第47章 惊逢

天美正在洋行里忙碌着，核算往来账目。

洋行，是专门代理华人与西方洋人商业贸易商行的公司，在中国沿海及东南亚各地很常见。洋行最早是西方洋人出资开设，雇佣当地人做帮办，负责日常事务经营。后来资本雄浑的华商，也在通商口岸和南洋主要城市开设洋行，从事出口、入口及转口商品生意。

两年前，她和阿柴为逃难混上红头船，巧遇乡亲革命志士林志源。在他的热心帮助下，几经周折，终于到了马六甲落脚，在志源的家族开设的洋行帮忙打理生意。志源曾在南洋留学，接触洋人，也会一些英语，到洋行后担任总经理一职，闲暇时候他广泛联系南洋华工与侨领，资助国内革命。天美在洋行主要协助账目登记和核算，阿柴则在仓库帮忙管理货物。

两年来，天美无时不在想念娘亲和兄长，几次三番想回乡，又想寄侨批报平安，都被志源和阿柴劝阻。因为他们三人都是官方的“通缉要犯”，贸然出现或寄信，容易暴露行踪，引来麻烦。大家都劝说她先隐忍不发，待一两年后，风头过去，再与家人联系。天美无奈，苦苦挨过两年，才寄侨批回乡。

这一日下午，天美正在账房里记账，忽然听见前台叫唤，“天美小姐，有客人找您。”

“来了！”天美应声放下笔，走到大厅。远远望见大厅之中站着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那人穿着他理着小平头，穿着一个褪了色的蓝布衬衣，一条灰白色的长裤。

天美心中纳闷，这背影给她一种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回忆这一两年，来洋行谈生意办业务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绅士。眼前这人的衣着，不像生意人，更像从事搬运、递送业务的人。

“你好！先生。请问您来洋行办理什么业务？”天美彬彬有礼。

男人回头转身，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刹那间出现。

“阿美！”

“哥！”

七百多个日日月月，朝思暮想，久别的亲人重逢，兄妹俩紧紧拥抱，久久才松开。

“哥，你怎么到马六甲洋行这边来了？”

“我现在是水客，专门递送侨批，潮汕、南洋两地来回跑。两个月前，娘在家里接到你寄回的侨批，才知道你避难到了马六甲。娘嘱咐我到了南洋，一定要来见您。两年来，你在南洋一切都好？”

“多亏志源大哥收留、帮忙，我们才能在南洋立足。我们白天在洋行帮忙打理生意，晚上就住在林公馆——这是林家在马六甲购置的产业，生活基本稳定。两年来，我一直想念爹娘和哥，但因避难在外，不敢随便跟家里联系。现在过了风口浪尖，才敢寄侨批回家，但还没收到回批。让家里人一直牵挂、担心了。”

“你一切安好，我和娘也就安心了。现在潮汕依旧是昏官当政，民不聊生。你暂且在南洋谋生，等局势稳定，哥会带你回家乡，一家人团聚。”

“哥，你放心吧。这里有志源哥和阿柴哥照顾我，平安无事。今晚你跟我回林公馆，就能遇见他们了。倒是爹娘在家乡受苦，恕女儿不能尽孝了。爹娘他们身体还好吧。”

“娘一切都好！爹……他两年前就……就仙游了。”

天美大吃一惊。“当时我被骗卖身为奴，就是为了筹钱给爹看病抓药。爹他怎么会……”

天佑便将老辛头急火攻心，含恨而终；官兵上门闹事，自己为避迫害，下南洋做水客的前因后果，一一告诉妹妹。

“爹……”天美泣不成声，“没想到两年之间，家里发生这么多变故。爹，你死的很冤……”

天佑安慰妹妹，“爹的遗愿，就是你有一个好归宿。只要你生活安好，爹在天之灵也就瞑目了。你别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