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私盐
“皇上趁着你没来得及走这个空档，当着众人的面儿，塞给你一项吃力不讨好的重任是为了什么，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打压他吗？见缝插针的打压。
罗仲不去回话，他感觉江无尘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会喜欢。
江无尘没等来罗仲的回应，转头看向开得正茂盛的桂花树，面上的表情淡然，说道：“京城里面没有你的心腹，再加上满朝文武大臣，连带着皇上都对你时刻提防，办好这件事……”
江无尘顿了顿，正准备再往下继续说，罗仲却抢先一步开了口，说道：“无尘，你不必替我操心。”
罗仲的面色严肃，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执拗，就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江无尘从桂花树上移开目光再次看向罗仲，见他这样，还是开口把被罗仲打断的话说完，语气温和地劝道：“罗仲，你该想办法回去了。”
罗仲的势力全部都在边疆，兄弟朋友都在那里，也只有在那里，罗仲才能开拓事业，虽然边疆是比不上京城繁华，但比起留在这里受一堆莫名其妙的窝囊气要好的多。
江无尘为罗仲想到的，罗仲他自己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但是先前单一个罗庆就让罗仲放不下对京城的牵挂，现在更是多了一个江无尘，他怎么可能舍得走。
罗仲眸色中的神情黯了黯，才说：“我爹留在京城没跟我一起离开，不是因为他喜欢这里，而是为了能让皇上放心‘罗家’，只要有我爹在，我就不可能胡来，这个‘罗府’，早就被皇上派人在暗处盯着了。”
“所以？”江无尘示意罗仲继续往下说。
“我去提亲的时候，姨丈和姨母都对我说过你喜欢玩，嫁过来之后让我不要圈着你，我答应了，我若是去了边疆，这个‘罗府’怕是会有更多人盯着，不只是皇上的人，那个时候，你还怎么好好玩？”
江无尘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我随你一起去边疆。”
江无尘说得毫不犹豫，依旧被罗仲拒绝。
“边疆太苦了，我娶你不是让你跟着我受累的，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我怎么舍得呢？”
江无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远处罗庆从书房悄无声息地出来了，躲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柱子后面，屏息凝神地把二人的谈话尽收耳底。
罗仲小时候并不是多喜欢打打杀杀，反倒是喜欢看看诗书，即便大多时候都不明白书中所写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都是罗庆硬逼着罗仲练武，但罗庆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罗仲能够征战沙场，而是为了让他自保，毕竟“罗家”政敌太多，不好防范，稍不留神就踩一脚泥。
直到后来江无尘消失不见，罗仲硬是凭借着“找人”这个念头，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如今“大将军”这个位置。
罗仲当时小小年纪眼含怒火，怒火之中全是执拗，对罗庆说：“爬得高了，看的范围才广，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
自那时起，罗庆就有预感，若真有罗仲把人找回来的那一天，届时，罗仲的心气儿就没了，他也就不再适合上阵杀敌了。
罗庆拢了拢肩膀上披着的披风，明明太阳高悬在头顶，他却还是觉得被时不时冒出来的秋风冲的凉意上头。
有些东西到头了就是到头了，留不住你也没有办法。
罗庆想着不管了，随罗仲去吧！转身再次回了书房。
江无尘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抬眼去寻，发现是一直在鼻尖萦绕着的桂花香没了踪迹，看向桂花树的眼神十分不解，就连眉头都微微皱了几皱。
罗仲顺着江无尘的目光望过去，以为江无尘不喜欢桂花树，解释说：“这几株桂花树是母亲栽种的，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桂花了。”
王思晨生前对桂花偏爱成狂，泡的桂花茶茶香四溢，做的桂花糕口感极佳，就连身上都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桂花香。
当初栽种这几株桂花树的时候，是王思晨独自打点的，没让下人帮一下。
