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夺位
雍正尊父为圣祖仁皇帝,是表彰抑或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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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驾崩,皇四子胤禛幸运地即位。他要在庙号上拔高父功,以示最大的感谢。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在康熙的庙号上做文章:改宗为祖。
《孔子家语·庙制》记载:“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谓之祖宗者,其庙皆不毁。”
祖功宗德,是汉高祖以降的中国皇帝拟定庙号的既定法则。
这个规矩,不是清朝的祖制,而是中华帝王史近两千年的承袭。
王朝尊始祖或开国之君为祖,歌颂他们的开创之功。其后有德之君则尊为宗。
太宗皇太极于崇德元年(1636)四月称帝,将其父努尔哈赤尊为太祖。顺治五年(1648)十一月戊辰,福临祀天于圜丘,以太祖武皇帝配,追尊太祖以上四世:六世祖孟特穆为肇祖原皇帝,曾祖福满为兴祖直皇帝,祖父觉昌安为景祖翼皇帝,父亲塔克世为显祖宣皇帝。
康熙是清朝立国第四任君王,也是入关的第二任皇帝。其祖皇太极坐了太祖留下的汗位,只称太宗。其父顺治入主中原,有经略中原、开疆拓土之功,称世祖不勉强。他冲龄践祚,在位时间长,史无前例,但不论怎么长,也是承统而非开国。
胤禛却要学其父将自己的父亲尊为祖,是孝心,是感激,亦不免有点过分的颂扬。
雍正承认,乃父循例“祖有功而宗有德”得为宗,但他要一破祖功宗德的规矩。开国已有五祖,加上雍正祖父世祖,已是六祖。然雍正说:“我皇考鸿猷骏烈,冠古轹今,拓宇开疆,极于无外,且六十余年手定太平。德洋恩溥,万国来王。论继统则为守成,论勋业实为开创。朕意宜崇祖号,方符丰功。”(《清世宗实录》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巳)
新任最高领导人定了调子,王公大臣再要按儒家道统说反对也枉然,只能脑洞大开地给新皇搬出了改宗为祖的种种理由,称:“惟圣字,可以赞扬大行皇帝之峻德。惟祖号,可以显彰大行皇帝之隆功!”
峻德,隆功,大家对于尊康熙为圣祖,达成共识,也有一定的道理:
一、康熙平定三藩,彻底解决了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三大异姓王世系坐大的问题,避免了藩王割据、国家分裂甚至亡国的危险。
冲龄践祚的玄烨,虽然幸运地接过了一个偌大的疆域,但是也面对着世祖留下的三藩大麻烦。三藩之主,是前明投降过来的贰臣,他们在新朝居功骄纵,割据藩地,拥有过大的兵权、财权和地方政治影响力,成了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藩王。他们随时都可能成为颠覆清王朝的核能炸弹!康熙帝历时艰难的八年,倾尽全力,最后解决了三藩问题。《清史稿·圣祖本纪》称赞他:“经文纬武,寰宇一统,虽曰守成,实同开创焉。”历史大家吕思勉也说:三藩平后,国内已无战事,政治亦颇清明,百姓就得以休养生息。
二、康熙派军进剿盘踞台湾的郑氏政权,成功收复台湾,在台湾设府、县,实现了中央对台湾的实质性管辖,同时促进了台湾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
三、康熙驱逐沙俄,签订《中俄尼布楚条约》,规定以额尔古纳河—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为中俄两国东段边界,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均为清朝领土。
四、康熙三征准噶尔,将漠北喀尔喀地区纳入清朝版图,同时护送六世达赖进藏,将准噶尔势力赶出了西藏,分兵驻藏。
质言之,康熙是有国土开拓之巨功,称祖亦无可厚非。
雍正之所以要以最高标准,破天荒地为康熙加一顶高帽子,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孝顺,彰显自己承继大统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他即位后,虽然逐渐剪除了来自皇家内部及自己阵营的异己分子,但民间却流传着种种对其非常不利的谣言。雍正六年(1728)发生的靖州士子曾静派人持信游说川陕总督岳钟琪造反一案,其中就有两条直指雍正“谋父、逼母、弑兄、屠弟”,“天震地怒,鬼哭狼嚎”(《大义觉迷录》卷一)。雍正最后虽然一反常态地赦免了曾静,但对其所指责的悖逆伦常诸事并非无所谓,而是自我辩护,自证清白,称这些纯属子虚乌有:“朕之心可以对上天,可以对皇考,可以共白于天下之亿万臣民。”同时,为了让天下人勇于改过“自新”,雍正在上谕中说:“朕赦曾静,正欲使天下之人,知朕于改过之不罪,相率而趋于自新之一途。”
雍正给曾静自新的机会,也是给自己自新的机会。
所以,他再三说:“皇考付托神器至重,思欲仰副皇考知人之明。”(《清世宗实录》卷四,雍正元年二月庚申)心里还是喜滋滋的。他在狂喜之后高歌:大行皇帝“庙号曰圣祖,既表尊亲之大义,当施逮下之洪恩!於戏,帝德难名,固揄扬之莫罄;圣功丕显,期昭示于无穷”。
虽然雍正给康熙戴上“圣祖”高帽子是在曾静一案之前,但雍正为自己的继承正统论势必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他的对手,在他登基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雍正死后,继立的乾隆帝虽然赞同给康熙圣祖的尊号,却很快下令对雍正先判大罪继而厚待的曾静杀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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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庙号既定,是为圣祖。
大家便积极地议尊谥,引经据典:“谨按《传》云:为人君,止于仁。《礼运》云:‘仁者,义之本,顺之体也。得之者尊。’《说文》云:‘在天为元,在人为仁,故《易》曰:元者善之长,仁者德之首。’大行皇帝,体元立政。茂育群生,以义制事,绥安兆姓。史称帝尧,其仁如天,惟大行皇帝实与并之。”(《清世宗实录》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酉)
在雍正的指导主持下,康熙被拔至尧帝的高度。
康熙顺理成章地成了圣祖仁皇帝。
仁,似乎很贴切。
传教士南怀仁在《鞑靼旅行记》中说:康熙巡幸亲切地接近老百姓,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像在京师一样,谕令卫兵们不许阻止百姓靠近。他尽力撤去一切象征尊严的夸饰,让百姓靠近,以此向臣民展示祖先传下来的质朴精神。
远在亚欧大陆西端的法兰西大思想家伏尔泰,在他代表性的历史著作《路易十四时代》中说:“北京的耶稣会教士,由于精通历算而博得康熙皇帝的欢心,以致这位以善良仁慈、行高德美而驰名遐迩的君主,准许他们在中国传教,并公开讲授基督教义。”
这位堪称“欧洲良心”的启蒙运动旗手,对康熙之仁,极口赞赏。他对康熙的了解,得益于本国传教士白晋。
白晋是康熙的几何学和算术老师,曾建议建成带有皇家科学院性质的蒙养斋。他颂扬康熙具备天下所有人的优点,在全世界的君主中,应列为第一等的英主。
中国第一幅绘有经纬网的全国地图《皇舆全览图》,就是康熙四十七年(1708)“谕传教士分赴内蒙古各部、中国各省,遍览山水城廓,用西学量法,绘画地图。并谕部臣,选派干员,随往照料。一并各省督抚将军,札行各地方官,供应一切需要”(《正教奉褒》),历时九年完成的。李约瑟称,这“是亚洲当时所有地图中最好的一份。而且比当时的所有欧洲地图都更好,更精确”。这是康熙任命欧洲传教士白晋、雷孝思、马国贤、杜德美及中国学者何国栋、索柱、白映棠、贡额、明安图等十余人完成的大成果。
中西合作,这就是典范。
康熙之仁,充满了开放情怀。
被西方史家誉为足以与同时代的俄国彼得大帝、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相媲美的康熙皇帝,俨然不再是那个冷眼看天下的霸王。
人们似乎忽略了他最复杂的政治统治和帝王心术,忘记了他在死前弄出“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的别有用心。
他曾警示群臣:“若等势重于四辅臣乎?我欲去则竟去之!”(李光地《榕村续语录》卷十四),始终将皇帝的权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即便是大学士也不要奢望分割一点军政大权。
他说:“今天下大小事务皆朕一身亲理,无可旁贷,若将要务分任于人则断不可行。所以无论巨细,朕必躬自断制。”(《清圣祖实录》卷二百八十四,康熙五十八年四月辛亥)
这样一个超级权力控,在晚年郁闷于诸皇子明争暗斗,而倦怠政务,放任贪腐,导致朝纲混乱、吏治败坏,也导致自己的身心日渐衰颓、精力不济。
康熙四十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左副都御史祖允图疏参户部收购草豆舞弊。刑部审察发现,时任堂司官希福纳、根泰等一百二十人,共贪污吞蚀银六十四万余两。康熙的处理是,仅把希福纳革职;得银堂司官限期交还,免其议处。
一个震撼朝野、轰动全国、影响后世的户部窝案,如果放在雍正朝,被凌迟者、斩决者、谪戍者甚至腰斩者必然不会少,但是圣明的康熙帝彰显了特别的宽仁。
“圣”与“仁”,是一种优秀品德,但从康熙晚年十多年的官场现形记来看,不啻对其糊涂政治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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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晚年伤痛诸子阋墙而心神不宁。他在统治中期借力打力,也纵容了不少腐败。
生于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的第八代礼亲王昭梿,在《啸亭杂录》卷一《优容大臣》中特辟一节写康熙的所谓宽仁:
“仁皇天资纯厚,遇事优容,每以宽大为政,不事溪刻。……枉法诸臣,苟可宥者必宽纵之。如明相虽贪擅,上念筹画三逆之功,时加警策,终未置之极典。徐健庵、乾学昆仲与高江村比昵,时有‘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淡人’之谣,上知之,惟夺其官而已。”
昭梿是清朝宗室著名毒舌,虽因过失被削去王爵,自称文艺自娱而不过问政治,但他敢说他人不敢说的,如文武官员的贪虐、骄淫、怯懦、自私、阿谀逢迎和钩心斗角等官场众生相,甚至宫廷丑闻。
明珠是康熙撤藩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康熙十六年以吏部尚书拜武英殿大学士。他表面为人谦和,乐善好施,实际利用康熙的信任排斥异己,贪污纳贿,与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各成一党,结纳亲信,相互倾轧,弄得康熙中期的朝廷乌烟瘴气。
御史郭琇劾疏列举明珠八大罪状,直指他及其亲信大学士余国柱在内阁揽权乱政:“一、凡阁中票拟,俱由明珠指麾,轻重任意。余国柱承其风旨,即有舛错,同官莫敢驳正。圣明时有诘责,漫无省改。即如陈紫芝参劾张汧疏内并请议处保举之员,上面谕九卿应一体严处,票拟竟不之及。二、明珠凡奉谕旨,或称其贤,则向彼云:‘由我力荐。’或称其不善,则向彼云:‘上意不喜,吾当从容挽救。’且任意增添,以市恩立威,因而要结群心,挟取货贿。至每日奏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及其腹心拱立以待,皆密语移时。上意无不宣露,部院衙门稍有关系之事,必请命而行。”(《清史列传·明珠传》)
明珠如索额图一般,坐大相权,侵越皇权,让康熙皇帝感到了新的威胁。于是,他指示高士奇向左都御史徐乾学说明倒明意图,然后由徐草拟弹折,三易其稿并请他定夺后,由御史郭琇走弹劾的正常程序。
但是,康熙最后只给了他一个朋党之罪革职,不久又带着他西征噶尔丹,让他恢复原职。
徐乾学和高士奇,曾是明珠的亲密战友,入承儤直成为康熙的新宠。他们为康熙所过分喜爱,先是助力明珠扳倒索额图,继而成为康熙罢黜明珠的联系人。
他们扮演着康熙的机要秘书兼高级顾问的重要政治角色,权势不输大学士。新任左都御史郭琇弹劾他们“欺君灭法,背公行私”,“豺狼其性,蛇蝎其心,鬼蜮其形。畏势者既观望而不敢言,趋利者复拥戴而不可言”,种种不法行为,都是“罪之可诛者”(《清史列传·高士奇传》)。
左副都御史许三礼也弹劾徐、高结为姻亲,招摇纳贿。但,康熙一直袒护,最后迫于群情汹汹,将他们革职,却又命二人继续编纂文史。
昭梿直言不讳揭露的“枉法诸臣”,都是康熙明确权力意志的政治推手,或是修史标榜清朝正统的学术枪手。康熙回报他们以暂时或者长期的宽仁甚至放任。
高士奇原本是一个潦倒文人,得幸索额图与明珠推荐,成为皇帝的最爱。他常侍康熙左右,回家便高价兜售主子的机密,以致他一个正四品的少詹事权势赫奕,包括权相明珠在内的大小官员竞相奔走其门,趋奉前后。
高士奇这样严重乱法的投机文人,得势后,出行要有气派的仪仗队,甚至以“八驺”僭越“非王公不设驺马”礼制。康熙不以为意,反而开导言官们不要见怪。
一个皇帝,对天下百姓广施仁政,则为圣德之君,但如果对那暗结党羽、自立门户、招权揽事、夤缘索贿的高士奇们一再宽仁,那就是别有用心、纵容不法。
雍正尊康熙谥曰仁皇帝,既是对他以仁孝治天下的表彰,又是对其宽仁乱政的潜在讽刺,讽刺康熙不像他那般宠待大臣有政治底线。这一点,昭梿为他做了巧妙而聪明的证明。
爱子如命的康熙不是个好父亲
历朝历代为了那把金龙椅、那坨玉印把,都是抢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甚至断子绝孙,而最惊险的莫过于康熙的九个儿子,拉帮结党,明枪冷箭,即便是一奶同胞的亲哥俩,也弄得你死我活,故而给历史留下了一个精彩的典故——“九子夺嫡”。
康熙的这九个儿子,确实个个都超牛,结成的大爷党、太子党、三爷党、四爷党和八爷党等,也是各显身手,精彩纷呈。
长子胤禔,母为康熙的惠妃纳喇氏,按出生时间排行第五,因康熙前四子皆夭殇,故为皇长子。史说胤禔长相极为俊美,在诸皇子中属较聪明能干的。由于他在皇子中年龄居长,替乃父做事最多。康熙二十九年(1690),十八岁的胤禔奉命随伯父裕亲王福全出征,任副将军,参与指挥战事。康熙三十五年,随康熙帝亲征噶尔丹,他与内大臣索额图领八旗前锋营、汉军火器营、四旗察哈尔及绿旗驻军,参赞军机,后来还给西路大将军费扬古做参军。这年三月,二十六岁的胤禔因有军功被封为直郡王。康熙三十九年,随同康熙帝巡视永定河堤,任总管,还衔命祭华山。向康熙讲授过几何学和算术的法国传教士白晋说:“皇上特别宠爱这个皇子,这个皇子确实很可爱。他是个美男子,才华横溢,并具有其他种种美德。”
可惜,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庶妃,远不及皇二子胤礽的生母皇后受康熙宠爱,故而康熙在立嫡长子胤礽为皇太子后,给了胤禔一顶名副其实的皇长子的帽子。一字之差,但政治待遇天壤之别。
胤禔表面上遵从父命,内心里对太子的地位十分觊觎,但他始终错误估计形势。康熙帝对他的野心已有所察觉。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日,康熙帝宣布拘执胤礽时,即明确宣谕:“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二子胤礽是赫舍里氏皇后给康熙生的嫡长子(实际是次子,但因胞兄幼殇而得福),刚满周岁就被立为皇太子。胤礽自幼即聪慧好学,文武兼备,不仅精通儒家经典、历代诗词,而且熟练弓马骑射;长成后代皇帝祭祀,并数次监国,治绩不俗,在朝野内外颇具令名,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康熙的负担。
康熙对胤礽过于骄纵和溺爱:默许索额图所定的规格几乎与皇帝等同的皇太子仪仗、冠服(只有尺寸有些许裁剪);规定每年的元旦、冬至、千秋三大节,百官对皇太子都要行二拜六叩的礼节,并避太子名讳;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不惜罢斥重臣明珠;纵容太子挥霍浪费,搜刮民脂民膏,如历次外出巡游,太子所用皆较皇帝上乘,东宫内花销亦高于皇帝;太子脾气暴躁,任意鞭挞诸王、众臣,康熙却加以包庇,甚至“以身作则”处置忤逆太子的人;默认私生活不检的太子放肆地广罗美女,豢养面首。即便二次废黜胤礽太子之位后,仍有传言康熙帝因宠爱胤礽第二子弘晳而准备第三次册立胤礽为储君。
法国传教士白晋对胤礽的评价是:“可以说,此刻已二十三岁的皇太子,他那英俊端正的仪表在北京宫廷里同年龄的皇族中是最完美无缺的。他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皇太子,以至在皇族中、在宫廷中没有一个人不称赞他,都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中国前所未有的伟大皇帝之一。”
三子胤祉无论是文学还是书法,或是骑射,在众多的皇子里面,表现都是极突出的,备受康熙喜爱。康熙三十一年,胤祉陪同康熙帝出塞围猎时,曾经和一向善于骑射的康熙比试过,两人不分上下。第二年,曲阜孔庙修建完成,康熙帝命他和老四胤禛一起前去祭祀。之后只要是康熙帝到塞外行围、祭陵,都让胤祉跟从。康熙四十七年,因胤祉平日与太子胤礽关系素来和睦,博得康熙好感,康熙在复立胤礽为皇太子的同时,晋封胤祉为和硕诚亲王。胤祉还是一个了不起的编辑家和科学家,著名的皇皇万卷书《古今图书集成》及集律吕、历法和演算法于一书的天文数学乐理丛书《律历渊源》,都是他主持编纂的。康熙帝景陵的神功圣德碑文也出自他的手笔。
法国传教士白晋写给法王路易十四的信中说,康熙亲自给胤祉讲解几何学。胤祉的才华让雍正帝不无感叹:“如诚亲王其才甚属可用,而其心又不得不置而不用,以朕四十年兄弟事事无不洞晰,而用之之难尚然如此。”胤祉表面无心追逐储位,但背地里暗流涌动,他的十六弟庄恪亲王胤禄说:“胤祉乖张不孝,昵近陈梦雷、周昌言,祈禳镇魇,与阿其那、塞思黑、允交相党附。其子弘晟凶顽狂纵,助父为恶,仅予禁锢,而胤祉衔恨怨怼。怡亲王忠孝性成,胤祉心怀嫉妒,并不恳请持服,王府齐集,迟至早散,悖理蔑伦,当削爵。”
四子胤禛即后来的雍正帝,六岁进上书房跟从大学士张英学习四书五经,向徐元梦、顾八代学习满文及其他诸学。稍长,便跟随康熙帝四处巡幸,并奉命办理一些政事:十六岁陪同三哥胤祉往祭曲阜孔庙;十九岁随从康熙帝征讨噶尔丹,掌管正红旗大营;二十三岁侍从康熙帝视察永定河工地,检验工程质量;二十六岁侍从康熙帝南巡江浙,对治理黄河、淮河工程进行验收。胤禛善于治国,懂得韬光养晦。他尊释教道学,自称“天下第一闲人”,与诸兄弟维持和气,与年羹尧和隆科多交往密切,同时向父亲康熙帝表现诚孝,画西藏于版图,赢得康熙帝的信赖。其实,他一直以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康熙后期吏治松弛、贪腐普遍、战事不断、国帑空虚的庸政格局,也唯有胤禛的制度治理方可改变。
雍正上位,完全是以制度取胜。可以说,没有他的“以勤先天下”“朝乾夕惕”,深度改革,我们今天也未必能知道史上的康乾盛世。康乾盛世,实则康雍乾盛世。雍正在位时间不长,但“雍正一朝,无人敢贪”,虽然有各种传说,称其死于吕四娘的剑下,或死于春药作用,但他实是因为勤于政事而累死的。
康熙帝传位于胤禛,应该是早有准备,他认为:“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而法国启蒙思想大家伏尔泰说:“新帝雍正爱法律、重公益,超过父王。帝王之中无人比他更不遗余力地鼓励农事。他对这一于国民生计不可缺少的百艺之首亟为重视。各省农民被所在州、县长官评选为最勤劳、能干、孝悌者,甚至可以封为八品官。农民为官,并不需为此放弃他已卓有成效的农事耕作,转而从事他并不了解的刑名钱谷。”
八子胤禩自幼聪慧,且甚晓世故,从小养成了亲切随和的待人之风。清朝规定皇子六岁起入上书房读书,每日以名师大儒教之以满文、蒙古文、汉文等文字,并辅以骑马射箭等功夫。胤禩诵读文章,纯熟舒徐,声音朗朗,还随当时著名的书法家何焯学习书法,每日写十幅字呈览康熙。他骑射皆佳,只有十三岁时就帮忙试马,辨别马的好坏。胤禩早年很受父皇喜爱,多次受康熙指派,适其出塞时一同办理政务,并且曾帮助裕亲王福全料理广善库、重建东岳庙等。胤禩为人非常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因此广有善缘。其不仅亲近同宗贵胄,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在朝野有“八贤王”之誉。
胤禩在康熙朝众多王公大臣中的口碑,始终是诸皇子中最好的。人们称赞他“朴实”“极正气”。裕亲王福全曾向弟弟康熙举荐胤禩,称其“心性好,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宜为储君”。易中天说:“实际上,胤禩对雍正的威胁,倒不一定是有暗杀或政变的因素,更主要的还是威望太高。显然,在雍正与胤禩的斗争中,雍正是很孤立的。诸王大臣的心都向着胤禩,只不过敢怒不敢言。平心而论,雍正和胤禩都够格当皇帝。他们都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雍正的能力,有他执政十三年的政绩可以为证。胤禩的能力,则可以在雍正那里得到证明。雍正即位以后,曾多次说过‘胤禩较诸弟颇有办事之材,朕甚爱惜之’‘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
