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旧石器时代的陇原人
甘肃是个神奇而神秘的地方,前世今生经历许多次沧桑巨变。距今约25亿年至18亿年期间,在火山活动频繁的汪洋之中,甘肃地域出现小片岛屿形态的古陆,气候逐渐温和,海洋中出现藻类。后来出现的冰川,使甘肃与中国其他地方一样银装素裹,美若琼瑶。距今5亿年左右,甘肃生物繁盛,海洋生物最活跃的陇东和祁连山区,到处可见笔石、三叶虫、珊瑚、苔藓虫等。距今大约2亿年前,今天的河西走廊时升时降的沧海变为桑田,植被茂密,水中生活着鱼类、介形虫、叶肢介等动物,河畔是肃南二齿兽的天下。平凉崆峒山至华亭县、崇信县一带,生长着茂密的亚热带型植物。距今1.46亿年至6500万年,陇原大地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湖泊、沼泽、热带和亚热带森林到处都是,生机勃勃,成了恐龙的天下。但在6500万年前,不可一世的恐龙突然神秘灭亡,爬行动物的王国彻底崩溃,地球进入漫长而黑暗的冰期。距今约4000万年前,甘肃古大陆上的生物再次活跃,哺乳动物种类增多,特别是跳鼠类和甘肃亚兽等啮齿类小动物。距今约2500万年前的中新世,甘肃古陆呈现一派生机,大型哺乳类动物得以发展,尤其是临夏地区的广河、和政生活着铲齿象、安琪马、利齿猪、库班猪等。当时,甘肃古陆是温暖湿润的热带、亚热带森林气候,树林中百鸟啼鸣,大地上巨兽奔跑。距今约1000万年前,甘肃大陆出现古人类的祖先——古猿,“武都森林古猿”是现代猩猩、大猩猩和黑猩猩的直接祖先。距今300万年左右的更新世,出现了地球历史上第四次大规模冰川活动,青藏高原继续抬升,黄土开始沉积,兰州地区的环境逐渐干燥、寒冷。在两个冰期的间冰期,气候回暖,南方的动物向北向西迁徙,有陇东南的东方剑齿象、平凉的古菱齿象、兰州安宁堡的德永象等。那时黄河宽阔平坦,水流舒缓,水深1米左右,象类自如往返于南北两岸。平凉、泾川、宁县等地有很多虎,体型比现在的虎大,四肢更粗壮。甘肃地区的古人类,就在更新世这样的环境中登上了历史舞台。
遥远的洪荒岁月,陇原人留下许多遗迹。1920年6月至8月,法国古生物学家桑志华在今甘肃华池县的辛家沟和赵家岔分别发现一件石核和两件有人工痕迹的石英片,这是在中国境内首次发现有明确地层关系的旧石器,是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工具。说明中国同世界上许多文明起源地一样,也经历过旧石器文化发展阶段。从上世纪至今,甘肃境内发现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和文化遗存点,包括旧石器时代的早、中、晚三期,分布遍及陇东、陇中和河西。
1.泾川大岭上人
甘肃中更新世地层中最重要的发现是甘肃古民的遗址——泾川县大岭上遗址,这是一处旧石器时代早期的遗址,地点有上、下两处,发现于1976年,位于平凉市泾川县太平乡梅家洼背后山村,是我国北方地区旧石器早期遗址中地理位置最靠西的一处。出自中更新世土壤层,是在比较温暖湿润的森林草原或灌丛草原的气候环境下形成的,距今约60万年左右,是兼具蓝田人和北京人文化成分的地方性文化。出土有砍斫器、大小尖状器、刮削器等石器。
大岭上人已经脱离了类人猿的树栖居式,利用地形掘穴而居。大岭上遗址,说明甘肃是早期人类活动的地区。与陕西蓝田人土质松散的缓坡相比,大岭上人喜欢居于黄土塬顶部的“崩”中,即利用塬面边缘流水侵蚀形成的断崖,向内掏穴而居,比较隐蔽,比蓝田人的坡穴更能遮蔽风雨,但视野不够开阔,不能及时发现野兽的侵扰,安全性不是很好。
2.镇原姜家湾的雕刻器
庆阳镇原姜家湾、寺沟口两地出土的石器工具被认为属于旧石器时代中期,也是目前甘肃唯一的旧石器时代中期地点,距今约10万年至15万年。1965年在姜家湾采得旧石器数十件,还有人工痕迹的鹿角和几件破碎的牙齿、骨骼等脊椎动物化石,寺沟口位于蒲河和茹河交汇处。