“罗家”长辈见她这般认真，都劝道：“‘罗府’很怪，养花栽树是活不成的。”
王思晨不去顶撞长辈，更深知人家是一番好意，但行为依旧很执拗，结果在精心培育下，真的把这几棵树栽活了，不然“罗府”到现在除了草地，根本不会有树。
江无尘听完，不禁笑道：“你的性子倒是和娘的一模一样。”
罗仲难得没笑，盯着桂花树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吃过午饭后，天气骤变，原本高悬在天空的太阳被乌云层层覆盖，一时间阴云密布，四方天地变得阴气沉沉。
上午的话题让罗仲心事重重，面色一直不佳，江无尘见他这样根本没法子再次开口劝。这会儿她正和罗仲在书房里看书，有人前来敲门。
敲门的人轻声喊道：“将军。”
听到声音后罗仲的眉头疯狂跳动起来，他把胳膊抵在桌面上，抬手压着眉头，对站在门外的人说道：“进来。”
来人长相端正，看起来年纪正值束发，虽然身上穿的是一件栗色短褐，面料也稍显粗糙，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索。
这一次跟着罗仲进京回来的有两个人，分别叫“胡子千”和“宋浩天”，都是罗仲在边疆经常带在身边，信得过的手下。
罗仲看着进来的人，问道：“胡子千，查出什么了？”
早上罗仲让胡子千先去查孟明秀，这会儿既然他过来，必定是查出了什么。
胡子千看见坐在罗仲旁边的江无尘，心知是自家将军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错开目光后回答罗仲的问话。
“回将军，我查出孟明秀有贩卖私盐的嫌疑，但孟明秀手段阴险，只查出一点蛛丝马迹，顺着线索往下再查，居然什么都查不出了，属下觉得此事太大，特此回来向将军禀报。”
也就是说得知孟明秀的的确确在贩卖私盐，但是确凿的证据不好查。
罗仲眼神犀利，把手边翻开的书猛然合上，对胡子千交代道：“继续查，一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贩卖私盐不是小事，这勾当利润相当大，任凭他有千万种法子遮掩，也总归会落下把柄的。”
胡子千应下，转身出去继续办事了。
关门声停下后，江无尘翻了一页书。
那日江无尘问江诗夏借的书，上面尽是诗词歌赋，江无尘虽然抱着看了一天，但到底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现下这军事方面的读物，她反倒看的津津有味。
“你今早出去，就是办这事去了？”
罗仲看向江无尘，眼神之中的犀利尽数不见，说：“是。我觉得这事尽早办些好，若是拖得时间太久了，那些人一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再难查了。”
朝廷里面的那些人个个比猴都精，虽然查财政一事德光帝下的命令很突然，但是卡在了婚期的节骨眼上，还是能让那些人钻个大空子。
江无尘把胡子千说的话一字不差都细细揣摩了一番后，想起江万忠平日里出门进货前和手下商量的对话。
正如罗仲所说的那样，贩卖私盐不是小事，利润极大，所以总会有一些眼馋不怕死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如果孟明秀非要和那么多人争这块摆在眼前的肥肉，且不说他有没有说服那些人，单是如何躲过层层关卡，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江无尘目光紧盯在书上，看见字里行间的一行字后，不知是思路开窍还是怎地，问罗仲，说：“运输无非要么走陆地，要么走水路，私盐向来惩处严重，这生意做小了没什么意思，孟明秀一定会大量运输，走陆地盯着的人太多，所以他不可能走这条路。”
罗仲看向江无尘，顺着她的话展开思路，问：“你的意思是，孟明秀走的是水路？”
江无尘并没有答话，罗仲想了想，随即否认掉了自己的话。
“不对，走水路的话也不太可能，走河运的话也有人把守，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刘兴堂一手提拔出来的，刘兴堂在‘功曹’这个位置上多年，一向清廉公正，带出来的人必定不会差。”
江无尘听了罗仲的话，真想劝他不要这么天真，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再正直无私的人，教出来的学生也会不一样的。
在利润面前，人很轻易就会被蒙蔽双眼的。
“孟明秀难道就不可能走海运了吗？”江无尘把书推到罗仲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书上都教人做事不要死板，你的书，你没看过吗？”
罗仲身为大将军，看过的兵书自然不计其数。
察觉到自己在江无尘眼里是死板的形象，罗仲不明所以含笑反问：“我在你眼里就是死板？”
“不。”江无尘立马否认，“还有毒舌。”
罗仲举手做投降状，说：“好吧！为夫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