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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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劫营

寒风朔朔的夜里,辛术年老熬不得夜,因此生了一会闷气,便早早睡去了。

毕竟梁人势弱,兵力太少,而且他们刚得到青州刺史高浚,正是奇货可居的时候,不可能舍得杀害高浚。

除此之外,想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而且,就算他们想进攻,也绝对会攻打兴安郡,那里正是辛术投下的饵料。

只要陈凉敢去,那就是有去无回。

这一夜,辛术睡得很放心。

他熟睡的时候,数十名梁军骑兵连夜狂奔,将一道道命令传达到各处。

梁军昼夜行军,快天亮的时候,才在仁州地界外暂且停顿了下来。

所有士卒都嚼着生硬的干粮,然后把捂在怀里的水囊拿出来,喝上几口略带着点温的水解渴。

接着,又是去统一解决生理问题。

陈凉没让士卒给他开小灶,他用力嚼着干粮,有些怀念昨晚吃的那顿鱼汤面。

身后响起脚步声,陈昕一瘸一拐地来到陈凉身边坐下,低声道:“刚才在外面,有一小队魏人的骑兵靠的太近,不得已,只能杀了他们。”

“这儿已经算是他们的地界了。”

陈凉把最后一口食物送进嘴里,喝了几口水,然后才问道:

“昨夜的所有布置,都做了吗?”

“都做好了,可是...那毕竟是王伟的话,他的话能信吗?”

“我向他保证过,若是他这次再坑我,我就挖一个大坑,里面装满人的粪溺,然后把他溺死在里面。”

“......”陈昕。

好不容易吃下去一点干粮的陈昕,忽然觉得有些反胃,他撇开这个话题,看向远处,叹息道:

“古人言: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如今魏人大举进犯,除了邵陵王,竟不见其余藩王有半点援兵派来。

两淮百姓,如今正遭兵灾,这些人受百姓供奉,却不思保民么...”

“其余人么...”

陈凉冷笑一声,装作无奈地拍拍陈昕的肩膀,劝道:

“阿兄,这些人要的只是他们的富贵,黔首的死活,他们又如何会在乎呢?”

“可,可若是这大梁百姓和疆土被......”

“就算梁亡了,他们也还是贵人!”

陈凉忽然提高了声音,道:

“就算梁亡了,他们还可以在魏朝廷中做官,做贵人,住大房子,买奴仆,锦衣玉食。”

“阿凉,噤声!”陈昕慌的想去捂陈凉的嘴,“这话可说不得!”

陈凉笑了笑,没再说话。

中午的时候,周围放哨的士卒发现的魏人探子少了许多,更远处的侦骑回来报告,说有两支魏军离开了这儿,正朝着兴安郡的方向前进。

辛术大营周围原本还剩下四五支兵马,其中有两支,都用的是两淮的梁军降卒,经过战败,还被魏人收编了,本身士气极低,顶多拿出来当炮灰顶一阵。

而最让陈凉忌惮的,是辛术身边那支数千人的具装骑兵。

那些骑兵可不是自己生搬硬套弄出来的南山营骑兵,他们常年作战,身上铠甲武器精良,大规模冲击起来,哪怕是最愚蠢的正面冲击,自己现在统领的这支兵马都完全阻挡不住。

但现在,他们走了。

兴安郡外围县城陷落的战报已经连夜送到辛术的面前。

他眉头紧锁,先看了战报,又仔细盘问着送信的骑兵。

骑兵说话没什么条例,他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弄明白。

昨夜,梁军突袭县城,先破了县城,而后便欲进军,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是发现了伏兵,因此在通往兴安郡的官道上半路而退,目前正驻守在那座县城里转移百姓。

这是一个机会吗?

他陈凉到底是吞了饵,还是没吞下去,或者只是在旁边蹭蹭,戏弄自己?

虽然熟睡了一夜,但看到这封战报,辛术还是感觉到一阵心累。

要不是顾忌对方手里有青州刺史高浚,那可是高澄的弟弟,自己若是不救,谁知道高澄到底会不会发怒。

而若是存着顾忌,一旦厮杀起来的时候,刀剑无眼,谁知道高浚会不会被伤到...甚至是,被杀。

“陈凉,只是一介武夫罢了...而且,高浚在手,他就多一条退路,这个匹夫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辛术站起来,手负在背后,缓缓走了两步,才看向那名送信的骑兵:“立刻传令各部,合围那股梁军,务必使其交出青州刺史,若是不能,立刻围攻。

告诉各部,不可伤着高刺史,务必要让他活着回来!”

