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SG-3
陈福昌的脸分明抽动了一下。
在两人身下，陇南全体监察者耳边传来陈福昌的声音。
[所有人，解除装甲]
[立刻]
“不…会吧”“…”“要解除吗”“可恶”“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听主任的不会错”“难道是让我们安心赴死？”“我绝对不会饶了这些家伙”“他说立刻…”“一定出了是什么事”“干脆他娘的冲上去杀了白林君”“对，一起上”“大家冷静”“莫非陈主任他…”“等不了了，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面对眼前一根根蓄势待发的炮口，陇南监察者们绝不甘心就此退缩，而陈福昌与他们仅一墙之隔却生死未卜，又传来这样一道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指令，着实让他们更加愤怒而无可奈何，随着一台台装甲化作金屑飞出那堵被撞烂的墙壁飘向天空，纵使牙关咬碎也只能作罢。
容不得细细思索，陈福昌果断抬起手，打了个优雅利落的响指。
“你应该知道我本可以在七秒钟之前就能让你尸首分离”，白林君的眼神仿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猛虎，而他从始至终都盯着陈福昌那双浑浊的眼睛不曾离开，于是在响指声过后，不出他所意料的，周围的世界伴随着那声脆响顷刻崩塌，露出或许是世界本来的模样。
俯瞰一望无际的云海泛着幽幽蔚蓝，如同大海般连绵至天际线尽头，一些云团里不时扑闪沉默的白光，仿佛能听见隆隆声，在这一切之上，一团仿若天堂入口的圆球静静悬挂在那里，照耀出蝴蝶翅膀似的光晕，独自抵挡背后无尽的虚空。
啊，太阳。白林君想要闭上眼睛感受，却发现自己在岁月蹉跎里忘掉了很多事——当他察觉到自己在这片虚空中没有任何实体时。
“上一次见到这番光景，还是在十四年前”，白林君试图说话，声音沉入虚空。
陈福昌的声音无比庞大，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以为你早忘了”
“黑骑士卫星的灵渡术”，白林君发现自己虽不能在这片虚空中发出任何声音，但想要说的信息却能原原本本地传达给陈福昌，像是单向的心灵交流。
“曾经用来对付SG-3的杀手锏，那时我以为会死在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体验一次”“我该和十四年前的想法一样吗，因为你现在随时可以杀死下面的我”
“我说过，那一次是迫不得已，你已经杀昏了头，估计就算师傅来了你也会照打不误”
“不许对师傅不敬”“说到SG-3，虽然他的肉体被毁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意识仍然存在于黑骑士卫星的炳灵宫之中，那么此时此刻咱俩的对话早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了”，白林君回应道。
“没错”，一个狡黠的声音如午夜涟漪，从四周随之显现的星空中惊荡开来。
“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见人类的声音”
“白，小陈”
“刀……”“刀老三！”，白林君本能地想要握紧拳头，而这种面对威胁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他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恐惧。
“你在哪？出来！让我再杀你一次！”
“白，别激动”“在这里谁也伤不了谁”，陈福昌提醒他。
“嗯，还是像从前那么暴躁，小陈，你不该提醒他，我倒是挺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对了，四眼仔怎么不在这儿”，被唤作刀老三的声音继续悠悠说道。
“不是你俩帮我算着，我都不知道竟过了这么多年”
“混帐东西，迷路了吗？！你不是应该被囚禁在炳灵宫反省自己的罪过，为什么能出来与我们对话！”
“疯狗一样的人”，刀老三说。
“一群自诩正义的家伙，为了所谓忠诚和昔日朝夕相处的战友兵戎相见”，刀老三仍自顾自地说道。
“若非当初念在旧情没对你们使出全力，我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更遑论其他”
虚空中，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五千三百个日夜！”
“十二万七千七百五十二个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这里忍受着无边的黑暗和空虚，一刻也不能安息！”
“我现在非常想把你们这些杂碎全部剁成肉泥”，刀老三咬牙切齿地吼道。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我说过，大集合计划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终点从来都没有什么宝藏，更不可能是他口中冠冕堂皇的为了拯救地球、拯救人类”
“你们这些猪脑子是永远也不会懂的，就算我肉身不在人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
“在你们杀死我之前，我已经在世界各地布下连接到终点启封程序的反置装置，即使你们能到那，按下启封按钮的一瞬间...”
