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据说世间有三大恐怖之地,神界的斩神台,鬼界的无间地狱,以及魔界的熔渊,三处都是神见神怕、鬼见鬼愁的凶煞极刑之地,从未有任何神魔能在三个地方存活超过七日。
但比这三处更可怕的,是一个叫谢雪臣的人。
他只是个凡人,但是却在熔渊遭受了七日极刑,而且没有死。
非但没死,他还逃出来了。
不,确切地说,谢雪臣不是逃出来的,他是一人一剑大摇大摆、惊天动地地杀出来的!
魔界的血月仿佛更红了,血月下的魔都乱成了一片,众妖魔惊慌奔走,满脸惧色,往诛神宫的方向涌去。
然而群魔之后,只是一个浑身浴血、衣衫褴褛的人族剑修。他手执钧天剑,剑身散发出淡金色剑芒,剑气如虹,飞舞着形成诛邪剑阵,收割了无数妖魔的性命,但凡被钧天剑碰到的魔族,都化为一股黑色魔气,归于混沌。
“魔尊大人救命啊——”
“谢雪臣杀疯了——”
数不清的妖魔挤在了诛神宫前大声哀嚎,只见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曼妙的紫色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不紧不慢打了个呵欠,眯着眼懒懒道:“魔尊闭关呢,你们这么喧哗,不怕死吗?”
少女的出现让现场顿时静了一刹,另一种恐惧扑面而来。
那只是一个有着倾国艳色的少女,她身着绛紫色霓裳,纤腰盈盈一握,身姿袅娜风流,长裙垂至脚踝,被风轻轻一吹,便露出了一双雪白玉足。她虽未着罗袜,赤足上却不染纤尘,莹润而白嫩,宛如孩童一般。而裸露的脚踝上,还系着一个花苞状的白色骨铃,伴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却又缥缈的铃声,让人不自觉失了神,甚至忘了去看她美得让人心荡神驰的容貌。
那是世间罕见的姿容,宛如午夜兰花一般,皎洁却又妖魅,一双桃花眼似乎无时无刻不盈着笑意,眼波流转,有意无意地撩动他人的心神,只被她看上一眼,便有种被深爱的错觉。但若想起她的名号与事迹来,那些痴迷的眼神便会立刻化成恐惧。
她是暮悬铃,是大祭司的亲传弟子,魔族圣女,她执掌魔界刑律,杀过的魔族,恐怕不比谢雪臣少!
“圣、圣女,谢雪臣杀过来了!”有魔族壮着胆子开口道。
这话现在说有些迟了,因为谢雪臣已经杀到了诛神宫门口了。
拥挤的妖魔大军被杀出了一个缺口,白衣剑修手执钧天剑,所到之处,诸邪退散,死伤无数。他微微仰起头,露出俊美如神,却冷如霜雪的容颜。
他遍体鳞伤,白色长衫上血迹斑斑,撕裂出许多伤口,玉石般的胸膛错落着一道道鞭痕,鞭痕处仍有紫黑之气游走,分明是重伤之身,却爆发出了法相修士的巅峰气息,震慑得群魔退避三舍,瑟瑟发抖。
谢雪臣扬起剑眉,眉心一点朱红因激荡的灵力而越发夺目,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出诛神宫赤红的大门,还有门前娇小的紫色身影。
剑尖抬起,指向少女,谢雪臣清冷而沙哑的声音缓缓道:“魔尊何在?”
少女凝望着谢雪臣,面上全然不见惧色。见谢雪臣发问,她嫣然一笑,道:“不愧是谢雪臣,被魔尊和大祭司打伤,受刑七日,竟还有如此本事。”
谢雪臣听到她的声音,瞳孔一缩,握剑的手一紧,他目光下移,落在少女的纤足上,便看到那纤细白嫩的脚踝处系着一个花苞般的铃铛。
“是你……”谢雪臣目光越发冰冷。
少女察觉了谢雪臣的目光,她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几步,脚踝处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嗯?谢宗主认出我了吗?”少女笑着道,“我虽见过你,你却还是初次见到我。魔族圣女暮悬铃,还请谢宗主多多指教。”
暮悬铃话音刚落,谢雪臣的剑气便横扫而来。淡金色剑气划出半月之形,直冲暮悬铃腰间劈去。暮悬铃神色一凛,双手翻飞结印,一息之间张开十重结界,抵挡剑气的进攻。十重结界被锐利的剑气一一劈碎,而暮悬铃的身影却已化为青烟,消失在原地。
一只白嫩的小手自身后搭在谢雪臣的肩头,软糯的声音传来:“人族常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亲了谢宗主一下,那多少也有十天半月的恩情,谢宗主出手竟全然不留情面呢。”
没等她话说完,谢雪臣已经抓住她的手,一剑向后刺去。
然而刺中的只是一道虚影。
暮悬铃真身浮于半空,笑盈盈地俯视谢雪臣:“谢宗主,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谢雪臣丝毫不理会她的言语干扰,灵力汹涌而出,云袖鼓荡,钧天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剑身一颤,化成了漫天剑影。
此乃天下第一剑修的剑阵,玉阙天破,魔尊和大祭司都是在这个剑阵之下受到重创。
暮悬铃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你们全都退开!”
本就没打算出手相助的高阶魔族,一看到玉阙天破阵,无不心胆俱震,修为差的当场就腿软跪下了,能逃走的还算是修为高的。
暮悬铃看着那些跑得比她说得还快的妖魔,暗骂了一句——没人性的东西!
