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二十一世纪的某一天,L国首都红岗市。
在遭受一场七级地震袭击后,本已千疮百孔的红岗市区瞬间沦为了一片废墟,数万人在地震中丧生,随处可见带着武器的武装分子开着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大肆抢掠,这个风景宜人的旅游胜地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昏沉的空气中仍然夹杂着浓浓的硝烟味,到处都是弱者的哀号,到处都是垃圾遍地,污水横流,浩劫之后的颓废,让还在喘息的生命变得脆弱不堪,每一个仍然还努力活着的人都在面向天堂,祈祷上苍。
这片土地本就已经变得支离破碎,然而,除了不可预知的自然之难,人祸成为平民心里更深的悲伤,正义的人们正遭受有史以来最艰辛的磨难。
暗流汹涌的L国,此刻正被钉在十字架上,等待着正义或者邪恶的审判,可是没人知道,究竟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谁将赢得这片土地上最后的荣光。
时光突然停止,城市的街道、难民、硝烟、破墙,还有冰冷的枪刺,伏膛的子弹,构成了一幅凄厉的图案。
这是一条被房屋紧紧围绕起来的巷道,巷道非常狭小,越往前便变得越来越窄,到最后仅能容许一个人单独过去了。
“猎鹰小队、猎鹰小队,请报告你们的位置,报告你们的位置,我最后再重复一遍,你们这次要抓捕的对象非常狡猾,而且手中可能持有重型武器,发现目标速战速决,速战速决!”
“猎鹰小队收到,猎鹰小队还未发现目标,完毕!”
“继续搜索,继续搜索,完毕。”
循声望去,在巷道的尽头出现几名带着篮盔的士兵,这声令下之后,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才继续悄然前行,当他们完全穿过巷道后,这才一个个矫健地闪入一扇大门内,然后寻找掩体各就各位,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的身手和动作是如此麻利,就像疾风刮过一样,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而且还非常漂亮,非常整齐划一。
这批戴着蓝色钢盔,统一着装的年轻人就像是一群精灵,他们全都是来自中国维和防暴队的士兵,不久前接到一项艰巨的任务:对位于该国首都红岗市区的马地进行一次大清剿,防暴队官兵将和当地警察一起行动,速战速决,而且不能太张扬,以免引起市民恐慌。
负责这次行动的防暴队队长叫苏齐,他此刻正目光尖锐地扫视着这个四合院,脸上的表情就如一个机警老道的猎人,时而左顾右望,时而又眉头紧锁聚神凝思,但他们已经在这儿蹲伏了很久却仍然没见有人出门。
“头儿,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我们还在等什么?难道那些家伙一直不出现,我们就一直等着?依我看还不如主动出击,速战速决!”又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声音里透露出了一丝焦虑。
这是一张无比英俊而又刚毅的脸,那双眼睛就像他手中的枪刺,射出冰冷执着的光芒,他感觉全身上下像被罩在蒸笼里一样,汗水在脸上熠熠发光,他又感觉嗓子有些沙哑了,于是使劲咽了口唾沫,鹰一样的眼睛仍然牢牢地盯着前方。
苏齐回头瞟了一眼这个叫刘文剑的战友,低声呵斥道:“哪里那么多废话,再等等,你没听说那些家伙手里都有重家伙吗?给我安安静静地呆着。”
这支猎鹰小队的队长苏齐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来L国执行维和任务好几个月了,他深知这是一个充斥着暗杀、抢劫和绑架的危险国度,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冷枪和地雷,如果稍不留心就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士兵丧命,所以他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确保万无一失才下达行动命令,尤其是这次,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他更加不敢也不会轻易下达进攻命令。
他从刘文剑脸上看出了一丝焦虑,内心也是异常迫切地希望尽快找到目标,脑海里却慢慢浮现出出发之前上级介绍的复杂局面。
中国维和防暴队的士兵们此次清剿的马地正是红岗市区最危险的区域之一。马地位于L国首都红岗市西南部,该地区有几大武装团伙,主要从事抢劫、谋杀、绑架等暴力犯罪活动,而且这些团伙都有各自的控制区域,经常为争夺地盘和控制权经常发生冲突,殃及无辜平民。
这次行动便是为了彻底清除这几颗毒瘤,还红岗市区一片宁静的天空。
“猎鹰小队听令,你们此次清剿行动就是要去抓捕一个叫‘东岸’武装团伙的几名重要成员,那些人不仅疯狂而且非常狡猾,手里还持有重型武器,成员众多,所以你们一旦抓到人务必尽快撤离,绝对不能停留。”
苏齐在脑海里把那些仅有的线索重新过滤了一遍,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低声命令道:“所有人注意,对面房屋里面的情况很复杂,我们暂时还无法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武装分子,所以必须继续潜伏,等待进一步行动指令。”他的表情中流露出担心和谨慎,他知道在这样的地区搜索面临着怎样的危险,队员们随时都得提防来自各处的冷枪,此时下达这样的命令对他来说充满了压力,因为时间拖得太久对行动来说并不是好事,士兵们面临的危险也将会越长。
这片贫民窟依山而建,房屋交叉错落、高低起伏,为武装分子隐藏和使用火力提供了极佳的便利条件,但同时也加大了士兵们搜索的难度。
刘文剑机警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抖落掉了几滴汗水。他已经和其他队员们各自背负着几十公斤的装备搜索了大半天,但仍然没有发现目标,他此时已经开始感觉闷,特别的烦闷,就连呼吸都开始有点困难,又潜伏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就靠那一点点情报,怎么抓呀!”因为在先前的线报中只提到暴徒、持枪和劫持人质等字样,却没有提及关于暴徒的性别、年龄和相貌的描述,实在像大海捞针。
是啊,怎么抓呀,加上士兵们在明处,而他们要抓捕的对象隐藏在暗处,这让原本就不熟悉地形的官兵们陷入更加危险重重的境地。
