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问
镜子里那个人模样真好看，入鬓的端正一字长眉尽显英气，衬托宁静清澈的眼睛酝酿着几分深邃有神。
挺拔的鼻尖，薄薄的嘴唇菱角分明，嘴颊上边正长着一圈毛茸茸的细须。
脸颊如新剥的鸡蛋般平滑细腻，脸部轮廓均匀方正又大气，可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脸却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总体上在温润英俊中透出一股书卷尔雅的病恹之态。
这真的是自已吗？望着镜中自己，商辰怔怔发愣。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真的重生了……
缄默良久中，他突而喟然一叹，挥手说道：“你退下吧。”
“是！”一个俏生模样丫鬟轻手轻脚地把全身境抬出去。
“回来。”
嗯？俏生丫头有些疑惑。
“我帅不帅？”
这丫头仔细的打量他，沉吟一下道：“公子俊秀无双，风流倜傥…”
“行吧，你退下吧。”
“公子好怪啊。”
无视丫头的话，曾经的模样真的不见了，他还是有些短暂的不适应。
躺在床榻上的商辰尽量寻找个舒服的姿势，思绪越来越重……
天空昏疏明朗，屋外雨声逐渐沥沥稀稀，院子四周浓雾陡然冉起，徒听闻远处传来一声声狗吠和公鸡报晓。
现在是他醒后的第三天清晨，庄流馨一直照顾他到第二天黎明后才离开。
他于清晨醒来用了一天的时间，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毅力，把大的记忆团重新封起来。
如今他脑海里，大的记忆团如同一张破网，千穿百孔，不时地漏出的记忆，会让他心里不由阵阵痛苦绝望，是那两端的巨大落差时刻刺激着他。
生世莫徒劳，风吹盘上烛。
失败了，他失败了……
他知道他来到这修士星中总体呈鲸鱼形状的大陆，认知中的第五片大陆即灵德大陆。
他能来到这里，说明这是用上他的保命后手了。
他在另一片大陆所有的人和事都如同风吹枯朽，随风而逝……
想到这里，心里难受得要命。
即便前世的他是个顽强睥睨之人，此刻只感觉呼吸都如同心剜滴血般疼痛。
他双手紧握嘎吱作响，脸上青筋浮现扭曲痛苦，过了好一会儿，他强抑自己的心绪，把往事不堪深深收敛于内。
不能感时伤事啊，至少现在是不能。
他知道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他得把节奏与精力调回来应对当下情况。
他需要清晰冷静的头脑。
商辰巡视四周，天已快破晓，大烛灯燃烧过半，灯光照耀使房间明亮如昼。
环境静谧，走廊无声。
商辰试着凭借以前的经验来掂量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过会儿……
很糟糕，非常糟糕。
不仅伤势糟糕，而且好像身体资质也不太行。
他能模糊感受到，如果与他前世相同年龄的身体素质比，恐怕相差百倍以上，至于境界不提也罢。
“唉，活下来已经非常好了。还有啥可抱怨的。”他强忍痛苦翻了个姿势，屋外继续风萧雨晦，头脑又开始乱如麻绳，一遍又一遍重复梳理着记忆和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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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大雨落下之前。小雍山东面。
此刻天穹黑云笼聚，地面层峦叠嶂，古柳画桥中色喧十里长秋，花海落叶下装缀锦绣山河。
这时，一个纤瘦女子从山麓的独木小桥往雍山幽径缓缓走去。
她身着宝蓝条纹窄裉袄，一对平眉丹凤眼，双唇纤薄似柳。此时双手正持柳条编织的花篮，篮上一众花草翠绿欲滴。
她身形匆匆，很快便消失在路径花林中……
如果视线往小雍山腰望去，会明显发现有一座刻有“甘霖仙居”门匾的五进大院。
院里的露天大厅中放置有一个五尺长、三尺宽的食案。
三菜一汤样式，此刻香气袅袅升起，扑鼻而来。
有位阿婆坐于案左的藤椅上闭目养神，粗糙的左手正握着一个小女孩的右腕。
这小女孩眼晴明亮，气质佳丽，只见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案上的盛着瓜汤的瓷盆，嘴巴紧抿着。
她眼睛骨碌一转，侧过脸对阿婆问：“婆婆，灵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婆缓缓睁开眼睛：“丫头，再等一会儿。若是你等不及的话，就把《悟真通识决》朗诵一遍。不出一半，阿婆保证灵姑肯定出现在你面前。”
女孩听闻，嘴巴一嘟，对阿婆道：“婆婆莫要诓骗于我。”
阿婆是她娘的姑姑，自己则是被父母送来这里，与阿婆居住在小雍山已有8年载之久。
而灵姑则是阿婆的邻居，印象中她有着比阿婆大非常多的庭院，里面培育多是一些灵植，灵虫。
从懂事记忆开始，她就偶尔来这里玩耍，灵姑也教自己一些简单的医术门道给她。
一来几年，已然关系要好。
刚不久她和灵姑在山谷的药场里采摘药材，但天气阴沉似下雨，灵姑就先叫自己回去帮她收拾东西。
婆婆听闻，哈哈一笑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女孩转而对盛着玉绚瓜的汤盆上的细细瞧望。
