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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儿的家在山下的村庄里。在春芽儿家的门口，可以远远地看到被大火烧过的山林，那是绵延起伏的群山。曾经满眼青绿的山林，现在变得灰蒙蒙一片。黄杨记得春芽儿父亲的话：再过几十年，这里仍然是一片森林。但是，自己还能回到那里去吗？

春芽儿的家，是木头的家。木头的围墙，木头的门，木头的窗，木头的家具：桌椅、凳子、箱柜、床。让黄杨惊奇的，是春芽儿家里的窗户，窗户上镶着雕了很多图案花纹的木头窗格，繁复的花纹中，有花草，有树叶，有飞鸟，还有从天上飘到林中的云朵。看着这样的窗格中，黄杨仿佛又回到了山林中。

春芽儿把背篓放在一间堆满木料的屋子里。这是春芽儿父亲的雕刻作坊。春芽儿的母亲是一个温和的女人，脸上总是含着微笑。她和春芽儿一起，把黄杨从背篓中搬出来，放到窗台下面的一张小凳子上。只听她嘴里喃喃地说：“哦，被烧成这样，多大的山火啊！”

母亲问春芽儿：“这棵黄杨树，还在山上吗？”

黄杨很想回答她：我不在山上了，我到你家了！可是他无法说话。

春芽儿回答母亲说：“这棵黄杨树差不多被火烧光了，只剩下这段树根。”

母亲抚摸着黄杨身上的被火烧焦的疤痕，问春芽儿：“这段树根有啥用呢？”

“可以雕刻啊！”春芽儿回答，“父亲说，这是块好材料呢！”

春芽儿和母亲离开了，黄杨在小凳子上，好奇地看着屋里的景象。

这间屋子里，放满了春芽儿父亲的木雕作品，有些已经完成，有些雕刻到一半。黄杨环顾周围，发现很多木雕正注视着自己，他们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

一个老渔翁，披着斗笠，背着竹篓，一手握着钓鱼竿，一手提着一条大鲤鱼，笑眯眯地站在窗台上。

老渔翁身边，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小花袄，歪着脑袋，凝视着手中的一朵花，脸上是梦幻般的表情。

小姑娘身后，是一个放牛的牧童。牧童骑在一头大水牛背上，悠闲地横吹着一根细长的竹笛。

牧童的周围，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奔跑的马、威风凛凛的老虎、长着弯弯犄角的山羊。还有一只母鸡，正展开翅膀保护她身边的一群小鸡雏……

黄杨熟悉的山林中的动物，在这里仿佛都复活了。在树下吃草的梅花鹿，在树上玩耍的猴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鸟，有的停栖在枝头，有的展翅欲飞。有一只猫头鹰，雕得特别逼真，他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正站在橱柜上盯着黄杨。黄杨想起山林中的猫头鹰，也曾在月光清亮的夜晚飞到他身上，停在枝头，两只眼睛像两只小灯笼，在黝黑的树影里闪亮着……

黄杨想和周围的这些动物说话，但它们全都默不作声。黄杨用自己的语言呼叫它们：“嗨，你们好啊！你们到这里多久啦？”

这些形状生动的木头雕刻，却没有知觉，也没有灵性。任凭黄杨怎么呼唤，它们总是无动于衷，总是沉默，凝固在被雕刻出来的样子中。黄杨这才发现，自己和屋子里的这些木头雕刻，有多大的不同。他离开了土地，离开了山林，却仍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这些木雕虽然有生动的造型，但它们只是一些没有生命的木头疙瘩。

黄杨想：它们也曾经是山林中的树木，也曾有过青翠的枝叶，也曾和他一样，能看能想，还能用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和周围的生灵对话。但它们离开了山林，就没有了知觉，连回忆都没有带出来。为什么我还和原来一样呢？黄杨有点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