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长夜将尽（二）

隆隆隆隆，地面被碾出了闷雷声，或许是距离足够长的缘故，这一次康凯斯冲刺得比先前更加激进。

刘畅冲杨恩奇点点头，随后立刻调整站姿半蹲下去，将围住自己的长盾墩在路面上，再伸出右手圆盾抵在长盾后面，尽力使自己足够稳固不至于被掀翻。

而杨恩奇就站在刘畅后面，微弯膝盖抬手将诀别举在身后，随时准备抡下猛劈。

滋滋滋滋滋，履带与路面擦出火花。

“来了！，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刘畅埋头咬紧牙关低吼道。

话音刚落，一股毁天灭地的冲击力袭来，刘畅全身上下的神经被瞬间调动，扣紧脚趾的同时装甲腿部两侧立即各伸出数根圆柱插进地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刘畅用尽全身气力向前顶去，两股力量在盾牌与履带的一点接触面上争夺着，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杨恩奇见状，立刻令身体化作半隐形的状态并腾地跳起，在与康凯斯头部舷窗平行时闭眼祈祷：

“一定要成功”

随着手部的震动感传来，杨恩奇睁开眼，看见诀别竟一下探进了半空，已然看不清刀尖，并且刀身的震动频率比以往都更高，好似一条灰蛇被拴在刀柄上正不住挣扎。

果然，这玩意儿能自动感应！杨恩奇趁势向下劈去，刀刃又在空中划出火浪，将康凯斯表面映得发光。

诀别的自身高频震动加之火焰带来的高温加持，使得刀刃在触碰到康凯斯表面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陷了进去，切蛋糕似的砍进去大半，从004头顶三寸的位置划过，将康凯斯的头部削去大半。

刘畅感觉到康凯斯突然停止了发力，履带也不再转动，抬头看，发现它的半个头颅正向下滑去。

此时杨恩奇也刚好落地，手中诀别自动收回刀柄中，变为了原先的长度。

“要杀了他们吗”，杨恩奇问。

刘畅没有回答，看见舷窗中的003与004二人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心中不由泛起莫名的担忧。

“快走吧，看样子它也没法再动了”，说完，刘畅收起长盾，朝罗纳尔多所在的方向迈去。

刚走两步，康凯斯被砍下的那半个头颅又自动朝断口处反向滑去，两端接触面化作黏液粘合在一起，一眨眼的功夫，康凯斯又恢复了原状，履带也开始加速转动起来。

杨恩奇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发憷，突然歇斯底里胡乱挥舞手中诀别向康凯斯砍去，同时嘴里怪叫道：

“我cnm！我cnm！”

此时诀别也不再感应他的意念，一旁的刘畅同样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听那毫无节奏的叮叮当当，仿佛临刑前的钟声。

“喂！”，康凯斯不由分说径直朝杨恩奇冲去，刘畅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撞开并用手抵住履带前端试图阻止它前进，可大象的力量又怎是蚂蚁所能抗衡的，随着一阵突然的轰鸣声，刘畅再次被掀倒在地，紧接着又是天翻地覆袭来。

待到康凯斯从他身上碾过时，站在街道旁的杨恩奇猛然发现手中诀别在不知不觉间又伸长了不少，刀尖几乎触到了街道另一头，并且刀身显现出前所未见的紫色。

先不管了，砍了再说，杨恩奇后撤两步开始原地助跑并腾地跳向空中，大喝一声使出全身气力向下劈去。

然而就在挥刀的一刹那，康凯斯似乎察觉到什么，以几乎瞬间移动的方式突然将整个躯体调转过来，并仰头对准杨恩奇，速度之快就连斯尼克装甲的预判系统也没有检测到。

此时刀刃已陷进康凯斯表面三寸，一股浓烟从切口处冒出，随后一眨眼便看见康凯斯的后背鬼魅般地变成了正面。

杨恩奇的反应同样迅速，正要故技重施放慢时间，然而康凯斯的反应似乎远在他之上，数十根软管顷刻间从它头颅里钻出并齐刷刷飞向杨恩奇，软管抓手将停留在空中的他紧紧扣住，一把拉向驾驶室面前。

杨恩奇挣扎着，看见舷窗里的004缓缓抬起手，康凯斯的右手也跟着变为扁口炮筒对准他。

嘶嘶嘶嘶...杨恩奇听见耳边传来声响，发现自己的装甲正不断燃烧着，片片金色余烬迅速飞向那黑漆漆的炮口中。

“刘畅！！！！”

“刘畅！！！！！”

回声孤零零地飘荡。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错了错了”

“腰带还给你们，黄金也还给你们”

“还有钻石，对，对对，那，那还有钻石”

“我们不跑了，再也不跑了，你们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我可以不要工资！”

“免费的，免费给你们当牛做马一辈子！！好不好！！！”

康凯斯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越来越多的余烬涌向炮口中，杨恩奇低头看，只剩半侧身子的装甲还没有燃尽。

或许到这真的该结束了，杨恩奇终于意识到，到了这当口什么话也再张不开口了，只剩下面临死亡时的寒意从头顶浇遍全身。

谁吵得好大声。

或许是因为短时间内接连受到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的缘故，罗纳尔多从地上爬起，恍惚望着身下的街道，竟一时感到有些陌生，全然不顾那头的战况，思绪不受控制地倒带滑向从前。

