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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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僧伽遇难发菩提 幽魅冲关行恶力

宋·释道济

数枝淡竹翠生光,一点无尘自有香。

好似葛陂龙化后,却留清影在虚堂。

凌霜悠悠转醒,睁开长睫毛上挂着泪水的眼睛后,却看见暑雨光影分明,饱含笑意地脸朝着自己,却又险些被吓晕过去:“啊~!”好在因为已经被吓得闭不上眼睛和起身了,所以才能让被反吓了一跳的暑雨回过神后解释:“叫那么大声干嘛呀?!魂都快吓掉了!我已经好了,不可能咬你了。”在颜玉珑“绝对正义”的感召之下,凌霜渐渐恢复了神智,只不过又哭了一抱:“哎呀暑雨你刚才差点就‘光荣’我了!太可怕啦!眼睛都是红的,牙齿也变长了……”也不知凌霜是在寻求母亲般的胸怀安慰还是什么原因,反正将暑雨的脖子抱住就不放了。暑雨虽然有些含羞,但并没有推开,而是一面轻轻抚着背,一面微笑道:“净瞎说,就你现在这样,太祖爷会要你吗?”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目光所及的田间,似乎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分开拥抱首要的不是因为两人的体位和姿态感到害羞,而是怕来人也被瘟魔尸魁附体。

凌霜和暑雨站起身,整理好妆容,就一起迎向来人走,还喊了一句:“这里危险,别过来!”可暑雨却以刑警的敏锐感知狐疑道:“天都黑成这样了,还下地干活?”凌霜虽然后知后觉,但和暑雨一起停下了脚步。不过那个人影在凌霜喊话后移动速度骤然加快,下一刻就冲到了离他们二十多丈的地方。所以凌霜和暑雨互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转身就跑。暑雨虽然起身时将手机还给了凌霜,但之前手机已经因没电而关机。于是暑雨拿出自己的手机问凌霜道:“记得她们谁的号码?”凌霜没怎么想就报出了白寻常的手机号。不过暑雨在拨号时,还不忘来一句:“你这是时刻准备接受考验,还是真记住了狠角色的一切?”凌霜虽然昏睡了一会儿,但那点时间也不足以让他的体力恢复多少,所以现在除了跑得气喘吁吁,还哪里能够在意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白寻常的手机,暑雨直到跑来镇魔石像的坑边也没拨通。但再回头看向凌霜时,明显体力不支的身影,已经和追他们的人影前后脚挨上了。于是暑雨怒极转勇,回身奋力拉过凌霜,同时一季高脚也踢向了那个人影的面门。由于惯性凌霜被拉得失去重心撞在了坑边的土堆上,而那个人影也被踢得脚步踉跄迟疑了的动作,暑雨就此冲上前用反关节擒拿将人按在了地上。转过身的凌霜弯着腰呼哧带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一些:“闹……闹……闹丧尸了吗!”再恢复一些,就拿出勘察车的钥匙道:“我去开车上的照明灯,再用车载设备联系珑姐她们。”暑雨本以为勘察车自带的强光照明灯会很刺眼,所以将头尽力扭到了背着勘察车的方向,但灯光开启之后,虽然周边五丈内立刻亮如白昼,然而眼睛却几乎没有适应期,睁眼之后完全没有耀目感:“不愧是科学信仰!”感叹毕、就看见被她制住且在挣扎的人是大队主任:“不会所有靠近过的人都会发狂吧?!”想到此处、就不由得望向了勘察车喊道:“凌霜,你没事吧?!”好在凌霜听见后立刻从车门内伸出了既疑惑又担忧的脑袋来回应道:“我没事,怎么啦?!”听完暑雨说了自己的分析和担忧,凌霜就笑道:“应该是珑姐给了我一张符,所以我没受影响……”本来还想说几句,却看见暑雨背后不远处的田间又有人影闪动而来。于是立刻开口喊暑雨:“快上车,又来啦!”