九子胤禟自幼好学嗜读,性聪敏,喜发明,曾亲手设计战车式样,并首开满族人用拉丁语转写满文其端。胤禟十分热爱外国文化和西学,曾自学外语,并甚亲信当时来华传教士。胤禟善于结交朋友,为人慷慨大方,重情重义。
十子胤䄉,是康熙前期四大顾命大臣之一遏必隆的外孙。胤䄉于康熙四十八年十月二十六岁时被封为多罗敦郡王,三十五岁管理正黄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务,因党附老八而为雍正所恶,六十一年十二月解管理三旗事务。虽然史料中对其记载不多,但其能在康熙朝封郡王、掌正黄旗,若无真能耐是不可能的。
十三子胤祥在康熙四十一年和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禛随驾南巡。某日,康熙在行宫召集大臣和皇子们研习书法。不仅亲书大字对联当场展示,还邀请众人观赏胤禛和胤祥书写的对联。诸臣环视,“无不欢跃钦服”。如此惊叹,有阿谀逢迎的因素,但二人擅长书法确是事实。这一年,胤祥十七岁。如果不是心里有底,擅长书法的康熙又怎会让儿子当场献技?胤祥在雍正年间作为皇帝最得力助手的种种表现,也充分表明他除了具备较高的文化素养外,还颇有办事才力,善于协调人际关系,是难得的人才。胤祥能文能诗,书画俱佳,但流传至今的作品甚少,只有《交辉园遗稿》中少量作品流传下来。
文献记载胤祥“精于骑射,发必命中”。有一次出巡狩猎,一只猛虎突然出现在林间,他神色不变,手持利刃向前刺之,见者无不佩服他的神勇。胤祥有大才,也跟对了人。虽与雍正是同父异母,但比一奶同胞的兄弟还要亲(雍正与十四阿哥胤祯同母生,却是政敌,胤祯投靠了老八)。在康熙帝去世的第二天,入承皇位的雍正便任命胤祥为四位总理事务大臣之一。同日,胤祥晋升为和硕怡亲王,处理重要政务,后来受命总理户部,掌管全国财政。雍正初政,胤祥迅速成为台柱,对雍正治绩助力甚大,遂得世袭罔替的荣耀,成为清朝第九位铁帽子王。
雍正对这个弟弟评价很高:“朕弟怡贤亲王,天资高卓,颖悟绝伦。如礼乐射御书数之属,一经肄习,无不精妙入神,为人所莫及……而王自谦学力不充,总未存稿。是以王仙逝后,邸中竟无留存者。”(胤禛《交辉园遗稿序》)“(怡亲王)赞襄于密勿之地者,八年有如一日……王之懿德美行,从不欲表著于人,而人亦无从尽知之。”(《清世宗实录》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丙子)雍正八年(1730)五月初四,积劳成疾的胤祥病故,雍正令享太庙,并下旨将其名“允祥”的“允”字改回“胤”字,这成为有清一代臣子中不避皇帝讳的唯一事例。
十四子允原名胤祯,与雍正是同胞手足,从小聪明过人,才能出众,为康熙所厚爱,从少年时代起,就频繁地扈从其父出巡,日常生活中也往往被给予一些特殊优待。比如说部分皇子蒙皇父恩准,享有支取宫物的特权,由大内供给其一家的食用物品,自康熙五十四年至六十一年,整整七年,康熙始终特批十四阿哥一家支领宫物,如果不是康熙猝然离世,胤祯的这一待遇还会延续下去。胤禟曾语:“十四阿哥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兄弟皆不如也。”(永忠《延芬室集》)胤祯个性爽直,重情重义,他从小和才华横溢、为人谦和的皇八子胤禩志同道合。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康熙怒斥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允礽。今其事皆以败露,著将允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壬寅),诸皇子噤若寒蝉,唯有胤祯挺身而出,跪奏曰:“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康熙十分愤怒,出所佩刀欲诛杀胤祯,皇五子胤祺跪抱劝止(电视剧《雍正王朝》将胤祺的抱腿,换作了老四胤禛的快速行动),诸皇子叩首恳求,康熙怒火稍解,命诸皇子挞胤祯,胤祯被打二十大板,行步艰难。但是,这件事情后来反而令康熙感觉到他对兄弟的有情有义,并对胤祯心直口快、表里如一的品质,有了进一步认识,因此更加宠爱他。
康熙五十七年春,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发兵救援。十月,胤祯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封大将军王,并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十二月,胤祯统率西征之师起程时,康熙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随军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只可惜他缺乏政治头脑,在夺储一战中没有跟着自己的亲哥哥,而成了被长期圈禁的失败者,甚至连名字都因与哥哥雍正谐音,而被改成了允。
康熙为何最后选择了“天下第一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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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1708)九月初三日,皇长子胤禔向父皇密报:太子胤礽趁着夜色,走近您的幔城(帷幔),向内窥探。
康熙帝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威胁者,是他的储君。
此时的康熙,正在回京途中。皇十八子胤祄病逝在他的怀里,他正因此伤痛不已。胤礽对亲弟病危幼殇异常冷漠,也让康熙帝感到了极大的悲愤。
这让康熙帝想到了一年前,心腹词臣、工部尚书王鸿绪在苏州调查太子强买平民子女的密折:“皇上行事至慎至密,人莫能测,真千古帝王所不及,但恐近来时候不同,有从中窥探至尊动静者。”(《康熙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一册《工部尚书王鸿绪奏为续访得范溥等强买苏州女子情形折》)帐殿夜警,康熙帝高度重视。
自从五年前,他以“结党议论国事”的罪名将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逮捕拘禁,活活饿死后,就对太子产生了警觉。作为太子集团的核心人物,索额图有可能图谋大事,力挺胤礽将康熙取而代之。所以,胤禔的告密让康熙感到,他扶持了三十三年的储君,应该对他将索额图幽禁致死“蓄愤于心,近复有逼近幔城,裂缝窥伺,中有叵测之状”(《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四)。
盛怒之下,康熙宣布决意废储。
然而,让康熙更加痛苦的是,胤禔在得到康熙明确表态并无立他为储的信息后,改拥老八胤禩,并告诉康熙:如果要诛杀胤礽,他可以代父行万难之事。
储位之争无兄弟。
帝王心术无父子。
索额图事发后,康熙外巡时每每不再命太子监国,而是带着他和胤禔同行。康熙既不废黜胤礽,又要胤禔制衡他。
胤禔的冷血,让康熙更加惶恐。
康熙不想立即废黜胤礽了。他几番向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们释放后悔的信息,甚至声称“近日有皇太子事,梦中见太皇太后颜色不殊,但隔远默坐,与平时不同。皇后亦以皇太子被冤见梦”云云。
然而,以和硕康亲王椿泰为首的满汉大臣并未体会到康熙的苦心,反而恼怒于胤礽“肆恶虐众,暴戾淫乱”,不得人心。
康熙不愿意兑现废储承诺。
一、他是在康熙十四年初立两岁的胤礽为太子的,时为平藩大战全面打响之际,国家情势危急。康熙学习汉人的嫡长子皇位继承制,得到了汉人官员和士大夫的支持,从而合力平定三藩。康熙在位超长待机,他甚至有准备提前交权,将政事交给胤礽,自己选择一方水土佳处,欣赏胤礽的作为,“以获优游养性”(《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月甲辰)的想法。
二、胤礽为康熙首任皇后赫舍里氏用命换来的难产儿,由康熙亲自抚养于宫中,教以读书骑射,成为诸皇子中的佼佼者。就连西洋传教士白晋也夸他“那英俊端正的仪表在北京宫廷里同年龄的皇族中是最完美无缺的”。胤礽既是康熙对发妻的情感所系,又是自己教育成果的体现。
三、胤礽窥伺事发后,康熙很快发现皇长子胤禔与皇八子胤禩蠢蠢欲动。他在肯定胤禔护驾有功的同时,又表明并无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从而警示其他庶出皇子不得妄动!遍览史书的康熙,不想本朝出现储位之争。事实证明,后来出现的“九子夺嫡”,让他身心疲惫,日渐衰颓。
四、康熙自许文治武功,开疆拓土,不想因为选择接班人之事给脸上抹黑。只可惜他金口玉言,得到了反太子的满朝文武的联合呼应,最后不得不派人告祭天地、太庙、社稷,正式废储。他在第一次废储后,很快找到了胤礽被人陷害、鬼魅缠身的理由,搬出了孝庄太后与赫舍里皇后托梦,要复立胤礽。
康熙废储,情非得已,他一再力保胤礽,既有公心,又为私情。
当他决意复储,想借满朝文武大臣之力推举胤礽再次继立皇太子时,情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家联合抵制康熙的复储计划。
康熙倚重的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鄂伦岱,武英殿大学士马齐以及揆叙、王鸿绪等,半公开地联名诸大臣,一直推举此前很得康熙重用的皇八子胤禩。
就在前几天,康熙还在说,大家公推的结果我一定遵从。但当胤禩以绝对优势胜出时,康熙立马食言,而且近乎刻薄地狂污自己的儿子:“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丙戌)
他就是要复立胤礽为太子。对他的再次不理智,其亲舅舅兼双重岳父、原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狂泼冷水:“皇上办事精明,天下人无不知晓,断无错误之处。此事于圣躬关系甚大。若日后皇上易于措置,祈速赐睿断;或日后难于措处,亦祈速赐睿断。总之,将原定主意熟虑施行为善。”(《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六,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癸巳)
忠言逆耳。
康熙狂骂:你既是国舅,又是大臣。皇太子此前染上疯病,我为国家计,将他拘执。后来发现他为人镇魇,现已调治痊愈,又怎么不能释放?你“倡造大言,惊骇众心”,是什么居心?
康熙帝抹面无情,佟国维请罪求死。
康熙强势复储,急需支持者,于是想到了武英殿大学士李光地。
此前,康熙曾单独找李光地谈话。李光地揣摩圣意,套了一番养心的大道理,变着话说:只要废太子痊愈,就可以复立为新太子。
可是到了廷议时,李光地不发一言。他不想激发众怒。
李光地圆滑,康熙逼他再次发言。李光地说:“前皇上问臣,废皇太子病如何医治方可痊好。臣曾奏言,徐徐调治,天下之福,臣未尝以此告诸臣。”(《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丙戌)
“徐徐调治”是人情,而“天下之福”为国事。
病愈不复储,遑论“天下之福”。
话举轻若重,为康熙僵持的复储破局。
第二天早朝,康熙说胤礽已经调治痊愈。大臣们经历了康熙前日的打压,该骂的骂了,该关的关了,于是顺着李光地递过去的竿子,大肆拍康熙的马屁:
“皇上灼见废皇太子病源,治疗已痊,诚国家之福,天下之福也。伏祈皇上即赐乾断,颁示谕旨。”一出废立闹剧,康熙自导自演,逼着大臣们说并无不同心。
李光地也被康熙狠狠地表扬了一句:“知朕亦无过光地者。”(《清史稿·李光地传》)
2
康熙诸子争储,暗结亲信,各成一党。最激烈的交锋,当是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
两个月前,外巡回京途中的康熙,收到皇长子胤禔的密报:皇太子胤礽趁着夜色,偷偷走近父皇的幔城,手中拿着刀,而且割开了布幔,朝内窥探。
此时正值康熙心爱的皇十八子胤祄突发疾病,死在了他的怀里。康熙老来丧子,本已五内俱焚,又听到此前对亲弟病危漠不关心的老二胤礽欲图谋不轨,更是悲愤不已,心火怒烧。
他联想到近五年来,胤礽自他虐杀了太子集团的核心成员、领侍卫内大臣、原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之后,性情大变,频频以“肆恶虐众,暴戾淫乱”(《清史稿·允礽传》)的丑闻,变相向他叫板。
康熙不知道,胤礽外强中干,明白自己的巨变和对兄弟之死的冷漠,会让父皇恼羞成怒,故而借此窥探康熙的情绪。
胤礽不想失去储位,但“帐殿夜警”却把他推向了悬崖边缘。
康熙帝认为自己的皇权,甚至是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立即召集随行的诸王、大臣、侍卫等,历数胤礽的种种恶迹:“皇十八子抱病,诸臣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允礽乃亲兄,绝无友爱之意。朕加以责让,忿然发怒,每夜逼近布城,裂缝窃视。从前索额图欲谋大事,朕知而诛之,今允礽欲为复仇。朕不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不孝不仁,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清史稿·允礽传》)
康熙决定要废储了,诸皇子蠢蠢欲动。
但是,从康熙宣布废储计划时,“且谕且泣,至于仆地”的情形来看,他是伤痛欲绝的,舍不得废黜嫡长子胤礽,故而哀鸣“包容二十年矣”。
尤其是康熙怒火平息、清醒之后,更不想废储,反而积极为胤礽开脱,称他为狂疾所致、鬼魅所凭,蒙蔽了原本善良的本性。
然而,大臣们不理会康熙的苦心。胤礽已经很不得人心。
废黜胤礽,不得不为之。康熙更加伤痛,而国舅兼国丈、原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佟国维更是建议,要选出新太子,以正国本。
康熙也想继续做王公大臣们的工作,通过他们再度推出胤礽复立。所以,他兴高采烈地说:“众意谁属,朕即从之。”(《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丙戌)
票选结果出来了,皇八子胤禩以绝对优势胜出。
胤禩的支持者最多,除了有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䄉和皇十四子胤祯外,还有国丈佟国维、大学士马齐。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鄂伦岱及康熙身边的要员揆叙、王鸿绪等也在其列,他们半公开地为胤禩拉票。就连日后成为雍正即位第一功臣,但当时还是一等侍卫的隆科多,也被发现是胤禩的支持者。
事与愿违,康熙咆哮朝堂,不但不兑现诺言,还拿主管内务府的胤禩查抄废太子乳公、原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案一事说话,责骂胤禩:“凌普贪婪巨富,所籍未尽,胤禩每妄博虚名,凡朕所施恩泽,俱归功于己,是又一太子矣!如有人誉允禩,必杀无赦。”将胤禩拘禁幽所,革除贝勒。康熙决计力排众议地复立胤礽,故而对最具人气的胤禩早已设防,所谓张明德相面以及后来的毙鹰事件等,都是康熙无情棒杀能力超群、众望所归的胤禩的几个由头。
由于康熙坚定不移的拦路,胤禩不得机遇,给了既巴结胤礽又友好胤禩的“天下第一闲人”胤禛一个天大的机会。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玄烨崩于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皇四子胤禛应诏入承大统,成为后来著名的雍正皇帝。
老八胤禩被委任为总理王大臣,晋升和硕廉亲王。
雍正极力拉拢胤禩,但很快又对他及他的支持者、同情者展开了疯狂的打击。
从雍正扩大化打击胤禩集团的人员来看,主要原因是办事周全、才干杰出和平易近人的胤禩,赢得了王公大臣的支持和拥戴。
康熙诸子中,老九胤禟、老十胤䄉、老十四胤祯,都是他的主要追随者。即便后来他们扶持康熙所属意的胤祯,他还是主心骨。
康熙皇帝身边六大领侍卫内大臣,有鄂伦岱(领班)、阿灵阿(及其子阿尔松阿)、满都护(康熙亲弟常宁之子,兼议政大臣、正白旗三旗都统)支持他,内阁大学士马齐、萧永藻也是他的拥趸。
另外,宗人府宗令、简亲王雅尔江阿及满洲都统苏努(太祖长子褚英的曾孙)、阿布兰等,以及清初七大铁帽子王(此时没有睿亲王世系)、功臣勋戚的后世继承人,都是胤禩的铁粉。
就连已去世的康熙二兄、裕亲王福全,康熙舅舅、一等公佟国维,也曾力挺让胤禩取代皇太子胤礽。
然而,胤禩最终还是落选皇位继承人。
电视剧《雍正王朝》安排康熙帝看中老四胤禛的铁面无私,认为他具有匡正朝纲、整顿吏治的能力,所以,伙同所谓的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威逼步军统领隆科多力挺胤禛。
而在事实上,康熙是否属意老四,且不好说。毕竟,康熙命胤祯出任抚远大将军,也有暗定储君的计划。但是,康熙因受寒引起心脑血管病突发而猝死,来不及公开指定接班人。
老八的失败,有两个主要原因:
一、他曾是大家共议的储位候选人,且以绝对优势胜出,差点将康熙帝的复储计划挫败。他的声望,让曾对他很倚重的康熙帝感到了实质性的威胁。所以,康熙帝说他不懂事、很奸诈,且母家出身微贱,不予考虑。
二、胤禛标榜“天下第一闲人”,既支持康熙复立胤礽,又同胤禩来往密切,建造别墅,比邻而居,其实是他伺机而动,利用胤禩遭受康熙打压之时,以机巧手段赢得康熙的欣赏,而与胤禩保持了距离。
雍正皇帝彻底胜利,背弃了康熙给诸大臣的保护令:“朕万年后,必择一坚固可托之人,与尔等做主,令尔等永享太平。”这句话,出现在雍正帝的《清世宗实录》卷一中,对雍正即位后的翻覆不啻一个开篇的讽刺。
3
聪明一世的康熙,最后究竟要传位给谁,是老四胤禛,还是老十四胤祯?
这是康熙朝留下的一桩公案。
老四胤禛和老十四胤祯,也有很多巧合:一、一个娘生的;二、都很杰出;三、齿序相差一个十进制;四、名字读音相同,结构形似。
康熙四十八年的第一次公开夺嫡大战中,老十四胤祯为老八胤禩抱打不平,险被康熙诛杀。之后,胤祯的仗义赢得了近乎寡情的父亲的格外垂青,让他一个贝子享受到了独一份的和硕亲王的政治待遇。而老四因为支持太子复储,被康熙直接封为和硕雍亲王。
而且,他们的亲娘德妃虽然老了,五十左右,还被康熙破格给了一个继续侍寝的恩典。
于是,种种猜测来了!
让人猜测的疑点是:
一、康熙五十七年,康熙以胤祯为大将军王统兵西征,似乎欲崇其功,欲授其作为暗定储君的抚军之权。
二、传说康熙遗诏上本写的是“传位十四子”,后被篡改为“传位于四子”。“十”与“于”,似乎很好篡改,在“十”上加一横一勾则成。
三、胤禛即位后,虽然没有使胤祯死于非命,但也施展了最严厉、最冷酷、最寡情的手段对其进行折磨。电视剧《雍正王朝》中,还安排雍正霸占了胤祯所爱的女人乔引娣,产生了情感。
许多人积极推翻康熙传位老十四一说,拿出的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所谓的康熙遗诏,上面清楚地写道:“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所谓康熙遗诏,无论是汉文本,还是满汉文本,都是继位者胤禛成为雍正皇帝后,在先帝于康熙五十六年颁发的《面谕》基础上增删、修改、润饰而成的,不足为信。
雍正以康熙遗诏颁示天下时,当事人康熙已经驾崩,新的皇帝大权在握,也是胜券在握,可以决定一切。
孰是孰非,我谈几点意见:
一、雍正所修的《圣祖实录》提及康熙病危,宣读遗诏时,他不在场,在场的是皇三子胤祉、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䄉等。雍正的支持者、皇十三子胤祥也在场。
倘若这些是捏造的,胤禛夺位的这些政敌难免会留下日记手札之类,揭发胤禛即位不合法。这不但会招致胤禩一党的极力渲染,也会让胤禛铁粉胤祥的情感不满。
至于说康熙临终前,胤禛已同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隆科多建立了攻守同盟,有可能玩清版“烛影摇红”,那也只是后人的猜测。
二、雍正即位后,曾命最大的竞争对手胤禩领衔总理事务大臣,爵封和硕廉亲王,胤禩一度是雍正理政的主要帮手。
雍正曾说胤禩“为人聪敏强干,廉洁自矢,才具优裕,朕深知其能办大事”(《清世宗实录》卷三十,雍正三年三月乙丑),“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清世宗实录》卷三十一,雍正三年四月癸未),甚至给予了与自己能力相当的高度评价。
若雍正得位不正,胤禩集团必然会不合作。只要胤禩突然发难,引起群臣激愤,雍正也会招致天下挞伐。虽然若干年后,胤禩被雍正严惩,死于非命,其被贬的党羽大肆渲染雍正谋父逼母、弑兄屠弟等十大罪状,但胤禩始终未言雍正篡位。
三、虽然汉文本“十”与“于”篡改不难,但是指定接班人的遗诏,事关江山社稷,康熙自然不会草率完成,而是郑重其事。
即便如此,难道连一个“皇”字都省了吗?最起码也该是传位或传位于“皇十四子”或“皇四子”。并且,“于”会使用异体字“於”写就,同时备有满汉文本,如此一来,篡改就难了。
清朝已发生过太祖、太宗二朝没有指定接班人,而导致宫廷争斗不休、皇家骨肉相残的悲剧,甚至爆出了太宗原系夺立的谣言,晚年一直在思考如何立储而痛苦怠政的康熙,自然不会再次遗祸后世。
四、倘若康熙要立老十四胤祯,为何临终前不让他在京城,而是让他远在千里之外?
