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陆林失意
昔落韦处处限制夏桑,但如今他也知道,狼崽子长大了,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容易控制。
福尔王爷无论预备先对妖鬼城动手,还是将妖鬼城置于攻打药谷之后,只怕夏桑都会选择站在王府的对立面。
然而,昔落韦并不希望夏桑蹚药谷这趟浑水!
夏桑只粗简收拾了一下行囊,就告别庄园回到了福尔王府。
他心中主意已定,此番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妖鬼城!虽然福尔玛霖对药谷的冷眼旁观不满,甚至欲除之,但论起仇恨,相信是对妖鬼城更甚。所以,在他收到王府的急召时,便知道福尔玛霖打算聚齐人马火力,与妖鬼城生死决战了!
福尔玛霖虽身不处江湖,众人只知他是皇室高堂上地位显赫尊贵的王爷,却鲜少知他因年少时随驾尊龙左右,因此苦习练就了一身本事。多年养尊处优,福尔玛霖习惯了指挥偌大的王府,恐怕身手已大不如前,夏桑也曾想过孤身潜入王府将他暗杀,那样便再也无人因心内不满,而时刻念着要兵起妖鬼城。毕竟追寻仇怨起因与真相固然重要,但若能一举拦下洪水猛兽,使城内百姓无需日日如履薄冰,那他也会毫不犹豫!但那样的话,惹怒了皇家,只怕妖鬼城当真要沦陷于炼狱之中。毕竟死了一位王爷,还是一位曾功勋卓著的王爷,必惹得皇城震撼,那时难以数计的大军浩荡挥舞着黄旗,一路至妖鬼城,夏桑承受不住这种后果。
“桑九小兄弟,我来助你。”
夏桑前脚刚踏入府门,身后的蓝根便尾随而至。蓝根换上一身黑锦红袍,发冠素净,却奇异夺目,门旁恭迎夏桑的小厮一脸茫然,将是否要放置此人进王府的决定权交付于夏桑。
“你这是?”夏桑俊秀的双眉已拧在了一起。
“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未能妥善完成,心中不安,决定再助你一臂之力!”
蓝根三言两句,言意简洁,但夏桑却明白,他是在对自己不能如约带出司匹临而耿耿于怀。此事轻重难以衡量,毕竟司匹临已亡,蓝根已经尽力,何况城门守卫森严!只是……不能将尸首抢回,让司匹临在城门上示众七日,可谓是奇耻大辱!但,这不怪蓝根。
“不怪你,你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答应相助于我。你我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之谊,肯在危难时挺身而出,我已是万分感激!”夏桑深知此行凶险,不愿将其他无辜的人牵涉进来。“大恩难报,待王爷指派的差事顺利完成后,桑九定亲自携礼登门拜访!”
被夏桑拒绝后,蓝根只是淡然笑之,忽而转变话题,问道:“我今日这身装扮,你可喜欢吗?”
夏桑一愣,却无意敷衍,当即细细打量,过后才颔首明确道:“这衣衫极衬你,穿在你身上的确好看。”
蓝根明朗一笑,不再心中郁结,挥手道别夏桑。
小厮对眼相视,对夏桑喏喏吐露道:“桑参谋,那位公子举止言谈……小的觉得……他有些奇怪,恐怕是打探到王爷器重于您,才寻机接近,心思不洁!”
夏桑盯着蓝根离去的方向,“他有恩于我,其他的并不重要,莫再乱说了。”
夏桑如今是福尔玛霖跟前的红人,小厮不敢得罪,连忙低头认错。
“是。”
夏桑没有忽略府门两侧横排站开的铁甲兵,自府门到后殿这段路上,夏桑更是见到数位身披盔甲的将领匆匆同往,他心中一凛,福尔玛霖已经迫不及待在召将点兵了!念此,他心中烦躁,原本眼中消散而下的猩红又再度浮现而出。
在王府附近一不起眼的小店中,莫珊瑚端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坛陈酿,与一壶香茶,他举起一杯子饮尽,不知喝下的是什么。
这家小店的店门方位正朝向福尔王府,他没有听从夏桑的意思返回寺中,而是停留在王府周围,那日替霍湘诊脉后,他便知霍湘命不久矣!更深知霍湘的安危,牵连着数多人的性命!
店小二收了莫珊瑚的金银,遣散了店内其他人,周遭安静无声,只有街上偶有马车碾过路面石砖的声响。
莫珊瑚低吟沉思,嘴上念叨着:“……是什么打破了这一切的平衡?”
“妖鬼城与福尔王府,福尔王府与药谷,药谷与复生山,复生山与妖鬼城……有趣!这些地方,原本应当是互无交杂的才对。”莫珊瑚手指沾湿,在桌上写下了“破尘庄”三字。
一阵风吹过,“破尘庄”的字迹逐渐残破消失!
“破尘庄如今最是危险,江湖诸多侠士忿其恶行,各派又对其虎视眈眈,而幸存的二公子又与妖鬼城有所牵扯。福尔王府这次这么大的动静,妖鬼城恐怕很难侥幸,若二公子不愿置身事外的话,到时江湖各派与福尔王府前后夹击,只怕是……”莫珊瑚不知道是在对着何人说话,但又似喃喃自语。
他在店内沉思良久,壶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他才对着店门外叫了一声:“师兄,有件事你且去留意一下。”
店门外走来一名僧人,掩着粽褐色的僧服也能看出此人身形壮硕,他对着莫珊瑚行佛礼:“主持!”
莫珊瑚低声交代事情之际,福尔王府后殿内,夏桑望着身旁这十二名兵甲着装的人,大感事态不妙!
