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后记(珍藏版)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1543年秋 贝德福德郡 安姆特山堡

王家驳船上的两位大主教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一边是斯蒂芬·加德纳,他主张恢复旧的教会和旧的宗教方式;另一边是托马斯·克兰默,认为教会应该实行改革。当我们到达安普希尔堡,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旧居时,争论达到了白热化。寒冷和大雾将我们困在室内一周之久了:一整天,萧瑟的落叶不断地飘落到水里,地上湿漉漉的,道路的车辙沉积了厚厚的污泥。国王有一点发烧,他不停地流泪流鼻涕,感觉周身的骨头都是酸疼的,这让他无法出门。宫廷里那些也被困在室内的人们借机用一切机会,不遗余力地游说国王。国王终于同意改革派做得太过分,其观点已经成为了异端邪说。他授权实施了从伦敦到宫内的大逮捕,对这些被逮捕的异教徒一个个进行了询问,结果最后追踪到了托马斯·克兰默身上,而枢密院再次获得了胜利,召唤托马斯·克兰默到场当面对质。

“他们以为这次终于抓住他的把柄了。”婻轻声对我说。我们跪在小教堂前面的位置,国王就坐在身后的写字桌前签阅文件,周围是他的谋臣,牧师则在圣坛隔板后含糊不清地在弥撒仪式上做祷告。“他就像托马斯·莫尔托马斯·莫尔为英国律师、政治家、哲学家、作家、人文主义者,同时也是亨利八世的议员。他出版《乌托邦》一书,反对亨利八世脱离天主教会,拒绝承认国王为英格兰教会最高首领,后因叛国罪被处决。一样走进来,并且作好了以身殉教的准备。”

“不是他!”凯瑟琳·布兰登在一边嘘声说,“他知道他是安全的。一切都只是玩玩而已,一场游戏。”

“国王自己说了这是场化装舞会。”安妮·西摩尔从婻身体另一边伸出头对我说,“他说这场化装舞会叫‘驯服大主教’。”

“这是什么意思?”

“国王让斯蒂芬·加德纳逮捕托马斯·克兰默。但他在几个月前已经警告过克兰默,说他的敌人掌握了对他不利的证据。他称他是肯特郡最伟大的异教徒,而且是笑着说这些话的。枢密院去逮捕克兰默时,还以为他会吓得直发抖。他们把他抓来质询,罗列他的罪行,并威胁要把格兰玛带去伦敦塔关押。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警卫准备动手,船正等着他。斯蒂芬·加德纳和诺福克的公爵托马斯·霍华德两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们以为这次会让大主教闭嘴,并永久终止改革。”

“加德纳并没有直接把他带进去。他让他等着,从头到尾有条不紊地策划着这件事情。”凯瑟琳插话道。

“他在享受这个时刻。”安妮同意,“但就在他们要抓住他,把他的帽子从头上扯下来的时候,托马斯·克兰默拿出了一枚戒指,那是国王本人的戒指,并说以此证明他和国王陛下的友谊和信任,且即将进行一场对异教徒的新质询:他现在要反过来审问他们,指控的罪名随后会公布。”

我十分惊愕,“他赢了?又赢了?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转换?”

“就在惊心动魄的一瞬间。”婻说,“这就是国王为什么这么多年仍然牢牢地掌控着权力的原因。”

“那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问道。

“斯蒂芬·加德纳和托马斯·霍华德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收起他们的自尊,请求大主教和国王的宽恕。他们已经失宠了。”

我摇了摇头,呆若木鸡。这就像旅行途中谈到的传奇故事,天方夜谭,命运和成败的变幻莫测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而托马斯·克兰默将主持对所有那些人的调查,他们是自认为会成功逮捕他并将他处死的人,如果有信件揭发有叛国或者传播邪教行为,那些人将会被关押到伦敦塔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断头台。”

