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淡薄血亲
“客官，客官……”
岳照庭睁开眼睛的时候，店小二正蹲在他身边，关切地呼喊着。在感受到岳照庭的鼻息之前，店小二还以为店里出了人命，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啊？”岳照庭看着刚刚泛亮的天空，嘟哝道。
“客官，咱也不清楚你为啥会睡在这啊。”店小二陪笑道：“兴许是因为客房内太闷，您来后院乘凉，一不留神就睡在这了。这里虽然凉快，但被这风吹了一宿，您可得当心身子啊。”
岳照庭尴尬地点了点头，便回房去了。他依稀记得，昨夜，他尝试用内力控制掌心的火焰，还算初有成效。
回到房间，岳照庭见岳映川鼾声如雷，在床上睡得七仰八叉，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地方。岳照庭深感无奈，只好坐在墙角的凳子上，想倚着墙再打个盹。
天亮之后，六人又一起到楼下吃了早饭。吃完之后，大家便要各奔东西了。小晴因为昨晚那杯酒，头到现在都还疼得厉害。岳映川醒了之后，觉得口干舌燥，一连喝了三大碗水。见岳照庭和言寄欢都跟没事人似的，岳映川嘀咕道：“你们两个昨晚是不是都没怎么喝啊？为什么只有我醉了？”
言寄欢叫道：“小川兄弟，天地良心啊，昨晚你醉倒之后，我和你哥可是又喝了三坛子酒，那叫一个痛快。对吧，照庭兄弟？”
“没错，没错。”岳照庭强忍住笑意：“小川，你的酒量，可还得再历练历练呢。”
岳映川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小魔女称自己的大伯姓温，名清许，在韶雍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打听起来应当不太费事。但这却把岳映川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小魔女，你大伯姓温，那你岂不也一样？”
“对……对啊。”
“温这个姓氏明明很好听啊，哎，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你怎么又提起这茬了？”小魔女轻哼一声：“我就叫小魔女，没有别的名字。”
岳映川给岳照庭使了个眼色：“哥，要不咱俩好人做到底吧？韶雍这么大，她一个姑娘家独自行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啊。不如，我们帮她找到那温家的宅子，再继续赶路？”
“不用不用！”小魔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能走丢不成？”
岳映川凑到小魔女跟前：“我这不是，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儿嘛？”
岳照庭看懂了弟弟的心思，笑道：“小魔女，就依了小川吧，咱们相识一场，能看到你平安回家，也算是我们的心愿。”
“那好吧……”小魔女只能答应，看着岳映川稚气未脱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她竟有些害羞地垂下了头。
“各位，那咱们就此别过吧。”站在客栈的门口，虞芊盈向大家抱拳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芊盈小姐……”岳照庭站在岳映川和小魔女的身后：“昨天，在下多有得罪，希望你能原谅。”
虞芊盈见这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连道歉都不敢靠近自己，不禁笑出了声：“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原谅你喽，本小姐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岳照庭用力点头：“多谢！”
见岳照庭三人已走远，言寄欢也要和这两位姑娘分道扬镳了：“芊盈小姐，小晴，后会有期。”
虞芊盈微笑回应：“后会有期，言少侠。”
小晴抿着嘴唇，短短一句话，憋了半天才说出来：“言大哥……我还是想谢谢你。”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搞得那么悲情。”言寄欢伸手轻弹了小晴的脑袋：“我走了，傻丫头。”
小晴怔怔地目送着言寄欢远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别看啦，你的言大哥都走远啦！”虞芊盈的语气里充满调侃。
“小……小姐，我没有……”小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把一句话说完整。
“我也没说什么吧？干嘛这么紧张？”
“我……”
“好啦，不逗你了。”虞芊盈笑眯眯地挽住小晴的胳膊：“走，陪本小姐好好逛逛！”
温清许似乎是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大人物，岳照庭等人在打听温家的宅子时，听到了许多颂扬清许大人的话。岳照庭相信，小魔女回到大伯身边后，定能过上让人羡慕的日子。
温宅位于韶雍城西侧，三人赶过去时，已是接近晌午。小魔女对守在门口的家丁低语了几句，那人便进去通报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岳映川问道。
“当然是报我的名字了，大伯总不会放几个陌生人进去吧？”
片刻之后，家丁极有礼貌地出来招呼道：“翠妞小姐，老爷请您和这二位公子到大堂稍等片刻，他很快就来。”
“他叫你什么？翠妞？”岳映川一下子蹦到小魔女面前：“原来你真名叫温翠妞？噗……”
小魔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狠狠锤了岳映川一拳：“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
小魔女不生气还好，这一生气，岳映川居然更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了：“没有没有，我真不是故意要笑的……噗哈哈哈！”
“你……”小魔女把目光转向了岳照庭：“岳大哥，你倒是管管他啊。”
岳照庭正色道：“小川，别笑了。噗……”
岳照庭这张不苟言笑的脸竟也没绷住，他强忍笑意的样子滑稽极了。小魔女“哼”了一声，便随家丁进了宅子，两兄弟赶忙追了上去。
