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命的另一种色彩
昨天下午五点多了,夕阳的余晖斜照在杨永康的办公桌上,他正收拾桌面上的笔墨纸张,准备下班吃饭。办公室的张主任走过来告诉他,县里决定后天上午要在运动场召开万人大会,公捕公判一批严重刑事犯罪分子,叫杨永康替县长起草一份在这个大会上的讲话材料,接着提供了一些素材,交代了写作要求和应该注意的地方。在张主任看来,杨永康的文字功底和吃苦精神是毋庸置疑的,在一天时间内保质保量地完成这个写作任务,他对杨永康充满信心。
按说,县长的这个讲话材料应该由县政府办公室的同志或县长的秘书来承担,但从以往召开这类大会的情况来看,材料的质量总是不那么理想,这些人起草的讲话材料,不仅内容空洞,缺乏针对性,而且起不到应有的震慑作用,犯罪分子听了无所谓,群众听了没意思,连执笔起草讲话材料的人听见这些议论之后,自己也感到脸上无光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后来,县政府办公室的负责同志干脆主动跟县公安局局长商量,由公安局办公室代为起草。作为一个半军事化的执法部门,公安局自然服从安排,领受了这个任务。
张主任是一个对杨永康再欣赏不过的人了,他一直把杨永康当作办公室的“笔杆子”和“台柱子”。每次交给杨永康的写作任务,杨永康都会认真对待,从谋篇布局到动笔起草细细考量,详略得当的文字安排和恰到好处的语言使用,让其文章语言通畅,引人入胜。所以平时,凡是杨永康起草的任何公文材料,只需经过简单的修改便可一次成功。因此他在这个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担心,也没有操过多大的心。现在,他把这个非同小可的任务交给杨永康,除了信任放心更是静候佳音。
杨永康是个急性子,他有一个“先做后玩”和“做好了再玩”的习惯,如果不把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好,他是不会去干别的。于是他到食堂里呼呼啦啦地扒了几口饭菜,准备熬一个“穿头夜”,打算在天亮之前把写好和抄正的这个讲话材料交到张主任手里。
随后杨永康就这样在办公室里写着写着,在初夜到午夜、午夜到黎明的时光里与灯光相伴,直到把自己亲手起草的这个讲话材料工工整整地抄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挂在墙壁上的那面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第二天早饭后的上班时间。他无心顾及已经过了早上开饭时间的那顿早饭,带着欣慰与愉悦的快感等待着张主任的到来。
“看样子,你辛苦了一夜啊?!”张主任关怀道。
“昨晚若不加班,我怕今天来不及,误了事。”杨永康认真地应道。
“你是一个爱操心、很敬业的人,我就猜得出我今天上午一到办公室,你就会把这个材料交到我手里。”
“不知道你满不满意,请你审查修改了我再作进一步处理。”
张主任刚刚接过材料,办公室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杨永康从对话中得知,张主任将去参加一个会议。
张主任告诉杨永康,会议需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待他散会回来了再进行修改。
听罢,杨永康在等待中随机忙碌着手头上的其他工作。
快到中午了,杨永康实在是有些犯困,怎么也挡不住的瞌睡使他无法睁开眼睛,他决定不去吃午饭了,就势在办公桌上睡了起来。
“喂,小杨,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我刚才在会上简单地把这个材料修改了一遍,准备下午上班了交给你的。现在既然还有多的时间,干脆我再仔细斟酌一遍,到下午两点钟了,你再拿过去抄,然后交给打字员打印。”散会回来的张主任不假思索地这样说道。
杨永康点头称是,二话没说,接着又睡了起来。
后来,张主任把那份改动不多的讲话稿递给了杨永康,杨永康接下来也进行了仔细抄誊。这一串的动作,虽然极具机械性,但是相对于写作的创造性而言却轻松了许多。这时的杨永康已经忘记了疲倦,他用青春的力量让西下的夕阳带走了那浓浓的倦意,也用向上的情操请秋日的轻风吹干了他那饱蘸的笔墨。这一刻,他有些激动,因为他马上就要把稿子交给他心仪已久的那位美貌的打字员,他很想得到她的一句赞誉,接着在她射来的那束爱恋的目光里得到快慰。
其实这只是杨永康单向而行的心理期盼,他知道这是一种概率很低、概率似无的虚无主义之幻,出身的低贱和自卑心态的驱使,他充其量只能仰望星空,借着朗朗的月光,满足自己对“人间尤物是青衣”的独孤享受。
这一切都是杨永康自己想象的,他不曾表达过,生怕换来一阵白眼甚至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无所知的打字员,穿着一身再得体不过的公安制服,从他手里把讲话材料平淡无常地接了过去。
杨永康怏怏地走出打字室,一步一步地踏着楼梯的下行台阶,突然想起今天就是中秋佳节,再一联想从早上到现在自己已半口凉水未进、一口米饭未沾的情况,他开始同情和怜悯自己起来。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他决定去大门外的那个商店买一盒平时没有买过的饼干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过去一看,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翻遍了荷包,凑齐了一块五角钱,心一横,买了两个从来未尝过的“火腿月饼”。
也许是太饿了,无暇顾及商店营业员的眼光,他站在那里狼吞虎咽似的大口大口吃着这有生以来未曾尝过的美味佳肴,又也许是他吃得太快、吞得太猛了,噎在喉咙的月饼,夹杂着父母双亡后的苦难思绪,把他的汪汪热泪豆子般地挤了出来。杨永康为了不让营业员看出他的狼狈和看透他的伤悲,他在深深地呼吸之后,长长地发出了一声不枉生命、负重前行的慨叹。
这一叹,好似上苍的指使,好似大地的呼唤;这一叹,犹如岁月的回声,犹如征程的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