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第一节 研究的理论意义和学术价值
陈祚明(1632~1674),字胤倩,号稽留山人,浙江钱塘人,是清初著名诗人、诗文选家兼诗歌评论家。陈祚明生于一个世代业儒的家庭,其父陈右耕,为当地“名德宿儒”,虽“终老不遇”,但在当时也是颇有影响的人物。在京期间,陈祚明游食于龚鼎孳、王崇简、胡兆龙、严沆等官绅府邸。他曾与宋琬等人唱和,被称为“燕台七子”,留存作品还有《稽留山人集》二十一卷,收入《四库全书》集部存目。他编选的《采菽堂古诗选》,是一部非常有特色的先唐古诗选本,对有清一代的诗歌创作和诗学理论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采菽堂古诗选》不仅选诗,而且附有编选者本人约十万字的评点,陈祚明通过选诗评诗,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汉魏六朝诗歌史,从诗艺、诗史、诗论的三维视角评点诗人诗作、诗学流派等,既张扬了其推尊六朝诗歌的总体审美取向,也建构了一个完整的诗学理论体系,揭示了先唐古诗的发展历程。陈氏诗学思想不仅是明清诗学嬗变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也是今人研究汉魏六朝诗歌的重要参考,因此这也是一部非常重要的诗学文献。
《采菽堂古诗选》是专选“古诗”的。所谓古诗,一般有三种含义:第一种是以时间为着眼点,泛指古代的各体诗歌;第二种是以诗歌形式为着眼点,指与绝句、律诗等近体诗相对的诗体,又叫“古体诗”“古风”;第三种则是专指唐以前的诗作,即先唐诗歌。这里所谈到的《采菽堂古诗选》,以及本书中涉及的其他古诗选本,如无特别说明,都是立足于第三种含义说的,多是以唐前诗歌作为编选对象的选本。[1]明清时期,一方面由于诗歌创作、文学批评和诗学理论本身的发展,另一方面由于出版刻书业的迅速发展,古诗选本尤其兴盛。这一时期汉魏、六朝的古诗选本不少,著名的有李攀龙的《古今诗删》,钟惺、谭元春合选的《古诗归》,陆时雍的《古诗镜》,王夫之的《古诗评选》,王士禛的《古诗选》(后来乾隆时期闻人倓为之笺注,因而又称为《古诗笺》,后即以此名刊行),沈德潜的《古诗源》,张玉谷的《古诗赏析》等。相比较这些大家熟知的选本,陈祚明编选的《采菽堂古诗选》,在当时和后来都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之刊行,是在他死后,由他的学生翁嵩年完成。自康熙刊本后,又有乾隆刊本。乾隆刊本《采菽堂古诗选》卷首有主持刊行者杭世骏序,但康熙刊本和乾隆刊本都不易得。也许是受编选者本身明遗民身份的影响,它不曾收入《四库全书》,也没有被《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著录。上海古籍出版社编纂的大型丛书《续修四库全书》,收录了《采菽堂古诗选》,是据康熙刊本影印的,这也是今人李金松先生校点《采菽堂古诗选》时所依据的本子。
在我国校雠学史上,选本作为“总集”的一种,一直被世人所重;而作为中国古典文学常用的一种批评方式,选本在中国文学批评那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却始终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其光彩照人的批评价值虽偶为识者一见,也常常是灵光乍现,欲追难寻。[2]清末词人谭献曾推尊此书,说:“气体博大,以情辞为职志,所见既正,说谊多入深微。”[3]朱自清先生在《诗文评的发展》一文中说:“中国对作家和作品的批评,钟嵘的《诗品》自然是最早的一部系统的著作,刘勰的《文心雕龙》也系统的论到作家,这些个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忽略了清代几部书。陈祚明的《古诗选》,对入选的作家依次批评,以辞与情为主,很多精到的意思。”[4]与《采菽堂古诗选》并提的还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和赵翼的《瓯北诗话》,可见《采菽堂古诗选》的重要地位。陈祚明通过选诗评诗,在审美取向、表现方式以及诗歌创作理论上,都有独特的创见。其开明通脱的选诗标准、通达稳健的批评旨趣、宏大客观的诗史眼光以及敏锐自觉的学术批评意识,表明他的诗学理论在中国诗歌批评史上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诗歌选本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这些选本的选辑不只是一种批评,而且本身就是选家的批评理论的实践,这一点在今天的学界已经形成共识。古诗选本既是选家张扬一己诗学主张之产物,则其与当时的诗学思潮、选者的诗学思想必然有密切的关系。因此仅就这一层原因来说,这是一部值得深入研究的诗学文献。通过与明代中后期以来出现的一批汉魏六朝诗歌总集与选本的比较,考察其编选体例及选目的差异,由此凸显了《采菽堂古诗选》在编选标准以及诗学主张上的特殊性;通过对其书中诗歌评点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到陈祚明眼中的汉魏六朝诗歌史,可以看到他的诗美标准、批评理念以及在明清诗学嬗变中的地位。凡此种种,对我们理解与研究汉魏六朝诗歌史以及明清文学批评史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