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灵帝：人生不过是一场醉梦

汉灵帝自己是个小人，他也喜欢讨好他的小人。可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小人怎么能当得好皇帝呢？

日食与兵变

汉桓帝驾崩次日，皇后窦妙被尊为皇太后，临朝主政。汉桓帝没有儿子，于是年仅十二岁的解渎亭侯刘宏被选立为新皇帝。宦官们很会来事，马上用鲜花般的笑脸包围了他们。

窦太后的父亲窦武，被擢（zhuó）升为大将军。前任太尉陈蕃，被起用为太傅，做皇帝的老师。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一批名闻天下的贤才，都被征召入朝，组成了新的执政团队。全天下的儒生们都在翘首盼望，以为一个崭新的太平盛世即将到来。

建宁元年（168年）五月，日食。陈蕃对窦武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请大将军一定要设法铲除阉党，消除有可能发生的天变。”于是，窦武求得窦太后同意，诛杀了担任中常侍的管霸、苏康。窦武又要诛杀曹节等人，窦太后犹豫不决。

同年九月，宦官们知道了窦武、陈蕃的计划，立即关闭了宫门，命令在尚书台值班的官员以皇帝的名义拟写诏书，发起兵变。太傅陈蕃被捕，当晚便死在狱中。大将军窦武带着他的侄子窦绍，奋战到次日中午，无法突围，只好双双自杀。国家政权，从此落入宦官们手中。

李膺之死

次年四月，怪事频发。先是小皇帝的御座上莫名其妙出现一条青蛇；后是洛阳城内狂风大作、冰雹肆虐、雷暴不断，毁掉了上百棵大树。小皇帝感到恐慌，要求在朝的官员解说其中的吉凶。

大司农张奂上书说：“从前，周武王把周公葬在成周，因为礼数不周，也出现过这样大风大雨的天气。窦武、陈蕃就好像我们这个时代的周公，对国家一片忠贞，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安置。还有窦太后，至今被软禁在南宫，都没有人去看望她。请陛下一定要深思熟虑，尽快回归到人间的大义中来。”

刘宏最初觉得张奂说得有道理，又去询问宦官们。宦官们七嘴八舌一通辩解，又把刘宏说得犹豫了起来。不久，张奂又与尚书刘猛共同推荐王畅、李膺为三公之选，遭到刘宏严词责备，并扣发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小皇帝和他的朝廷遭到了全天下儒生们的鄙视。儒生们意气激荡，把窦武、陈蕃、刘淑并列为宗师，称之为“三君”；把李膺、荀翌（yì）、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㝢（yǔ）并列为英儒，称之为“八俊”；把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zhì）并列为楷模，称之为“八顾”；把张俭、岑晊（zhì）、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dí）超并列为标杆，称之为“八及”；把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并列为义友，称之为“八厨”。于是，窦武、陈蕃、李膺等人的美名被四处传扬，间接形成了对朝廷的极大讽刺。

中常侍侯览素来痛恨张俭，便指使自己的同乡朱并诬告张俭结党谋反，由此引发了自汉桓帝时代以来的第二次党锢之祸。张俭被迫逃亡，沿途收留、帮助过他的人都被连坐，甚至有十几人因此被诛杀。其他被列入党人名单的儒生和官员，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放逐。

有人对李膺说：“你赶紧逃跑吧！”李膺回答说：“忠贞不避凶险，有罪不避刑罚，这就是我做人的信念。况且我年已六十，命运早已注定我的生死，我能逃到哪里去呢？”然后他主动到北寺狱中去报到，结果被拷打致死。他的妻子儿女被流放边疆。曾经追随他的学生、部属和他们的亲族，都被登记在册，剥夺政治权利，不准做官。

在醉生梦死中沉沦

我们可以把刘宏看作是汉桓帝的翻版，甚至是升级版。汉桓帝喜欢酒肉和玩乐，刘宏也喜欢酒肉和玩乐，而且是花样翻新的玩乐。

有一天，刘宏突发奇想，在皇宫里布置了一条街市，让一些嫔妃、宫女们开店摆摊做商贩，然后把皇宫里其他人喊过来逛街购物。与此同时，还有人在街头卖唱、耍猴。他自己一会儿做商人卖东西，一会儿做顾客买东西，一会儿在酒店里划拳饮酒，一会儿在街市上走来走去，一会儿又跟人斗嘴、打架，玩得不亦乐乎。街市里的货物，大多是皇宫里收藏的珍奇异宝，经常莫名其妙地丢失。又有宦官别出心裁，给狗穿上特制的官袍，戴上进贤官，在西园里逗刘宏开心。有人嘲讽道：“皇上的身边，可不都是些戴着冠的‘狗’嘛！”

又有一天，刘宏得到了一辆驴车，对它爱如至宝。接连好几天，他兴致勃勃地乘坐着那辆驴车在宫城里到处游玩。到了后来，他索性推开宦官，亲自驾车，玩得乐此不疲。消息传到宫外，民间顿时引以为时尚，竞相模仿，致使驴价大涨。

除了喝酒和玩乐，刘宏还热衷于一桩非常赚钱的买卖：卖官。官位的价格是根据年俸计算的：年俸两千石（dàn）的官位起价两千万钱，年俸四百石的官位起价四百万钱。若是有人想要晋升，例如从年俸四百石的官位晋升为年俸两千石的官位，就要补齐差价。即使是平级调动，那也是需要花钱的。此外，如果是想买个县令的官职，价格则由这个县的贫富决定——越富的县，参与竞价的人越多，最终成交的价格也越高。如果有人想买官，却无法一次性付清，还可以选择先做官，而后加倍支付钱款。后来，刘宏变本加厉，又私下令人卖公卿一级的官职—为公的官职价值一千万钱，为卿的官职价值五百万钱。中常侍曹腾的养子曹嵩，就花了一大笔钱，从大司农晋升为当朝太尉。

