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别
在这场大雨中，村中的火焰基本被熄灭，而其余火苗的则在村民的齐心协力下全部扑灭，这也让遗弃者舒了一口气，他讨厌那种燃烧的味道。村中的重建工作开始了，而这场动乱中的伤员也被全部放置在村中。幸运的是，由于那些强盗雇佣兵更想抢劫而不是屠杀，因此除了十几人受伤、三人死亡外，没有再产生其他伤亡。
先前来袭的勃艮第雇佣兵几乎全部被遗弃者击杀，仅有先前那名受伤未死的佣兵活了下来。让他发毒誓不提起这里发生的一切后，那名佣兵便被放走了。遗弃者对此依旧抱有怀疑，因为那名佣兵找人回来报复的可能依旧存在，但既然他答应了放那人一条生路，他也就不再计较这件事。
村中没有医生，只有一名教会的老执事，但他显然是对那些身上被刀剑重创的病人束手无策。他本来要用当时的愚蠢治疗法，但随即就被闯进来的遗弃者制止了：他可不想让那些能活下去的人因为中世纪特有的愚昧而死去。作为曾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地医生，他自然是要亲自治疗和动手术。他的技艺从来没有生疏，他的水平也足够支撑起自信。而现在，他正在为一名腹部被剑刺穿的重伤员治疗。
不过站在门外的伤员家属此刻显得焦虑不堪，毕竟这位异乡人的医术如何，他们并不清楚。情绪比较激动一位老先生的差点就要直接闯进去，好在周围的其他人将他劝说了下去，才没有让他作出冲动的行为。
不过好在几分钟后，原本关闭的门被打开了，伤员的家属立刻冲进去查看。那位躺在临时担架上的年轻伤员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原本苍白的面色已经红润起来，而且他腹部的眼中伤口也神奇地愈合了。
“哦，上帝！”伤员的母亲抱住了她的儿子，然后便又些着急地问道，“德鲁安，亲爱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从来都没这么轻松过，妈妈。”躺在担架上的年轻人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多亏了那位先生，我活过来了。说真的，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说到这里，那位妇人突然就抱着德鲁安哭了起来。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骨肉，这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不过上帝似乎没有抛弃他们，而是给予他们希望。
当那位妇人冷静下来后，她便找到了那位正在察看另一位伤员的栗发青年。她紧紧地握着遗弃者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说道：“谢谢……谢谢您……年轻的先生，我们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分内之事，”遗弃者淡淡地回答道，“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医治，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先行一步。”
“好的，好的，”妇人不住地点头道，随后松开了手，“先生，愿主永远保佑您这样的善人……”
遗弃者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为病人的伤口进行包扎。他对那位妇人的话不置可否。道德是时间最容易变动的事物之一，善恶永远被不同人作出不同的定义，因此反而失去了可能存在的本质。多数的暴政就是正义，普世的罪恶就是至善，人就是这么荒谬，而他也一样荒谬。不过他们发誓要打破、也一直在尝试打破这种荒谬，这就是他们与正常人不同的地方。
……
在忙碌了半天后，遗弃者才把所有伤员的事务处理完毕。实际上他可以在半个小时内处理完毕，但由于这一次他是毫无征兆地被传送至这个世界，平时随身携带的很多医药都没来得及补充，因此他只能进行这种基础的治疗。
遗弃者重新套上战地披风，并将搁置在墙边的黑色春田重新挂回肩上。在礼貌地与老执事告别后，他关上了教堂的大门，转身离去。
此刻已经来到了黄昏，那些村民们估计也都回家休息了。经历了惊险的一天，他们估计也需要点时间恢复到平凡的日常中。他对此毫不羡慕，这种虚假的平静随时能够被打断，不过让他们多体会一下短暂的幸福与平静，也算是这种乱世中的仁慈了。
一些屋子的烟囱中已经冒出了炊烟，似乎还能隐约闻到一些饭菜的味道。遗弃者无意继续享受短暂的宁静，他必须尽快地介入这个时代的纷争中去，并将其终结。
他很快地就来到了村庄的出口，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里居然有人在等着他。
那位金发少女在发觉他的到来后，小跑着来到了青年面前。让娜·达尔克向遗弃者微微欠身道：“谢谢您为这个村庄所做的一切。也谢谢您坚定了我自己的信念。”
“执行自我的意志而已。”遗弃者颔首示意，随即又问道，“我又坚定了你的什么信念呢？是遵循神谕拯救这个国家吗？”
“您……怎么知道的？”少女显得相当惊讶。这个消息仅仅是在村子里传播，一个外乡人知道这件事自然是出乎她的意料。
“恰好听说。”
“那……您怎么认为呢？”她的神色变得诚恳起来，并用清澈的蓝紫色眼睛注视着遗弃者的碧绿色瞳孔，“您认为，我做得到吗？”
“这是主的旨意，还是你自己的意志？”遗弃者反问道。
“我……”她本来想立刻说出“主的旨意”，但看着对方无比深邃的目光，她的信仰居然突然间占了下风，并且意志也不禁发生动摇。但她随后又回过神来，“我听到了主的召唤……”
见少女这样回答，遗弃者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这位少女有着圣人的体质，却同样受制于圣人所特有的“盲信”属性，难以将自我救赎世人的意志与所谓的“神的意志”区分开来。这种信仰会给圣人带来勇往直前的勇气，但同样也是让他们被他人利用甚至殉道的主要原因。在这个平行世界中，这位少女估计也会踏上同样的救国道路，并最终面临被处以火刑的命运。不过如果他的行动能够终止百年战争，说不定就能顺带着避免她的悲剧，毕竟他似乎很看好她。
遗弃者微微摇头，从少女身边经过：“即使是圣人，也会有自私的愿望。你想遵循主的旨意拯救世人，这很好。然而你有想过，你自己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少女在听到对方的问题后愣了一阵子，随后便急忙转过头去叫住了戎装青年：“等一下先生，您的名字是什么？”
“我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已，那很重要吗？”遗弃者微微撇头问道。
“嗯，很重要。”少女咬了咬嘴唇，不过看样子她没有完全理解对方的话语，“虽然您可能不是主的信徒，但……我希望能为您祈祷，主的光辉会照耀每一个人。我希望祂能铭记您的名字。”
“哈哈……主？他有几个师？”他用德语轻笑了一声，没有让少女听懂。居然有人想要为他祈祷，请求上帝的保佑，他差一点就大声笑了出来：如果真有什么上帝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恐怕不是要把他绑在十字架上烧一百年。毕竟所谓的“主”是不存在的，它只是人们为了逃离虚无主义危机所创造出的、能够赋予“人”意义的崇拜对象，而并非是真的、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存在——就算有所谓的“神”，也只不过是靠戏法来骗人的一群可怜虫，至少对他来说。不过，他没有质疑她的信仰，也不讨厌这个法国傻姑娘说的话，也许是因为他们某些共通之处，又或许是因为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圣人”。
很有意思，那就看看你能有何做为吧，这个世界的圣女贞德。
“一个遗弃者罢了。不过你可以称我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