姜家湾出土的石器有雕刻器。雕刻器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考古学家认为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典型文化工具,用以雕刻各种艺术品,但姜家湾是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地点,如果这种雕刻器也用来雕刻艺术品,则陇东旧石器先民的精神文化追求,应该是走在时代前列的。这些雕刻器让人对旧石器陇东先民的生活浮想联翩。
3.环县刘家岔的“鹿角鹤嘴锄”
1977年,庆阳环县环江右岸刘家岔发现大批晚更新世脊椎动物化石,也发现了打制石器。从动物群可以推测,刘家岔一带气候比现在湿冷,黄土堆积很厚,塬面已形成梁峁地形,残塬梁峁和山坡地带曾经有广阔的草场,大角鹿、赤鹿、羚羊、野马、野驴、野猪活跃于其中,浅湖沼泽常有披毛犀和原始牛出没。
刘家岔遗址是目前已知在甘肃境内出土石器数量最多、最重要的遗址之一。制作石器的原料多是各色石英石,以锤击法为主,有时也用砸击法,石器由单面加工为主,一般由劈裂面向背面修整,石器刃口厚而陡。有刮削器、尖状器、石球、砍斫器、雕刻器等,以刮削器和尖状器为主,主要用来剥皮、取骨和割肉。尖状器类型多样,加工精致,器形较小。
在刘家岔遗址中,值得注意的是石球和“鹿角鹤嘴锄”。石球作为一种新型的狩猎工具,一出现就显示出强大的威力,是狩猎时的投掷器。除了环县刘家岔,在镇原姜家湾、寺沟口、黑上梁、泾川合志沟等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中,都有石球出土,伴随着兽骨、兽牙。“鹿角鹤嘴锄”是刘家岔出土的一件原始农具,显然用于采集。刘家岔出土的“鹿角鹤嘴锄”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中国此前出土的最早的鹤嘴锄是距今7000年左右的河姆渡文化遗址的,但刘家岔这件比河姆渡的鹤嘴锄还要早1万至2万年左右,说明旧石器时代的陇东人在使用工具方面,远远走在其他地方古人类之前。刘家岔鹤嘴锄仅此一件,但它说明采集业在人们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刘家岔是陇东古人类的一个聚居地,处于山大沟深之处,大概是为了躲避野兽,防止灾害。
4.环县楼房子古人类遗址
1963年在庆阳环县南部曲子镇之西的楼房子,出土大量哺乳动物化石和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器物。有鬣狗、虎、披毛犀、野马、野驴、猪、鹿、羚羊等哺乳动物化石2000件,旧石器时代遗留有骨器、石器、烧骨、炭渣、灰烬等,均说明当时该地区确有古人类居住、活动,居民已经用火,并学会加工熟食。出土的200个马鹿角为非正常脱落,7个盘头羊和13个原始牛都没有脸面部分和脑壳,它们很可能是古人类捕食的猎物。
5.泾川牛角沟的“平凉人”
平凉泾川牛角沟是泾河左岸的一条冲沟,在泾川县城东约35公里。1976年,在牛角沟发现了古人类化石,这是甘肃首次发现的人类化石,这是一个完整的人类头盖骨,从头盖骨上的特征和各种测量数据看,这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性,在人类进化系统上处于晚期智人的地位。人种特征与蒙古人种相符,体质和形态与现代人十分接近,距今约3万年至4万年,古人类学家称其为“平凉人”。“平凉人”与我国北方的内蒙古河套人、北京山顶洞人、辽宁建平人等时代相当,其生存年代大约在更新世晚期。“平凉人”化石的出土,填补了甘肃旧石器文化考古的空白,有力证明了陇原大地是早期人类活动的重要舞台。
6.武山鸳鸯镇的“武山人”
天水武山县城西北约15公里的鸳鸯镇,1984年,地质工作者在晚更新世的杂色黏土地层中发现一件人类头盖骨化石,包括基本完整的额骨、顶骨和小部分颞骨,属于一个男性青年个体,学界称其为“武山人”。C14测定为距今38400±500年,比山顶洞人要早约2万年,它是甘肃境内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古人类遗骸。
