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干祖望耳鼻喉科临证精粹(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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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学术思想

干祖望教授提倡学术争鸣。他对中医的理论有着深刻的理解,结合临床实际,提出了许多关于耳鼻咽喉科疾病诊断和治疗方面的理论,在多年的临床实践中,独树一帜,形成独特的辨证和用药特点。

一、遵循古训,推陈出新

1.在三因学说的基础上提出“中介”理论

干老认为中医五官科疾病的病因也大致在内因、外因和不内外因“三因”范畴。然而,事物总是在不断地运动和变化之中,疾病亦不例外。例如:寒邪袭表,可致表寒证;寒邪入里化热,可致里热证;寒邪直中脏腑,可致里寒证。这些病证的原始病因都是寒邪,但证候表现是不同的,因此治疗方法也必然不同。由此可见,“三因”学说只是对病因的静态分析,而对于从病因到病证和治疗的动态分析就难免暴露其不足了。又如:外感六淫,风邪可以产生风证,治以疏风;寒邪可以产生寒证,治以祛寒……内伤七情则不能根据病邪去治疗,也就是说没有治“喜”治“悲”的方药,而必须根据七情所伤的脏腑去辨证治疗。例如:喜伤心者须养心安神,怒伤肝者须平肝潜阳等等。因此可以说,“三因”学说在从病因到病证、治疗的一统性上也是不够完美的。基于这些原因,干老提出了“中介证”学说。

所谓“中介”,是指从病因到证候表现之间的中间媒介。“中介证”主要根据病邪对于人体脏腑的影响程度进行分类。具体地说,是把外感六淫侵犯人体而直接致病者列为一级中介证;把内外七情致病的证候、六淫致病后转化而生的证候(例如风化燥、寒化热)以及继发致病因素(痰饮、瘀血)等致病者列为二级中介证;把病情重笃、患者处于弥留之际的证候(例如毒入心包、亡阴、亡阳等)列为三级中介证。

这种分类,强调动态分析和从病因病机到治法遣方用药的一统性。治疗时,对于一级中介证,治疗以祛邪为主;对于二级中介证,治疗以燮理脏腑功能为主;对于三级中介证,亟需抢救,做全身性治疗,防止“阴阳离决”。以鼻炎为例,鼻涕量多清稀,若为新病,系外感风寒所致,属一级中介证,治疗当疏风散寒,选麻黄、桂枝之类;若为久病,虽属寒证,但兼见阳虚不温之象,属二级中介证,治宜温肾散寒,用肾气丸之类。又如急性喉阻塞,见呼吸浅促,面唇青紫,额汗如珠,四肢厥冷,濒临窒息,此具备三级中介证指标,不管它是内因、外因,还是不内外因所致,宜以迅速解除呼吸困难为急务,宜采用全身治疗,以救急为第一要务。

2.在四诊的基础上提出“查诊”的理论

干老认为耳鼻咽喉科临诊中,除了用传统的“望、闻、问、切”四诊以外,还应该运用查诊,因耳、鼻、咽、喉均属空窍,较为隐蔽,难以直视,通过一些专科检查方法,能够更清晰地了解患处的具体情况,再结合四诊,用中医的观点进行分析、辨证,则更加准确。例如声音嘶哑的疾病,自古以来认为“金实不鸣,金破不鸣”,就是说中医认为肺在五行中属“金”,肺金像敲钟的“钟”那样,只有完好并且中间空旷,才能发出良好声音。如果肺脏受了风邪,邪气壅塞肺脏,声音就不能响亮;如果肺脏虚损,就好比金钟破碎,声音也会嘶哑。“金实不鸣,金破不鸣”八个字的确概括了声音嘶哑的主要病因病理,但是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在中医耳鼻咽喉科中引进了现代医学的喉镜检查方法,发现声带肥厚、声带小结、声带息肉等疾患用治肺的方法效果并不理想。干老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结合中医理论提出,对于这些有局部形态明显变化的病变,应采用活血化瘀、化痰散结的方法治疗。又如鼓膜穿孔、鼻甲肥大、中隔偏曲、喉癌、鼻咽癌等,都可以通过查诊来明确诊断。在干老所有的临床医案中均有检查部分,充分体现了干老的继承和创新精神。