暑雨的职业素养和惯性思维,使她起初想押着发狂的大队主任一起上车,但考虑到车内空间和凌霜的安全,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在短暂凝神做了准备后,就放弃压制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甩开距离,跑来车上关了车门。还不及两人舒一口气,就透过车窗玻璃看见发狂的大队主任已经到了车前。两人怜悯地看了一会儿大队主任发狂攻击驾驶室外壁,刚才那个不远处的人影也过来加入了对勘察车徒劳地攻击。暑雨庆幸有车璧保护,而凌霜则在兼顾连着充电线且拨号的手机。当手机铃声被未接通的机械合成语音取代后,暑雨就分析道:“他们那边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两人在庆幸现在平安无事和担忧未来扑朔迷离中,其他参与挖掘出土石像的人也发狂跑来了。所以凌霜不无担忧地道:“干嘛不在车上装点机关铳什么的!?”却被暑雨斜着眼嗔道:“信不信我送你四个‘万年圐’?别忘了他们都是受了影响的人!”凌霜用沉默承认了错误,而后不带任何呛火意味的问道:“那我们怎么办?现在车已经被围住了,开动就可能压到他们!”

暑雨并没有急于回答,她在发狂人群击打车璧的声响中沉思良久,其过程中眉间时而凝起了万绪千愁,时而横起了怨天恨海,最后又终归波澜不惊的平和。眉间归于平和之后,就郑重其事的望向凌霜,又迟疑半晌才开口说道:“如果这次我还活着,我带你回去见我妈……”凌霜听罢后不仅是一脸问号,还兼着两撇耷拉眉:“骗阿姨说复合都多少次了,还能相信你吗?!”暑雨这次斜眼不仅有可见的笑意,还有许多女儿柔情:“我说真的……”停住语声、不是因为车璧被发狂的人众破坏开来了,而恰恰与此相反,是发狂的人众停止了攻击勘察车。不但停止了攻击两人所在的勘察车,还纷纷转换了朝向奔了开去。两人透过车窗玻璃朝受惑人众奔去的方向看时,但见也有一个人影往这边来。定睛细看之下,却是个头戴毗卢帽,身穿明黄袍,外罩迦逻沙曳,手持九环锡杖的释门道人从容走来。

凌霜和暑雨自然看得难以置信:“唐僧吗这是?!”还不及暑雨回应,发狂的人众就冲到了释门道人近前。隔窗的两人本以为有一场功夫秀上演,可那释门道人却是停了缓步,将九环锡杖就地一敦,并单手当胸,似乎朗声念了什么。虽然两人从车里看去,释门道人好像是普普通通打了个问询,但即将冲上前扑咬的受惑人众,却顿时停止了动作。在经过释门道人敦了三次九环锡杖后,受惑人众便都就地苏醒恢复了神智。看着那群村民对释门道人跪拜合十,被劝起身后又说了起来,好奇心被勾起的凌霜就要下车去问,但暑雨毕竟是在警察一线跟歹徒较量过的,所以马上拦住道:“小心是计!”凌霜顿时想起了芈峘笔下的《应阳事迹》,所以惊得将伸去车门的手缩了回来:“我们不会这么倒霉吧?!”

在观察释门道人和一众乡民的举动时,凌霜如身临其境般的说了一遍《应阳事迹·大纲》,固然暑雨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了。暑雨虽然是组织里的学习积极分子,但从小父祖辈和影视作品也告诉了她另一些理论。所以和此时的环境一联想,恐惧骤然加剧,紧抱着凌霜在她一侧的胳膊怯生生道:“如果这个也是那一伙的,是来抢这个的怎么办?!”凌霜虽然也被自己说得越发恐惧,勉强借着暑雨的体温在支撑:“不……不会吧?听心姐她们说,已经查清应阳县那两个是让信奉海上师的人灌输了别人意识的,而且他们玄岳派也和释门联手清理过了,应该不会有漏网的吧?”暑雨当然不置可否,正要回复时,就看见那释门道人送走了一众乡民,转而向两人这间看了过来。虽然可以看清释门道人脸上带着微笑,但在勘察车照明灯光和四野黑暗的映衬下看去,那连眼睛都发着光的身影,还是让凌霜和暑雨感到脊背发凉。