“注意,有人出来了!”苏齐突然瞪大眼睛低沉地叫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个正从门里走出来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长得非常可爱,她手上拿着一个棉绒绒的玩具娃娃,一边唱着歌蹦蹦跳跳地来到院子里,但没过几步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往防暴士兵这边张望,士兵们虽然依然安静地原地潜伏待命,但见此情景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要是被发现就糟糕了。
“队长,怎么办?”刘文剑再次低声问道。
“别动,别一惊一乍的,看看情况再说。”苏齐低声说道。
几秒钟过后,又一个中年女人也跟着从门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她用维和士兵们听不懂的本地方言说着什么,但小女孩仍然一动不动,一脸稚气地盯着这边,弄得战士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全都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女人到底会不会是‘东岸’组织的成员?”苏齐脑海里滚过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握枪的手浸泡在湿漉漉的汗水里,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如果那个女人不是他们要抓捕的人,一旦打草惊蛇就可能前功尽弃。
就在此时,女人开始走向小女孩,小女孩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紧接着一名提着枪的男子也从屋里跟了出来。男子出门后,先是非常机警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又顿了半晌才慢慢地走向小女孩。
士兵们心头一阵激动,目标终于出现了!
“准备战斗,第一时间制服持枪男子,在未确定女人和小孩身份前,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苏齐一见此景立即做出反应,在持枪男子完全没有警觉的情况下开枪击中了他的手臂,随着一声惨叫传来,战士们顿如猛虎出山扑了过去,该男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牢牢地按在了地上,嚎叫着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然后被迅速带走。
惊恐万状的小女孩被枪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玩具娃娃随着尘土缓缓地落下,沉重无声。
“全部带走!”苏齐在无法确认这个女人是否也是“东岸”组织成员的情况下也下令将她带走,但该女人却紧紧地抱着小女孩不松手,而且又突然跪地号哭起来,泪如泉涌。
苏齐虽然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但他明白女人是在求饶,怎么办?他自从执行任务以来可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女人和可怜的小女孩,正在犹豫沉思时,女人突然又一个劲地冲他磕头,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本地语言。
战士们都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却又悲哀不已,这个女人以命护犊的情景让他们想起了远在祖国的母亲。
这个大同的世界,有很多情感都是相通的,这些中国士兵们怎能忍心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采取强制措施呢?
苏齐的大脑瞬间陷入混沌中,但很快就变得非常清醒,他在无法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最后还是决定先把母女俩带回去再说,于是友好地伸手扶起了还在流泪的女人,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腹部涌起一阵冰凉,那股冰凉瞬间袭遍了全身。他缓缓地低下头去,这才看见从腹部溢出的鲜血,而后便双眼突兀,像看见怪物一样,整个人巍然不动了。
因为苏齐背对着战士们,所有站在他身后的人一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糟糕。”刘文剑发觉情况不妙时已经太晚了,当那个没有表情的女人从苏齐身上抽出匕首时,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胸口,苏齐捂着被刺穿的胸口,大脑也开始缺氧,趔趄了几步却没说出话来,他努力支撑着没有倒下去,倒退了几步才非常艰难地转过身去最后扫视了一眼身后的战友,然后便如一座大山轰然倒地。
就在那一刻,所有战友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如燃烧的火焰沸腾起来,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仍然跪在地上的女子。
刘文剑嚎叫着冲上去把苏齐搂抱在怀里,嘴里喊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语,巨大的悲痛和愧疚已经完全填满心底。
“我杀了你!”刘文剑突然从喉管深处发出一声狼嚎冲向了那个夺取队长性命的女人,但她惊魂未定地挥舞着手中的刀,突然把刀锋转向了手里的小女孩。
这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谁能想到一个女人竟然会忍心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战士们一时全都呆若木鸡。
这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吗?战士们全都懵了。
赤手空拳的刘文剑在接近女人的最后一刻刹住了脚步,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倒流,怒火令他几乎失去理智。
那个持刀的女人叽哩哇啦地比划着,锋刃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小女孩的肌肤里,小女孩一个劲地哭着,但幼小的她怎能挣脱开去?