抚远大将军胤祯手握数十万大军,在西北前线。而雍亲王胤禛奉命处理部分政务,代表康熙祭祀天地社稷,少不了赢得大臣们的支持。这样的局面,如果择储不慎,必然会酿成大规模内战。对于康熙为何要在最后紧急关头,将一度极为欣赏的胤祯调离京城,调至西北,后来雍正给出的答案是:胤祯蒙昧无知,支持胤禩,康熙不想他参与夺嫡之争,想使之远离是非。
五、康熙晚年因为诸子夺嫡而身心疲惫,日益怠政,导致吏治废弛,故而需要一个熟悉政务、谨慎理事的成熟政治家重整山河、整顿吏治,而不是一个性格豪爽而冲动莽撞的胤祯式人物冲锋陷阵。
所以,一向坚持制度化办事的胤禛,也就成了他最后的选择。
雍正为了标榜自己继位合法合理,将康熙遗言“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大肆渲染,既崇隆康熙伟大的个性,也标榜自己是康熙最理想的接班人。
谁替康熙给最具人气明星胤禩大搞出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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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1726)六月,议政王大臣会议秉承皇帝旨意,给允禩胪列四十款大罪。王大臣们请示杀了允禩,雍正帝拒绝了,但不久允禩就死于非命。
允禩本名胤禩,为康熙皇八子,自幼聪慧,甚晓世故,从小养成了亲切随和的待人之风。清朝规定皇子六岁起入上书房读书,每日以名师大儒教之以满文、蒙古文、汉文等文字,并辅以骑马射箭等功夫。胤禩诵读文章,纯熟舒徐,声音朗朗,还随当时的书法大家何焯学习书法,每日写十幅字呈览康熙。他骑射皆佳,只有十三岁时就帮忙试马,辨别马的好坏。
胤禩备受康熙喜爱,多次受父皇指派适其出塞时一同办理政务,曾帮助康熙帝的二哥、裕亲王福全料理广善库、重建东岳庙等,十七岁被封为贝勒,是封爵皇子中最年轻的。同其一起受封贝勒的胤禛,那时已二十一岁。
他处事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广有善缘。他不仅亲近同宗贵胄,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在朝野有“八贤王”之誉。他在众多王公大臣中的口碑,始终是诸皇子中最好的。人们称赞他“朴实”“极正气”。
福全曾向康熙举荐:胤禩心性好,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宜为储君。
康熙四十七年(1708),太子胤礽首次被废,国舅兼国丈佟国维上疏,请求新立储君。康熙接受了他的好意,下诏一定级别的京官、外官举荐诸皇子中优秀者为太子候选人。
胤禩以绝对票数胜出。虽然佟国维、马齐等人的暗示,促使群臣力挺胤禩,但从主荐官员来看,支持胤禩的有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鄂伦岱和工部左侍郎纳兰揆叙,以及长期在康熙帝身边修史的都察院前左都御史王鸿绪等。
他们大多数是工作在康熙身边的人,或者是皇亲国戚。阿灵阿是遏必隆之子,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的弟弟,即康熙的小舅子。鄂伦岱是康熙舅舅佟国纲之子。揆叙为纳兰明珠的次子。王鸿绪在康熙二十八年遭左都御史郭琇弹劾,称其与高士奇植党营私、扰乱朝政,康熙帝不了了之,几年后起用他主持编修《明史》。
作为康熙朝此期最有资历的权臣,武英殿大学士马齐该洞察康熙要复立废太子的意图,但他依然支持胤禩。康熙帝担心马齐谋立胤禩,责令他不得干预此事。然其置上谕而不顾,弄了一个所谓民意的诈骗计,吸引大学士张玉书、温达一同保荐胤禩。
胤禩成了最具人气的获胜者,但也成了康熙另有意图的受害者。
康熙帝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使出一票否决权,并对马齐议罪论斩。他对力荐胤禩的佟国维说:“尔乃国舅,又为大臣。皇太子前染疯疾,朕为国家计,安可不行拘执?后知为人镇魇,调治全愈,又安可不行释放?朕拘执皇太子时,并无他意。不知尔肆出大言,激烈陈奏,果何心也?诸大臣闻尔言,众皆恐惧,遂欲立允禩为皇太子,列名保奏。朕临御已久,安享太平,并无所谓难措置者,臣庶亦各安逸得所。今因尔言,群小复肆为妄语,诸臣俱终日忧虑,若无生路。此事关系甚重,尔既有此奏,必有确见,其何以令朕及皇太子、诸皇子不致殷忧,众心亦可定?其明白陈奏。”(《清史稿·佟国维传》)逼得佟国维“引罪请诛戮”。
对于这场由于康熙算盘失算而被强制更改结果的储君竞选,马齐当众拂袖而去,以示反对。康熙帝并未处死他,而是很快起用他为名副其实的内阁大学士。对于其他支持者,康熙帝也没进行实质性的严惩。几年后,揆叙被擢升为左都御史,死后荣获赐谥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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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不但在满汉大臣中颇有声望,而且赢得了兄弟们的支持。康熙皇九子胤禟、十子胤䄉和十四子胤祯,都是坚定地支持他的。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当康熙怒斥胤禩妄蓄大志、企图谋害胤礽时,胤祯挺身而出,跪奏曰:“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康熙十分愤怒,抽出所佩刀欲诛杀胤祯,皇五子胤祺跪抱劝止,诸皇子叩首恳求,康熙怒气稍解,命诸皇子挞打胤祯,胤祯被打二十大板,行步艰难。
支持胤禩的阿哥们,并非像电视剧《雍正王朝》设计的那样,个个皆为莽撞的纨绔王爷。
胤禟自幼好学嗜读,性聪敏,喜发明,曾亲手设计战车式样,并首开满族人用拉丁语转写满文其端。胤禟十分热爱外国文化和西学,曾自学外语,并甚亲信当时来华传教士。胤禟善于结交朋友,为人慷慨大方,重情重义。
温僖贵妃所生的胤䄉,于康熙四十八年十月、二十六岁时封多罗敦郡王,九年后代理康熙帝管理正黄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务。虽然史料中对其记载不多,但其能在康熙朝封郡王、掌正黄旗,若无真能耐是不可能的。
胤祯与雍正是同胞手足,皆为孝恭仁皇后所生。他从小聪明过人,才能出众,为康熙所厚爱,从少年时代起,就频繁地扈从其父出巡,日常生活中,也往往被给予一些特殊优待。康熙五十七年,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发兵救援,康熙帝任命胤祯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封大将军王,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这是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胤禟曾语:十四阿哥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兄弟皆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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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康熙帝心知肚明,虽一边重用着胤禩当差办事,但也一边狠狠地压制着他。康熙帝在大臣议立胤禩时,称其“即国之贼,法所不容”(《清史稿·允禩传》)。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康熙前往热河巡视途中,经由密云、花峪沟等地,胤禩原该随侍在旁,但因恰逢其母良妃三周年祭日,故前去祭奠亡母,未赴行在侧请安,派了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表示将在汤泉处等候父皇一同回京。为了致歉,他特地托太监给康熙送去一只老鹰。康熙打开一看,老鹰已奄奄一息,极为愤怒,认为胤禩诅咒自己,当即召诸皇子至,称他从此与胤禩“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清圣祖实录》卷二百六十一,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丙寅)。毙鹰事件,真是胤禩所为吗?除非他是一个自寻死路的疯子。
当时储君未定,聪明的胤禩断然不敢再次触怒裁判员康熙帝,而只会呈献珍禽以示邀宠,最起码逗康熙开心而不责备他思母怠父的人伦矛盾。
出现这种事情,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竞争者做了手脚,胤禛也有作案的嫌疑。同时,也可以看出寡情的康熙帝在衰疲的晚年,只看现象不看本质,并怀恨在心,对胤禩后来生重病也是不闻不问。
史料记载,康熙大骂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胤禩之母良妃,属满洲正黄旗,正五品内管领阿布鼐女。康熙骂良妃为辛者库贱妇一说,语出雍正朝编撰的《清圣祖实录》。《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上谕八旗》“雍正四年二月”还记载:“允禩母妃病笃时,遗允禩之言曰:‘尔皇父以我出自微贱,常指我以责汝,我惟愿我身何以得死,我在一日为汝一日之累。’因而不肯服药。允禩亦不尽心医治。”
这样的话语,让人不由怀疑是雍正做了手脚,让平易近人的胤禩成了不孝之子。
论出身,胤禩之母良妃虽为内务府官员之女,但出身满洲正黄旗。而康熙生母佟氏,本为汉军,后改名佟佳氏,抬旗入满。在具有强烈民族观念的康熙帝那里,未必真会动不动就拿出身出来说事。称自己的女人是“贱妇”,那“贱妇”的男人又是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雍正帝不惜栽赃老爸康熙,来攻击“允禩未更事,且罹罪,其母亦微贱,宜别举”(《清史稿·允禩传》)。倘若康熙真如此贬低胤禩的出身,并以此冠冕堂皇地不许大臣们推举他为储君,而大臣们甚至包括国舅佟国维、裕亲王福全还仍然悉数力挺胤禩,那么胤禩的能力和威望足可以说是有目共睹的,胜过了胤礽,也绝非躲在潜邸读佛谈禅的胤禛所能比。
知子莫若父,但康熙帝对儿子们无原则性地惩罚,动辄拘禁、辱骂。父子寡情,不免兄弟无情,无形中助长了诸皇子为夺帝位而互放明枪暗箭的恩怨情仇。
雍正即位后,严防着已改名允禩的胤禩,但在尚未正式继位时,便封其为首席总理王大臣、和硕廉亲王和理藩院尚书,管工部事务,且多次说:“允禩优封亲王,任以总理事务……较诸弟颇有办事之材,朕甚爱惜之,非允禟、允䄉等可比。”(《清世宗实录》卷十八,雍正二年四月庚戌)“廉亲王允禩若肯实心办事,部务皆所优为。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清世宗实录》卷三十一,雍正三年四月癸未)
当然,雍正既认为允禩是才力最佳的帮手,也视其为最大的威胁:“其心术之险诈,诸大臣无与之比者。”(《清世宗实录》卷三十一,雍正三年四月癸未)
他有着天使与魔鬼的双面。
能干的允禩不甘心帝位旁落,他自信能力不在胤禛之下,但他作为失败者却很快被雍正帝痛斥:“三年以来,宗人府及诸大臣劾议,什伯累积,朕百端容忍,乃允禩诡谲阴邪,狂妄悖乱,包藏祸心,日益加甚。”(《清史稿·允禩传》)
雍正帝授意诸王大臣给允禩胪列四十款罪名,开除宗籍,囚禁于宗人府,改名阿其那。乾隆四十七年(1782),乾隆帝以“未有显然悖逆之迹”,对允禩进行翻案,恢复原名,重返玉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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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怒斥八贤王“乱臣贼子”,如同猪狗,最有可能是雍正做的文章。
《清圣祖实录》卷二百六十一记载,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甲子,康熙帝在一份给诸皇子的谕旨中公开谴责:“允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允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允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等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朕深知其不孝不义情形,即将所遣太监冯遣朝等,于朕所御帷幄前,令众环视,逐一夹讯。伊已将党羽鄂伦岱、阿灵阿,尽皆供出。自此朕与允禩,父子之恩绝矣。朕恐后日,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允禩者。”
二百七十余字,全面阐释了康熙对皇八子胤禩(允禩)极大的恨!
一、胤禩生母良妃卫氏,为“辛者库贱妇”。
卫氏父亲为正五品内管领阿布鼐,是内务府低级官员,却不影响康熙对卫氏的宠爱:先集体封良嫔,后单独晋良妃。即便她的良妃位号,有可能是她病危时康熙为冲喜而施舍的恩宠,但也表现出康熙希望延续卫氏的福祉和生命。
良妃为康熙生前所册立五妃之一,有传闻称其美艳冠绝后宫,康熙宠爱无比。
康熙究竟会不会因为儿子太贤明,符合弃嫡选贤、择立嗣君的标准,危及自己的皇帝地位和绝对权威,而大肆侮辱自己的爱妃为“贱妇”呢?
老婆微贱,出身罪籍,自己还过分宠爱,是不是有眼无珠、自取其辱?
二、胤禩听信江湖术士张明德之言,危及废太子胤礽。
皇长子胤禔长期争储而机会不得,被康熙明确表示不立其为太子后,改为支持其生母惠妃抚养的胤禩:只要皇父册立胤禩为储君,他愿意辅佐之,并愿意为康熙行万难之事,处死胤礽。
胤禔还说,张明德善于看相,称胤禩有大贵之相。
有附会者称张明德初见胤禩,正好胤禩站在李子树下。胤禩头顶李花白,李花之下一王爷。呵呵,俨然一个天生的皇帝相。然而康熙年间的胤禩,只是一个爵封贝勒的皇子,哪来的王?封王是雍正初年的事情了。
然而,胤礽“肆恶虐众,暴戾淫乱”(《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四,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丁丑),恶行昭彰,与张明德结下了仇怨。张明德阴谋行刺胤礽,胤禩有知情不报、默认行凶的可能,即为帮凶,或为买凶。毕竟康熙第一次废储之后,胤禩为皇亲国戚、八旗王公、勋戚子孙和满汉大臣所联合议立,是康熙复立胤礽的最大阻力。
康熙需要一个彻底打击胤禩的充分理由。
而最后的胜利者雍正,在“能与相当”的胤禩面前,也需要皇父的一个决定的态度。
三、胤禩被公举太子前后,势力为诸夺嫡集团中最强的。
在反太子派中,胤禩是势力最大的。
胤禩能力出众,平易近人,颇有人望。就连康熙之兄、裕亲王福全病危时,也曾“以广善库为因,力荐允禩有才有德”(《文献丛编》第一辑《允禩允禟案》)。
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公举太子的最高国务会议上,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和户部尚书王鸿绪,完全不顾康熙多次做工作复立胤礽的情面,倡立胤禩为新太子,得到了在场的满汉大臣集体支持。
康熙曾明令首席满洲大学士马齐不得参与议立,但他仍与致仕领侍卫内大臣、国舅兼国丈佟国维四处活动,“倡言欲立允禩为皇太子”(《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六,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甲午)。两人虽然不在公举的现场,但仍影响了满朝文武。
尤其是佟国维,在康熙明确复储后,仍然陈奏反对意见,请求康熙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康熙怒斥佟国维,迫使其请死,但佟国维“舍命请奏”之壮举,赢得了朝野盛赞,人们认为他“如此方谓之国舅大臣,不惧死亡,敢行陈奏!”(《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六,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癸巳)
康熙强势复储,胤禩被短暂拘禁,但阿灵阿、马齐、佟国维等,并没有被康熙无情打击。
阿灵阿与康熙有多重戚属关系,他的姐姐为康熙的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他的嫡福晋为康熙德妃(雍正之母、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之妹,其次女被指婚给康熙第十七子胤礼做嫡福晋。
鄂伦岱为康熙亲舅舅佟国纲的长子、佟国维的侄儿,与康熙为表兄弟。他虽与其父关系不好,险遭佟国纲请旨诛杀,但康熙很喜欢这个表弟,很早便任命他为镶黄旗汉军都统、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每每触犯康熙,被皇帝怒斥其结党,实为可杀之人,但仍然倚信他。
康熙斥责阿灵阿、鄂伦岱以及揆叙结党支持胤禩,但真的会将他们视为“乱臣贼子”吗?