释门道人随后缓步走来了勘察车近前,看见两人一脸恐惧躲在驾驶室里不敢下来,就单掌打问讯微笑道:“善哉!贫道不是坏人,两位檀越不要害怕。”说罢、就用力拄着九环锡杖,缓步向镇坛大坑走去。凌霜既怕释门道人盗取镇坛里的灵炁去用于害人,又担心释门道人被影响发狂,所以踟蹰半晌终究还是隔着车窗玻璃喊道:“你别过去!”等释门道人停步回转过身,面带慈祥和疑惑望向他,他就又缩了缩身体,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那是我们镖局先发现的。……也很危险。”释门道人听后轻轻一笑:“善哉!檀越宅心仁厚贫道知了。不过贫道只是想布个结界,暂时封住邪炁外漏。”说罢之后,上到坑边土堆,敦着九环锡杖念了一段经文,而后下了土堆,也不就此离去,又不来勘察车边,只是端端正正望着大坑立住不动。

凌霜和暑雨看了一刻,跑释门道人被猎猎晚风抚衣而仍身影坚挺,就渐渐放下了戒心:“这道士还行。”暑雨也应声道:“嗯。看起来好像在蹲守。”又想了会儿后道:“我去送瓶水,看是怎么来的……”凌霜却连忙道:“还是我们一起吧。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暑雨虽然争执了良久,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凌霜的方案:“行。但你只能在我后边,因为你跑得太慢。”凌霜心有不服地点头同意后,两人就拿了水和香烟下车怀着恐惧来到释门道人身旁,由暑雨递水搭讪道:“师傅辛苦了,喝点水吧。”释门道人还是回了个慈悲安详的微笑,但随后却谢绝了。凌霜趁暑雨不备抢上前递香烟道:“师傅提提神。”释门道人再次谢绝后,暑雨就将凌霜拉回了自己身后,但两人都和释门道人有了话头。两人互觑一眼之后,还是由凌霜抢先问道:“师傅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事的?不然这么晚了也不会出来吧?”释门道人平和答道:“贫道师弟在这里中元寺修行,贫道从紫府山云游来的,昨天应下辛店镇泗洲寺主持邀请去做法事,今天酉时六刻回来就见师弟发狂,所以救醒之后问得是这里妖邪作祟,因此来看。”不知凌霜是犯了收发台的旧病,还是本着等价交换的理念,居然将自己和希夷镖局的基本情况都概要说了。不过释门道人听后却有些起敬的意味:“善哉!原来檀越是在希夷镖局做功德,难怪檀越身上有玄天符箓……”话音未落、脸色就被一阵阴风吹得骤然凝重起来。

暑雨和凌霜既看见了释门道人脸色的改变,也感受到了从镇坛方向吹来的阴风,所以两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是暑雨又护在了凌霜身前。可释门道人见两人如此,却是一面快步去向大坑边,一面道:“男檀越身上有玄天符箓,可以护在女檀越身前。最好退回车里!”凌霜和暑雨还来不及作出肢体反应,就见伴随着一声音爆,大坑边的土似被炸地向外飞溅而起。两人因为离得远,所以身上并没有溅到多少土;但释门道人却离得较近,不仅被渐了一身的土,还被无形的冲击波震得后退几步。不过凌霜和暑雨拿开掩护面部的手后,却看见释门道人又冲向了镇坛,还单手掐着法诀,口中大声念起了:“嗡、嘛、呢、呗、美、吽!”然而才冲到坑边,又一声音爆响彻夜空,释门道人的身体被震飞出了两丈开外,连九环锡杖也脱手飞到了暑雨脚边。