那些花钱买官的人，一个个又黑又恶。中常侍王甫的养子王吉，当上了沛国[1]相，动不动就杀人，然后把尸体大卸八块，用板车拉着到各个县城游街，直到尸体腐烂发臭才准许家属收葬。王吉到任五年，总共杀了一万多人。尚书令阳球满腔悲愤，捶着自己的大腿说：“假如有一天我能够当上司隶校尉，一定要好好惩办这个恶鬼！”

光和二年（179年），阳球果真当上了司隶校尉。他找到一个机会，向皇帝报告王甫、王吉父子和多位官员的滔天罪恶，请求从严惩办。刘宏被他说得一激动，竟然答应了。阳球立即抓捕了王甫和他的养子王吉、王萌，亲自到监狱拷打审问他们，把他们打死在杖下，又把王甫的尸体剁碎，堆放在夏城门示众。

中常侍曹节看到王甫的尸体，不禁兔死狐悲，抹着眼泪对左右说：“我们都是做宦官的，可以自相残食，但绝不可以让野狗来舔舐我们的血！”他直接进宫对皇帝说：“阳球是一个酷吏，不适合做司隶校尉。”刘宏听从了他的话，改任阳球为卫尉。同年冬，曹节等人诬告阳球与司徒刘郃（hé）、永乐少府陈球、步兵校尉刘纳合谋造反，拘捕了他们，并把他们处死在狱中。

黄巾起义的爆发

中平元年（184年）二月，仿佛平地一声惊雷，黄巾起义爆发了。黄巾军领袖张角，以“天公将军”自称，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他的信徒们从冀州、幽州、青州、徐州、兖（yǎn）州、豫州、荆州、扬州等地纷纷起兵响应，攻城夺邑，焚烧官府，发誓要摧毁由刘宏和宦官们执掌的这个腐败政权。

刘宏大惊失色，立即擢升何皇后的哥哥、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统领全国军事。三月，刘宏一面大赦天下党人，一面征召有志之士到公车门献计献策。同月，刘宏拜尚书卢植为北中郎将，讨伐黄巾军张角部；拜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拜朱儁（jùn）为右中郎将，各领大军出征颍川郡，讨伐黄巾军。

卢植连战连胜，迫使张角退守广宗。接着，卢植包围了广宗县城，挖掘壕沟，制造器械，准备攻城。恰在此时，刘宏派遣小黄门左丰到前线观察战况。有人对卢植说：“这位左大人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将军须得好好奉承他，省得他回去向皇帝说你的坏话。”卢植说：“军务繁忙，我哪有时间奉承他？更何况军中钱粮物资短缺，也不曾有奉承他的余钱。”左丰没有得到任何金钱礼物，回去以后就向皇帝诬告卢植。刘宏大怒，立即下令罢免卢植，用囚车押解回京，判处减死罪一等，相当于无期徒刑。

同年十月，左中郎将皇甫嵩发起夜袭，攻破广宗县城，击杀张角的弟弟—“人公将军”张梁和黄巾军八万多人。张角此前刚刚病逝，皇甫嵩命人打开棺材，把他的脑袋割下来，送往京城报捷。次月，皇甫嵩又与钜鹿太守冯翊（yì）、郭典合攻下曲阳[2]，击杀了张角的另一个弟弟—“地公将军”张宝。等到皇甫嵩凯旋，刘宏问起前线战事，皇甫嵩从容应对道：“我之所以有今日的功劳，不过是沿用了卢植既定的策略。”

刘宏听了，心里暗自惭愧，便诏令卢植官复原职，仍然担任尚书。

灵堂上的刀光剑影

自从爆发黄巾起义，刘宏便开始关心军事。小黄门蹇（jiǎn）硕身材健壮，长于兵法，刘宏非常器重他。

中平五年（188年）八月，刘宏组建西园八校尉，任用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为中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并规定上军校尉蹇硕为西园八校尉的首领，即使是大将军何进，也要受蹇硕的节制。

同年十月，刘宏在洛阳城西的平乐观筑起高大的阅兵台，举行阅兵大典。刘宏自称“无上将军”，全身披挂，跨上骏马，检阅数万步骑兵。阅兵之后不久，刘宏便病卧在榻，直到次年春暮，都未康复。

蹇硕预料刘宏已经时日无多，唯恐大将军何进在京城碍事，便采取调虎离山之计，奏请刘宏派遣何进西征凉州。何进情知是计，便采用各种借口拖延。中平六年（189年）四月，年仅三十三岁[3]的刘宏在嘉德殿驾崩，临终时他把与王美人所生的儿子刘协托付给蹇硕。蹇硕一面设下埋伏，一面派人通知何进入宫商议后事。

不料蹇硕身边的硕司马潘隐，是何进的老朋友。他特意去迎接何进，用眼神警告他。何进心领神会，急忙返回大营，引兵屯驻在百郡邸，然后谎称自己生病不宜入宫。蹇硕的计划落空了，何皇后所生的儿子刘辩继承了皇位。

蹇硕深知何进不会放过自己，疑虑不安，便给中常侍赵忠等人写信，密谋再次杀害何进。谁料中常侍郭胜亲近何进，在与赵忠商议后出卖了蹇硕。何进于是命令黄门令逮捕蹇硕，把他杀了，并接掌了蹇硕的兵权。

中平六年（189年）六月，刘宏被葬于文陵，谥号“孝灵皇帝”，史称汉灵帝。

注释：

[1]沛国：东汉时期分封的一个诸侯国。

[2]下曲阳：冀州钜鹿郡属县，县治位于今河北省晋州市鼓城村附近。

[3]《后汉书》误为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