这顶帽子,一旦出自皇帝的口中,即便缺乏有力的证据,也是不忠不孝、罪及家族的大罪。然而,康熙并没有责罚他们,而是进一步倚信他们。
康熙五十六年正月二十五日,揆叙去世,康熙说:“揆叙学问甚好,为人甚是谨慎敦厚,殊属可惜!”(《康熙起居注》第三册)并对内阁学士常鼐所奏“揆叙所学不但超出满洲之中,即汉人中亦少”表示赞同。
阿灵阿死后,康熙命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十子胤䄉、皇十七子胤礼以及镶黄一旗大臣侍卫护送灵柩至墓所;并准其次子阿尔松阿袭爵一等公,不久擢领侍卫内大臣兼理火器营。
然而,康熙去世后,雍正很快追责阿灵阿等曾议立胤禩之罪,为阿灵阿改碑“不臣不弟暴悍贪庸”;而揆叙则是“不忠不孝阴险柔佞”。鄂伦岱也在雍正四年五月,被定罪与阿尔松阿结党,怙恶不悛,处以斩刑。
雍正秋后算账,也算是坐实了阿灵阿等“乱臣贼子”的罪名。胤禩也被定格为“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为乱臣贼子”(《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六,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癸巳)。而康熙以“行同狗彘之阿哥”,警示追随胤禩的胤禟、胤䄉、胤祯(允)等皇子,让人很容易想到,雍正四年严惩胤禩、胤禟时,将他们开除宗籍,一个改名为阿其那、一个改名塞思黑,也是猪狗一般极尽侮辱的蔑称。
《清圣祖实录》为雍正所修。雍正为了力证自己得位之正,被皇父康熙托付以万钧重担,少不了要借康熙的口,尖刻寡恩地中伤甚至污蔑自己最危险的政敌胤禩。
所谓康熙谕旨的发出,缘于毙鹰事件。然而,只要康熙稍微冷静和理智一点,就会发现,胤禩在公举失败后经历拘禁之灾,纵然对康熙的出尔反尔可能有不满,也不敢以一只死鹰去激怒日渐衰颓的康熙,以绝自己的夺嫡之路。
康熙不理智,导致了二次立储的失败。
但是,关于皇帝的实录,记录的是帝王的丰功伟绩、圣人情怀,看起来丰满,却少不了后继之君别有用心的篡改与伪饰。
雍正对胞弟下狠手,是康熙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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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登极,多为大赦。
然而,雍正皇帝胤禛,却在先帝康熙晏驾的第二天,即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十四日,将万钧雷霆对准了他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同胞兄弟。
雍正任命八阿哥允禩、十三阿哥允祥、大学士马齐和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隆科多为总理事务王大臣后,立即布置了一项重大政治任务:
“西路军务大将军职任重大,十四阿哥允,势难暂离。但遇皇考大事,伊若不来,恐于心不安。着速行文大将军王,令与弘曙二人驰驿来京。军前事务甚属繁要,公延信着驰驿速赴甘州,管理大将军印。并行文总督年羹尧,于西路军务粮饷,及地方诸事,俱同延信管理……尔等……应速行文大将军王,将印敕暂交平郡王讷尔速署理。”(《清世宗实录》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未)
一封谕旨,两题“速行文大将军王”,尤其第二次前冠“应”字。这是提醒首席总理事务王大臣允禩,不能消极怠工。
所谓大将军王,即雍正一娘生的幼弟、康熙皇十四子胤祯。他们的同胞兄弟胤祚死得早,留下了他们这一对难兄难弟。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封胤禛为和硕雍亲王,而胤祯只得了个固山贝子。
然而,康熙五十七年春,准噶尔汗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向康熙求救。康熙决意西征,严厉打击策妄阿喇布坦。十月封胤祯为抚远大将军,“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清圣祖实录》卷二百八十一,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庚午),统兵进驻青海。
这是天子出征的规格。胤祯以固山贝子,超授王爵,虽无嘉名,但有王者军权。
故而,雍正即位,立即想到召回大将军王胤祯。
他有召回之名:为皇考康熙帝奔丧。
他有忧乐之心:西征军务繁要重大。
他有下令之法:允禩牵头签署通知。
他也有防范,做了准备,在任命胤祯亲信王公延信暂管大印时,命大舅子、川陕总督年羹尧迅速至甘州,与延信一同办理军务。年羹尧虽为文臣出身,但颇有手段和谋略,总督四川时统管军政民事,曾被康熙帝赐予弓矢。
雍正以奔丧之名,成功夺取了大将军王的军权。
与此同时,雍正还为胤祯安排了一个随行者:镶红旗蒙古副都统阿尔纳。
从《清世宗实录》卷二十七记载,雍正二年(1724)十二月癸酉,“升镶红旗蒙古副都统阿尔纳,为正黄旗护军统领”一事来看,曾为康熙末年议政大臣兼散秩大臣的阿尔纳,颇得新君雍正的信任。
阿尔纳奉命“随大将军王来京”(《清世宗实录》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未),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按理,雍正即位的第二天,将同在总理事务大臣之列的异母弟允禩、允祥,分别晋封和硕廉亲王、和硕怡亲王,那么,唯一同母弟胤祯,也该被授予真正的王爵树。
雍正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胤祯甫一进京,便将其软禁在寿皇殿,命三哥允祉领衔将其名字改为允。康熙灵柩运抵遵化景陵安葬后,雍正命人将允遣送至景陵附近的汤泉,并下旨不奉诏即不得进京,还安排了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允的一举一动。
名曰守陵尽孝,实则软禁废黜。
不久,他们的母亲孝恭仁皇后去世,雍正打着“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清史稿·允传》)的幌子,晋允为郡王,但未赐封号,也不给俸银,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
有其名,无其实,且高调防范。
在封王允时,雍正指出:“允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望其改悔,以便加恩。今又恐其不能改,不及恩施。”(《清史稿·允传》)
兄弟之情,变成了君臣之恩。而施恩的力度和程度,仅凭雍正掌控。
雍正如此冷落自己的胞弟,是因为他们早已势同水火。
早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重新推举新太子的闹剧中,雍正揣摩圣意,由反太子派成员变成康熙复立废太子的支持者;而胤祯却为被康熙重点贬黜的胤禩打抱不平,毫不畏惧愤怒的康熙的砍刀。康熙没有砍倒豪情万丈的胤祯,却对他开始青眼有加,从自己的内务府供给中,给贝子胤祯特批了一项常规优待,动辄万金,毫不逊色于已为和硕亲王的胤禛等。
太子不争气,日益暴戾骄纵,遭到再次废储拘禁。康熙心痛不已,不再考虑赓续嫡长子皇位继承制,而是准备实施秘密建储计划。
从胤祯在内廷荣获特别资助、统兵西征准噶尔,康熙安排允禩集团成员等事情来看,胤祯最有可能是康熙的暗定储君,故而康熙命其统兵西征,授予储君的抚军之权,期待他以巨大的军功获得储位。
废太子也曾谋求领兵西征,结果泄密被康熙大范围打击。年仅三十岁的胤祯却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九阿哥胤禟狂喜之后,对亲信说:“十四爷若得立皇太子,必然听我几分说话。”(《文献丛编》第一辑《允禩允案》)
要知道,此前胤禟力挺胤禩得储位,即便康熙公开宣示“朕与允禩父子之恩绝矣”(《清圣祖实录》卷二百六十一,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丙寅)时,他仍坚持认为:“此大位必是八阿哥得耳,诸大臣又皆称扬伊好,断不能出伊之手!”(《世宗宪皇帝上谕八旗·上谕旗务议覆卷五》)行事莽撞的胤禟,根据康熙命胤祯西征之事,看出康熙秘密建储的政治意图,所以多次不远万里差人给胤祯送去万两金银,并派亲信太监向他传递京城消息。而同样觊觎皇位的聪明胤禛,在胞弟崭露头角时,自然心急如焚。
即便雍正即位后,对康熙命胤祯西征一事,给出了新的说法:“彼时允禩理宜劝止允,乃竟不行劝止,一任允屡次触忤皇考。皇考稔知伊等党与甚属凶狠,特欲解散,令允远离京师,差往西宁。伊又不自量,不为国家宣力,乃纵饮沉湎渔取财贿,从极远之处仍往来夤缘与允禩、允禟、允䄉等,互通音闻。”(《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上谕八旗》,雍正四年二月初五日戊辰)但是,他对康熙在关键时期大张旗鼓地重用胤祯,横亘在他拼力夺嫡的前路上,免不了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康熙临终前不曾宣示秘密建储的文书,但雍正却始终担心胤祯是大家默认的继承者。
皇位之下无父子,遑论早已对立、也直接争锋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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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帝胤禛和康熙十四子胤祯,皆为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所生,是同一个娘的亲兄弟。乌雅氏的父亲威武为中级军官出身,因此,她入宫时身份很低,在康熙十七年十月生下胤禛的第二年,才晋升为德嫔,两年后为德妃。雍正继位后,尊其为皇太后。
雍正帝拟给生母上徽号仁寿皇太后,但未上金册。她在雍正继位后不久死去,虽然死后被雍正帝弄了一个长达十九字的追谥,但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福薄的女人。
乌雅氏先后给康熙帝生育了三子三女,第二子六岁夭折,两个女儿早殇。最不幸的是存活下来的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了康熙帝的江山,一个是唯一的大将军王,虽荣耀至极,却势同水火。
康熙五十七年,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进军西北征讨策妄阿喇布坦。三年后,康熙帝去世,雍正帝登基,立即给总理王大臣下谕:“西路军务,大将军职任重大,但于皇考大事若不来京,恐于心不安,速行文交大将军王驰驿来京。”(《清史稿·允传》)雍正帝不直接通知胞弟回京守孝,而是让总理王大臣给胤祯下命令。
兄弟之情,有了君臣之分,一切都按官场的程序走。胤祯被召回京师软禁在寿皇殿,后雍正将其软禁于景陵读书,并派马兰峪总兵监视,还美其名曰要他留在景陵等待大祭。
已被改名的允,在景陵等了几个月,等来了生母孝恭仁皇后去世的消息,也等来了雍正一道先打后抚的谕旨:“允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望其改悔,以便加恩。今又恐其不能改,不及恩施,特进为郡王,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
雍正帝打着“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的幌子,晋封允为郡王,但是虚衔,未赐封号,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致使允“并无感恩之意,反有愤怒之色”。随着雍正统治地位的日渐稳固,他对允也愈来愈严酷。
守孝期未满,雍正帝便开始对政敌兄弟们动手了。“允䄉与允禟、允皆党附允禩,为世宗所恶。”(《清史稿·允传》)雍正元年四月,兵部弹劾允䄉,雍正命总理王大臣允禩对允䄉议罪,夺爵拘禁。第二年,代管内务府事务的允禟,因圣祖配享仪注即封妃金册遗漏讹错,由贝子降为辅国公。
雍正三年二月,雍正帝对胤禩动手了,指责他挟私怀诈,有罪无功,紧接着一系列问题出来了。管理皇家事务的宗人府,在受命将胤禩议罪夺爵的同时,弹劾允为大将军时“苦累兵丁,侵扰地方,糜费军帑”(《清史稿·允传》)。十二月,允被革去王爵,降授固山贝子,没过多久又革去贝子,押回京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
雍正四年正月,允禩、允禟案发,雍正召见诸王大臣,以长篇谕旨历数允禩、允禟等罪,将罪状颁示全国,同时也给允弄了罪状十四款。
议政王大臣会议逢迎雍正,“请正国法”。他们敢对并无谋逆大罪的皇帝胞弟下毒手,如果没有皇帝的暗示,是绝对不可能的。这,给雍正帝提供了显示大度无疆的仁君情怀的机会。
雍正帝说:“允止于糊涂狂妄,其奸诈阴险与允禩、允禟相去甚远。”雍正帝对同母弟与异母弟区别对待,认为允是糊涂狂妄,但没有允禩、允禟那般奸诈阴险。他恐不服众,加了一句:我对于他们的行事,还是了解得很清楚的,并非单独对允偏袒徇私。
允禩、允禟死于非命。允及其子白起被禁锢在寿皇殿,“宽以岁月,待其改悔”。
这一关,就是十年。
乾隆即位不久,下令释放允,给其自由,封辅国公,十年后封贝勒,晋为恂郡王,任正黄旗汉军都统。乾隆二十年,允病逝,乾隆赏治丧银一万两,赐谥“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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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雍正对兄弟们的打击,仅在政治领域,只针对首恶者与主要从犯,而不涉及无辜。像允礽的儿子弘晳、允的儿子弘春等,都被进封郡王。只需有功劳于社稷,照样迁升。再如,老八允禩死后,“诸王公大臣仍请戮尸”,雍正“不许”。
雍正帝刻薄对待政敌兄弟,却不寡恩。但在几分真情的背后,又是严苛。
他塑造绝对权威,不惜将乃父康熙给兄弟们取的名字,悉数将“胤”改为“允”:允禔、允礽、允祉……即便自己已死近四十年的另一个胞弟胤祚,也改为允祚。这样的政治改法,让后人以为康熙帝给老十四的名字本来是胤。
其实不然。康熙帝给皇十四子取的名字是胤祯,与其同胞兄长、皇四子胤禛,虽有一字之差,却读音相同。雍正帝即位后,下令将其名字中的“祯”字改为“禛”。
《清史稿》《清圣祖实录》都是后世所修,索性早早地按避后世皇帝的名讳的潜规则,改“胤”为“允”。《清史稿·诸王传六》写胤祯,开篇就是“恂勤郡王允,圣祖第十四子”,却没有标注他的原名。
这样的做法,导致史家也强迫性地将康熙书旨下谕避了儿皇帝雍正帝的讳。《清史稿·允禩传》记载,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康熙帝“召诸皇子入,谕曰:‘当废允礽时,朕即谕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允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允礽。’”康熙骂自己被大臣们拥护的儿子为国贼,着实无情。但他的谕旨中,绝对不会将儿子们的名字写为“允”开头。
雍正为兄弟们改名,将其父康熙帝给兄弟们的名字,悉数改过一遍,弄得像胤祯这样的名字荡然无存。后来将老十三允祥改回原名,也成了一件无上的恩赏。
此事给后来为诸多叔伯翻案的乾隆帝提了一个醒,他在确定皇十五子永琰为储君后,改其名为琰,其余弟兄均未改名,仍用“永”,虽然此时要改的生者并不多,死者更可以不被后世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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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帝之所以对允痛下狠手,是有原因的。还叫胤祯的允,从小聪明过人,才能出众,为康熙所厚爱。胤禟曾说:十四阿哥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兄弟皆不如也。
胤祯少年起就频繁地扈从其父出巡,日常生活中,也往往被给予一些特殊优待。
康熙于康熙四十八年封胤禛为和硕雍亲王时,只给了胤祯一个贝子的爵位,按清廷对宗室爵位的规定,贝子一年不过俸银一千三百两、禄米一千三百斛。这与已是亲王的胞兄俸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相比,养一家子有些勉为其难。而康熙帝对胤祯的援助是慷慨的。“五十一年,赐银四千两。”(《清史稿·允传》)
康熙五十四年至六十一年,整整七年,康熙始终特批十四阿哥一家支领宫物,显得胤祯被特别恩宠。
胤祯个性爽直,重情重义,从小和皇八子胤禩志同道合。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当康熙怒斥胤禩妄蓄大志、如同国贼时,胤祯挺身而出,跪奏曰:“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此言一出,康熙愤怒地拔出佩刀要诛杀胤祯。是皇五子胤祺跪抱康熙大腿劝止,诸皇子叩首恳求,康熙帝才稍微平息怒火,命诸皇子打了胤祯二十大板。
事后,康熙感觉到他对兄弟有情有义,并对胤祯心直口快、表里如一的品质有了进一步认识,因此之后更加宠爱他。
康熙五十七年,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康熙帝任命胤祯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
胤祯统率西征之师起程时,康熙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康熙帝在“太和殿授印,命用正黄旗纛”。
这是天子亲征的规格。
胤祯成了著名的大将军王。
诸皇子争储到了白热化阶段,康熙帝将征战的军权交予胤祯,而且给予天子出征的规格,给人的感觉是仿佛康熙有意立胤祯为储君。
电视剧《雍正王朝》中,邬思道给胤禛解释其中的奥妙,称康熙帝这是转移诸子争嫡的视线。但,胤禛对此心生芥蒂,对本来反感自己的胞弟设了一道重重的防!
胤禛成为雍正帝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遭人质疑,甚至传出流言:他篡改了先帝遗诏,先帝要立的是皇十四子胤祯。胤祯对胞兄继位也并不高兴,让雍正帝更加忌恨,故而雍正在给胤祯改名时搞得更彻底,将其父康熙帝取的名字弄得面目全非:允。
康熙帝过分推重老十四;加之胤祯缺乏政治头脑,在夺储大战中没有跟随自己的亲哥哥;胤祯自己或许也有觊觎帝位的表现:这都为雍正帝日后长期倾陷、圈禁允埋下了祸根。
“八王议政”吊打雍正,讽刺了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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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雍正王朝》临近尾声,弄出了一场所谓“八王议政”的闹剧,险将雍正逼进了下台的死胡同。
那场景,惊心动魄,扣人心弦。以廉亲王允禩为首的反对党阵营,串通关外四旗主铁帽子王爷率兵进京整顿旗务,准备联手恢复清初的“八王议政”。
八王议政,顾名思义,就是帝王之下的八旗旗主联席会议,可以决策一切国家要务,制衡和对抗大汗或者皇上。
王公大臣议政,清朝确实有这个传统。
从努尔哈赤建国之初的四大贝勒、五大臣,到天命七年(1622)三月推行的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制,都是氏族社会军事民主制的一个表现。大汗专制却不能独裁,诸贝勒大臣相互牵制和监督,在一定程度上威胁了汗权。努尔哈赤曾经两次试图择立储君,却因以四大贝勒为首的议政会议抵制,而皆以失败告终。
皇太极以弱势的旗主,得到三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的拥立,最初“五年所凡国人朝见,上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坐受”(《清太宗实录》卷十一,天聪六年正月己亥),受礼听政,共决朝政。皇太极在即位当月,还设置八固山额真,总理本旗军政事务,“入则赞襄庙谟,出则办理国事”(《清太宗文皇帝圣训》卷四),又设立了两班十六大臣三十二人,或佐理国政,或出兵驻防,进一步分割各旗主的权势。
多尔衮以睿亲王之尊摄政,代行皇权,却不断地强迫顺治帝晋封其为皇叔父摄政王、皇父摄政王,实质就是要凌驾于诸王贝勒之上,对旗主们的权势进行打压和削弱。
顺治亲政后,将多尔衮所统的正白旗改为皇帝亲领。正白旗与原来努尔哈赤、皇太极传承皇帝亲率的两黄旗,一同成为直属皇帝的上三旗。
顺治以降,八旗有了上三旗与下五旗之分。
皇帝是八旗共主,更是上三旗的唯一旗主。
康熙初期,两黄旗大臣因多尔衮留下的宿怨,打压以苏克萨哈为代表的正白旗。这是上三旗的窝里斗。少年天子康熙帝,在旗属关系上,仍是他们共同的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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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继承了康熙的皇位,也继承了他的上三旗。
八旗旗主,雍正帝一人占仨。
王公贝勒可以奉命办理上三旗满洲、蒙古、汉军事务。雍正十七弟允礼,是他夺嫡的支持者之一,对他尽心尽力、敬畏谨慎,不但爵封果郡王、管理理藩院,而且命其管理正黄旗满洲事务,就是出任正黄旗满洲都统。
用皇室近亲管理旗务,始于康熙后期。康熙帝为了进一步牵掣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内阁,积极任命年长的皇子管理旗务,参与国政,组成了一个特殊的中枢权力机构。深得康熙信任的老十二允祹,虽然没有参与“九子夺嫡”的宫斗,但他因被康熙帝交予启蒙老师苏麻喇姑抚养,命总管内务府,同时办理上三旗之一正白旗满洲、蒙古、汉军事务。雍正即位后,总是以他办事不谨慎、礼数出纰漏为由,拟罪夺爵,将其一降再降,降为奉恩镇国公,直至雍正八年(1730)五月才恢复他的郡王爵。
允祹之所以遭受雍正连连打击,一是他可能为雍正的假想敌,二是他或为允禩的同情者。
雍正上台之初,政治环境并不稳定,朝中反对者多,下五旗中旗下属人与旗主的隶属关系依然存在。他们其中有不少人与反对党领袖允禩往来密切。但是,上三旗是绝不会让别人染指的,即便是奉命办理旗务的,也只是一个高级经理人。
如此局面,哪还会有电视剧里说的什么允禩、允禟、允䄉、允祥各领一旗,所谓简亲王勒布、东亲王永信、果亲王诚诺、睿亲王都罗各主一旗?