“猜猜会怎样”
“当然，多亏那会儿小陈的研究，我也通过解析自己的心能数据从黑骑士卫星降下一台SG-3装甲分散在世界各地”
“总得居安思危，不是吗”
“没错，最近发生的所有异种异动现象，包括陇北蜥蜴人和天蛾人的现世，全由我一个人指挥！”
“我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你们所有人！”
虚空中充斥着狂乱的回音。
“那么，祝你们好运”
“我曾经无比信任的同袍兄弟”
“刀老三！”，白林君喊道，而前者似乎已经回到了囚笼之中再度沉默了。
虚空中，再度陷入死寂。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吗”，白林君终于问道。
陈福昌叹了口气：“一年前，尹浩，就是刚才被你打得半死那孩子，在尝试破译黑骑士卫星数据库时发现了他的存在”
“十四年前的炳灵宫数据结构相对简单，就像一座虽然巨大但每间牢房却是用木桩围成的监狱一样，他在其中作为数据体的部分存在同样能够对整个架构产生影响，也就说是他早已突破炳灵宫的管理权限，虽然不能实现操控，但还是连接到了地面每一台演算机实现全方位监控，同时操控他刚才所说的那五台SG-3装甲”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想想吧，不只你所管辖的陇北，就连陇南也是，在有护卫队建制的城市中，几乎可以说从来都没有异种侵入人类社会的现象出现，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乱，异种不可能如此空前团结，很可能地面以及地下的大部分异种都成为了他的拥趸”
“他在天上看到了大集合的成功在即，指挥智慧种率领野蛮种开始破坏整个行动。也就是说，在我们先前和异种酣战时，他早已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地下王国”
如若在地面听到这番话，即使是白林君也会惊出涔涔冷汗。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福昌说。
接着又是一声响指。像是颜料未干就被泼水的画作，白林君眼前的星空迅速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那张逐渐清晰的脸。
陈福昌神色凝重看着白林君，尹浩仍瘫倒在他身后。白林君的手臂恢复了原样，看了看尹浩，看了看面朝下躺着一动不动的刘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想我们现在剩下唯一的误会是”，白林君用下巴指了指刘畅，“唯独这孩子绝不能成为你们实验的牺牲品”
“先前发生的事情你肯定有所知晓”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能够挑起大梁的希望，可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当初那般纯粹可靠，但这孩子不一样”
“他的身上有着常人难得的坚毅和勇敢”“正是这些特质，让他获得了演算机的认可，能够匹配谢尔德装甲”“就像当初的刀老三一样”“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我永远相信演算机的判断，一个人善恶与否取决于立场之分，与灵魂的重量无关”
“这是我的要求，如果不同意，我会全力以赴对待接下来或许是你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场战斗”
陈福昌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陇北连年考核屈居全国倒数，今年再不能给公司提供一只强力队伍，手下一帮兄弟都面临着调岗前线的风险，更不用说这么多年我的研究和心血，以及这栋大楼和设备，都将被曝光付诸东流”
“或许，还有折中之计？”，陈福昌和白林君同时看向两人之间的刘畅。
依旧是那片虚空，刘畅望着方才同样的云海、大陆、以及在这一切之上永恒悬浮着的耀眼星球。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死？”，刘畅问。
“是的”，刀老三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
“那...这一切，是真的吗”
“是的”
“呵呵”，刘畅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才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精彩”
“我说过，这只是一个幻术罢了，就像古萨满施展巫术使人产生的幻觉”
“那你怎么被困在这里十四年之久，如果是巫术，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小子...”
“算了，你刚才说的东西已与我无关了”“我得了癌症，再怎么折腾也活不了多久的”
“不如你找别人？我不想也没有机会再参与你们的纷争”“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刘畅感到一股不应该感到的寒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刀老三笑得喘不上气。
“你笑什么”，刘畅感到不解。
“癌症？”
“哈哈哈哈哈”
“对啊，你身为人类，不可能不知道癌症是什么吧”
“他妈的白林君”“他妈的四眼仔”“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孩子”
“我得回去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刀老三的声音变得渐渐微弱。
“虽然不知道你一个新人犯了什么罪会被送到这里来，不过记住我刚才给你说过的话，你的路还很长”
“做你认为正确的选择吧”
刀老三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茫茫虚空之中，只留下刘畅一个人在那里感到又一次不应该感到的彻骨寒冷。
“刘畅”，另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溶解。
刘畅看见地板以及砖缝，并感觉到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背：
“别动”，白林君熊掌似的大手按住刘畅后背，使他不能翻身，声音低沉道。
四周隐隐传来像是货车快速碾过砂石路的轰鸣声。
连同两拨监察者成员，在场的人顿时警觉起来，确认周遭没有异常后，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
“喂！看那！”，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西南方向。
刘畅明明感到床架在震颤，身旁的手术工具架更是在不停抖动。
一团燃烧着的人形物体倒映在白林君眼中，正如流星般迅速朝着大楼方向逼近。
“所有人！准备迎击！”，陈福昌大吼，下一秒，一团胜过一千个太阳的白光将他眼前整个世界瞬间吞噬。
毋庸置疑，接着又是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听见了吗”，石虎看见湖面泛起波澜，身旁的钓友惊讶地问道。
气浪与火焰顷刻间将这里的一切都摧毁殆尽，人群所在的大楼顶部如同沙滩城堡迅速垮塌下去，陈福昌趁乱想要抓住仍处在昏迷中的尹浩，自己却也跟随地板一同滑坠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白林君立马将手臂膨胀至几倍大小，同时像快速生长的树干伸展出去，抓住即将坠落的陈福昌。
烟雾渐渐散去，那人形物体如天神降临般张开双臂，从半空中慢慢飘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