刘文剑已经被眼前的变故彻底地激怒了,一个经历无数生死,一个原本非常理智的男人在面对这样的情景时几乎完全抛弃了那些刻在自己脑海里的铁的纪律。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一只被激怒的老虎一样一步步逼近了自己的猎物,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面前这个女人血债血还,要用她的血来祭奠自己已经死去的兄弟。
那女人被刘文剑愤怒的表情怔住了,握刀的手也不停地剧烈颤抖着,小女孩在她手上已经无法言语,像一只柔弱的羔羊,不能挣扎,毫无动静,只有那双可怜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畜生,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刘文剑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拳中紧捏着仇恨,恨不得一拳将眼前这个杀死自己兄弟的女人打死,但在最后一刻他却犹豫了,理智慢慢地回归身体,站在他身后的战友也上前来用力地拉住了他。
“你……你放了她,禽兽不如!”他愤怒地指着仍然挟持着小女孩的女人,从牙缝里蹦出无比憎恨的火焰,面前的女人已经变得不知所措,眼中流露出一束害怕和决然的光。
“小心!”思维麻木的刘文剑在听到战友的提醒时,一抬头又一个人影从门里冲出来窜入了他眼帘,他立马后退了一步,同时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那个突然而至的人。
一个男孩,准确的说,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手里举着枪的男孩子正站在女人身后惊慌失措地左右摇晃着枪口。
“放下枪,不然我们开枪了。”刘文剑大感不妙,立即咆哮着向持枪者下达了死命令,但那男孩根本不理会他,仍然把枪口对准这群维和士兵,士兵们明白男孩的意思是让他们撤退,但他们步步紧逼,毫不相让。
刘文剑冷冷地盯着这个男孩,脑海里瞬间闪出另外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那张脸的主人叫秦小斌。不过他没有时间去回忆这些,因为现场的气氛瞬间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此时此刻,执行任务的士兵们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在这种危急情况下谁都不敢轻易下达开枪的命令,但对方手里有枪,又随时可能危及这些维和士兵的性命。
女人仍然没有松开小女孩,锋利的刀锋已经被染成血红,她在男孩的掩护下开始缓缓地向屋里退去,防暴队员们也都举着枪步步紧逼,眼看女人挟持着小女孩就要到达门口时,刘文剑握枪的手微微动了动,小男孩也许是发现了刘文剑这个细微的动作,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地嚎叫起来,气氛降至了冰点以下。
“放下枪,放下枪。”刘文剑和战友们再次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怒吼,虽然他知道对方根本就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他们还是那样做了,所有士兵内心充满了同样的矛盾:他们不会轻易对一个孩子开枪,虽然自己的生命也随时可能被带到死亡的边缘。
这就是战士,他们会为战友的死而愤怒,而迁怒于凶手,但他们同样清楚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们是战士,他们是一群来自中国的维和士兵,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消灭罪犯,打击犯罪,还城市以光明,还市民以和平的生存环境,他们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把命丢在战场上,那么活着的人则应该继续战斗。
刘文剑和他的战友们对刽子手举起了枪,这不仅是为了给战友报仇,也因为还未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那个十几岁的男孩举着枪挡在女人面前,枪口虽然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栗,但始终对着防暴队员们站立的方向。
“必须在他们退回屋前采取行动,不然情况会更加被动。”刘文剑脑海里闪出这个大胆的念头,握枪的手更加有力了。虽然他不是现场指挥官,但他以极快的速度和身边的战友交换了眼色,希望自己的行动可以得到战友的配合。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令小男孩大骇,在后退时突然不小心撞在了门上差点摔倒,刘文剑没有放过这几乎是唯一的机会,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果断地扣下扳机,由于距离太近,男孩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子弹已经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右手臂,也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另外两名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下了他的武器。
男孩捂着受伤的手臂痛苦地惨叫起来,他想挣扎却被紧紧地架住了双臂,根本动弹不得。
骤然响起的枪声令持刀的女人惊恐万状,当她听见枪响时正打算踏进屋里,却没料到防暴队员们已经到达近前,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被控制的双手,她只好放开女孩颓然地垂下了头。
天气依然很闷热,在这个城市里激不起半点涟漪,满地的瓦砾和厚厚的尘土也让这个城市无法顺畅的呼吸。
刘文剑再次跪在了苏齐身边,望着面色苍白,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战友心如刀绞,他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到了战友的脸颊,如水的冰冷闪电般滑过他的肌肤,刺痛了他的身体。当他抬头看着被战友们带走的女人和小孩时,小男孩回头望了他一眼,但那双稚嫩的眼里却满含着一种他丝毫看不懂的色彩,就在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远在祖国的小男孩,那个叫秦小斌的小朋友现在还好吗?
凝望着两张如此年轻的脸,刘文剑的思绪如潮水般放纵奔流,在那一刻,激起浪涛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