自然归属雍正的上三旗,也被他们分割了。
允禩等强制推行八王议政。这是赤裸裸的逼宫。
老态龙钟的张廷玉据理力争,有心救主,无力破局。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不是老十三拼了最后一口气,力挽狂澜,说不定被艺术创作者穿越架空的雍正,就提前收场了。电视剧的情节出于虚构,但的确,雍正即位之初,虽有隆科多、年羹尧等人于内于外保驾护航,仍然不能保证康雍交替的政治环境稳定。
当然,在雍正初登大宝,感到形形色色的威胁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打击朋党,进一步削弱下五旗旗主王爷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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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雍正王朝》中“八王议政”闹剧的惊险上演,让于雍正八年五月病逝的允祥,赶在雍正四年非正常死在拘禁地的允禩、允禟前面吐血而亡。
电视剧把权臣隆科多的锒铛下狱,也安排在了这一场戏中。雍正给他加了一条足以灭门的大罪:兵变逼宫。看来轮不到他为了国土,与沙俄侵略者据理力争了。
电视剧把两鬓花白的张廷玉,安排成了上书房(应该是内阁)的领班大学士。
这是现代艺术的创造。
八王议政的闹剧,虽非剑拔弩张,却亦是放手一搏。最后,成功接管丰台大营的允祥破局,雍正反败为胜。
这场戏,使得雍正皇帝进一步剥夺诸王和旗主的权力。
先说那所谓来自关外的四大铁帽子王:
清朝没有东亲王这个爵位,东亲王的出现是剧本的需要。
简亲王世系在雍正朝,为雅尔江阿、神保住兄弟,他们是原和硕郑亲王、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的曾孙。雍正四年,雅尔江阿因饮酒误事而被诏责夺爵,由其十四弟神保住袭爵,至乾隆十三年(1748),神保住也因过被夺爵。他们没有威胁到雍正的皇权。
睿亲王世系,为太宗朝初封多尔衮。顺治八年(1651)正月,英年早逝的多尔衮被拉清单,其嗣子多尔博被遣回多铎原宗,直至乾隆四十三年,乾隆为多尔衮平反,才以多尔博世系追封世袭罔替的睿亲王。雍正朝是没有真正的睿亲王的。
而果亲王更离谱。雍正元年四月,雍正封十七弟允礼为果郡王,六年二月晋升果亲王。果亲王是雍正的拥趸,不可能成为他的反对者。
历史上,有相关的内容,但事实相反,一切都是雍正掌控和主导的。
当时,他上台还不到九个月。
事情发生在雍正元年七月前后。那时,允祥还不是名副其实的二号首长,隆科多掌步军统领,但权势还没达到顶峰。张廷玉只是深得雍正重任的礼部尚书,入侍南书房,加了太子太保,主持《明史》的纂修,离署理大学士事务还差两年时间。
允禩集团的主要成员却已经被雍正做了分化的安排:允禩作为总理王大臣之一,爵封和硕廉亲王,位列中枢要员,负责理藩院和工部事务;允禟被责令至西宁军前效力,已经成为重点监控对象;允䄉则在雍正元年四月,被议罪监禁,事由是在张家口私行禳祷,针对“雍正新君”。
雍正对诸旗主动手时,允禟和允䄉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更莫说政治权力。
即便康熙朝受封敦郡王的允䄉曾经受命代替康熙帝办理正黄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务,但至雍正即位,正黄旗还是名正言顺地被“雍正新君”接管。
直接掌控了上三旗的雍正,继续康熙后期干预下五旗的方针政策,加大力度清洗不能“与君同好恶”,而同允禩集团往来密切的下五旗王公大臣。
他迅速对上三旗、下五旗的正、副都统进行了大换血,对于异己分子,缘事革职,对于心腹大臣,委以重任。
雍正元年七月,雍正接受给事中硕塞条陈,下发给总理事务大臣商定,将八旗都统印中的“固山额真”(都统)改为“固山昂邦”,“伊都额真”(护军统领)改为“伊都章京”。因为在雍正看来,“额真二字,所关甚巨,非臣下所可滥用,应请改定,以昭名分”(《清世宗实录》卷九,雍正元年七月壬辰)。
八固山额真,为皇太极即位时所设,即八大臣,为管旗的军政长官。顺治十七年,曾依照汉称将固山额真改为都统。但不论是固山额真,还是都统,都是在名义上隶属旗主,但在实质上作为皇帝的代言人分管八旗军政日常事务。
额真者,满语“主”也。
雍正不想天有多日,旗有多主。
他出台一系列手段和谕令,就是要向下五旗旗主王爷夺权,向各旗办理事务的都统等宣示:只有他是唯一的主人,旗主、都统等大小管旗、勋贵官员和旗民一样,都是皇帝的奴仆。
所以,他“将八旗印信,改铸给与”。
名称变了,旧印换新。
雍正还通过内阁,以最高指示进一步限制和剥夺下五旗诸王的特权,严令他们总管所属旗分佐领下人,挑取一切差役,遇有过失,则要锁拿下狱,籍没家产。任意扰民累民,都是违例行为。与此同时,雍正规定,下五旗诸王如果要进行人事安排,必须向皇帝请旨,被批准后方可进行,并要与管旗都统一起执行。
旗主王爷们不再是下五旗的绝对权威——
一、所属旗民,只许用为护卫、散骑郎、典仪、侍从校尉和亲军,同时在任用之前要请旨。
二、选送身边人员在部院衙门及旗下办差或当管家,也必须请旨。
三、需用多人以供差役,或补任王府官员,或提拔随侍人员子侄,都要向上报备。
雍正规定,诸王不得再将所属京官、外官子弟任意选为包衣佐领等旗属下官,不得再用上三旗大臣侍卫作为门下职员。
上三旗人员只能服务于皇上,不但要从诸王门下撤回,而且原来隶属诸王的宗室、觉罗等佐领,也必须归并上三旗行走。
旗主们禁止使用专属皇帝的服务人员。
对于都统,雍正有着另外一套严格的管理办法:
一、不得擅对旗民治罪,必须尊重国家的司法程序,向刑部报告。
二、不得妄增旗民负担,命他们担任多份差役和官职。
三、对旗务须具实奏报,如果隐匿偏私,被御史弹劾,即将都统等涉事官员严惩。
雍正“命八旗各派满洲御史二人,稽察八旗一应事务”,并采取“调旗派用”的办法,防止御史慑于旗主、都统权势,而不尽心尽责,疏于各旗相互制衡与牵制。
分化下五旗旗主权力,并非雍正之始。康熙后期,就多次任用皇子管理旗务,削弱主旗王公贝勒的权势。
雍正加大力度打击八旗王公大臣,就是为了进一步清洗对允禩集团持同情态度、对自己不能一心一意的康熙诸皇子、下五旗王爷都统,最大限度地将皇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雍正在康熙丧期笼络老八时,却炮轰恩人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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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雍正王朝》中的老九胤禟,给人的印象是肥胖的莽夫。这是雍正四年(1726)五月彻底清算老九时的政治定调:“塞思黑乃系痴肥臃肿、矫揉妄作、粗率狂谬、卑污无耻之人。皇考从前不比之于人数,弟兄辈亦将伊戏谑轻视。”(《清世宗实录》卷四十四,雍正四年五月戊申)连亲爹都嫌儿丑,遑论兄弟们的戏谑。
这样的定调,虽然有新君整肃政敌的因素,但也该是众人服膺的。
胤禟过于肥胖的形象毋庸置疑,但其他形容词,难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起码,他在理财和结交方面是弟兄辈中的最优秀者,他利用女儿下嫁百官首富明珠之孙、揆叙之子永福的机会,获取万贯家财,并不吝巨资结交地方官员,筹划着千金散尽还复来。
同时,他也有对地方官员敲诈勒索的一面,如曾授意管家秦道然、太监何玉柱四处招摇撞骗,违令经商,拐卖良家子女。
这是他们兄弟以及清皇室权贵的通病。康熙四十六年(1707)左都御史王鸿绪密查苏州地方拐卖女子案,太子胤礽就是主犯。
即便给人印象正直的四阿哥胤禛,也是同道中人。
雍正元年二月二十九日,朝贺新皇新年的朝鲜使者——陈慰正使砺山君李枋、副使金始焕返国,还在沈阳就向主子驰禀大国国情:“康熙皇帝子女众多,不能偏令富饶,诸子女受赂鬻官,若漕总监务等职,随其丰薄而定赇多少。且于京外富民之家,勒取财产,多至数十万,小或累万金,而田园人畜,亦皆占夺,人或不与,则侵虐万端,必夺乃已而不禁。”(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下编卷七,景宗三年二月乙卯)
使者们特别强调:“新皇帝亦尝黩货致富,及登大位,前日所占夺者,并还本主,而敕谕诸昆弟曰:‘朕在邸时,虽不免夺人利己,而未尝伤害人命。他余昆弟,则杀人伤人,朕甚悯之。朕既悔过改图,诸昆弟果有贫窘者,则户部之物,系是经费,朕不敢私用,而内库所储,可以随乏周给。尔等所夺民财,限一年并还其主。若久不还,致有本主来诉,断不以私恩贳之也。’”
捕风捉影,亦不免为大国丑闻,但是藩属国判断宗主国新皇喜好的重要信息。
这些不见于清朝官修史料,貌似无据之谈,但我们所知的雍正初年遇到饥荒,允祉、允祺和允禟囤积粮食,待价而沽,也见于这部异域国史:“畿内饥荒,三王、五王、九王贸米积置,不许发卖,以等市值之跳登。即今米一斛,价至银八两,而米无有处,民不得买食矣。”
所谓九王,指的就是雍正皇九弟允禟。他因为窃取女婿家的巨富,又勒取地方,发国难财,俨然成为诸兄弟中的首富,曾大力资助政治人气明星胤禩和胤祯,玩政治投机对抗雍正夺嫡。
因此,胤禟早在雍正即位前后,就被新皇视为一号敌人。
雍正以服丧为由,以内阁行文召回抚远大将军胤祯时,又以遵循旧制,派遣王公往赴军前为名,将胤禟发配西宁。
亲爹刚死,儿子们都该守孝。但是,雍正却厚此薄彼了。
胤禟请求缓行,遭到了雍正的严词拒绝。按常理,父丧,兄弟们该抱团尽孝,稳定过渡,但守孝却成了雍正分离兄弟们的借口,对以仁孝治天下的康熙先帝来说,无疑是种侮辱。
雍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时势所迫。
先不说他得位正不正,胤禩集团对于皇位失落,无疑是怀着强烈的抵触情绪的。即便雍正为了笼络胤禩,将其列为首席总理事务大臣,由贝勒直接晋爵和硕廉亲王,胤禩做事也不尽力,甚至说:“皇上今日加恩,焉知未伏明日诛戮之意!”(《大义觉迷录》卷三)
他们做过多年的邻居。早在康熙四十六年,他就与老八、老九和老十,征得康熙帝的同意,在畅春园附近把别墅建造在一起,比邻而居,经常来往。
在胤禩一党最初看来,胤禛是反太子的,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上。然康熙二废储君后,胤禛表面上谈禅论佛,实际上在筹划如何捷足先登,如其派心腹戴铎前往福建为官,就是想争取康熙倚信的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的支持。
李光地是一只老狐狸,对戴铎的试探回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文献丛编》第三辑《戴铎密折》),甚至在临死前曾向康熙请求建储。但从雍正即位后,为之加赠太子太傅,入祀贤良祠,并称其为“一代完人”,以及疯狂整治陈梦雷等诸事来看,李光地应该对康熙夸过老四的才德。而胤禟,不仅是胤禩集团的骨干成员,而且是该集团的黏合剂,起到了团结诸兄弟的作用。老十才智一般,为老十四胤祯所轻蔑,是被老九胤禟拉着才得到了胤禩的尊重。
胤禟的作用,雍正在即位前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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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诸子,各有能耐。胤禟不但擅长团结,而且为人仗义,曾经为胤禛赢得康熙的倚信重用,出了一把力。
早期的胤禛,在康熙心里印象并不佳。康熙三十七年三月,第一次封爵诸皇子,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均封为多罗郡王,而比胤祉仅小一岁的四阿哥胤禛,却只能同更年幼的诸阿哥一起封为多罗贝勒。
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伊桑阿等提出异议,请求康熙将诸皇子一并按例封为王爵,康熙帝却说:“朕于阿哥等留心视之已久,四阿哥为人轻率……朕意已决,尔等勿得再请。”
此后,康熙外出视察,如带着皇太子胤礽和皇长子胤禔,则命三阿哥胤祉带着八阿哥胤禩留守京城,综理政务,奏报京城情况。如康熙四十二年七月,还在塞外的康熙,收到已被拘禁的前内阁首辅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图谋越狱的消息,当即密谕胤祉、胤禩深夜前往宗人府,秘密审讯索额图。此等要务,康熙舍弃年长的胤禛,而倚信年少三岁的胤禩,足见康熙对胤禩的倚重远比胤禛多。
胤禛有时奉命参与政务,都处于从属位置,排名在老八之后。直至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第一次废储,胤禩因为众望所归、打击胤礽被康熙设防,于是康熙命胤禔与胤禛共同看守胤礽。
康熙亲书废储诏书,决意告天,胤礽却说其储位是皇父给的,要废则废,何必告天,多此一举。胤禔等将胤礽的牢骚话禀告康熙,激怒了康熙,康熙说:以后不必来奏胤礽的话。
过了几日,胤礽又说:皇父历数我的问题,大多是真实的,但有一条,我没有杀父谋逆之心!胤礽是要自证清白,说明自己在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康熙回京途中,走近其所居幔城偷窥,并非阴谋杀父,图谋不轨。
胤礽请兄弟们代为奏明,胤禔严词拒绝,并禁止诸弟转奏。
胤禔明白,康熙之所以下决心废储,莫过于胤礽曾与索额图潜谋大事,直接威胁到了康熙的皇权。毋庸置疑,阴谋杀父谋逆是废储的首罪,要将胤礽排挤出局,哪怕莫须有也得有。更何况,他就是胤礽窥探康熙幔城的告密者。
所以,胤禔说:父皇已下旨不许奏报,谁敢再奏?!
这既是回绝胤礽,也是警示诸弟。
孰料,胤禟却对胤禛说:“此事关系得大,似乎该奏!”(《文献丛编》第三辑《允禩允禟案》)胤禟是反太子的,但在此事上直言不讳,敦促胤禛顺势提议,还是再奏一回,与胤禛共同奏报,结果得到了康熙帝赞赏。
也因此,康熙下令将胤礽颈上铁锁去掉,开始谋划复立太子。
而胤禛也受到了康熙的表扬:“前拘禁胤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唯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前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为伟人。”(《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戊子)
胤禟的兄弟之情及无心之劝,成就了胤禛的重获圣心。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胤禟给了胤禛点拨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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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成为皇帝的雍正,却没有对胤禟的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而是全力追击。
他率先在康熙驾崩的当日,以胤禟生母、康熙宠妃宜妃郭络罗氏开刀,严斥她在哭大行皇帝时,在尚未正式登基的新皇及其生母、还未正式上尊皇太后的德妃乌雅氏面前忘了尊卑:
“大事方出,朕悲痛切至,心神恍惚,仪文所在,未曾传知。但众母妃自应照前遵行国礼。即如宜妃母妃,用人扶掖可以行走,则应与众母妃一同行礼,或步履艰难,随处可以举哀。乃坐四人软榻,在皇太后前与众母妃先后搀杂行走,甚属僭越,于国礼不容。皇考未登梓宫前,仓猝之际,宜妃母妃见朕时,气度竟与皇太后相似,全然不顾国体。”(鄂尔泰、张廷玉等编纂《国朝宫史》卷三)
康熙刚死,久受宠爱的宜妃痛夫心切,同样是“悲痛切至”,更何况她当时也是重病在床。慌忙悲痛中前来哭夫,哪还顾得上什么规矩?更何况新皇的政治规矩,尚是“未曾传知”。
然而,宜妃却因重情重义犯了雍正的忌讳。
忌讳也是借口,也是争斗的理由。
与此同时,给兄弟们的改名运动,雍正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权力之争便是为利益而战。已被改名的允禟,虽然在释服不久之后,就被强行贬黜至西北军前,寄望走得“越远越好”(《文献丛编·允禩允禟案》),但对于胤禛,他始终是站在对立面的,哪怕是臣服也被严防,胤禛丝毫不给其明哲保身的机会。
一、在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的太子废立风波中,康熙责备胤禩妄蓄大志,党羽相互勾结,妄图谋害胤礽(即没有向康熙报告相面人张明德谋划行刺胤礽之事),下令将胤禩锁拿,交与王大臣审理。胤禟不顾康熙正在盛怒之中,与胤祯一起为胤禩鸣冤保奏。二人怀藏毒药,愿与同死,又携带锁铐,亲自随行,以示同患之意。如此行径,可见胤禟是力挺死忠胤禩的。
二、康熙五十七年,胤祯受封抚远大将军,奉命西征。出发前,胤禟赠银一万两,此后又几次差人往其驻扎地,送银数万两。胤祯过生日时,胤禟派人专程送去九件金器,约值一二万两银子。胤禟多次选派亲信太监向胤祯传递京师信息。胤祯由西北前线暂返京师,胤禟耗费大量钱财,将其花园修葺一新。胤禟此为,明为兄弟之间的情意,实际是在政治上拉拢胤祯。
三、雍正继位后,重点打击允禩一党,率先打击财神爷允禟。朝内外已有雍正凌逼弟辈等议论。派往军前效力的宗室赖士,参奏驻防都统图腊、副都统鄂三与下属人员谈论雍正是非,称他拘拿诸大臣,凌逼众阿哥,纵恣隆科多、年羹尧擅权等,暗示这些事是允禟说出来的,激怒正为继位正名的雍正。
四、雍正下令查抄老十允䄉府邸,搜出允禟从西宁驻地与允䄉的秘密通信,有“机会已失、追悔无及”之语,同时发现允禟还与允禩、允等人暗中联系甚密。
五、雍正三年初,雍正以允禟纵容下人,骚扰民间为由,命都统楚宗前往约束。允禟得知楚宗抵达,未照接待钦差大臣之例出迎请安,藐视天威。雍正得闻,怒不可遏。这是对雍正即位之初,兄弟们为父皇康熙举哀,允禟突然跑至新皇面前,“对坐箕踞,无人臣礼”(《清世宗实录》卷四十五,雍正四年六月甲子)一事的再度发酵。
六、曾得允禟救助的山西贫民令狐士义,扮做买卖人,假称有要事求见,遭到允禟拒绝后,仍不甘心,通过太监投递书帖,称山陕百姓都说胤禟好,闻其遭难,表示愿辅有道之主,不附无道之君,欲聚合山陕兵民,以救恩主。此言一出,雍正自然不会放过允禟。其实,允禟在雍正即位后,主动示弱称“奴才弟”被发配西北,只想远离是非,甚至对令狐士义说:“我兄弟们无争天下之理。”(《雍正朝起居注册》第一册,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
在雍正的心里,允禟始终是“外饰淳良,内藏奸狡”(《清世宗实录》卷二十八,雍正三年正月戊辰)的异己分子。所以,在雍正三年七月二十九日《上谕内阁》中,雍正说得很明白:允禟“自来举动恶乱,结纳党援,妄行钻营,不守本分。且人品庸劣,文才武略,一无可取。兼之居心妄自尊大,伊本无足算数之人!”
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是说不清的。雍正在丧期结束后,决意全面清算已被改名的允禩、允禟、允集团问题时,说:“允禟肆行傲慢,全无人臣事君之礼,且称出家离世等语。其意以为,出家则无兄弟之谊,离世则无君臣之分。”(《清世宗实录》卷二十九,雍正三年二月丁酉)逃避也是罪行。
允禟死于二十八款罪状,死于雍正说不清的政治阴谋。
但是,雍正的后继之君乾隆为允禟平反时,却说“未尝无隐然悖逆之心,特未有显然悖逆之迹”(《清高宗实录》卷一千〇四十八,乾隆四十三年正月甲戌)。康熙朝之时,在并没公开立储、也未暗定储君的情况下,作为康熙皇子的允禟是有资格参与储位竞争的。但雍正即位后,迅速打造绝对权威,被发配军前的允禟,只要有不合作或者逃避的表现,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逃也逃不掉、避不开恢恢天网。
雍正打击老八老九,为何对老十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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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雍正即位,虽然有一道饱含争议的康熙遗诏正名,且有掌管京师卫戍力量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隆科多保驾护航,但他所处的政治环境并不稳定。
对其皇权的威胁,并非来自久拘禁所的皇长兄允禔和废太子允礽,他们已被关押了十年左右,很难被群臣惦记;也并非来自西北的抚远大将军、皇十四弟允,雍正已通过内阁行文请其入瓮,西北大军已落入了雍正亲信、川陕总督年羹尧的手中。
最大的威胁,来自身边。
康熙晏驾不久,雍正就授允禩集团的灵魂人物兼带头大哥允禩领班总理事务大臣,进位和硕廉亲王,然而他对这位与自己能力相当的八弟还是不放心。
老八是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新推储君活动中最具人气的政治明星。在国丈佟国维的主导下,以阿灵阿、鄂伦岱为首的多名领侍卫内大臣,和马齐牵头的内阁大学士,联合绝大多数大臣,力荐八贤王入主东宫。若非康熙帝早定复储计划,而在此次廷议中力排众议、力挽狂澜、力战群臣,那么允禩必然是被写进历史的接班人。
允禩若能接班,那么不论还是贝勒的胤禛怎么谈禅论道,如何韬光养晦,他也未必能成为最勤政的雍正帝。
好在允禩让康熙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顾虑。
若干年后,已成为雍正帝的胤禛说:“廉亲王允禩若肯实心任事,部务皆所优为。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清世宗实录》卷三十一)
时为雍正三年(1725)四月癸未。
雍正话锋一转,称“其心术之险诈,诸大臣亦无与之比者”。
这是他召集诸王、贝勒、公、大学士、九卿及官员等入殿时公开说的。
雍正帝还说:我与允禩,分属君臣,谊属兄弟。而今,允禩之于我,则情同水火,势如敌国。冰火两重天,兄弟势如敌。
问题就出在允禩主管工部,武库里的军事装备出现了问题:“刀刃无钢,盔有裂缝,甲系市买粗铁所造。”(《清世宗实录》卷三十一,雍正三年四月癸未)
此时,雍正为了证明自己是康熙选中的理想接班人,不但对诸多废弛的吏治制度和法令条文进行改良,并破天荒地开始了解决废除贱籍的社会问题,还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做准备,准备着实解决尾大不掉的准噶尔问题。
虽然此前,新任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和川陕总督岳钟琪配合得好,调配多路大军,平息西藏叛乱,而为首的肇事者罗卜藏丹津并没有被擒获,而是逃亡伊犁河谷的准噶尔要地寻求保护。
对于军事装备的严格要求,雍正此前针对康熙朝遗留的“工部所制器械,类多粗率”的问题,已对工部下严旨:细小的工作应“即行置办”,“若工作稍大,及紧要物件,俱先行奏明”。工部造成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奏请差人验收。
此次要验看的,是要发往防御准噶尔前线阿尔泰的军械。结果,内大臣夸岱、内务府总管来保查出了问题。
雍正大怒,这已不是工部第一次出错了,此前就曾发现制造兵丁帐房出了质量问题。
允禩主管工部,是第一责任人。军械不符合标准,他涉嫌玩忽职守,故意渎职。
雍正降旨问话,允禩主动请罪,还说愿意高价赔偿。这给雍正的感觉是明摆着拆台,对他看重的不重视,故意以次充好。
这一次军械质量问题,持续发酵。
允禩被雍正严厉追责,且被揪出雍正元年九月,奉康熙帝及其皇后神牌升祔和太庙,在端门前设更衣帐房,但因其都是新制,故而油漆味大的旧事。
当时,雍正已命允禩带头,领着工部大小官员在太庙前跪了一昼夜。
雍正打击允禩,蓄谋已久。现在重新拉清单,就是彻底清算。
所以,雍正说,康熙生前曾朱批他们兄弟,称他与允禩父子之义早已一刀两断。
父子之义已断,哪还有什么兄弟之情。
雍正打击起来更是肆无忌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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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即位不久,加紧打击、瓦解允禩集团,并对他的同情者们也进行了严厉的惩罚。
在康熙帝诸子、下五旗旗主、开国勋贵后代、先帝外戚及朝堂文武大臣中,仍不乏允禩的支持者和同情者。
老九允禟、老十允䄉作为允禩的左膀右臂、哼哈二将,雍正对他们的打击更加严厉无情。
雍正毫不顾忌兄弟们还在为康熙守孝,就将西方文化学习达人允禟发配至西宁军前效力,并派出了监控的特务团队。允禟为人慷慨仗义,爱交朋友,为雍正所忌。雍正生拉硬套、穿凿附会,十四皇弟允被召回守制,而另一个皇弟出驻西宁。
儿子为父守孝,本是履行礼教观念的尽人子礼,进一步将先帝康熙崇儒重道的作风发扬光大。然,雍正召此遣彼,无非是要巧妙地架空允的抚远大将军之实,而将康熙驾崩现场见证人之一的允禟打发到千里之外。
一石二鸟。
允拜了康熙灵柩,而不拜新皇天威,被雍正一纸谕旨,顶着郡王的虚名,软禁在景陵读书反省,接受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的实时监控。
雍正还派出了以都统楚宗为首的监管团队,监视被贬至西北前线效力的允禟,只要有轻举妄动,就夺爵幽禁,将天潢贵胄踩入泥淖。
允䄉于康熙四十八年十月晋封敦亲王,属于颇受康熙喜爱的对象,曾受命办理正黄旗满洲、蒙古和汉军三旗事务,参加了康熙末年凌驾于议政王大臣会议、内阁和南书房之上的特别中枢机构。允䄉的优秀和受宠,尤其他是支持允禩的行为,让雍正对其恨之入骨。
所以,雍正对允䄉的打击也很直接。
雍正元年正月,九十高龄的蒙古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一世,进京拜谒先帝灵柩,不幸病逝。他“原系法教内之第一人”,曾率喀尔喀部来归,支持康熙亲征噶尔丹,“最为有功”。康熙与之约定:“朕寿七十,尔寿九十,大庆之年,尔必前来,断勿食言!”(《清世宗实录》卷三,雍正元年正月丙申)一语成谶,康熙七十而崩,活佛九十示寂。雍正命人将灵龛送回喀尔喀,并按最高礼仪给赐名号,且命敦亲王允䄉带着册印,前往祭奠。
四月,允䄉逗留张家口,被跟随太监举报私行禳祷,“在禁锢之所竟敢为镇魇之事”,语及“雍正新君”(《大义觉迷录》卷一),犯大不敬罪,削爵拘禁。
允䄉在心里诅咒他,骂他得位不正。但变了一种玩法,对御讳大不敬。这在清朝是一个大忌。当年,顺治帝驾崩前,独命正白旗的苏克萨哈“恭送御讳”,结果引发了其他三辅臣的刻骨仇恨,最后作为一大罪证使之死于绞刑。后来,乾隆朝江苏布政使彭家屏刊刻族谱,直书御讳不缺笔,结果被赐狱中自尽。
让人不曾想到的是,被定罪拘禁的允䄉,似乎因祸得福,雍正想尽办法惩罚允禩、允禟以及同自己一娘生的胞弟允,责骂他们“糊涂狂妄”“奸诈阴险”,似乎忘记了身陷囹圄的允䄉。
雍正四年六月,议政王大臣会议秉承皇帝旨意,给允禩胪列四十款大罪,给允禟弄了二十八款罪状,给允造了十四款罪状,颁示全国。
王大臣们请旨杀了允禩、允禟和允。雍正帝虽然拒绝了,但先后将允禩、允禟幽禁在不同地方死于非命,而将允长期圈禁。
允䄉又是躲过一劫。
故而,有人疑问:“允䄉与允禟、允皆党附允禩,为世宗所恶”(《清史稿·允传》),雍正帝严惩允禩、允禟,并变着法子折磨允时,为何雪藏了允䄉?
