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门失火
“这一切都是老夫的错啊!”
“半老头,你这是做什么?”妇人按耐不住想向其理论,却被布骆芬死死拽住胳膊,她只能被迫也蹲坐在地上,“大不了咱跟他拼了!你快起来啊!”
此妇人便是布骆芬的发妻,传道将同城长老驱逐出府的人,但至少这一刻,众人对她印象略有改观,她似乎并不似传言中那般蛮憨愚蠢。原只以为是个无见识的彪悍之人,但今日此景,却反让人欣赏起她身上那股血性!
夫妻二人仍在争吵推攘,面具人表情逐渐狰狞,他单手抚着额鬓,双目猩红,样子十分恐怖!“你怎么啦?”城主夫人骤然觉醒,此人的状态很不对!他面上凶狠如魔,但紧握住剑的手臂却因太过用力而颤抖,即使隔着一张虚假的人皮,仍然可以看出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似在极力隐忍!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面具人忽而拾起地上的玄铁弓,轻功瞬移到佐伊尸体旁,将那坚韧的弓弦勒在其脖子上,力道之大,直接导致佐伊的舌头向外吐露出口!紧接着,面具人将剑射入城墙石壁中,以便踏足借力,携尸体向上一跃,便轻松站立城墙之上。城楼上的人悚然一惊,纷纷拔出剑器,此时面具人离他们唯有六尺之距!然而他却浑然忘我,只专注于将尸体悬挂于刑架之上。
实则,面具人是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佐伊是最好的发泄目标。方才转身欲走,不对城楼上尚且算不得无辜的人发难,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即将抑制不住脑海中的肆杀之意,恐伤及路旁百姓或其他无辜,才选择暂且作罢!
佐伊的尸体掉在城门上晃荡,他舌头长吐,双目圆睁,俨然一副吊死鬼的模样!不仅惊吓到了城楼上那些与之较近距离的人,更惊得布童牙齿啮合颤抖,舌尖被牙齿尖锐处刺破出血,他察觉不到疼痛,瞳孔倒映出那双随风摆荡的双脚,恐惧无限扩大,最终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那些苟且活着的人,最终都勉强幸存了下来,面具人离开后,他们都在庆幸着从虎口逃脱。却不知,方才在那人眼中,他们不仅生如蝼蚁,让他想一指揉捏踩烂,便连天地都浑然变色,入眼彤红,若非他连手指都近乎失控,他根本不甘就此离去!
佐伊之死,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但却是因为死去之人,并非真正的崇山派继位者,而是一个冒牌货。
当江湖各派齐齐整整赶往崇山派报丧,却遭掌门闭门拒客,众人原道是那掌门消息闭塞,还不知道自家爱徒已遭毒手,故而强行闯入竹苑,正开口想要告知,却见那掌门悠闲端坐在棋桌旁,两指一棋子正落,开怀笑道:“这局终是我赢了。”
端坐棋桌另一边的是个年轻男子,那人一身白衣飘飘,对自家掌门恭敬自谦:“是弟子愚笨了!”与掌门对弈之人,正是佐伊!
众人被惊得冷汗浃背,掌门看着他们一副见鬼的神情,不解道:“各位朋友闯入竹舍,惊扰我师徒二人下棋,是有何指教啊?”
后来经调查,众人在城门刑架吊着的尸体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是幻容术?”
毫无疑问,这个被面具人杀掉的佐伊,其实是假的!只是,这人真实面容十分大众,各派更不曾有人见过此人。近段时间扇动大伙围击破尘庄,又带领他们追杀昔落韦的,竟是一个江湖上不曾出现过的人!
而真正的佐伊,被崇山派掌门派往清净园静修,昨日才重回派中。那冒牌货,不仅容貌与之一致,便连言行举止都挑不出毛病,导致与佐伊常日相处的同门师兄弟都分辨不出真假!如此说来,崇山派对于丛生城之事,根本就是高挂不理的姿态。只是,若崇山派选择当一回局外人,那些弟子又是如何下山参与的?为何会跟随在“假佐伊”身侧呢?他们难道不知道佐伊已被送往别处静修吗?
面对各式质疑,崇山派给出的回应非常干脆利落,因为那些下山的弟子,全部被处决了!对外给出的解释是,那些弟子都是被暗势力派来潜伏于崇山派的,多亏此事才被察觉拔出,否则日后定当为祸!
