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雨的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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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童年趣事

冬天的阳台,落满阳光。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整个人被阳光照着,家里的蟹爪兰开满花盆,它的花香清淡,时有时无,在阳台上轻轻地划过,如清晨山岭的一阵雾气,透过这阵浮着的雾气,我想起了童年,那个山里的孩子从时空中跑来,来到了我的身边,诉说着土地深处的温热,诉说着大山的荣枯,也诉说着乡里人的辛苦和宽厚仁慈。

我出生在一座名叫石嘴山的对面向阳的山坡上。冬天,太阳总是普照村庄,把只有十几户人家照得明亮,照得充满阳光。有阳光照着村庄的时刻,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候。我们总是不约而同地跑到村东头的场院里,开启我们的游戏时光。最近,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旱船”。每年冬天,当人们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排练村里的社火。我们听到鼓声时,也会跃跃欲试,开始我们最喜欢的“旱船”排练。

在我们这些孩子们常玩的游戏中,常常多了一个大人。她是我的四妈,是一个智残人。我的四爹由于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走路一瘸一拐。这个缺陷导致他娶不上一个正常的老婆。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便娶了一个智障的女人,当自己的老婆。四爹娶来的四妈,智力比想象中的低,家务活一样都不会,但她能生孩子。在我的记忆中,她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随了她,也是智障人,女孩智力正常,但不算聪明伶俐。她们娘仨喜欢和我们这些孩子们玩耍,常常加入我们玩“旱船”的行列。但我们并不喜欢她们,只因为壮大“旱船”游戏的阵势。她们娘仨声音大,当“摇婆子”的样子更夸张,尤其是四妈和她的智障儿子。四妈个头高,体个胖,腿子长,步伐大,扭动的幅度大,胯和腰之间好像有一个弹簧,一起一伏,整个屁股扭动得像母亲的筛子一般。她的智障儿,我的堂弟,他当时已经四五岁了,跟随在母亲身边,随着母亲起伏的身体,摇动,唱和,在小孩子的眼里就像喜剧里的丑角,为我们的“旱船”增添了很多欢乐。

每天午后,我们相约在场院里,个头高一些的小哥手抓两根木杆,就是“旱船”的船身。伙伴英宝反穿他大的褂子,腰间系一根草绳,头戴一个帽檐卷起来的草帽,手拿一根木杆,他就是船的舵手了,木杆一头着地,在“旱船”的前面引路,一头握在他的手中。他便身体摇晃,木杆一头在船身前面一起一落,“旱船”便在场院里行驶,我们其他的孩子,女孩是护船的姑娘,手提一个化妆包,包里有个镜子和木梳,边扭着身子走着十字步边唱道“眉毛弯弯的美呀……”男孩便是“妖婆子”,胳膊上挎个篮子,手提一个约有20厘米长的木棒,边唱,边在船周围扭来扭去,有时候做一些搞笑的表情和动作,让我们大笑不止。四妈和她的儿子最喜欢玩这个,他们夹在我们中间,边扭边唱,动作幅度大,声音洪亮,整个冬天的村庄充满了热闹。

当夜幕渐渐降下时,我意犹未尽地回到家时,常常在四爹家传来,四妈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她挨打了。我和小哥也常常遭到父母的斥责,低着头咽下一口饭,转身在院里听着从四爹家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声,还沉浸在白天游戏的快乐之中,这哭声对于我们来说,就如黑夜里穿过石嘴山上的野鸡声,它在夜幕之时,常常划过村庄,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内心想的事情是冬天场院里,随时开始的“旱船”游戏。它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事情,我哪有时间去想一个智障女人的遭遇。那些年里,对于山窝窝里的孩子,看社火,演社火,是我们最快乐的事情,可能对于四妈来说,也是她和傻儿子最快乐的事情,尽管她有时和我们玩了“旱船”游戏,被四爹打得鼻青脸肿,但每次看到我们玩,她依然会加入到我们这群孩子们的行列,有的孩子在她扭“妖婆子”时,拽她的衣服,扯她的头发,有时还会用脚踢她,故意撞她,她有时会避开,有时也会摔倒,身上,头发,脸上全是土,这时我们会以她为笑料,对她们母子欺辱得更凶了,至到她生气地追打我们,我们才罢休,游戏也就到了散场的时候,她依然沉醉其中,唱着一句半句的唱词,在夕光下久久不肯离去。

后来,我们这些小孩上学的上学,长大的长大了,我们不再玩“旱船”游戏了,有时路过场院时,四妈和她的傻儿子还在那里玩这个游戏,她如今老了,胖了,眼神更加呆滞了。

后来的后来,有一天晚上下大雨,罣四妈出门没有回来。第二天,四爹和村人在水渠里找到了她的尸体。村人判断,她在大雨中滑倒,笨重的身体倒在渠里,雨水从她的嘴里鼻子里进去,灌进她的身体,淹没了她。不久她的傻儿子出走,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世间。

其实,后来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那天作文课上,我的学生们的作文题目是“童年趣事”,我在脑海中搜寻往事,这段记忆便苏醒过来,向我慢慢走来,它拉着我走进去,看到了石嘴山下的一段曲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