暮悬铃脱下身后的黑色斗篷,向上一抛,斗篷逐渐变大,遮天蔽月一般将暮悬铃笼罩起来。
魔族法器——湮天,传闻可以抵挡天仙一击,之前在围剿谢雪臣时,也曾救过大祭司一命,挡住了玉阙天破的全力一击。
如今这个半残的法器,还能不能挡住谢雪臣的剑,没有人知道。
所有妖魔都远远地注视着半空中的神魔之战。
湮天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钧天剑发出刺目的强光,如烈日当空一般,让妖魔不敢直视。
只听到阵阵刀剑锵鸣之声自阵中传出,两人不留余地的厮杀让见者惊心。
“魔尊大人和大祭司怎么还不出关啊?”
“听说七日前围剿谢雪臣,受了重伤,必须闭关十日!”
“那三魔神呢?”
“也是一样情况。”
“谢雪臣一人,竟然能抵挡住魔尊大人和大祭司,还有三魔神的围攻?”
“他可是天道之子,人族最强剑修,连熔渊都不能将他炼化,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那……那圣女岂不是危险了?”
话音刚落,便见湮天结界被无数剑光撕裂,血月光辉重新洒落了下来,照着无数张绝望的脸庞。
白衣剑修如天神一般傲然立于虚空,将魔族圣女钳制于怀中。
暮悬铃双手被反折于身后,周身经脉被封印,再不能施展出任何魔功。谢雪臣一手控制住暮悬铃,另一只手执剑横于暮悬铃颈间,锐利的剑意威胁着她的性命。
谢雪臣冷声道:“带我离开魔界。”
魔界出入口有三百大阵,若没有知悉阵法的高阶魔族指引,根本不可能走出。
暮悬铃小脸苍白,冷哼一声道:“谢宗主本事那么大,自己走出去啊!”
回应她的,是逼近细颈的剑锋。
细嫩纤细的脖颈上顿时渗出了一丝红意。
暮悬铃身子一僵,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浮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道:“剑修果然不会怜香惜玉。”
人族修道,有千万条路,而剑修的路,便是直。
直来直往,无情无欲,一剑破万法。
谢雪臣抓紧了她的手臂,再次重复了一遍:“带路。”
暮悬铃幽怨地扫了他一眼,道:“我带路就是了。”
无数妖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雪臣挟持暮悬铃离开。
魔界之中,魔尊地位最为崇高,大祭司次之,三魔神与圣女难分上下。如今诸位大人重伤,圣女又被掳走,魔界群魔无首,登时乱做了一团。
“糟糕了,糟糕了,圣女被抓走了!”
“圣女被抓走了……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而且谢雪臣也走了。”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对啊,那我们赶紧庆祝一下吧!”
“晚上加餐,吃个人吧!”
众所周知,魔,是一种诞生于虚空海的,不老不死的,灵智低下的死物。
谢雪臣押着暮悬铃,穿梭在杀机无数的魔界大阵中,丝毫不敢大意。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离开了魔界大阵,出现在眼前的终于不再是血月,而是一轮明日,一片属于人族的青天。
谢雪臣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对暮悬铃的钳制,强撑许久的身体微微一晃,勉强拄着钧天剑方才站稳。
暮悬铃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对谢雪臣喊道:“谢宗主,如今离开魔界了,你也该放了我了吧。”
谢雪臣眼皮微掀,看向暮悬铃,却没有解开封印的意思。
“放了你?”他眉头一皱,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而无理的要求,眼神骤然冰冷了几分,“你是魔族圣女,作恶多端,我岂能放你。”
暮悬铃瞪大了眼睛,嗔怒道:“谢宗主这般过河拆桥,那可太不讲武德了,你我不但有露水之缘,我予你还有救命之恩呢!救命之恩就算不以身相许,也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啊!”
听了暮悬铃这话,谢雪臣非但不领情,反而脸色更难看了。他提着剑逼近暮悬铃,眼中涌现杀机。
他隐隐感觉到灵力枯竭,一旦失去意识,只怕会落入魔女之手,前功尽弃,他必须先杀了她……
暮悬铃从谢雪臣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冰冷杀意,惊慌喊道:“谢雪臣,你不能杀我!我……”
暮悬铃话未说完,谢雪臣的长剑已然向她刺出,暮悬铃的瞳孔中映出钧天剑淡金色的剑芒,然而就在即将刺中她之时,金色剑芒骤然消失,谢雪臣身上慑人的气势也消弭于无形,他高大的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血色自脸上褪去,剧痛汹涌而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再无力气支撑身体,长剑自手中脱落,人也向前倾倒,撞在了暮悬铃身上。
暮悬铃被封住经脉,动弹不得,被谢雪臣一撞,整个人顺势倒在了地上,两个人倒在了一起。谢雪臣的身体无力地压在她身上,脑袋枕在她颈间,气息与生机在不断削弱。
暮悬铃一惊,顾不得身上被撞伤的疼痛,连忙喊道:“喂喂,谢宗主,谢雪臣,你要晕倒前也先放了我啊!万一等下来了坏人可怎么办?”
她还有脸说别人是坏人——谢雪臣意识模糊地想。
他用尽了力气,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只感觉到自己躺在温软之处,浑身剧痛如被石磨寸寸碾压,一口鲜血溢出唇角,思绪陷入了黑暗之中。
无边的黑暗里,远远传来暮悬铃的喊声:“谢雪臣——谢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