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正经历着“鬼压床”。
我的意识似乎有些“缥缈”。那感觉像是乘上了迪士尼乐园的飞越地平线:影像在眼前飞快的闪过,我像雄鹰翱翔在空中,飞跃山川丘陵,俯视江河湖海,震撼于机器的轰鸣,沉醉于世纪的晚钟,嗅到了沙漠的热烈,领略了湿地的润柔,我的脸上只感受到了急速掠过的风……眼前拉开巨大的荧屏,将我置身其中。
“穿越!?”虽然从没经历过,但是我很肯定!
这是片山川秀美的地方,近处的树,远处的河,天际的雪山,在这块巨型的画布上尽情延展。大片的沃土农田,点缀着许多的村庄屋舍。
这里地广人稀,沃野千里,清政府为了鼓励农垦提供了不错的扶持政策,生活压力远小于内地。
周令松是白桦村的大户,祖上是清军当年戍边的把总,标标准准的汉族。解甲归田时,因为热爱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选择留了下来,经过世世代代的繁衍,就成了地地道道的XJ人。同村的村民也多是边军的后代,由于都是出自苦寒地区的军人家庭,村民们不但吃苦耐劳,还都练就了一把好身手。
周家有一个独女叫周香楠,从小生的水灵俊俏,只是先天语言的障碍,令她始终不会说话,每每想要说些什么,也只是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迷信的乡亲们私下里传言这孩子是中了邪,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周家人四处寻医问药,可多年的医治却始终没有效果。或许是周家的诚意终究感动了上天,不愿看到楚楚动人的小姑娘有此缺陷,7岁那年,小香楠一夜之间竟变得能说会道。一时间消息传遍四乡,大家无不称奇,好事者都说肯定是那“不干净的东西”不再缠着她了。但无论怎样,自此之后,能歌善舞的香楠,成了芳名远播的美艳姑娘。
这年,平静而美好的生活被突然打乱,天山南北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各路叛军为了各自利益相互攻伐,到处充斥着无端的仇杀。整个XJ都变成了人间地狱,叛军们像是僵尸一样毫无感情,任你苦苦哀求,任你拿出所有的财物,可他们对待民众却只是无差别的杀戮。屠刀无处不在,人们无处可逃,城市里,田野上,道路旁到处散落着支离破碎的肢体。
白桦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原本是几个月也见不到几个外乡人的,而此时一群群的逃难者带着满身的血污,满脸的恐惧,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蜂拥至来。善良的村民们收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并给他们治伤。但是叛军们并没有停止“猎杀”的脚步,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和火光预示着危险的临近,当那些披头散发,身带伤残的难民越来越多的奔涌过来,周令松意识到如果继续无所作为的话,下一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面临死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我武装,誓死抵抗。他将勇敢的村民和健康的逃难者组织起来,共同保卫仅有的家园。
大家修建城墙,深挖壕沟,并引来河水作为防护。囤积粮草,圈养牲口,拿出农耕工具和家传的武器,利用血脉里传承的勇气和经验誓死抵抗强敌的进攻。
终于,大群拿着洋枪洋炮的叛军来到白桦村的外围,早已经习惯了肆意屠杀的叛军们随意的开枪放炮,在他们看来这里无非就是他们沿途要摧毁的普通村落之一。
对白桦村猛烈的进攻开始了,面对穷凶极恶的叛军,胜则生,败则亡的现实让村民们英勇异常。而超出意料的顽强抵抗令叛军们猝不及防,没有重型武器攻城的他们,一时间竟也毫无办法,一次次无功而返后只丢下一堆堆的尸首。战斗就这样僵持下来。
随着战线的拉长,内缺粮草,外无救兵的白桦村情况也异常严峻,战争的恐怖场景,产生的大量伤亡,给从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们带来严重的心理冲击。面对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有人意志消沉,有人惊惧恐慌,整个城防下没有人说话,偶尔传出凄厉的哭喊声让人们更加绝望。
平时,年少的香楠和妇女们一起抢救伤员,为前线运送各种物资给养。这会儿她围坐在篝火旁,面对着无助的人们,香楠突然自顾自唱起欢快的歌,跳起欢庆的舞,歌声嘹亮略显单薄,舞步优美更显孤单。无助的人们呆呆的注视着她的表演,渐渐地被这个小姑娘乐观向上、无惧无畏的样子感染。
一个姑娘从人群中默默地站起来,加入了香楠的独舞,随后是更多的姑娘和孩子的纷纷加入。渐渐地,男人们也被这歌声和舞蹈深深的打动了,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弹起弹布尔,拍打着纳格拉,口中唱起了欢快的歌,片刻间,战争的疲惫和恐惧一扫而光,整个村子充满了节日里才有的喜庆之声。
城墙外的叛军听到了城墙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反而心虚了,纷纷猜测这一决生死的战场上,突如其来的欢庆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是有援军要来?加上连日来人困马乏,缺吃少穿,原本就欺软怕硬的叛军不愿再用性命去啃这块没有太大油水的硬骨头,当晚便灰溜溜的撤走了。
从此白桦村的威名远扬,越来越多的幸存者从四面八方前来投奔,而香楠更是成为人们心中的幸运女神。