等信骑走后,他又召来自己的副将,吩咐道:“你率本部二千兵马,去齐康县探查,若是城中空虚,你立刻攻城,占据此处,而后从兴安郡处运粮。

若是顺利,老夫会派人来齐康召你,而后各部并进,直取钟离!”

“动了,魏人动了!”

“将军,又一股魏军离开了!”

“先生果然厉害。”

陈凉看着身边的王伟,这家伙特意换了一身白衣,手负在身后,腰挺得笔直,一副运筹帷幄的潇洒谋士姿态。

再配上当前这幅景象,倒也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将军自去破敌吧,王某就在此处奉一杯薄酒,等将军归来,再敬将军一杯!”

“好!”

陈凉哈哈大笑,然后挥挥手,周围的南山营士卒拔刀围拢,将围在王伟身边负责看守他的那十几名士卒全部拿下,刀刃都横亘在他们脖子上,这些人一动也不敢动。

“将军这是何意?”

王伟的脸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负在背后的手也抖了抖,但他很快恢复平静,无辜道:

“这些将士看守王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何必要为难他们?”

“王先生说的是。”

陈凉笑了笑,对身旁的吕康轻声道:“这些人全带下去,好生...安置他们。”

“喏!”

“这儿有二百名南山营士卒负责看守先生,先生不用跟他们多费口舌了,这些人是不会被你许诺的东西收买的。”

看着眼里压抑着怒火的王伟,陈凉挑挑眉头,轻声笑道:“此处雪景甚好,请先生在此饮酒赏雪。”

王伟冷笑道:

“将军麾下最精锐的兵马不过是南山营,竟然划出二百人看守王某,手笔未免太大了些。”

“王先生一人可抵千军万马,陈某如何能不小心呢?”

陈凉离开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山谷,吕康正和十几名亲兵往山谷中扔尸体,见陈凉望过来,他点点头,露出憨厚的笑容,

亲兵牵来了战马,陈凉踩着马镫骑上战马,士卒们身上的铁甲都凝出一层白霜,在各自队主和幢主的号令下,他们按照平时训练的队形聚集起来。

这儿的地形是一处覆满树林的山丘,天上飘着雨雪,各处都显得阴沉,难以看清楚远处的东西。

但下面,辛术的大营点了许多火把,完全能看清营中各处走动的魏兵。

陈凉催马在士卒们面前缓缓走了一圈。

他先看了一眼下面魏人的营地,而后再回过头,平静地看着聚集成队形的梁军。

这些人一夜急行军,已经相当疲惫,刚才的短暂休息,也只是让他们恢复了些力气。

但这还不够。

打仗,无非打的就是一口心气劲。

厮杀到最后,若是双方兵力数量持平,那看的就是谁的士卒更狠、撑得更久。

顶在最前面拼杀的不是他陈凉,而是这些士卒。

自己想要富贵,想要高人一等,就得靠着他们。

陈凉拔出刀,指着山下的魏人大营,开始喊道:

“朝廷的贵人不在乎这儿的疆土,因为他们的家业都在建康,都在三吴富庶之地,若是能用自家的百姓和部分疆土换取他们在建康勾心斗角的时间,

他们是愿意的!

但我,却带着你们过来抗击魏人。

为什么?”

他大吼一声。

周围士卒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这打仗,不都是各自朝廷和主官一发出命令,他们这些当兵的就得冲出去厮杀么?

还有什么道理?

“我告诉你们。”

陈凉一指地面,掷地有声地喊道:

“这儿的疆土,是咱们南地的无数儿郎抛头颅洒热血保下来的,自晋以来,二百多年,多少代人,硬生生挡住了多少次北边胡人打过来的大军!

北人打过来了,咱们的土地会变成他们的牧场,咱们的妻儿,会变成他们的奴仆,咱们的父老乡亲,都会一辈子被他们踩在脚下蹂躏!

若是等你百年以后,在地下碰到了你的祖宗。

若是你祖宗问你,在魏人打过来的时候,

你这个后辈,这时候在做什么?”

“你准备怎么告诉他!”

“是不战而降,还是死战不退!”

片刻的沉默后,有一处士卒吼了起来。

“吾等死战!”

“死战!”

“死战!”

辛枚等人站起来,带着一众亲兵大吼着,直接带动了更多的人,他们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身边的每一个同伴都在高吼,都在咆哮。

于是,带动着他们也吼了起来。

吼声震动着山林,也震动了魏人大营,听到远处的山丘上猛然爆发出的吼声,巡逻的魏卒不安起来,忙不迭地冲回去报告。

山头上,陈凉举刀高呼:

“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