只见汤盆气香如糜，三个红红浅浅的“暖日”在汤上漂浮着，香气缠绕之间如同一个披帛仙女正在舞蹈飞扬。
女孩渐渐痴神了，却也不忘回答说：“阿婆，这太简单了，我不想背。”
“阿婆爱听。”
这时，女孩脸上有点不高兴，回瞧阿婆，只见阿婆老神在在，对着女孩慈祥低眉。
女孩最终无奈朗诵着：“初，日月玄光，真元二气。阙浮为元，沉疴为真。山川酝灵，百涤为精。先天自然，混沌不分。大道源缗，旋动天机……”其声音缓缓，如百灵鸟般悦耳动听。
等她读到“千窍气旋，经脉紫府。人内小天，相通亦循”时。只见厅外款款走来一个瓜子脸、标准鼻，白皙色脸庞，身形纤细嬴弱女子。
“灵姑！”女孩眼神惊喜。
女子见到她们并没表露过多惊喜，她径直坐落在女孩左边的藤椅，浅浅一笑回应道：“王婆婆，琴云。”其声音甜腻婉转。
“甘姑娘，又打搅了。”阿婆对她说道。
“王婆婆您说笑了。最近时日忙着跟琴云栽肓仙草，却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甘姑娘回应道，她望见案上的玉绚瓜汤，以及旁边的小馋猫状的温琴芸，顿时心领神会。
阿婆起身正坐，切入主题道：“老身今日前来，其实是心中有个不情之愿还有一件不解事情，到是希望姑娘能够帮忙。”
说完，她枯槁颤巍的老手用硕大的汤勺往玉绚瓜汤一匀，便明地把带有“一日”的瓜汤匀出来，往温琴芸空白的瓷碗上倒入。
动作一收，阿婆对女孩教导道：“丫头，你试用着云缕式的吸纳法来慢慢吸收品尝，可不要浪费了。”
温琴芸乖巧点点头，大大的眼睛倒映出玉绚瓜汤的晶莹。
甘姑娘静静地看着她们，也微微一笑，然后随手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羊脂玉瓶，往温琴芸的瓷碗到进一小股似水似云的液体后，便把小瓶往案上一搁。随即对温琴芸道：“你和弄着这个吃，便能吃完这“三日”汤了。”
说完，她转头对阿婆说：“老婆婆请讲吧。”
阿婆道：“甘姑娘，如今琴云芳年已经十又五岁，修为已至炼体八层圆满，老身是希望琴云到流转境后你能将她收于门下。”
甘姑娘和温琴芸听完同时一愣。
甘姑娘讶然间略微思索，神情很快恢复过来，拱手轻声述到:“承蒙王婆倚重厚望，琴云向来聪颖活泼，我也甚来喜爱。只是我传她皆是小道术而，若真为我所教，则堪误人子弟也。”
她继而深深喟然一叹，脸露为难说：“我于药道上蹉跎了百年岁月，如今雍山花谷，来此宝地过着些闲云野鹤，栽草养花的生活，只弄养身性罢耳。我现只愿一心修玄，却暂无收徒念想。”
说完，甘姑娘温柔摸了摸温琴芸头上的双螺髻，而阿婆神色却变得有些僵直。
这时，温琴芸抬头望了望甘姑娘说道：“灵姑，你不要琴芸了吗，是琴云哪里做的不好。”只见她眼眶一红，似要哭泣。
甘姑娘脸色一慌，牵起女孩的手温语安慰道：“不是灵姑不要你。而是你却不该被我所教。”
甘姑娘又抬头对阿婆继续道：“我向来知晓景熙灵院是素有高仙大德所在之地，若由我们去引荐则必然成也，若再让琴云辅修药道，我于空闲之时在旁指点一二，则尽善也。”
说完，她用云绢大袖把女孩脸上的两颗泪水拭去。
阿婆听完，沉吟半响复而勺起瓜汤，对女孩说：“丫头，把玉绚汤喝完，别浪费了。”
温琴芸‘扑哧哧’地很快把瓜汤喝完，并没有和着玉液，脸上很快绯红一片，对温姑娘问道：“灵姑，景熙灵院是什么地方？”
灵姑脸色现正经介绍着，“那是我们景熙邑人杰高才、物华天宝汇集之地，在那里你可以交到许多知己的朋友，也可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温琴芸还继续往碗里斟汤，再一口一口地喝道。
灵姑话语止住想阻止她，可女孩嘴巴一翘，只见她神色坚定道：“不需要你们帮我，如果我想去景熙灵院，那我就自己去考。灵姑……”温琴芸睡眼惺忪起来：“若是我真的去那里，你要记得要常来看我啊。”
说完，温琴芸快速喝完瓜汤，直接掩面昏睡在案上，脖颈薰红如同火烧云。
诶~灵姑轻轻一叹，招来小丫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便把温琴芸扶去厢房里。
阿婆有点神情萧瑟：“等她睡醒尚需一段时间，那时便让她自己回来即可。第一个不情之愿我也不勉强姑娘了，如此的话，也好。只是第二个问题麻……”她神情转而凝重起来：“我还是想请教姑娘的。”
“请讲。”
“不知姑娘回来院子的路上可感受到什么异样？”阿婆神态掺杂些许神秘，小声郑重说：“特别是这天气与雷声。”
轰隆隆！刚说完，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道雷声。
两人同时心中一悸。
苏姑娘脸色变得凝重与正经，也小声说道：“此非正常雷声，实属大凶之兆。所以未至雨落时，我立马赶回来了。”
“那你觉得这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名状，难以吐露。最好不要探查。”苏姑娘回答道。
阿婆听完久久不语，看见苏姑娘自己有些生疏地举箸夹菜，细嚼慢咽着，她也很快麻练地动起筷子。
又过了很久，两人吃完了菜肴佳宴，开始对座品香茗，话长里短起来。
“她是该多见见尘世人间了，不能老是呆在雍山上囿于一方。”
“你说得对。”阿婆深以为然，“唉~我们向来对她骄奢宠溺，都把这丫头给宠坏了。若不再教她人心善恶阴险，以后可有的是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