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活动了一下略显麻木的四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故事，思绪纷乱，我知道那个和我名字一字之差的香楠应该就是小白，她的经历让我痛惜，可是为什么梦幻中我始终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呢？老爸的“别走”又是什么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
据说“压床”的鬼都是善良的，他是前世爱你到生命里的那个人，死后他的灵魂会化作“压床鬼”，默默的守在床边为你盖被子，偶尔太困的时候会趴在你身上睡去，这才会出现鬼压床的现象，他不会伤害你，会等到你这辈子的爱人出现的时候，默默的离开。
我的眼睛不觉得湿润了，都说“闺女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样理解的话，刚才的整段情景老爸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呢？或许那正是他生前和我现在一直迷惑的真相。可为什么话没说完，在还没有人来照顾我的时候，梦境就匆匆的结束了呢？
“咣当”一声，张健推门而入，我似乎找到了刚刚问题的答案，心中顿时暖洋洋的，但是想到近些天我一人病在异地他乡的窘境，委屈和不满就涌上心头。
得知我已无大碍，他心疼的抓着我的手，静静的守在旁边。
“你单位不忙吗？”我没好气的说。
“忙，但是你都亲自生病了，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而且，我也要来验证一下是不是苦肉计啊。”他嬉皮笑脸的，还是惯用的腔调。
“你那点卡倒腾的怎么样？”我接着发问。
“不太好，销量越来越少，都快被我卖成限量版了。”
他还在不知深浅的跟我打哈哈。
“ISDN都快淘汰了，你还在卖上网卡？长途费都降了，
你还在卖IP卡？IC电话亭快拆光了，买了卡去银行取钱花？我特么的都快病死了，你都没法照顾我，怎么能好？”我有点借题发挥，状态不像刚做完手术的样子。
张健愣住了，他这才听出了火药味，但还在忍让。“咳，我知道你难受，其实最近我也吃了不少苦头……”
“你是能吃苦！吃苦值钱的话，种苦瓜的早就发达了。”我打断他的话，挑衅的更加明显，眼神也漏着凶光。
“我，我，咳……”本想解释什么，却变成了自责，“年轻那会儿觉得IP卡是消耗品，用了会再买；年轻时觉得能吃苦，早晚会苦尽甘来；年轻时觉得爱能战胜一切，终究能修成正果，可是……”瞬间，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应该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声音低沉中透出哽咽：“老板，老板出门一个星期，我身无分文的步行10多里才，才回到出租房，愣是吃了七天，七天的白水煮面条，而这么多年过去，我除了不爱吃面条，什么都没改变。你不会陪我吃面条的，你，你是有决定了吗？”
“决定？张健，你特么的就是个王八蛋！我的决定早就做了，你都不敢娶我，把我一个人撂在燕城，平時没人疼，生病都没人管，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周姜楠要的只是个至尊宝，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你却非要变成孙悟空，我拿个猴头当宠物养吗，更何况那还是个和尚！你伸出手来我就会跟你走，这么多年，你的手呢？手呢！呜呜……”我哭喊着，甩开他的手，像一个战斗力爆表的泼妇。继续哭喊：“我真特么可怜，可悲，简直是可笑！”
张健吃惊的看着我，表情尴尬且悲伤，他的腮帮开始有些抖动，但瞬间就变成了剧烈的抽搐，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姜楠，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为了可怜的自尊让你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你要是不嫌弃，走，现在就跟我走！”
“干嘛去？”我问道。
“陪我吃面，一辈子……”哭声笑声混在一块，我们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之后，张健问我：“妞子，我的自卑在你的坚持下显得更渺小了，是什么让你这么坚定？”
我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这是一个有关青春的故事，人生有一首诗，当我们拥有它的时候，往往并没有读懂它，而当我读懂它的时候它却早已远去，这首诗就是青春，在那个说不清是少年还是青年的年纪，可能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搞清，可我却记得那里的你，你是诗中的问号和感叹号，你是我已逝青春的唯一纪念品，有你在，那段记忆才没有遗憾……”
我辞职了，对外一致宣称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告别了小饭馆的一家人，收拾行囊，我离开了学习生活了10年且充满喜怒哀乐的燕城。
冀城的城市规模远不如燕城，这点还是让有了心理准备的我有些落差，南北为街，东西为路的制式规划，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年轻。
婚礼简单到只有三四桌客人，张健单位绿色的面包车将我接到酒店，接受了挚亲宾朋的祝福，我嫁给了挚爱的人，长跑了15年的爱情，最终收获了真心，他说未来会给我补办婚礼，我说未来我只要你的相守相依。