大堂内的装潢十分讲究，看得出这里的主人非常有生活的情趣。很快，温清许来到了大堂，他虽已两鬓斑白，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见了小魔女，温清许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你就是翠妞？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噗……”岳映川又在一旁笑出了声，他意识到自己有些不礼貌，赶紧低下头。
小魔女瞪了岳映川一眼，又恭敬地回应温清许：“大伯，我能见到您，也是多亏了这二位公子相助呢。”
温清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二位便是我温家的恩人。来人，摆下酒席，好好款待我的侄女和两位公子。”
温清许毫不吝啬，桌子上摆满了上好的酒肉，他的女儿温茹岚也与大家见了面。
温清许问道：“翠妞，你爹娘呢？为何只有你一人到此？”
小魔女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来：“大伯，家乡发生了饥荒，饿死了很多人，又爆发了瘟疫，爹娘都……”
“真是遗憾啊。”温清许放下酒杯，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为亲人的离去而悲伤：“翠妞，你来了韶雍城，接下来有何打算？”
岳照庭怔了一下，他听出温清许的话里还有着其他意思。
小魔女也觉得有些不对：“大伯，我爹临终前说，您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他才让我来找您……”
“十七年前，我便与你爹恩断义绝了。你我血缘已断，今日，我本不应让你进来，却还是念及曾经的情分。你若想在韶雍谋生，我愿先予以资助。待你安定下来，欠我的银两皆需归还。”温清许语气冰冷，就像在和陌生人交流。
十七年前，小魔女刚刚出生，那时候，父亲和大伯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情。甚至直到父亲临死前，她才知道大伯的存在。大伯不愿收留自己，虽然倍感失望，但小魔女并无怨言，毕竟，大伯并不亏欠自己。
“我明白了，大伯，谢谢。”
“哎，温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岳映川放下了碗筷：“她可是你的侄女，是你的血亲，你收留她，不是天经地义吗？”
小魔女按住了岳映川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温清许面露愠色，而温茹岚却开口了：“翠妞姐带来的朋友还真是无礼呢。我爹刚才已说得很清楚，早就和我那没用的叔叔断绝了关系。今天，他的女儿穿得像个乞丐似的找上门来，我们没有嫌弃她弄脏了宅子里的东西，还好酒好肉地招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们是哪来的脸面，想让我爹收留她？”
“岚儿，住嘴。”
这温茹岚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相上却有一丝刻薄，说话更像刀子一样，直扎人的痛处。听到父亲的呵斥，温茹岚方才沉默下来，充满敌意地看着小魔女。
岳映川刚要发作，小魔女则回应道：“岚妹妹，你怎么说我都无妨，但你对我爹的侮辱，是我不能容忍的。”
“那你能把我怎样？”温茹岚冷笑道。
小魔女攥紧了拳头，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大伯，谢谢您的招待，我这就离开，不再叨扰。”
温清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管家叫来，让他取些银两给小魔女。
“真那么有尊严的话，就不要接受别人的施舍啊。你说到底，也就是个孤身一人的乞丐罢了。”温茹岚又开始冷嘲热讽。
“你这个臭丫头，你爹没教过你什么是礼貌吗？”岳映川怒火中烧，他回头扑向温茹岚，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却被岳照庭死死拽住。而外面的家丁听到声响，也都拎着武器走了进来。
“不要再闹了！”小魔女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岳大哥，快拉他走。”
看着温茹岚嚣张的嘴脸，岳映川奋力挣扎，但还是被岳照庭和小魔女推了出去。直到出了温家的宅院，岳照庭才将他松开。
岳映川吼道：“你干嘛拦着我？我真恨不得把她那张嘴给撕了！”
岳照庭眉头紧蹙：“小川，这韶雍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可莽撞闯祸。万一被抓起来送去衙门，还如何去寻咱们爹娘？”
岳映川觉得哥哥说的在理，只能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小魔女面露难色：“我已经给二位填了太多的麻烦了，如果你们因为我得罪了大伯，我心里是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的。”
岳映川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大伯根本不肯收留你啊。”
岳照庭干咳两声：“人家虽然不肯收留小魔女，但已经表示愿意先资助她一些钱，供她安身。现在可好，你这么一闹，钱还没到手，人就出来了。”
岳映川瞬间木在原地，他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不已：“不行，我回去替你把钱要回来。”
小魔女无奈道：“哎，你这不是胡闹吗？你现在回去，不得被乱棍打出？何况……大伯于我已无异于路人，我不该接受他的施舍。”
岳映川反问：“那你身无分文，不得被饿死？”
“才不会呢，韶雍这么大，我总可以找到活干的。我不相信一个有手有脚的人，不靠别人的施舍，就会活不下去。”小魔女的语气十分坚定。
看着小魔女的眼中又浮现出光芒，岳映川的内心深受触动。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不……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