多年来村民们一直竭力抗击叛军,他们发动袭扰,抢劫粮草,炸毁弹药库,还与数千里之外的清政府保持联络,希望可以适时的协助清军早日收复XJ。
白金龙是叛军的头目,对于白桦村这根扎在他腹地的“硬刺”异常恼怒,多次组织人马对它发起进攻,但由于叛军各势力间的混斗和牵制,加上周令松和领村民们的决死抵抗,白桦村竟然奇迹般的坚持了十多年,多年来它像是浩瀚沙漠中的绿洲,更像《生化危机》里的“幸存者之城”,飘摇在杀戮的惊涛骇浪里。
光绪二年,左宗棠率军开赴XJ,这是暴乱十多年来第一次有王师的消息,令周令松振奋不已。他派人为清军提供情报,担任向导,运送粮草,全力配合清军在北疆的军事行动。
在军民齐心的努力下,次年三月,“飞将军”刘锦堂吹响了诛灭叛军的号角,短短十余天他便率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的收复北疆多个城镇,眼看这盼望已久的胜利就在眼前,白桦村的人们异常的激动。
孤城困守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腥风血雨的生活,虽然仗一直在打,但日子也要继续。转眼香楠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周令松觉得胜利在望,也是时候该给闺女找个人家了,祖祖辈辈的乡里乡亲,相互间的知根知底,很快香楠和青梅竹马的小伙就定下了亲事。
大喜的日子如期而至,此时的香楠,身着长裙,轻盈鲜艳的红纱附以婀娜身姿,飘逸且妩媚;腰缀流苏,那是缠绵流动着的华贵饰品,活泼且灵动;脚踏锦鞋,足赤的面料上绣着的金黄色喜鹊,富贵且喜庆;头顶盖头,若隐若现着秀气的面容和脖子中间的小痣,神秘且娇美。
她心情愉悦的哼着曲调,竟是我熟悉的旋律。翩翩起舞,但见她忽而双眉微皱,昭示无限的哀愁;忽而目送秋波,演绎宛转的娇羞;忽而侧身垂眸,泛起似水的情柔;忽而嫣然一笑,难抑春色的溢流。衣袖带风漫舞,脚步扬波轻盈,这不应是舞蹈的凡人,这该是游走于人世间的精灵。
难得的喜庆和前线不断传来的捷报让乡亲们喜笑颜开,婚礼上,人们载歌载舞,痛饮相庆。
“咚、咚”巨大的火炮声震碎了人们美好的憧憬,随之而来是隆隆的战鼓声和战马的嘶鸣。天边扬起的沙尘夹杂着闪耀的寒光向白桦村袭来。
此时的白金龙早已输红了眼睛,眼看北疆的大势已去,无力阻挡清军的他们,决定对周令松这个困扰多年的老对手展开最疯狂的报复。他调动了一切力量将村子团团包围,他们深知逃跑的路上大炮已是累赘,于是将所有能调动的炮口,全都指向了村民们建造的城墙,一时间,枪声如雨,炮声震天。
这是最后的决战,城墙上,残破的军旗骄傲的飘扬,鲜血渗透了甲袍,将士依然的英勇。大地在隆隆的炮声中剧烈颤抖,炮弹不断地落在城墙上,猛烈的炮火将守城的将士掀起又落下,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将城墙糊成酱红色,地面上食物、汗水、鲜血混合在一起,光滑的让人无法站稳。损坏的墙体不能即时修复,城墙在逐渐垮塌。
“白”字帅旗下,白金龙正露出得意的狞笑。眼见城墙的缺口越来越大,叛军们跃跃欲试的鼓噪着,等待主帅下达最后的进攻命令。
巨大的火力差距让情况变得无法逆转,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一切,人们默默地聚集在一起,坚定的抽出雪亮的马刀,寒光森森,无畏的直指天空。
“轰隆”一声巨响,人们不再呐喊,战马停止了嘶鸣,城墙坍塌出一个五丈有余的豁口。白金龙狂傲的抬起了头,他在享受这短暂的宁静,随后,他得意的挥动了进攻的令旗。顿时叛军们叫嚷着,群魔乱舞的冲向豁口。
站在最前边的周令松满身鲜血,他目光坚毅,果断的挥下了马刀,死战的猛士们怒吼着冲向涌进来的叛军,发起了贴身的肉搏,兵器的撞击声,人们的惨叫声混成一片,此时的搏斗里已经没有技巧,没有招数,甚至没有躲避,有的只是同归于尽的砍杀……
当安静再次降临,将士们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损失惨重的叛军再次狂躁起来,他们闯进了村子,杀光了能见到的男人、老人和孩子,抢走了能带走的一切,掳走了所有的女人……
怒斥和哀嚎持续了很久,此刻,香楠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受尽凌辱的她满身污秽,破烂的白色衣服几乎分辨不出颜色,随意的裹在身上,凌乱的头发被扯的稀稀疏疏,脸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淌血。屋外的雨稀稀落落的下着,她艰难的爬出屋子,爬在泥泞的地上,爬向房前的井,叛军们放荡的笑着,对于她的行为无动于衷。
井口,挣扎而起的香楠在“咿咿呀呀”的诅咒着,叛军们杀了她的亲人,毁了她的家乡,夺走了她的一切,甚至包括她的声音。她缓缓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恶狠狠的盯着风中狂舞的“白”字的帅旗,纵身跳下。
镜头俯视着井口,漆黑的深渊里弥散着死忘的味道,井壁上布满了带血的抓痕,露着肉的伤口在水面里若隐若现,已经没有血色,诡异的“咿咿呀呀”声一刻也不停……
那是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夏天的黄昏。那一年维多利亚女皇成为了印度女皇,那一年日本结束了西南战争,那一年左宗棠肃清了XJ,那一年贝尔建立了电话公司,那一年爱迪生发明了留声机,记录下了咿呀声中的怨恨……
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别走!”远处传来熟悉且空洞的召唤,那是老爸的声音,我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