允禩为首席总理王大臣,允禟奉命到西宁军前效力,然此二人顶风作案,直接违抗雍正旨意,阳奉阴违。
雍正认为允禩挟私怀诈,“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断不可留于宗姓之内”(《清史稿·允禩传》)。
允禟被迫到西宁后,纵容家奴生事,对奉命前来约束的都统楚宗不当回事,被雍正帝手诏谴责他“傲慢无人臣礼”(《清史稿·允禟传》)。
雍正在《大义觉迷录》卷一中历数允禩、允禟、允䄉和允是如何自成集团的:“又如逆贼加朕以屠弟之名,当日阿其那以二阿哥获罪废黜,妄希非分,包藏祸心,与塞思黑、允䄉、允结为死党。而阿其那之阴险诡谲,实为罪魁;塞思黑之狡诈奸顽,亦与相等。允狂悖糊涂,允䄉卑污庸恶,皆受其笼络,遂至胶固而不解,于是结交匪类,蛊惑人心,而行险侥幸之辈,皆乐为之用,私相推戴,竟忘君臣之大义。”
雍正强调诸弟抱团,图谋不轨,触怒康熙,以致康熙忧愤震怒,因而病倒,甚至哀鸣与允禩的“父子之情已绝”。
雍正指出,是他以君父高年,忧怀郁结,千方百计地“调停解释,以宽慰圣心”。但没想到,康熙驾崩,他万分悲痛,而允禟傲慢无礼。雍正加封允禩为亲王,命其辅政,结果他们继续“以毒忍之心肆其桀骜之行,扰乱国政,颠倒纪纲,甚至在大庭广众之前诅朕躬,及于宗社”。
这些,都是大臣们所共同见到的,“人人无不发指”。
这是对抗皇帝,自寻死路。
而允䄉自雍正元年四月被褫夺敦郡王爵位,逮捕回京关押后,不再有政治表现。雍正多次追责允禩、允禟和允的秘密联系,除了谈及允禟曾给允䄉寄书“机会已失,悔之无及”外,不再提及允䄉参与其中。
雍正说,允䄉被议罪后,“俯首自认,不能更辩一词”。
允䄉应该是开始笑忘红尘。
他甚至出卖了自己曾经的战友。
当然,他也被割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电视剧《雍正王朝》弄的允禩、允禟、允䄉联合关外铁帽子王,向雍正逼宫,欲行八王共掌朝政之事,纯为杜撰,允䄉很早就沦为了雍正的阶下囚。
从诸多现实问题来看,雍正是有意雪藏允䄉,也为其后来著述《大义觉迷录》,自证屠弟清白,提供了一份证明。
允禩与允禟的非正常死亡是否与雍正有直接关联,当存疑,但是奉命监护的人明显玩忽职守,没有被及时处理,却是事实,可见雍正对于两个亲弟弟的暴卒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雍正严惩这些弟弟,是打击反对党的做派,并没有查出谋逆之实。允䄉活过了雍正帝,应该有自己独特的活法,或者主动输诚臣服,成了雍正选择性打击异己力量的一个幸运儿。
允䄉生母温僖贵妃和姨母孝昭仁皇后,早在康熙朝就死去,自然庇护不了侥幸的允䄉。
康熙儿子中有一治丧高手,因此遭到雍正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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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之死,与著名的“九子夺嫡”有关。
他的寿命,在有清一代仅次于其好圣孙乾隆帝,而在位时间堪称中国皇帝之最,也因为称帝超长待机,导致了太子难熬、诸子争储,严重内耗了他最后的精力。
早在康熙十四年(1675)六月初三日,他就册立了嫡长子胤礽为皇太子,亲自抚养、教育这个生母难产血崩的苦命儿。当时,国家遭逢存亡之际,吴三桂倡乱云南,带动耿精忠、尚之信、孙延龄在闽粤之地造反。北疆察哈尔部公然叛乱,影响山西驻防蒙古兵联动反清。全国动乱,唯有京师、河南、山东等地还算稳定。
康熙撤藩,天下惊变,然青年天子仍踌躇满志,运筹帷幄,历时八年,解决了这一场席卷全国、声势浩大的动乱。此后,康熙加紧收复台湾,稳定北疆,三次亲征噶尔丹,争夺蒙古统治权。经历过辅政时代的康熙帝,大范围缩减议政王大臣会议决策权,又以词臣充实有官无吏的非正式机构南书房,从索额图、明珠等大学士结党营私的内阁分割更多的权力,严防大臣擅权揽政的不法行为,进一步集中和加强皇权。
他不想再做鳌拜们操控的傀儡皇帝,一旦大权独揽,就扬言:“若等势重于四辅臣乎?我欲去则竟去之!”(李光地《榕村续语录》卷十四)他可以容忍索额图、明珠们纳贿敛财,那是小节,若争权独专则为大忌,则被彻底清洗。
康熙在打造绝对权威时,却忽视了做了三十多年储君的皇太子胤礽。胤礽等得太久了,在索额图的怂恿下铤而走险,对皇权发起了强势的威胁。康熙悲愤至极,不惜将索额图——曾经力助他铲除鳌拜、终结三藩的大功臣——诅咒为“本朝第一罪人也!”(《清史稿·索额图传》)
索额图被活活饿死在监禁地。康熙力排众议复立皇太子。曾经深明大义、行事谨慎的胤礽,在诸兄弟的虎视眈眈中,不思反省,反而变本加厉,使康熙深恶痛绝:“似此不孝不仁,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清史稿·允礽传》)
康熙垂泪历数太子罪状,再行废黜储君胤礽,却进一步激发了诸皇子的夺嫡雄心。
他虽然一再警示“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清史稿·允禩传》),也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将绝大多数大臣力荐的胤禩夺爵幽禁,但对觊觎皇位的儿子们却起不到真正的威慑作用。
因为康熙作为皇帝,是冷酷的;但作为父亲,是仁慈的。
他在晚年,主动分派自己喜欢的成年皇子管理旗务,允许他们参决大政,组成了一个凌驾于议政王大臣会议、内阁、南书房之上的特别权力中枢机构。
他这样做,不外乎两点意图:
一、他明确权力意志,不容许其他人寻租政务大权。他要最大限度地向内阁、议政王大臣会议夺权,精心打造他反复强调的“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的大清正统。他将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引为最懂自己的重臣,又深刻忌讳他成为汉官和言官的阵营中心,让嵩祝等满洲阁臣趋之若鹜,形成“满洲大臣,竟无有能御汉大臣者”(《康熙起居注》康熙五十五年五月初二日)的失衡局面。为此,他特地让曾主导议立胤禩而罢免的鹰派人物马齐复出,以加强“满洲大臣”势力。
二、他废黜胤礽之后,仍要选择理想的皇位继承人。虽然康熙一再强调“今天下大小事务皆一人亲理,无可旁贷。若将要务分任于人,则断不可行”,但是,他为了海选、最大范围培育杰出的接班人,充分给予诸成年皇子锻炼的机会,以期遴选出具备足够理政能力的新储君,来弥补他费时四十多年培育太子不成功的失衡心态。
帝王心术是复杂的、随意的、矛盾的。
这,加剧了九子夺嫡的斗争,加速了康熙生命的衰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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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十二子胤祹,没有参与“九子夺嫡”,让康熙感到欣慰。但他却在雍正继立后,接连遭遇无情的打击。
首先,胤祹要避皇帝四哥的御讳,被改名允祹。
雍正皇帝大张旗鼓地尊谥康熙为圣祖仁皇帝,在强调“既表尊亲之大义,当施逮下之洪恩”(《清世宗实录》卷四,雍正元年二月己巳)的同时,开始了虚情假意地为兄弟们改名的行动:事件由宗人府提出,亲王阿哥们名同御讳,应当更改。雍正指出:“名讳由圣祖钦定,不忍更改。”(《清世宗实录》卷二,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辛未)很快,由礼部牵头,搬出了近似傀儡的皇太后,代替雍正帝强行表态:“诸王阿哥名上一字,著改为允字。”
允祹也由贝子晋封为履郡王,还代表新皇向增设历代帝王庙牌位致祭行礼。但很快,宗人府弹劾他“治事不能敬谨,请夺爵”(《清史稿·允祹传》),雍正命在固山贝子上行走。
允祹第一次做郡王,只做了一年,就因办事不体面,而被直接降了两级多。
为何说是两级多,而不是两级?
行走,即入职办事。允祹在康熙四十八年三月被封为固山贝子,这次却因犯事被严惩,险些夺爵,还是雍正网开一面,由多罗郡王降为相当于固山贝子级别的办事人员。
按清朝宗室爵位规定,郡王年俸银五千两、禄米五千斛,荫及长子,也享受年俸银三千两、禄米三千斛。贝子年俸银一千三百两、禄米一千三百斛,不及郡王长子的一半,而且曾经被荫护受赏的长子,也不再享受任何奖励了。
康熙朝以降,皇子封爵,最低也是贝子。
雍正为何对好不容易得封郡王的允祹,进行断崖式处理呢?
事出有因。
允祹曾在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至第二年三月,奉命代管内务府事务,期间遇上世祖孝惠章皇后去世。
顺治生前,独宠董鄂妃,让这位来自科尔沁的正妻过着活寡妇的日子。康熙生母早逝,却对嫡母崇隆有加。嫡母高寿病逝,康熙悲痛不已,要举行高规格的国葬。
内务府必然要大出血,要承担皇太后百日大丧期间大部分费用。丧事完毕,康熙嘉许允祹办得体面,命他办理上三旗之一正白旗满洲、蒙古、汉军事务,参与军国大政,并被赋予实权。
然而,雍正即位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全面清查康熙末年遗留的亏空案。允祹主持内务府工作时,亏空了钱粮。
旧账拉清单,功劳不抵过。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雍正帝谕令户部:“凡有亏空,无论已经参出及未经参出者,三年之内,务期如数补足,毋得苛派民间,毋得借端遮饰,如限满不完,定行从重治罪。三年补完之后,若再有亏空者,决不宽贷。”(《清世宗实录》卷二,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甲子)
这是新皇帝的杀威之棒、立根之本。雍正既要向欠账的督抚大臣追索,也要借机弹压亏空的宗室王公。
允祹在康熙朝曾靠父皇救济过日子,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曾一次性得赏赐银四千两,新增加的郡王待遇方能让日子过得舒坦些,但盈余不多,补偿不了账务,就拖着家具器用上街叫卖,筹钱赔付亏欠。
皇家的物件值钱,但也是出售皇家脸面,遭到了管理皇家事务的宗人府弹劾。
电视剧《雍正王朝》,也设计皇子拖着家具器皿摆列街头叫卖的场景,只是主演不是允祹,换作了雍正的竞争对手允禟和允䄉。时间也被安排在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黜太子之前。
雍正本可以批示一句:允祹操办皇太后丧事,因公挪移,并未中饱私囊,不予追究,或者不给惩罚。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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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兄弟允祹五年前代理内务府四个多月内的钱粮亏空问题,雍正皇帝为何不愿意网开一面呢?
康熙朝遗留的诸多吏治弊端和社会问题,让因成功即位而狂喜不已的雍正很快回归清醒,不由打起了冷战。
姑且不说皇家内部存在着形形色色的反对势力,蠢蠢欲动,形成了不稳定的政治环境,就是他所接掌的朝政,也逼着他“朝乾夕惕”地进行大刀阔斧的改良运动。
他在雍正四年(1726)十月初二日的一道上谕中说:“朕在藩邸四十余年,凡臣下之结党怀奸、夤缘请托、欺罔蒙蔽、阳奉阴违、假公济私、面从背非,种种恶劣之习,皆朕所亲知灼见,可以屈指而数者。”(《雍正朝起居注册》第一册)
他不敢直言这些是康熙晚年怠政所致,谦称自己“事事不及皇考”(《雍正朝起居注册》第一册),但又不得不承认康熙朝“数十年来,日积月累,亏空贪婪之案,不可胜数”(《清世宗实录》卷九十一,雍正八年二月丙辰)的现实。
这些问题的症结,主要源于他和他的兄弟们暗结亲信、自成集团、内斗倾轧,潜在地削弱康熙皇权,导致康熙身心疲惫、精力衰颓,力不从心,从而滋长了各种各样的官场弊端。他要回避这一点,所以转而强调自己“惟有洞悉下情之处,则朕得之于亲身阅历,而皇考当日所未曾阅历者”(《雍正朝起居注册》第一册)。
雍正自诩长了一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慧眼。
他在表达,他具有扑下身子走群众路线的行动!
当他幸运地继承了康熙的龙椅,又得毫无选择地、也很不幸地应对康熙的所有遗产时,他要想有所作为、有所成就、有所稳固,就必须雷厉风行地扫雷,就必须夜以继日地“以勤先天下!”所以,他清醒地看到自己所要直面的现实,“较之古来以藩王而入承大统,如汉文帝辈,朕之见闻更过之”。
清查贪腐,整饬吏治,已成为雍正登基之后刻不容缓的政治需要和皇权使命。
他不但要向下,更要向上,铁腕防患活跃在身边的允禩集团的真政敌,以及形形色色的假想敌。允祹曾让他感到过夺嫡的威胁:康熙帝在最后的岁月,对这位由孝庄侍女、康熙导师苏麻喇姑抚养成人的皇十二子特别看重。
除了命他代管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内务府,总理母后皇太后的国丧外,还让他长期都统上三旗军政事务。
他虽然年轻,资历低,但仍然在康熙登基六十年之际,受命与还是雍亲王的雍正一同祭祀盛京三陵。另外,他还单独代表康熙祭祀天地,并被授职八旗之首镶黄旗满洲都统。
雍正认为,康熙有可能考虑过选择允祹作为接班人——就像他对康熙任命胞弟允为抚远大将军统兵西征一样。因此,他对允祹心生芥蒂。
雍正的心胸是狭窄的。他对一次就将允祹降为皇弟爵位最低等,还感到不过瘾,很快又以允祹将圣祖仁皇帝配享仪注及封妃金册出现遗漏讹误为由,将他降为镇国公。
允祹的政治待遇,被改为年俸七百两银、禄米七百斛。
直至雍正八年五月,大病初愈的雍正皇帝哀痛允祥早逝,似乎为兄弟情义所触,竟将一直打压的允祹复封为郡王,以弥补他对“诸幼弟”“向来不能深知”(《清世宗实录》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乙未)的情感误区。
当初,雍正大位初定,也曾想善待允祹。他将老八允禩、老十三允祥进位和硕亲王后,曾专门给总理事务王大臣等特发谕旨,充分肯定允祹的能力:“从前皇祖母孝惠章皇后大事时,皇考命贝子允祹署理内务府总管事务,办理妥协,皇考曾深嘉之。今兹大事,允祹经理三衙门事务,井井有条,其办理梓宫事务,甚为效力。允祹著封为郡王。”(《清世宗实录》卷二,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甲寅)
这是雍正对允祹工作重点的一个总结。论功行赏,却很快算账。
有趣的是,两次举报允祹的都是宗人府,都是因为办理丧仪出了问题而受惩罚。但是,乾隆即位后,还是命令允祹办理大行皇帝丧仪,接管礼部和宗人府。
此次,允祹因办理丧仪有功,还被乾隆给了特殊的嘉奖。
允祹在乾隆朝被晋升为和硕履亲王,可以说是最受尊崇的皇叔,还被列入可乘轿上朝之首。允祹死后,诸子早殇,乾隆还特地以皇四子永珹为其嗣孙,持服百日,并命唯一的皇弟弘昼和最爱的皇子永琪为之披麻戴孝。
这既是乾隆抢占近支宗室王爵的一种隐性表现,又是乾隆在替父雍正弥补皇叔允祹曾经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的显现,即便再犯有过错也是从宽处理,还高度赞赏允祹:“恪慎周详,实心任事……备极勤劳。”(《清高宗实录》卷六十一,乾隆三年正月乙亥)
允祹的一生,除了在乾隆十八年(1753)做过短暂的军机处、议政大臣上行走外,政绩乏善可陈。他最大的亮点,就是主持康雍乾三朝的主要国丧和葬礼:孝惠章皇后、康熙皇帝、雍正皇帝、孝敬宪皇后、端慧皇太子及孝纯贤皇后的身后事,都是由他总理的。
允祹的运与不幸,可谓是败也国丧,成也国丧。
他是一个办丧事的高手。
第一顶恩赏铁帽子,原是追授的安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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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曾在康熙三十七年(1698)三月、四十八年三月,对皇太子胤礽以外、老十四胤祯以上的诸成年皇子两度封爵,分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和固山贝子不等。
然而,老十三胤祥始终不得封。
第一次晋爵,康熙只封了皇八子胤禩以上诸子。胤祥只有十三岁,少不更事,不能与崭露头角的哥哥们相比。
其生母章佳氏,出身满洲镶黄旗包衣,父亲海宽为参领,给不了女儿显赫的外戚身份。她初为普通宫女,被康熙临幸后封为庶妃,然年轻早逝,死了才被康熙以“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清圣祖实录》卷一百九十四,康熙三十八年闰七月戊戌)为由,追封为敏妃。追封章佳氏,是康熙重夫妻感情,还是因为儿子胤祥的原因?且不好说,或两者兼之。
从康熙二十五年至三十年的五年里,章佳氏连续生育了一子两女(胤祥和皇十三女和硕温恪公主、皇十五女和硕敦恪公主),为这一时期内诸后妃生育次数最多者,足见她一度颇得康熙宠爱。康熙三十七年七月,即章佳氏去世的前一年,康熙帝前往盛京谒陵,便带着十三岁的胤祥。雍正年间,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纂修的《八旗通志初集》卷一百三十四记载,胤祥为“圣祖钟爱甚笃,省方巡幸,恒命扈从,恩宠优渥”。
此时开始,至四十七年九月间,十年有余,康熙每次外巡或行围,都有选择地带着数位皇子扈从,但固定的有三人: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和皇十三子胤祥。
无疑,康熙甚爱胤祥,还在其生母章佳氏病逝后,为他指定了一个养母:皇四子胤禛和皇十四子胤祯的生母德妃。
胤禛和胤祯这一对同胞兄弟若即若离。胤禛曾与胤禩等在畅春园附近修别墅,比邻而居,也把胤祯带进了八爷党的圈子,使他成了同父异母的八哥的铁杆拥趸。
胤祥不然。胤禛教其算术,他也把宝押到了明里韬光养晦、暗自蓄势待发的胤禛的身上。
果不其然,胤禛在康熙朝最后十多年连连发力,战胜了皇亲国戚、八旗王公、满汉大臣力挺的胤禩和康熙授予抚军大权的暗定储君胤祯,成了康熙遗诏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清世宗实录》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皇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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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成了雍正帝。
他登基时,不走新君该走的正门乾清门,而从东旁门进入太和殿。胤祥紧跟其后,是他最坚定、最忠诚、最贴心,也最得力的支持者。
胤祥不再是普通皇子,而是最尊贵的御弟。康熙驾崩第二天,还没正式称帝的雍正即封其为四大总理王大臣之一,爵封和硕怡亲王,参决大政,总管全国财政。
此等顶级殊荣,是胤祥在康熙朝不论皇父如何倚信,都不曾享受的。
尤其在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他还被下旨拘禁。
胤禩之子弘旺在《皇清通志刚要》卷四下写道:“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皇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圈禁。”
康熙为何突然拘禁爱子胤祥?