虽然没人明说，但是我和张健的结合，还是有着潜在的反对，大家都没有错，他们只是希望我可以找一个更好的，或是学历高的，或是挣钱多的。他们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图对方些什么，具体找个什么样的人似乎没那么重要。而我却一直觉得我只有足够的努力，才能与我喜欢的更般配，人格越独立，爱的才越单纯。而我的目标是要让我有更多的底气和我挚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电子工程专业、985名校的研究生，在当时十分抢手，同学大都在一线城市淘金。因为想着和张健的团聚，我向冀城铁大投了简历。有了热门专业和名校光环的双重加持，很快我收到了面试通知，结果更是毫无悬念，一个明明可以靠颜值，却非要尽展才华的我，依靠过硬的学科专业素养和美丽聪慧的外表，现场俘获了所有评委的心。就这样，我成了一名大学教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上班第一个见到的是系主任，她是个和蔼可亲的老教授，在讲了新教师的注意事项后，她突然问我：“姜楠，你很聪明，可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
“幸福，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我若有所思的说。
“小时候，幸福可以是一颗糖果，一条裙子，得到了就幸福满满；而长大后，幸福会是两件事，做到了，才会在你手中。”她微笑道。
“哪两件？”我好奇的问。
她望着窗外，缓缓地说：“白天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当做事业去追求；晚上面对爱人和孩子，为了挚爱去忙碌。这才是简单但又圆满的幸福。姜楠，你是个有福之人，好好努力吧。”
刹那间，我若有所悟，更加笃定了信念。
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买房，凭着我俩这些年的积累，在冀城付个首付倒是问题不大，然后是风风火火的装修，日子虽然忙碌，但是却甜美幸福，毕竟从中学开始的感情，经历了时间考验，收获时的感觉更加真实和踏实。当然，整个新房中还是没有任何播音设备，张健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这是我多年以来的习惯，他早也就见怪不怪了。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张健内心早已踏实下来，只是表面还是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也一直在劝他要表里如一，每次听到我的唠叨，他都会弱弱的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内在的认真吗？难道你更喜欢我内外兼修的浮夸吗？”每到这时我也只能淡淡的一笑，其实这么多年来他这种“坏坏”的感觉也是最让我着迷的。
张健的确在努力，倒腾多年的卡业务在逐渐淡化，身为缺朋少友、资金有限、还有固定工作的外乡人，他在选择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每次他有新的想法总是跟我探讨个没完，什么投资原因，利润空间，盈利模式，人工需求，他说的头头是道，我听的津津有味。我认真的看着他投入的样子，其实，幸福很困难，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幸福又很简单，他说我听，就能实现。
装修刚结束，张健就采取了行动，他在冀城最热闹的商场看上了一小块地方，计划卖些果汁豆浆。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从小毫无生活经验的老男孩竟然选择参与餐饮行业。
可他却神秘的一笑，告诉我：“每次去燕城找你时，商场的各个水吧我都留意观察了，我的这个选择，一不要技术，二不要加盟费，是正儿八经的撸起袖子就能干的项目，而且找好服务员，我一个人足矣。”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抱着他的胳膊笑了。
果汁店就这么开起来了，还真像张健预见的一样，更加追求健康的人们开始越来越倾向天然的水果汁和现场加工的豆浆，生意不错，利润很高。只是不同于调制饮料的是，鲜榨的果汁需要大量的水果，他不得不每天5点多钟就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在上班之前将几百上千斤的水果搬到商场的店里，晚上闭店后，盘完当天的账目再回家，非常的辛苦。我感动于他的要求进步和吃苦耐劳，我更加认可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选择。
两年之后，随着商场的摊位调整，果汁店面临选则，考虑到这些年冀城出现的许多模仿者，加上这个行业的确过于辛苦，而怀孕的我需要更多的照顾，我们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张健变得更加细心，他会秒回我的信息，时刻关切；他会接送我上下班，风雨无阻；他会在每次我去厕所超过十分钟时，轻轻敲门，其实只是担心我有什么意外；他会突然间学会了各种美食，当我幸福的说他越来越没出息，他却说只会为我和孩子做……真正感人的爱情不是在恋爱时，而是在婚后，尤其是怀孕后，当生活的琐碎和工作的繁重一起袭来，他是否能够遵守当初的承诺，不移、不易、不离、不弃。
这天，他看着我日渐隆起的肚皮，有些惆怅：“咳，眼瞧着又要添一张嘴，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还嫌自己不够忙？”我笑着说。
“太闲就配不上你了，当女才男貌遇到审美疲劳，我辈当更加发愤图强啊！”说着他比活了一个“向前进”的动作“不知到这个如此会投胎的幸运儿像你还是像我？”
“餐饮业太辛苦了，你又有工作在身，不适合长期参与。真要是想研究点什么最好还是和你单位业务有关的，一是你本身就熟悉，自己就能做技术支撑；二是虽然你的卡没得做了，但是你们单位前些年规划的看似遥不可期的家庭视频点播，现在却已经实现了，未来的通信发展趋势肯定会向着大带宽和移动终端转移，所以跟着大企业，顺应大趋势一定是可行的。”
“就靠它？呵呵……”张健摆弄着手里的诺基亚，随后他陷入了沉思。“其实，你说的对，我是要好好的研究一下，这对我来说一定是个机会！”末了他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