这十二人,自然不可能个个都深居将领之位,但必定都是福尔玛霖得力的手下。福尔玛霖似乎要不计代价,将所能调派出的人马全部集结,让妖鬼城再无脱难的可能。
“福尔玛霖,竟爱女如此?”夏桑神游失意,虽说妖鬼城因百年前的误会已被世人隔绝在外。但十数年前却也是风平浪静,城中的瘟疫得到减缓,百姓自觉画地为牢,从不妄想着要出城。但因福尔玛霖,妖鬼城近年来屡屡兵至城外,更是数次遭受粮食紧缺问题,因为福尔玛霖曾派人拦截下所有运送往城内的粮食。妖鬼城,承蒙肖石片多次暗中仁义相助,才能在数次困境中脱困!
“然而此次,恐怕肖先生也无力回天了!”
不管夏桑再如何不愿,福尔玛霖仍是踏着牛皮重铁靴上了高堂大座,殿内诸人皆俯身跪拜:“参见王爷!”
“诸位无需多礼,起来吧!”福尔玛霖的声音听着乏力,有历尽沧桑后的沙哑平静。
“王爷如此急召,是出了何事?”
站在最靠近高堂位的是福尔年少行军时的副将,如今已被封为孝战将军。孝战与福尔玛霖曾因战场失利,被敌军逼得逃入绿荒狼岭求生,二人曾共患难,有生死之交,即使后来他被封为将军后,时常带兵离京,而福尔却久驻朝堂,会面交谈的机会越来越少,但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丝毫没有分减。
福尔乃是皇室子弟,孝战自然不敢称之为兄,但福尔却毫无顾忌直呼其为贤弟。当然,这是二人私下里或在亲信面前的称呼,明面上并不敢如此肆意。
“贤弟,本王昨日痛失爱女,实在是心力交瘁!”福尔玛霖眼眶微润。很难想象得出,一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失去至亲之时,也不过是人世间一受苦受难的普通人,被悲伤哀痛席卷身心,转瞬苍老!
“王爷!”
“王爷节哀啊!切莫悲急伤身!”
孝战手握成拳,悲愤交织:“湘侄女如此,全拜妖鬼城所累,王爷安心,属下等定会全力以赴,替湘侄女讨回公道!那药谷冷眼无心,也应灭之!”
与孝战对立而站的是陆林副将,陆林不比孝战骁勇善战,但心慈面善,极受百姓爱戴。陆林忧于平民之难,并不赞同兵至妖鬼城,他心内衡量一二,最后才以婉转之言规劝道:“王爷,近年来天灾不断,少粮断水,各城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妖鬼城并非位处偏远,若此刻出兵妖鬼城,附近各城难免遭受波及,若动静浩大,牵连宽广,惊动了圣上,恐王爷会平遭责罚!王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爷何不如……”
“陆副将此言差矣!”孝战出言截断陆林的话,面露不满,“王爷忧心,我等岂能不理置之?那妖鬼城已是病弱老小,顷刻之间便能掐灭指间,何需让他们多活数载?”
其他人亦是一言一语各表看法,更有甚者以陆林向福尔玛霖表忠:“王爷之意便是我等之意,我等只需听从即可,陆副将之言倒是为他人着想,可有为王爷考虑?”
“兄长所言有理,陆林处事多忧,实在不似武人行风。”
陆林闻言瞬怒:“何为武人行风?莫非冲动喜暴便是武人?众生平等,岂能意气用事!不说妖鬼城的百姓无辜,其他城村的百姓呢,他们不无辜吗?”
“百姓无辜?”福尔玛霖举手抹了一把脸,强撑精神开口:“陆林所言也有理。”夏桑眉头一皱,低垂眼帘。
果不其然,福尔玛霖话头一转,问道:“桑九,你怎么看?”
其他人纷纷侧目,在场诸人都是相互熟识,唯独夏桑是一张生面孔,而王爷又独独询问其看法,其中意味不明,众者诸多揣测。夏桑却心清目明,他刚受信于麾下,福尔玛霖定会不时试探,确认其忠后才可放心重用。
夏桑面无表情,漠视众人各持想法的目光,双手作辑行礼,又弯腰将头靠在双掌之间:“一切全凭王爷做主,桑九定当听从王爷安排,不负所望。”
福尔万分满意,“好!”他右掌拍桌,怒然起身:“妖鬼城如鱼刺梗喉,让本王饭食难咽,茶果失味,此番定要不惜代价,将其连根拔除,本王要让妖鬼城永绝后世,无子无孙!”
一声“磕噔”响起,陆林撩起长袍,骤然跪于堂下,高声悲求:“王爷三思啊!王爷,百姓无辜啊!王爷莫要自寻罪恶啊!王爷……”
福尔玛霖怒意升腾,袖袍一挥,哼声离去。其他人也渐渐离开,唯有陆林还跪在原地,他曲身叩头,嘴上念念有词:“造孽!造孽啊!”
一双黑靴入眼,陆林眼带希冀抬首,发现空旷的后殿大堂仅剩下一名年轻小辈,如冷水浇头,叹息连连。
夏桑将陆林扶起,又俯身抚平他褶皱的衣袍,才无声出了后殿。
福尔玛霖下令,要以最快的速度攻往妖鬼城,这行没有将陆林安排在内。夏桑清楚,不仅是这一次,恐怕以后,福尔玛霖都不会再信任陆林,倘若他方才在殿内的回答稍有偏移,福尔玛霖也会自此将他剔除!那么,夏桑辛苦潜伏王府,将再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