当时“帐殿夜警”事件发生,惊动朝野。大阿哥胤禔揭发皇太子胤礽,在康熙北巡回京途中每夜逼近幔城,裂缝向内窥视。负责保卫康熙安全的胤祥,应该支持了胤禔的举报。
胤祥擅骑射,武功了得,且为人正直。康熙帝在那十年里出巡或行围,总带着他和胤礽、胤禔。皇储矛盾日益尖锐,康熙不敢将胤礽留在京师,便带在身边,同时又带着胤禔,以便制衡和防患胤礽。
胤祥的责任,就是保护康熙的人身安全,防止胤禔与胤礽的火拼或异动。
胤祥作为反太子派的四爷党核心成员,不知胤禛此时还是骑墙派,故而不经请示,支持了胤禔倒太子。
胤祥附和胤禔,构陷胤礽图谋不轨,但没有供出盟友胤禛。这些后来被雍正纂修《清圣祖实录》时删除了。
胤禔更加大胆,在胤礽被拘禁后,向康熙进言: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如果康熙要杀了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四,康熙四十七年九月)。
胤禔要替康熙行万难之事,处死胤礽,彻底激怒了康熙。
康熙爱诸子,尤对胤礽怀有更加深厚的爱。即便胤礽肆恶虐众,暴戾淫乱,多有僭制之举,然康熙一直采取放纵的态度,甚至迁怒于已死五年的索额图“暗中抅煽,悖乱行事”(《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九月)。
胤禔严重触犯了康熙的底线。其生母惠妃赶紧奏称胤禔不孝,请康熙以法严惩。这是一招以退为进的计策。康熙即便恼怒胤禔毫无兄弟之义,但他仍有浓浓的父子之情。故而,康熙以长期拘禁,保住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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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帐殿夜警”事件中,胤祥作为康熙倚信的主要护驾皇子,疏于防患,严重失职,导致威胁康熙人身安全的突发事件可能发生,被处以短暂的圈禁,以示惩戒。
他很快被开释,不像民间传闻和电视剧《雍正王朝》渲染的那样,至康熙六十一年驾崩后才被雍正放出。《清圣祖实录》记载:康熙于四十八年二月巡视畿甸、四月巡幸塞外,“皇十三子胤祥”都在扈从的皇子中。
只是,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复立胤礽为储君时,再次封爵诸成年皇子,胤祥仍榜上无名。
与太子友好的三阿哥胤祉、顺从圣意力挺复储的四阿哥胤禛,以及不参与夺嫡之争的五阿哥胤祺,都被封为和硕亲王。胤祥已然被打入另册。
胤祥被开释,却被康熙视为戴罪之身,心情烦闷,不久患病。康熙五十年五六月,御医祁嘉钊向康熙奏称:“康熙五十年三月初一日,奉旨看十三阿哥恙,系湿毒结于右腿,膝上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稀脓水。原曾腿痛,时痛时止,一年有余,复出此恙。”
胤祥腿病已持续一年多,严重到成疮流脓的地步,康熙还在胤祉、胤祥、胤祯三人的请安折上朱批:“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予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康熙四十九年六月初十日满文朱批奏折)
不忠不孝,不可不防!这是很严厉的斥责!
康熙对胤祥之恨,到了一个极致。
对于康熙憎恨自己盟友兄弟的事情,胤禛记在了心里。
十四年后,雍正二年(1724)八月,已接替康熙的雍正帝追责允部将宗札布时,指出:“若言怡王,自幼强健聪慧,人才优良,皇父优加恩宠,此事举国皆知。怡王并非胆大妄为之人,从无非分之念。怡王对皇父尽以子道,对二阿哥尽以臣道。由于与二阿哥好,横遭大阿哥之妒忌、陷害,因而株连于二阿哥。”(安双成《宗札布案满文译稿》)
对储君都尽臣道,何谓不忠?
于皇父始终孝敬,哪来不孝?
雍正秋后反驳康熙对胤祥的痛斥,还授意鄂尔泰、张廷玉旁证怡亲王“谨度徇礼,恪慎有加,不立党援,不邀名誉。所属人众,承奉约束。公私政事,一无扰累。阿其那妄觊非分,数以诈术诱惑诸王,王独不为所动”(《八旗通志初集》卷一百三十四)。雍正不由恼怒胞弟允(胤祯)站错了队,而又为胤祥矢志追随而感动不已。
雍正大张旗鼓地为胤祥辩诬,为他鸣冤,是不是感激他为自己出头又不曾牵连自己,或者感恩他替自己一次性给竞争对手胤礽和胤禔挖了大坑呢?
历史的天空,已销蚀了那一片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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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是康熙诸皇子中满汉兼修、文武兼备的代表。
他精于骑射,发必命中。有一次出巡狩猎,一只猛虎突然出现在林间,他神色不动,手持利刃向前刺之。见者无不佩服他的神勇。
他能文能诗,书画俱佳,遗憾流传下来的作品甚少。雍正为胤祥《交辉园遗稿》作序:“朕弟怡贤亲王,天资高卓,颖悟绝伦。如礼乐射御书数之属,一经肄习,无不精妙入神,为人所莫及。而王自谦学力不充,总未存稿。是以王仙逝后,邸中竟无留存者。”
正是他的杰出,让不少人认为,胤祥握有有效兵力,对雍正即位和维稳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其实不然。
康熙后期进一步培育诸成年皇子的辅政能力,维护和巩固皇权,对皇子们委以重任,命参决大政,分领旗务,分管部院。
胤祥却因“帐殿夜警”事件牵连,虽然此后也扈从过康熙离京出巡,但因为腿伤严重,而长期被闲置,甚至被康熙有意限制。
胤祥在军方并无实际权力和势力,所以无法为雍正成功即位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当然,作为皇子,胤祥要高宗室王公一等,少不了有故交新人对他示好。电视剧《雍正王朝》安排老十三接管丰台大营,也是靠着十余年前奉命扈从康熙外巡的影响,而不是领兵征战的军功。康熙三征准噶尔汗噶尔丹,胤祥没有从征。清朝西征准噶尔,领兵的则是老十四。
胤祥能够控制全国野战军,是在雍正七年(1729)领衔负责组建军需房(军机处前身)时。他取代兵部,掌握了对全国三品以下中低层军官的铨选权。
此时的胤祥,已被改名允祥。
允祥初为总理王大臣之一、和硕怡亲王,总管会考府、造办处、户部三库和户部,以及全国水利,参决大政,但重点为政务。他参与了西北军务的筹办,也曾督领皇城禁军,但军权一直牢牢掌控在雍正皇帝手中。
《雍正王朝》称他在康熙驾崩后,迅速接管西山丰台大营和健锐营,翊护即位临危的雍正。这是有违史实的。健锐营组建于乾隆十四年(1749)。康熙朝的禁卫军只有领侍卫内大臣负责的侍卫亲军、丰台大营和火器营,以及负责京师守卫的九门步军巡捕五营衙门。
管理侍卫亲军的领侍卫内大臣六人,首席大臣鄂伦岱和阿尔松阿、满都护都是老八胤禩的人;九门步军掌控在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隆科多手中。胤祥都插不了手。胤祥唯有可能利用曾在康熙三十八年至四十七年间长期负责保卫康熙外巡和行围安全的影响力,与丰台大营和火器营将士搭上关系。丰台大营常备兵力也就六千人,火器营配员七千多人。他在雍正年间,以众所周知的雍正第一助手兼和硕怡亲王之尊,会赢得部队将士的敬畏,但他调兵须有雍正的手令或令符。
雍正三年正月,隆科多被解除步军统领职务,镶白旗蒙古副统领阿齐图接任,一直到雍正十年。雍正作为皇子时被划入镶白旗,与阿齐图有旗属主仆关系。阿齐图效忠雍正,后来受命拘押年羹尧。
康熙朝虽然出现“九子夺嫡”,侵害皇权,但军政事务一直控制在皇帝手中,绝不容诸皇子和众兄弟插手。雍正为了进一步集中和强化皇权,少不了效仿康熙。
5
雍正的荣光,有一半是允祥的功劳。
允祥在雍正年间作为皇帝最得力助手的种种表现,充分表明他颇有办事才力,善于协调人际关系。他是理财、辅政、治国的一把好手,长期为雍正总理户部、水利和军事,为雍正推行新政改良倾心倾力。
他最后死在工作岗位上,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允祥去世时,年仅四十五岁。他为了彻底根治长期以来的水患,翻山越岭,废寝忘食,马不停蹄。雍正还特命太医院使刘声芳转任户部侍郎,跟随在允祥的身边。
野史称刘声芳曾治愈了康熙的下身顽疾,以功加五级,却不能改变允祥英年早逝的命运。
雍正长篇累牍地歌颂允祥的丰功伟绩,感谢允祥辅助自己的巨功:
一、总理事务,夙兴夜寐,因公无私,精白一心,无欺无隐。他一直在权利中枢赞襄政务,殚竭忠诚,八年如一日。
二、他筹办军务、总理财政、兴修水利、督领禁军、整肃吏治、简拔人才,“凡宫中府中,事无巨细,皆王一人经画料理,无不精详妥协”(《清世宗实录》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丙子)。所以,雍正说:“王之懿德美行,从不欲表著于人,而人亦无从尽知之”,不负他所赞许的“忠敬,诚直,勤慎,廉明”。
胤祥“八年有如一日”,成就了“自古以来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
对于雍正而言,允祥是真正的“贤王”,“自古史册所载贤王懿戚,从未有可与王比伦者”。所以,雍正将他改回原名“胤祥”,配享太庙,尊谥为“贤”。
康熙诸子,有贤王之称者有二人:一是群臣所推的“八贤王”胤禩,结果被雍正拘禁,死得不明不白;一个是雍正所赞的胤祥,英年早逝却享受了顶级荣耀。
对于他的死,雍正异常悲痛,就连他们的亲哥哥、诚亲王允祉致哀来迟、缺少伤容,也引发了议罪革爵、拘禁致死。
雍正不但要给予胤祥最大的死后哀荣,而且要给予其子一顶金光闪闪的铁帽子。
雍正八年八月,雍正特发谕旨:“吾弟之子弘晓,著袭封怡亲王,世世相承,永远弗替。凡朕加与吾弟之恩典,后代子孙不可任意稍减。佐领属下等项,亦不可那移更改。再者,朕于雍正三年春曾降谕旨意,于王诸子之中再封一郡王,以昭恩奖。彼时王再四恳辞,情词谆切,朕不得已,勉从所请。今吾弟薨逝,朕追念遗徽,中心辗转,在贤王应有加隆之礼,在朕衷实有难己之情。虽与吾弟素愿相违,朕亦不遑顾恤。弘晈著封为郡王,世袭罔替。”(《清世宗实录》卷九十七)清朝铁帽子王的待遇,一是世袭罔替,隔代不降等;二是俸禄优厚,岁俸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三是赐予世袭罔替王府。
雍正不仅封了胤祥第七子弘晓为怡亲王,世袭罔替,而且又封其第四子弘晈为郡王,世袭罔替。双份殊宠,亘古未见。
这也是清朝第一次通过皇帝恩封的方式而实现的铁帽子王,不同于清初以开国军功获封的八大铁帽子王。
胤祥生子九人,成年的只有四人。嫡长子弘暾于雍正元年受封世子,本有袭爵的资格,却在十九岁未婚早逝,没有称王的命。其余三子,庶出的老大弘昌不遵教化行事,被胤祥拘禁在家;嫡出的老四弘晈在雍正朝受封宁郡王,却在乾隆四年被牵连进皇家内争的弘晳一案中;老七弘晓继承爵位时只有几岁,乾隆继位后,他一直活跃在朝前,但也只是在乾清门做侍卫,权力并不大。弘晳案中,弘字辈有四个主要参与者,胤祥三子中竟有弘昌、弘晈榜上有名,遭到了乾隆怒斥。乾隆说:弘昌“秉性愚蠢,向来不知率教,伊父怡贤亲王奏请圈禁在家”。一直到胤祥去世后,弘昌被雍正降旨释放。乾隆即位后,加封弘昌为贝勒,期待其改过自新,却不知他与弘晳集团“交结往来,不守本分,情罪甚属可恶”(《清高宗实录》卷一百〇三,雍正八年八月辛亥)。
而弘晈“乃毫无知识之人,其所行为,甚属鄙陋”,是一个典型的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英雄父亲纨绔儿。
协和父辈争斗子。
两大宠臣弹劾范时绎,雍正不惩反升藏诡秘
1
雍正治吏不拘常规,对贪腐懒政者的手段极其严厉。然而,他在处置一个人的问题上,却让人匪夷所思。
雍正六年(1728)七月,苏、松等地区盗匪成风,雍正指责江苏巡抚陈时夏严打无策、代理两江总督范时绎缺乏能耐,命将江苏下辖七府五州的盗窃案,悉数移交给浙江总督李卫管理,官兵都听其节制。
陈时夏也是代巡抚,康熙四十五年(1706)进士。雍正治吏史上的佳话“命官送母”,送的就是陈时夏的老母。云南元谋人陈时夏,履职江苏,牵挂千里之外的老娘。雍正即令云南总督鄂尔泰,派人将陈母送至苏州,费用皆由公家开支,进程都听陈母吩咐。
陈时夏政绩不显著,玩忽职守。他的不作为,不是本文重点。主角是范时绎——清初开国文臣之首范文程的孙子,其父范承勋曾任康熙朝左都御史、兵部尚书。
范时绎代理总督,官职和品级却不低。他以户部尚书兼职,考虑得更多的是严控两淮盐务抓收入,把军队退出的地方房产再转租出去赚钱。
史上著名的曹被抄案,让曹雪芹家破人亡,也是范时绎代督两江时执行的。
他为国家财政想办法,哪知雍正六年,李卫一封密折将他告到了雍正那里:
“江、浙界上盗贼藏匿,浙省究出从盗,咨江南震泽县捕治,竟以替身起解。案中诸盗,江南督臣范时绎留以待谳。”(《清史稿·李卫传》)
范时绎与江宁大盗张云如往来,用替身调包,多次使抓到的不法分子逃过一劫。
李卫智擒曾参与“朱三太子案”的江湖人物甘凤池后,查获张云如以符咒迷惑人,图谋不轨,与甘凤池搞反清复明的活动,计划于雍正八年秋天举事。张云如之所以猖狂横行,是因范时绎伙同按察使马世烆、游击马空北包庇诸盗贼。
谋逆是死罪,足以株连九族。范时绎监管不力不说,还与贼首有往来,这还了得!事态严重,得重新向雍正报告。李卫是雍正的心腹重臣,但雍正不信范时绎暗通贼首,称其乃不足置论之人,派工部尚书李永绍前往金陵会审,得到确凿的证据。
此前,雍正命李卫和范时绎一同办理江南军政,令李卫查办匪患时,曾给范时绎下过侦查的密旨。他满以为两道恢恢天网,不会再留漏洞,哪知漏洞被范时绎大开。
雍正八年二月,雍正下令,罢免范时绎,将马世烆、马空北充军。
按大清律,范时绎理应严惩,然雍正将他召回京师后,命他先去管理太平峪的皇陵,没过三个月,又被起用,获命协理河东事务。
2
在河东,他遇到了雍正帝的另一个宠臣田文镜。
河东总督田文镜弹劾:到任不到两个月的范时绎,在伏汛期间安坐家里不上班。
误工便是懒政。
古代严防官员慵懒,从迟到早退抓起,强调“清、慎、勤”,对迟到早退、缺勤等慵懒行为,均有惩治铁律。迟到缺勤,就要扣薪水、降级、撤职甚至坐牢等。
雍正帝率先垂范,朝乾夕惕,自许以勤先天下。昭梿在《啸亭杂录》卷一《世宗不大兴土木》中说他在位十三年,“日夜忧勤,毫无土木、声色之娱”,临死前还在忙于政事。
一个勤于政事的皇帝,自然不会姑息一个懈怠职守的官员,更何况这一次的举报者,是雍正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模范总督。
雍正重提旧事:我念及范时绎是勋臣的后人,加以重用,谆谆教诲,希望他以先人为榜样,哪知他在江南总督任上,吃喝玩乐,荒废政事,“无一察吏安民、诘奸禁暴之善政”(《清史列传·范时绎传》)。
他笔锋一转,称安徽凤阳知府朱鸿绪曾举荐范时绎操守廉洁,吃得很简单,让他很感动,于是命江南、江西巡抚等协助范时绎筹划养廉之道。
养廉银是雍正二年创建的官员补贴制度,以高薪鼓励官员廉洁,规避贪污情事。雍正派人暗查,回报范时绎不拿该拿的养廉银,是一个少见的廉吏,故而,雍正要支持他做一个专心尽力的封疆大臣。
李卫和田文镜都是雍正宠臣,但关系并不融洽。田文镜总督河南时,嫉妒浙江巡抚李卫受宠,私下在雍正面前说李卫的坏话。田文镜见雍正不为所动,转而巴结李卫。雍正七年,新加兵部尚书的浙江总督李卫母亲去世,雍正命其回任守制,田文镜赶紧派人前去吊唁并赠以厚礼。孰料李卫大骂:“老母虽死,亦不饮小人一勺水也!”令人将田文镜使者挡在门外并将礼物丢进猪圈,以示不齿。
李卫与田文镜的不和,雍正皇帝洞察入微。他需要能干的大臣们相互制衡,就像他后来对于左膀右臂鄂尔泰、张廷玉的缠斗不休,一直装傻充愣。
李、田不约而同弹劾范时绎,雍正说:“时绎袒私交,容奸宄,朕复密谕李卫善为保全。且范氏为大僚者,惟时绎及其从弟时捷,勋臣后裔,渐至零落,朕心不忍,所以委曲成全之者至矣。复命协理河务,岂意伏汛危急,时绎安坐于旁,置国事弁髦,视民命草芥。负恩瘝职,他人尚不可,况时绎乎?”(《清史稿·范时绎传》)
雍正下旨将其革职,但未及时查办,待伏汛过后,才将他缉拿至京,下狱论罪。
刑部议罪,要将他置于张云如大案中问斩,但没想到,雍正帝很快下旨:宽免释放,授镶蓝旗汉军副都统。
雍正十年四月,雍正签发最高任免令,范时绎任工部尚书,兼镶黄旗汉军都统,三个月后兼刑部尚书事,继而兼管兵部、内务府。直至雍正十二年后,雍正才因他玩乐成性以及行贿琐事,革除尚书之职。范时绎下狱关了几天,但很快又被赦免。
3
对于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官三代,一向从严治吏的雍正帝为何一再宽容,即便违法乱纪也一次次宽免,还很快擢升高位、掌管要津?
