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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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的人,天生就是为戏而生的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日常的排练、演出,林向瑜又多了一项工作:给小悠上课。

其实,小悠还是有一定的戏曲基础的,她两年前到剧团,就是林向瑜给她面的试。

例行流程让小悠开嗓清唱一段儿时,林向瑜还记得自己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这么年轻的孩子居然会喜欢戏曲已经非常难得,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小悠的嗓音条件竟也非常不错,音域极广,可塑性非常强,不仅能饰旦角儿,也能轻松驾驭生角儿。

那时,林向瑜心底就隐隐有了一些想法,若小悠能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要用心地把大青衣唱调尽数教给她,拜不拜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传承。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小悠的唱功先后出现了两次可喜的飞跃,林向瑜早知她有天分,却没想到她的天分能这么的高。

与此同时,张尧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文章早已写好,只是中间出了些不同立场间的不同声音,多开了几次会,这才拖到现在,按照排版和印刷的时间,应该是在三天后就可以上报了。

林向瑜把这个消息讲给剧团里的人听,大家都很高兴,还为了庆祝组了一次火锅局,当天晚上,有人最先喝多了酒,又哭又笑地发泄着情绪,说着这些年坚持下来究竟有多么的苦,林向瑜情到深处,也罕见地喝了一杯,努力控制住心底那股疯狂滋长的思念,没有给庄晓薇打电话,和剧团的演员们一直聊到了天亮,不止一次做了对戏曲前途的展望。

三天后,林向瑜的采访内容正式见报,汪林和另外两个演员一起,早早的等在报刊亭旁,兴冲冲买下了第一份新鲜出炉的报纸,也不知是因为激动的心情还是因为印刷的余热未散,汪林手托着报纸,只觉得那上面的热量快要灼痛他的手心。

从首版开始一页一页翻过去,在中版首页左半边,他们看到了林向瑜的采访文章,可惜,似乎和他们想象中并不一样。

“团长,这......这也不是正中间的位置啊!是不是弄错了?”

“对啊!而且,这标题......这到底怎么回事?”

汪林眉心紧蹙,沉默不语,一瞬不瞬望着那个加黑放大的标题——戏曲寒冬,复兴无望,民间戏曲演员究竟何去何从?

各怀心事地回到剧团,各自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林向瑜的时候,他们推开排练厅的门,正看到林向瑜刚刚挂断电话,原本挺直的腰背因为叹息的缘故稍显塌陷,他闭了闭眼睛,又睁眼,从排练镜中看向他们,而后极不自然地挤出了个笑。

“团长,是张尧的电话,”他抿了抿唇,“很不幸,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她的文章在印刷之前被临时撤换了,要不是今天看到,她也还蒙在鼓里。”

这篇文章,大量删改了林向瑜在采访中说的话,以人为的方式大幅度改变了他“坚持的理由”,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必定会认为身为行内人的林向瑜都已经对国粹京剧彻底失去了信心,甚至是有随时退出改行的打算,即便他的名字用了化名,可剧团名字尚在,这篇所谓的报道,无异于造谣污蔑!

“向瑜,你......这不是你的错。”汪林还想再说些安慰林向瑜的话,可看到他那副苦楚又无奈的表情,到底没能说出更多。

小悠在这时气喘吁吁跑进来,大叫着:“不好了!有人来砸窑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种各自焦灼的时候,居然就有人找上门来挑战。这年头,虽说新一辈的演员们已经很少在意这些挑战中的“本钱”承诺,可对于始终贯彻老传统,坚持老本行不撒手的他们来说,若赢还好,若是输了,可就相当于输了在这个城市中的全部演出权了。

可是,有同行叨扰,又无论如何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来者两人,身着长衫,一老一少,都是老式做派,面上看着笑眯眯的,眼中时不时泄露的精光却是暴露了他们的不俗。

梨园中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来人开门见山:“听闻你们这儿有个小有名气的青衣?有没有兴趣,对上一段?”

林向瑜敛眸轻笑:“前辈打算唱什么?”

“《白蛇传》吧!我这把老骨头,虽说嗓子哑了些,可到底当年的底子还在,勉强唱一唱小生,就当在各位面前献丑了吧!时间有限,我们便不上妆了,这就开始吧!”

一旁的汪林心下一动:没有赌注?所以,不算砸窑?

那一老一少开腔拿板,信手拈来,无论是念白、西皮垛板还是西皮摇板,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惊艳。林向瑜站在原处看着他们,不难想象,这二位胸有城府,若再上过妆,该是怎样的光彩照人,尤其是那位长者,卖力程度丝毫不逊于正式开演。

林向瑜听着听着,动心动念,突然就觉得,他好像知道这两位是来做什么的了。

一段完毕,那长者作半云手,说了个“请”字。

林向瑜垂眸轻笑,眉眼鼻尖有丝丝酸涩的感动流过。想起过往种种,想起那篇报道,想起每一个不管刮风下雨依旧坚持来听戏的观众,他情到深处,缱绻愁思,作势便唱。

“虽然是叫断桥桥何曾断,桥亭上过游人两两三三。似这等好湖山愁眉尽展,也不枉下峨眉走这一番......”

“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

“适才扫墓灵隐去,归来风雨忽迷离......”

不远不近处,对面二人的眉眼神情连连变化,各自看过后,抬手拦下林向瑜,那长者随即笑了。

“年轻人,是我们错怪你了!如此扎实的功底,绝非单纯的天赋所能及,如此,我们相信那见报的内容绝不会是你说出来的了!唉,流年不顺,国粹蒙尘啊!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戏的,你那眼里的光彩和愁绪啊,跟我年轻那会儿太是相像了!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唱下去吧!有的人,他天生就是为戏而生的,只有舞台啊,它才懂你的魅力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