7.庄浪县双堡子和长尾沟
平凉庄浪县在陇山以西渭河支流葫芦河的上游,发现双堡子和长尾沟两处旧石器遗存点。
双堡子位于庄浪县南湖镇南5公里,1982年发现一批旧石器时代石制品,刮削器最多,其中一件高背盘状刮削器加工最好,比刘家岔类似器背部更高,刃角更大,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C14测定距今25250±290年,河沟常见脱了皮的石制品,人工痕迹清楚。长尾沟在庄浪县朱店镇水洛河西岸,1985年发现一些石器和一件人类头骨化石。头骨属于6岁至7岁儿童的额骨,C14测定为距今27100±600年,较双堡子早,仍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属于晚期智人,比“武山人”要进步。
这两处的石器基本上以白色石英石为主,多用较厚的石片或石块加工而成,加工方法和形状与刘家岔石器接近。
8.东乡王家遗址
东乡王家遗址在东乡族自治县锁南镇南1.5公里处,1986年发现打制石器、烧骨、烧土及炭屑等。石制材料中形制较明显的是5件石片和2件刮削器。石片均系锤击法打制。刮削器刃缘规整,修治精细,与环县刘家岔遗址所出刮削器相似,加工更为精细规整。据C14测定这个遗址距今约14490±150年,属于旧石器时代末期。东乡族自治县在洮河、大夏河注入黄河的交汇地带,地处青藏高原西北缘向黄土高原的过渡区,是后来的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的中心。
东乡王家遗址与庄浪双堡子、长尾沟的旧石器遗存,说明旧石器晚期,甘肃中部地区的人类活动已相当广泛。
9.肃北霍勒扎德盖文化遗存点
霍勒扎德盖位于肃北蒙古族自治县马鬃山区明水乡政府北60公里处,位于甘肃省西北端,是马鬃山北麓通向新疆、内蒙及蒙古人民共和国的交通要道上。1989年在这里发现2件石片和1件石叶。石片皆用锤击法打制而成,其一为白色火石,另一件为黑色角页岩。石叶质地为白色火石,略呈长方形,形制规整,断面呈梯形,石叶发现前即断为两截,其中一段嵌于原地层中,另一段掉落于原地层下面不足1米的剖面表层,从而指示着这几件石制品的原生地层,应该属于旧石器时代末期。霍勒扎德盖石器遗存的发现,填补了河西走廊旧石器时代文化的空白。说明在旧石器时代,河西走廊也有人类的活动。
漫长的旧石器时代,甘肃先民同其他地方的旧石器居民一样,以打制石器、骨器和木棒等为工具,靠采集植物果实、根茎和猎取野兽、鱼、鸟等为生,早期居于黄土塬顶部的“崩”穴中,晚期选择河岸阶地,有的选在山大沟深的河流上游。石器主要用石锤击打制成,有尖状器、砍斫器、刮削器、雕刻器和石球。尖状器和少量骨器主要用来挖掘和采集。旧石器早期主要依赖采集业,到了中、晚期,狩猎业日渐重要,人类食物中肉食占比例越来越大,刮削器就是用来切割动物皮肉的。砍斫器和石球是用来猎取、击杀动物的工具。从环县楼房子遗址中的灰烬、炭屑和烧骨来看,甘肃旧石器时代居民学会用火和熟食,这使得甘肃旧石器时代的先民们能够较早进入新石器时代。在陇东许多遗址中,都有披毛犀的骨骼化石,故学者称“平凉人”为“猎犀者”。披毛犀是造物主赐给寒冷时期陇东先民的礼物,在距今约1万年前后的末次冰期结束时,披毛犀完成了历史使命,在地球上消失了。
旧石器时代的甘肃先民们经历了原始群团、血缘家族和氏族的群体结构,婚姻关系由同辈男女之间的血缘婚发展为族外群婚。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氏族由妇女管理,成年男子都是来自外氏族的人,因为生育能力和采集业中的主力军,妇女在人类的历史上起着无比重要的引领作用。
严酷的自然环境,让人类本身优胜劣汰,智力得到开发,生存能力得到提高,团结协作和集体力量更为加强。先民们在黑暗中艰难探索着,不屈不挠地寻求生存之道,对付各种自然灾害和野兽的侵袭、同类的掠夺。晚更新世的气候波动、寒冷,就像人类文明曙光前的黑暗,熬过这最艰难时刻的陇原人,注定要创造人类文化史上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