两个警察系统出身的人,自然不会纠结扶不扶的问题。所以暑雨捡起九环锡杖就和凌霜来了释门道人近前。然而释门道人还没来得及被两人扶起,第三次冲击波伴着音爆又冲了过来,将凌霜和暑雨也击倒在地。好在离镇坛已经很远了,因此两人都没有受重伤。凌霜缓了一会儿挣扎爬起身来,看向镇坛方向时,一个身穿青绿衣裳,头梳高拢云髻的灵体,正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从大坑中飘荡升成。虽然这灵体的手足和面容没有显现,但凌霜从衣裳的轮廓和发型上判断应该是个女子。因此又一次被吓得闭不上眼睛后,只能尖叫出声了:“啊~!小荷娘出来啦!”暑雨因为没有被开启临时幽冥之眼,所以顺着凌霜的视线看去也只见一片狼藉和晚风抚叶,但恐惧也被唤得骤然加剧:“别……别吓人好吧!”说着、却又来紧紧地挽住了凌霜的胳膊。释门道人听见两人对话,也挣扎坐起身看向镇坛,因为有慧眼,所以能清楚看见已经升成的灵体,于是对两人道:“两位檀越快回车里,贫道挡它!”说罢、也不顾毗卢帽掉落在身后,只就地盘膝双手掐法诀念道:“拔、噶、籁、牙、维、达、旭、达、洒、嘛、怕、须、迭、胜、曼、佳、晒、盖、叭、台、瑜、啥、戛、举、嘎、戈、戛、别、夏、览、难、美。”

凌霜和暑雨固然已经基本肯定了释门道人暂时是自己这边的,但听见释门道人念了这完全不解其意的咒语,就都不免在心中产生了些因未知带来的恐惧,所以没怎么犹豫,两人就跑上车锁死了门。释门道人念完咒语,面容已经恢复安详,带着笑意对愈来愈近的灵体道:“善哉!执者何苦自寻烦恼,又遗祸他人。不若贫道度你净土世界去吧?”然而灵体似乎没有听懂和感受到释门道人的善意,还是那般缓缓飘荡过来。释门道人感受到灵体的恶意有增无减,便掐诀启动了护身结界,咒语念罢,以其自身为中心的三尺圆周之地,就顿时起了一堵金芒柔和,符纹繁复的大钟形墙体。护罩却才升成,灵体就飘荡到了其外。感知到了护罩上符纹的压力,灵体散发的恶意骤然百倍增加,转换成的冲击波,使以其为三丈圆周的地面,都像水面一样被震得涟漪不停。

释门道人的金芒护罩虽然相对小巧,但绵绵不绝、且逐渐加重的冲击波却久久没有破开一分。这般攻防了两刻钟左右,冲击波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勘察车的近前,地面不断产生的浮土被震波推在边缘形成了接近两尺高的矮墙。释门道人虽然稳坐于金芒护罩内那已成三尺高台的地上,但从脸色上来看,显然已经有些不支,毕竟法由心生,而运用心力也会消耗体能,又加上九环锡杖被震波推向了边缘,埋进了土墙里,所以没有法器加持,就只得依仗念力给结界提供能量。冲击波的力加一分,释门道人的身体就颓然一分。从虚汗淋漓,到汗腺闭合,从眼窝深陷,到身体佝偻,现在看去人已经和肉身舍利只有呼吸与意识的区别了。虽然凌霜和暑雨在驾驶室内,看见了一切的变化,可两人根本没有能力带来的勇气出去救人,也没有阅历产生的智慧想方设法。两人并没有放弃联系颜玉珑和白寻常,可始终都是一场徒劳。也想到过报警求援,但见越来越强的冲击波,就断然放弃了这会使更多人丧命的想法。终于、释门道人颓然撒手,紧接着金芒护罩符纹开始模糊,光芒开始转暗,在坚持了几次冲击波攻击后,就像焰火般散了开来。可下一次冲击波就可以让释门道人和勘察车一起碎裂之际,那绿衣古服灵体,竟那么悄无声息地散了个不见踪影。

虽然下一次的冲击波没有到来,绿衣灵体也消失不见了,但回过神的凌霜和暑雨还是在驾驶室里隔着车窗玻璃观察了良久,才敢下车跑来抬下释门道人查看伤势。凌霜经过一番快速检查,发现释门道人虽然体能几乎消耗殆尽,但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于是连忙展开了相应的措施进行抢救。暑雨帮完忙,也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凌霜施救完毕,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铺到了土台的下面地上,和暑雨一起将释门道人搬到上面平躺着,暑雨又拿迦逻沙曳给释门道人当被子盖上了。正是:天翻地覆三生劫,风静川平四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