对此,众人自是不信服,但“佐伊”已死,与之相关的弟子也被处决,崇山派如今是一干二净,即使还有人想追究,也无法去指着崇山派的鼻子开骂。
庄园外设有一道桃林机关,须懂得破解之术才能不迷失方向。先前因蓝根欲来,夏桑暂且关闭了机关,如今机关重新运作,即使在无鸟鸣之地,也能听到一阵阵“轰隆”声,此声仿若雷鸣,是机关年久失修的缘故。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欣雨接过夏桑背上的包裹,包裹里装的是三拼土铲与刻刀,而夏桑长衫下端与鞋底又沾满了泥土。
欣雨拂去他衣肩上的尘土与枯叶,“公子,您这是?”
“有事?”
进门前,他就已经看到欣雨在庄园外来回张望等候了。
“庄主回来了,正在里屋等您呢!”
庄园内设有书房,里头珍藏着昔落韦喜欢的字帖与书画,甚至是一些江湖百年史的残卷秘笈。推开门,昔落韦正埋头在书桌上画着一副山水图,画中山水秀丽,但却有一间残破的木屋建造在绿水前,坏了风景!
“你来了。”
昔落韦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似乎破尘庄所遭逢的巨变没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庄主闲情逸致,或许夏桑不该前来打扰!”
昔落韦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怨愤,停笔抬头,却见夏桑半副身子已经出了书房,连忙道:“福尔王府内传出消息,霍湘已病逝!相信福尔玛霖,已经起了再度攻打妖鬼城的想法。”
夏桑前脚迈出的脚步还未落下就又收了回来,他返身回到书房,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昔落韦也不再执着于桌上的画,俩人总算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不要沉浸哀伤,你报得了一人之仇,莫非要致全城百姓安危于不顾?”
显然,昔落韦对于他的作为有所不满。
夏桑嘴角上扬,带有些嘲讽,“江湖传闻,庄主器重司匹临,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你想报仇,可以找我。”昔落韦微不可闻叹了一声,“何需自己出手!”
夏桑却反而咄咄逼人,一改往日平和,气势强硬:“你会管吗?你会在意他的生死,就不会在破尘庄出事之后,仍然选择苟且掩息。”
“所以你认为,我收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应当如何?他已经死了!”昔落韦眼中也逐升怒气,只是语调仍然平和有序,有一股淡然掌控全局之风。“夏桑,对于你与他,我已是仁至义尽!”
“若庄主不干涉与我,或许我不会外出破尘庄,那样……我可以保他!”夏桑眼球边沿的血丝还未完全消散,像一个数夜未入眠的人。
“这也要怪我?”昔落韦表情复杂,夏桑竟从中看到了些不忍与挣扎,但很快,这种不忍被果决与理智所取缔,过分理智的人往往伴随着冷血,“如果哪一天你难以控制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那我会努力活着,活到庄主下决心动手的那一天。”
书房内安静了许久,甚至久到夏桑昏昏欲睡,但却不愿离去,这像是在执意维持一场无形的较量。
福尔王府攻打过药谷不久,如今霍湘出事,福尔玛霖对妖鬼城的仇恨定会再度复燃,但这把火,也肯定会烧到药谷!
兴许明日,王府那边就会召夏桑回去。
事态发展,超乎了原有计划!
夏桑脑子在飞速运转,而昔落韦却忽然问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你家中除了父母,可有兄弟?”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夏桑的逆鳞,他骤然起身,身后的椅子被震得分裂倒地,尘封多年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眼前晃过一辆失控疾驰的马车,马儿撞翻了两边的摊贩后直直往他冲来,他惊吓在原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于马蹄之下时,一个妇人冲过来抱住了他,把他年幼的身躯紧紧护在怀里……
那妇人倒在血泊中,怀中的幼儿也受了重伤,她擦拭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开始哀求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庄主,请代我照顾好这个孩子!”
……
“唯一的兄弟,如今也死了!”
夏桑挥袖离去,这是他第一次在庄主面前动气失态,木轩门被推得咯咯作响,昔落韦并没有为他此举而气恼,而是站在原地低喃自语:“我在一处山洞内,看到了一具骸骨……”
“不知道为何,我感觉那副骸骨有些眼熟。”
每个人的长相都是以骨相决定,昔落韦年少未成名之前,家中以作人像画为生。为使得画作传神,他曾将乱葬岗内无人认领的尸骨带回家中,堆满了整整一屋,每天钻磨把玩着那些头骨,试图画出他们生前的相貌。但事实证明,单凭一颗完整的头骨,他无法完整地描绘出,更无法百分百相似!最相似的一次,他对比了一具死囚生前的通缉令,大致还相差三分。
虽然成功率低,但出于好奇,他还是试图绘出山洞中那副尸骨的模样,当一双意想中的眼睛出现在纸上时,他却不敢再继续着墨下笔!
这双眼睛……与夏桑太过相似了!
那尸骨脖子间缠绕着陵布,脖子处的骨头更是有些断裂,显然行凶者用了极大的力气,甚至可能连脖子都险些勒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