一辆棱角分明的黑色大众汽车开进视线，几个小孩发现宝藏似的贴上去，胡乱拍拍车身，一阵烟尘卷起汽车扬长而去，两旁路人或回头或侧目，眼神里尽是说不来的羡慕。

汽车驶出视线留下道残影，无数白色高楼平地而起，灰蒙蒙的世界转眼被铺上了光彩，这里嫣然成了最热闹的街区，早晚高峰的车流通通汇聚在这条双向四车道上，鸣笛声震耳欲聋。

双向四车道。

罗纳尔多将视角聚焦到街道尽头，挥挥手，小三角碎片悉数从刘畅装甲表面剥落飞向罗纳尔多。

限速60km/h，路边指示牌上写着。

再按下头盔触摸板，自动测算出这条马路宽15.01096m。

双向四车道、限速60、路宽15，种种特征组合在一起，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二级公路。

“二级公路各结构层的厚度一般为面层5到12厘米，混凝土垫层18厘米，基层15到22厘米”，罗纳尔多背诵道。

想到刚才自己被光柱照射时，倒下的地方都被溶出个大坑，并且伴随着阵阵焦糊的恶臭，那这条街一定是沥青路面。

沥青这种材料会针对不同场景应用不同的产品等级，A级？不，这又不是高速公路。也不可能是C级，三级公路才会用C级。

“公路面层结构性受温度影响，B级沥青路面软化点大约为45~58摄氏度，如果超出这个温度其强度与刚性将会大幅下降。”

假如折中来算，这条街的面层有8厘米的话，嗯，要熔化它并不难。

“目前最常用的地基混凝土破坏极限为20牛每平方毫米”

“换算每平米大约可承受2000吨的重量”

罗纳尔多看向那头康凯斯，测算出它的重量与履带面积。

2746吨、480m^2。

虽然确定受力面积和混凝土强度不足以判断承载能力，但混凝土层最多只能承受不超过3000吨的瞬时荷载，如果超出这个重量的话。

罗纳尔多忽然惊醒过来，转身便冲下楼去。

“奇哥！！奇哥！！！”

“杨恩奇！！！”，罗纳尔多发疯似的奔向朝康凯斯，嘴里大喊着，头盔迅速化作小三角飞向杨恩奇身边，只留下太阳穴各一点贴在两侧。

那些小三角在空中汇聚成一股旋流，只见罗纳尔多奔跑的同时张开手掌，小三角再次分裂成数股细流，分别贴附在抓住杨恩奇的软管前端。

罗纳尔多两根食指点在太阳穴两侧，一闭眼，那头的小三角同时发出幽幽蓝光，很快软管便自动失效，松开抓手瘫软在康凯斯身前。

杨恩奇从空中落下时，小三角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他身边，补齐斯尼克装甲的缺失部位，使得他掉下而不受到伤害。

[打开诀别的火焰，然后插进地面]，杨恩奇眼前出现一行字。

“要干什么”“这玩意儿不是我想就能行的啊...”，杨恩奇一脸痛苦地从地上爬起，见康凯斯的轮廓残影正朝自己打来，本能地从原地跳起躲避。

这一跳到了7层楼的高度，已然越过康凯斯的头顶，杨恩奇在空中举着刀，心里想象诀别燃烧时的画面，同时心中默念道：

火。

还未睁开眼，头顶一团巨大的光亮已穿透眼皮，将眼前想象的画面都照得灰飞烟灭。

有如天神下凡般，杨恩奇大叫着，从天上落下：“火！！！！”

刀尖被垂直插进地面，顷刻火浪以他为中心而起，层层向外扩散到整条街道，沥青路面的每一对颗粒之间都挤出火苗，翻涌着将路面隆起。

罗纳尔多顿时感觉像是站在泥潭上，双脚止不住往下陷进地里，只得纵身跳向一旁马路牙子上，再回头看去，整条街道的路面已被彻底融化成了一道黑色溪流，沥青裹挟着砂石正如果冻般左右摇晃。

可杨恩奇似乎是太过激动亦或是歇斯底里了，刀身早在空中就烧得通红，他却还在原地拼命想要把刀插得再深些，越是如此发狠，诀别越是会跟随使用者的意志继续加码，好像这玩意儿根本没有上限，也顾不得除它之外的一切似的，发出的光芒把连带着杨恩奇与周围的一切吞噬了进去。

“收手！！！！”，罗纳尔多大喊。

一时间路面烟雾升腾冲天，方才在震荡中残存的玻璃也在此刻一一崩裂，汗珠密密麻麻从毛孔里冒出，再如水淋般流下，急速飙升的气温使罗纳尔多不得不转身逃进身后居民楼内，随便钻进一户人家尚有余寒的冰箱里蹲下。

[关火]，罗纳尔多向杨恩奇传去讯息。

可杨恩奇眼前只有一片耀眼的金黄，已看不到头显里的任何信息。

好在康凯斯终于出手，挥锤便砸去，杨恩奇听见耳边传来急剧的滴滴声，立马侧身闪避同时将诀别从地里拽出，一瞬间黑溪停止了翻涌，迅速沉降下去，成了一层薄薄的黑膜贴附在下面的混凝土层上。

这一击比先前都更大力，铁锤砸在地面的瞬间，蜷缩在冰箱的罗纳尔多都感到楼房一抖，砂石细灰从天花板震下。

杨恩奇就站在距离铁锤不到三米的位置，看着它落下的地方绽开裂痕。

“这你都能想到”，杨恩奇抽笑一声，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