“现在我们胜利了。”婻得意地说,“改革还将继续。我们会让《圣经》重新回到教堂,我们又可以读那些有关改革的书了,我们会让人民听到上帝的旨意,让追随罗马的狗滚回地狱去。”

国王正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圣诞宴会。“每个人都要参加。”他兴高采烈地说。他的腿没有那么疼了,伤口还没有痊愈,但不再大量流血,发出的恶臭也没那么强烈了。我在房间的四周撒了装有各种香料的小包,压制住难闻的气味,甚至在床上都放了香料包,让玫瑰花的芳香和腐臭交织一起。夏日的骑射和旅行让他轻松了许多,他每天捕猎,从早到晚一整天,哪怕他只是躲在某个隐蔽地点,等待着侍卫把猎物往他的方向驱赶过来。我们一般吃得很清淡,而他以前在宴会厅每天要大快朵颐两次,桌上总会有二十甚至三十道美味佳肴,现在,他酒也喝得少了。

“每个人都要来。”他说,“整个基督教世界都要派出使者来汉普顿宫。他们都想见我新婚的美貌妻子。”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害羞的。”我说,“我喜欢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你必须挺过去。”他说,“最好还是学着享受这一切。你是这个王国最伟大的女人,学着乐在其中吧。有很多的人对你的快乐虎视眈眈,如果可能,他们会从你身边夺走快乐。”

“哦,我还没有害羞到这个地步,会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我坦白说。

“那就好。”他说,抓住我的手,亲吻了一下,“因为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再要一个漂亮的女孩来取代你的位置。”他笑着说。“他们故意把信仰罗马教皇的漂亮女孩展示给我,你知道吗?整个夏天,他们都一直在给我介绍年轻漂亮的女孩,她们脖子上戴着十字架,腰带上系着念珠,口袋里装着拉丁文的弥撒文。你没注意到吗?”

我试着回忆。现在他给我挑明了这些,我想起我们遇见的很多女人中,确实有很多特别虔诚的年轻女子。我咯咯地笑了笑:“我的夫君大人,这太……”

“荒谬了。”他替我说完了这句话,“但她们认为我老了,而且很焦躁。他们认为我变化无常,我可能会早上换掉我的妻子,改变我的教堂,晚上又换回去。但你是知道的,”他再次亲吻了我的手,“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的忠诚,我对你的忠诚,对我创建的教会的忠诚。”

“您会继续改革吧?”我想求证一下。

“我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他说,“我们应该把你的家人请到宫廷来过圣诞节。你一定会高兴我给他们的荣耀和嘉奖吧?我会给你的叔叔封一个头衔:他将是帕尔勋爵,我会封你的弟弟为伯爵。”

“我太感激不尽了,陛下。我确定他们会在新的岗位忠诚地侍奉您。我会非常高兴在宫廷见到他们。还有,亲爱的夫君,能把孩子们也接过来庆祝圣诞节吗?”

他对这个建议颇为惊讶:“我的孩子们?”

“是的,陛下。”

“他们通常待在自己的小宫殿。”他不太确定地说,“他们总是和他们自己的人民庆祝圣诞节。”

威尔·萨默斯站在国王的身旁,用手掰开了两粒核桃,去除了外壳,将核桃仁献给他的主人。“他们的人民是谁,难道不是我们?”他问道,“陛下,陛下,国王!看一个优秀的女人能够对你做些什么?您才刚结婚五个月,她已经为您生了三个孩子!这是您最能生育的妻子!您就像养了一只兔子!”

我笑了:“只要陛下希望我做一只兔子。”

亨利的面颊因为激动而颤抖,脸上泛着红光,他的眼里饱噙泪水:“我当然希望这样。威尔说得对,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你把我的孩子们都带回了我身边。你会让我们成为英格兰之家,一个真正的家。每个人都会看到我们团结在一起:父亲,还有紧随其后的儿子。我会过上一个和孩子们团聚的圣诞节。我以前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