雍正即使是念及范氏前贤的大功,也没必要一再纵容放任一个纨绔公子的胡作非为。而对待其他人,雍正是出了名的严苛。岳钟琪、傅尔丹也有为国建有殊勋的先辈,且二人都为雍正在疆场浴血奋战,但因一两次战场失利,就被论罪下狱拟斩决。
雍正担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受其遥控的行军作战,皆为死罪。他激赏重用鄂尔泰、李卫和田文镜,是因为他们政绩卓著。范时绎既无军功,且执政乏能,父祖与雍正也无多少交集,然其受重用的程度,却丝毫不比鄂尔泰之辈低。
雍正托词是朱鸿绪的举荐。朱鸿绪人微言轻,而范时绎早在雍正即位之初,就在受命为雍正监控政敌并不断地告密。
范时绎监控的对象,即雍正的胞弟、大将军王胤祯(后改名允)。康熙去世后,抚远大将军胤祯被召回京师软禁在寿皇殿,后又被软禁于景陵读书,被授郡王虚衔,不许回京。
雍正元年正月,范时绎刚由佐领升马兰口副将,不到一个月,旋任马兰峪总兵。清代总兵为绿营兵正,官阶正二品。在短短两个月间,政权过渡,并无战事,范时绎被连升两次,无疑是新皇帝特别信任的人,干着特别重要的事。
允的问题,有事出有因的,有情不可原的,范时绎悉数奏报给雍正帝。
雍正痛斥“允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清史稿·允传》)。惩罚不断升级,刚给的郡王降为贝子,还弄了十四条罪,拟斩。
雍正谕诸王大臣九卿,强调诸弟包藏祸心,允禩、允禟唆使允萌生大志,康熙知他在家必生事端,所以“特远遣出征在外”。雍正为了终止朝野纷传他凌辱胞弟,冠冕堂皇地称希望允痛改前非,但他却不能悔悟,发生了蔡怀玺投书允案。
《清世宗实录》四年五月戊申记载:“近者蔡怀玺投伊院内字帖,内开‘二七变为主,贵人守宗山,以九王母为太后’数语。允不行奏闻,将要紧字样裁去,涂抹,但交于范世绎,令无论如何完结,且云‘并非大事’。”蔡氏投书貌似怪语,二七一十四,即康熙第十四子允,而九王母指的是允禟之母宜妃郭络罗氏。
故宫现存雍正朱批内,有多件范时绎在雍正四年奏报的允行动折,其中四件是关于蔡怀玺投书允的,其中历叙投书允及软禁询问之经过。
雍正遂将允与其子白起同禁锢于寿皇殿附近。范时绎因监视有功,很快被擢为署两江总督,先后任正蓝旗汉军都统、镶白旗汉军都统,仍署总督。范时绎监控有手段,理财有想法,但执政无原则,无政治责任,充当着积极的政治斗争的监视者、告密者,满足了雍正的政治需要。
雍正重视他,不论功过都擢用,该是范时绎助他实现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感恩,抑或堵嘴?
像康熙重用和纵容高士奇、徐乾学等南书房系重臣一样,雍正创密折制,对告密者、监视者离奇放任。锡保如此,范时绎亦如此。这,是雍正新政的一大弊端。
雍正不兑现对康熙的承诺,挨了乾隆一巴掌
1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十三日,畅春园。
圣祖大限将至,召皇三子诚亲王胤祉、七子淳郡王胤祐、八子贝勒胤禩、九子贝子胤禟、十子敦郡王胤䄉、十二子贝子胤祹、十三子胤祥及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前听遗诏。
《清世宗实录》卷一写到康熙生前宣谕的最后一道命令:“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胤禛闻召见驾,正式以储君的身份送了康熙最后一程。是书编撰于乾隆朝,虽然依据的是雍正朝留下的官方文书,但没经过雍正帝审批,是乾隆帝钦定的。
而朝鲜的《李朝实录》却记载康熙弥留之际,召首辅马齐说:“第四子雍亲王胤禛最贤,我死后立为嗣皇。胤禛第二子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他仍以为君不易之道,平治天下之要,训诫胤禛,解脱其头项所挂念珠与胤禛曰:“此乃顺治皇帝临终时赠朕之物,今我赠尔,有意存焉,尔其知之。”(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下编卷七,景宗二年十二月)
康熙对胤禛即位,满意但不放心,看重好圣孙弘历是一个主要原因。
《李朝实录》还写道,康熙特别叮嘱胤禛:“废太子、皇长子性行不顺,依前拘囚,丰其衣食,以终其身。废太子第二子朕所钟爱,其特封为亲王。”
异域官史传递出信息:康熙遗诏立胤禛为嗣皇帝,是有条件的!一、要立弘历为储君;二、善待废太子胤礽与皇长子胤禔;三、立胤礽第二子弘晳为亲王。
条件一,成为雍正帝后的胤禛很快做到。雍正元年(1723)八月,世宗宣布密建皇储:他将皇四子(康熙称“胤禛第二子”,雍正长子弘晖、次子弘昀及另一未计入齿序的弘昐都已夭折)弘历立为储君,御笔《夏日泛舟诗》轴放匣中,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待日后取出宣读。同时以密旨藏于内务府,以备非常之时核对。
而另外两个条件,雍正却打了折扣。
雍正把康熙给他兄弟名字里设计的“胤”改为“允”,“胤”只能他专享(胤祥也曾改名允祥,去世后,雍正下旨将“允”改回原字,成为有清一代臣子不避皇帝讳的唯一事例)。不仅如此,因他的同胞老弟老十四名字胤祯与其“胤禛”谐音,也被彻底改为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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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太子胤礽前后两度当了三十六年皇太子,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再以罪被废黜拘禁。雍正即位后,封弘晳为多罗理郡王,著其随即携家属迁移至京郊郑家庄居住。已改名的允礽则继续禁锢在紫禁城咸安宫,雍正二年十二月幽死,享年五十一岁。
允礽死后,被追封和硕理亲王,并给了一个“密”的谥号。密者,追悔前过也。
这是一个恶谥。在清朝皇室后人中,也曾有人得过此谥。1917年1月29日,庆亲王奕劻病死于天津租界,内大臣初拟谥“哲”,溥仪不同意,亲选四字,让内务府选择,为“谬、丑、幽、厉”。载沣闻此,终觉同为宗室,有所不忍,劝溥仪网开一面。溥仪不肯,后在亲贵力争下,才赐谥“密”字而折中。
雍正帝以允礽与允禔是康熙生前定的铁案为由,不顾兄弟情义,维持原判。他在允礽死后要去哭奠一番,那是虚情假意。他大概忘记了,当初因支持复立允礽为太子,还被康熙帝奖励了一个和硕雍亲王呢。
胤礽为储君时,胤禛对其最为恭敬。即便胤礽受宵小之徒蛊惑,对胤禛很刻薄。胤禛对太子仍以德报怨,不改初心。就是胤礽被废定罪后,遭康熙帝拘禁,不许外人谒见,胤禛还亲自端汤羹前去探视。守卫制止,胤禛说:我只知道尽兄弟之情,而不知道顾忌个人私利。这件事传到康熙那里,胤禛得到了夸奖。
但,做了皇帝的胤禛,却口称大局,而不再大度了。大度无疆只是邀宠的资本。
老大允禔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因魇咒太子允礽,谋夺储位,被削爵囚禁,时年三十七岁,至雍正十二年十一月被幽死,终年六十三岁。这一关就是二十六年。
但看允礽、允禔子女情况,他们虽被囚禁在高墙之内,但还是陆续纳了不少妾。康熙和雍正并没有剥夺他们的性生活和生育权。只是他们的子女很不幸,像允禔生女十四人、生子十五人,却有十五人在其幽禁期间去世,其中十人幼殇,不少人几岁了还未来得及取名。
雍正帝并未因此前诸多兄弟毙命幽所,或死于非命,或英年早逝,而对自己的大哥二哥多留存一点亲情。
3
无情最是帝王家。雍正对兄弟们寡情,却给后来的乾隆帝创造了赢得口碑的机会。
乾隆四年十月弘晳案发,被削去理亲王的爵位,但乾隆并未株连,而是改封允礽第十子弘㬙袭理郡王。允礽的第三子弘晋、六子弘曣、七子弘晀、十二子弘晥皆封辅国公。
乾隆对于潜在的政治对手,效乃父风采进行终极打击,彻底违背了雍正答应康熙厚待弘晳的承诺。弘晳为允礽第二子,自幼获祖父康熙宠爱,抚育宫中。在其父被废后,弘晳已长成一名青年,为人贤德,故时有传言康熙会因宠爱弘晳而第三次册立胤礽为储君。在胤礽历经两立两废变故、雍乾二帝相继继位后,作为康熙皇长孙的弘晳心有不甘,且朝中多有持“立嫡立长”的宗室成员党附之。乾隆四年十月初,宗人府议奏,康熙第十六子庄亲王允禄与其子侄辈弘晳等结党营私,往来诡秘,上书请求将他们进行惩处。允禄还是当初康熙给弘历找的火器师傅。
乾隆认为:“弘晳自以为是废太子的嫡子,居心叵测。”著将弘晳革去亲王,仍准于郑家庄居住,不许出城,后改禁锢地至景山东果园内,除宗籍,改名为四十六。乾隆四十三年正月,乾隆令将已去世三十六年的弘晳恢复原名,收入宗籍。
至于《李朝实录》所记载的康熙对雍正继位提及的三个政治条件,有人称是康熙驾崩后,朝廷依例遣使向朝鲜等藩属国宣读讣告,朝鲜派去迎候的官员金演从清朝使臣翻译那里得到的情报。有人认为内容不受清朝政治因素干扰,故而权威性强。
不论真实性如何,雍正帝为了自己的江山大计,给允禩弄了四十款大罪,给允禟罗织二十八款罪行,致二人死于非命。
辽宁省档案馆馆藏清代盛京总管内务府档案《黑图档》中一件雍正初年的满文档案,翔实记载了雍正将两个亲弟弟允禩、允禟废除宗室身份,改名阿其那、塞思黑的经过。雍正还将允禟八个儿子的名字均改成贱称:长子改名为拂西浑(下贱的)、二子改名佛楚浑(行丑事的)、三子改名乌比雅达(可恶的)、四子改名额依默德(讨人嫌的)、五子改名为海拉坎(可惜了的)、六子改名董奇(懒惰的)、七子改名杜希贤(糊涂人)、八子改名额依浑(愚蠢的)。
雍正恨弟及侄,可谓空前绝后。乾隆四十三年正月,乾隆却要为受罪的叔叔们翻案。
他承认允禩、允禟“结党枉行,罪皆自取”,不否定他们二人有觊觎帝位的心术,但强调雍正即位后,他们“怨尤诽谤,亦情事所有,特未有显然悖逆之迹”(《清史稿·允禩传》),下旨恢复原名,录入宗室玉牒,子孙一并叙入。
乾隆得了一个为叔昭雪的口碑,又讨好卖乖,称雍正帝晚年多次向他说到冤枉了允禩等人,“愀然不乐,意颇悔之,若将有待”(《清史稿·允禩传》)。难道雍正至死都不承认自己过分无情,就是要等待他的儿子大肆挖苦他四十多年,给他留下荼毒亲情的恶名?
在处理家族恩怨时,乾隆帝狠狠地扇了乃父一巴掌。同时,他将雍正帝生前极其重用的宠臣张廷玉、鄂尔泰、李卫、田文镜等,都做了或大或小的惩罚。按乾隆长期厚祖薄父的表现,如果康熙帝传位给雍正时确有一个“定乾隆为后继之君”的政治条件的话,那么他在审定世宗实录时,不免要做足这篇雍正帝父凭子贵的文章。
毕竟他一直就在渲染他的好圣孙形象,而不惜毁了使大清王朝日趋鼎盛的雍正新政,故而传出了雍正后期因众叛亲离而沉迷房中术的流言,甚至有电视剧,如《天下粮仓》渲染乾隆即位时国库空虚、饿殍千里的雍正遗祸。
幸好,乾隆后期长大成人的清朝宗室毒舌昭梿说了一句实话:“宪皇在位十三载,日夜忧勤,毫无土木、声色之娱。余尝闻内务府司员观豫言,查旧案档,雍正中惟特造风、云、雷、雨四神祠,以备祈祷雨旸外,初无特建一离宫别馆以供游赏。故当时国帑丰盈,人民富庶,良有以也。”(《啸亭杂录·世宗不兴土木》)
千秋功过任凭说,雍正所得滚滚骂名,有自身的严厉寡情,也有儿子的添油加醋。
邬先生原型功成身不退,雍正怒怼: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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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雍正王朝》中的邬先生是一个先知先觉式的人物。
康熙突然停了能干的胤禛、张廷玉的工作,拜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授天子旗,率数十万大军平叛西北。
胤禛这下慌了神。满怀憧憬的他如堕黑暗冰窖。在康熙的绝对权威面前,他不敢反抗。康熙曾宣示皇权独尊:“若等势重于四辅臣乎?我欲去则竟去之。”(李光地《榕村续语录》卷十四)康熙至临终前,都是明确权力意志、不许侵犯的主。皇长子胤禔、废太子胤礽兄弟阋墙,被拘于禁所限制了自由。有八贤王之美誉的胤禩,因康熙四十七年(1708)的那场票选以绝对优势胜出,等来的不是康熙承诺的储位,而是拘禁后的长期被冷落。
康熙警告“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清史稿·允禩传》)。这话,胤禛记得很清楚,且在后来给允禩整理档案时,加了一句康熙评语:“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允礽。”
剧中的康熙如此布局,胤禛绝望了。但养在府中的刑余之人邬思道,却反而向他道喜!
康熙推出胤禛的胞弟胤祯,就是转移大家的视线。《清世宗实录》的解释是,康熙怕胤祯被胤禩蛊惑,特命他领兵外出,以免生事。调虎离山,也是暗度陈仓!
帝王心术出乎常人所想,邬先生一语中的。胤禛成了接班人,邬先生却走了。
邬先生留下心爱的年家妹妹,故作深沉地、悄悄地走了。
建功必须有我。功成不必在我!
邬先生真是胤禛的帝王师吗?准确地说,他是夺嫡师!
史上有邬思道这个人,是绍兴师爷,曾被雍正精心打造的“天下第一巡抚”田文镜高薪聘请做幕客,专事给最高领导人写报告和问安折。后因田文镜嫌价格太高,二人闹分手,结果田氏另请高明写的文书很不合圣心。雍正来信问,邬先生安否?吓得田文镜赶紧重金请回这位天价文案。邬先生的天价,据《雍正王朝》透露:一年八千两银子。
八千两?按旧制一斤十六两,八千两也就是今日的五百斤,二百五十千克。折合现在的银价,每千克三千六百五十元,总共九十一万二千五百元。邬先生年薪百万。
按河南总督田文镜年俸一百八十两银、禄米一百八十斛,是付不起这笔昂贵的佣金的。但雍正却给天下官员更高补贴,总督每年可拿一万六千两的养廉银。邬先生只要了他养廉银的一半,可见,田文镜支付这笔天价佣金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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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知道邬先生这个百万文案。他在潜邸养了一批策士,最著名的是戴铎。
戴铎原为雍王府家奴,被胤禛推荐到福建做知府、道员,带着使命去拉拢福建巡抚满保。我们今日所见的戴氏夺嫡之策,就是他于康熙五十二年在福建送来的。
戴氏开篇说一切为了报恩:“当此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奴才虽一言而死,亦可少报知遇于万一也。”士为知己者死,戴氏做足了九死未悔的效忠豪言。
他礼赞康熙为天纵英才的不世之主,分析诸皇子在太子被废后群起夺嫡的情势,对雍王谋略承统大业极口颂扬,要他在康熙面前尽情表演“天性仁孝”,于诸兄弟交往中展示“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
戴铎寄语胤禛以胤礽为警戒,谨慎行动,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不能“以一时之小而忘终身之大害”。
胤礽被初立太子时,深明大义,谨慎孝顺,深得康熙疼爱。西洋来的传教士白晋夸他是十全十美的皇太子,在皇族中,在宫廷里,没有一个人不称赞他,都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中国前所未有的伟大皇帝之一。然其当久了储君,便受不了诱惑,骄纵跋扈,耽于声色,最终铤而走险,身陷囹圄。
戴氏献策:一、待君父以孝,于兄弟以诚,搞好关系。二、对臣僚谨慎谦恭,对下属奖掖提拔,广聚人气。三、不要掺和是非,大度处世,麻痹战术。
虽然胤禛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回话:“语言虽则金石,与我分中无用。我若有此心,断不如此行履也。况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尚有希图之举乎?至于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全不在此,无祸无福,至终保任。汝但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语言,切不可动,慎之,慎之。”诚斯良言,疑是他在戴铎死后增删、修改、粉饰而成的。胤禛虽标榜无非分之想,却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口吻。
但他践行着戴氏之策,和柏林寺的迦陵上人“朝夕谈禅”(昭梿《啸亭杂录》卷一《善禅机》),让外任官员给他写信介绍当地的社会风情、经济生产等。他韬光养晦,又做准备,“居潜邸时,一切外间人情物理无不痛彻”,同时对废太子医治喂药,说:“吾惟知尽昆弟之情,不知顾己之厉害也。”康熙听闻,甚是感动,大为欣慰。(昭梿《啸亭杂录》卷一《居藩大度》)
胤禛积极玩两面派手法,欺骗了竞争对手,让他们不以他为意。康熙正为诸子纷争而心痛不已,却从“居藩大度”的胤禛身上,看到了闪光点。
乾隆时人萧奭自称“草泽臣”,对雍正的继位极力赞赏,认为名正言顺,在《永宪录》中驳斥篡位谣传者为“一二奸顽造作无稽,以污人圣德”,但又说:康熙驾崩后,隆科多先护雍亲王回朝哭迎,守在宫内,其他皇子“非传令旨不得进”。这有弑父篡位的可能!胤禛拿出康熙的念珠,说是先帝临终亲授,要他戒躁。
清版“烛影摇红”背后究竟如何,各说道理。雍正修《清圣祖实录》和乾隆修《清世宗实录》,及已发现的康熙遗诏实物,内容相似,称康熙命人先当着胤禩等的面宣读遗诏后,胤禛才匆匆入场。这都为胤禛不在场弑父提供证据。而这些都是雍正以降官方的说法,既是被告的自证清白,又做出了原告的光明正大。
雍正还以《大义觉迷录》现身说法,反击胤禩、胤禟的说辞:“夫以朕兄弟之中,如阿其那、塞思黑等,久蓄邪谋,希冀储位,当兹授受之际,伊等若非亲承皇考付朕鸿基之遗诏,安肯贴无一语,俯首臣伏于朕之前乎?”但这二位已经死于非命,无法对证。
当然,康熙最后确定储君时,竞争者大多被拘禁或被边缘化:胤礽被废拘禁了十年,胤禔于康熙四十七年因谋夺储位被削爵囚禁,胤祉被安排从事文化事业建设,胤禩屡遭贬黜被冷落了许久,胤祯被派到了西北前线。留给后世的悬念,是康熙以胤祯为大将军王,最有属意的可能,但他被调离京城远在数千里之外,即便选择他为储君,势必造成京城内讧,兵戎相见,于国于家都是一场流血的灾难。
康熙帝没有那么蠢!这,为雍正的成功即位论提供了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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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铎曾在福建给胤禛写信说:“奴才素受隆恩,合家时时焚祷,日夜思维,愧无仰报。近因大学士李光地告假回闽,今又奉特旨带病进京,闻系为立储之事诏彼密议。奴才闻知惊心,特于彼处探彼云‘目下诸王,八王最贤’等语。奴才密向彼云:‘八王柔懦无为,不及我四王爷聪明天纵,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济,大有作为。大人如肯相为,将来富贵共之。’彼亦首肯。”(《文献丛编·戴铎奏折》)
康熙五十三年六月,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因康熙将马齐复出制衡以其为首的汉官,再次请求休致。康熙准假让其处理完家中事宜,两年后返京办事。
胤禛满是愤慨地回信:“你在京时如此等语言,我何曾向你说过一句?你在外如此小任,骤敢如此大胆。你之生死轻如鸿毛,我之名节关乎千古。我做你的主子正正是前世了。”爱惜羽毛的义愤填膺,却传递出胤禛欲美名千古扬。他要做千古一帝!
成功的雍正,以追恤康熙朝宣力效忠大臣之名,赠李光地为太子太傅,祀贤良祠,并将他提拔到“一代完人”的高度。若非戴铎之请奏效,雍正何必回报这般大礼?
胤禛当初真是那样骂戴铎吗?真正的夺嫡师戴铎,究竟给他出了多少谋位的阴谋诡计,除了那一份不免被修饰的戴氏之策外,真实的历史亦不可能修复了。
雍正三年(1725),皇帝下过一道谕旨:“沈竹、戴铎乃朕藩邸旧人,行止妄乱,钻营不堪,暗入党羽,捏造无影之谈,惑众听,坏朕声名,怨望讥议,非止一端。朕隐忍多年,及登大宝,知此二人乃无父无君之辈,宽其诛,而皆弃之不用。”
“藩邸旧人”知道的太多了,雍正一直提防着。他即位之初,称康熙驾崩让他哀痛如焚,乱了分寸,命四大总理事务大臣管理诸事,但强调“藩邸事件外”。
藩邸有秘密,戴铎是主要知情人之一。同时,戴铎也是贪心之人,少不了伸手。雍正先派他到四川任布政使,后派他到年羹尧的军营效力,名曰给他锻炼建功的机会,实则调离京城,进行监控。年羹尧举报戴铎藏匿了密折,就说明戴铎死到临头了。
暗藏了罪证的戴铎,栈恋权位而死于非命,下令者就是他誓言死忠的主子雍正帝。
罪名是贪污。不久,年羹尧被赐死家中,他的所谓狂悖之罪中有一条是要结邪党戴铎等怀欺惑众。又不久,另一个参与谋位的主要成员隆科多也死于幽所,诸罪中有一条是庇护戴铎,“不行查参,奸党之罪”。
昔日的忠奴,成了邪党!
孰忠孰奸,孰正孰邪,孰是孰非,千秋功过任凭说。雍正上位后,严惩了不少“藩邸旧人”。这个结局,子虚的邬先生洞若观火,而真实的戴军师恃功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