3.在八纲的基础上创“十纲”学说

干老从多年临床实践中体会到,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类证候)学说并不完美。首先,阴阳二纲既是八纲中的总纲,则不应与其他六纲并列,否则形同虚设,也不符合逻辑。其次,在辨证时明确标本和体用十分重要,故提出“十纲辨证”的学说,即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标、本、体、用。

标、本在中医学中含义很广泛,有代表主次、本末、轻重、缓急等多种意义。治病需分标本,这是早在《内经》中就明确了的。除了《素问·标本病传论》和《灵枢·病本》是专论标本的篇章外,还有许多论述散见于各篇。这些论述对临床辨证施治很有指导意义。例如,《素问·标本病传论》指出“小大不利治其标,小大利治其本”,体现了“急则治标,缓则治本”的思想,是在复杂证情中掌握主次先后的准则之一。

体、用是一对哲学范畴,指本体和作用。这里作为辨证纲领,是取其人体器官和功能的意思。本体器官是功能产生的基础,功能作用是生命器官的表现。两者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即如《素问·六微旨大论》所说:“器者,生化之宇,器散则分之,生化息矣。”一般而言,器质病变和功能病变是不可决然分开的。但是人体各部位的疾病,都有轻重的不同,因此就分别以“功能性疾病”和“器质性疾病”来表示人体器官病变的量变和质变的不同。器质性病变即“体病”证候,功能性病变即“用病”证候,这就是体用两纲的含义。在耳鼻咽喉口腔科,辨别体用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例如,声音嘶哑,如果只是嗓音疲劳,或是短期的声带充血和水肿,属于“用”的病证;癔性失音,也属于“用”的病证,在这些情况下,内服中药是较佳方案。如果检查发现有声带息肉之类有形的赘生物,则属于“体”的病证,一般用手术摘除效果优于服药;当然,查出属“体”的病证,不一定依赖手术,例如基底广泛的声带息肉、声带肥厚、室带肥厚、慢性肥厚性鼻炎、鼻息肉等等,坚持中药治疗,也能奏效。

4.在《内经》的启发下创“仿内经”

干老自幼熟谙《内经》,更善于发挥运用。他根据《素问·宣明五气》中“五气所病……肾为欠为嚏”的理论,而悟出了温阳补肾治疗过敏性鼻炎的方法。认为肾阳乃卫阳之根,肾阳不足,则脾肺失其温煦,卫气生化之源不足,宣发之职失司,以致清窍不温,阴霾笼罩,而见喷嚏频频、清涕无制、鼻黏膜苍白等症,用金匮肾气丸治之,俾肾阳充沛,脾肺得温,卫阳宣发而诸症得已。又如《素问·阴阳类论》指出:“喉咽干燥,病在土脾。”干老将此理论加以发挥,提出了用补中益气汤、参苓白术散等益气升清、健脾利湿的方药,治疗脾虚型慢性咽炎、慢性喉炎,收到很好效果。他曾编撰“仿内经”,其中论述喉之生理说:“喉有五属:无形之气者,心为音声之主,肺为音声之门,脾为音声之本,肾为音声之根。有形之质者,声带属肝,得肺气之橐籥而能震颤;室带属脾,得气血之濡养而能活跃;会厌、披裂属于阳明,环杓关节隶乎肝肾。”也就是说,肺主呼吸与发音,发音依赖于声门的震动;脾为中气之本,肺气的强大依靠脾气的支持;肾为气之根,若肺脾之气不能下达丹田则气短无力;心为气之主,语言的表达全仗心之神明。声带色白,收缩有力,与筋膜相似,而肝主筋,同类相似;室带为肌肉组织,帮助声带活动,而脾主肌肉,有赖于脾之后天之本的濡养;会厌位于咽喉交界之处,引阳明水谷以入胃,当隶属阳明胃经;关节是骨间联系,依赖筋膜而活动,当属肝肾,是肝主筋,肾主骨也。“音调属足厥阴,凭高低以衡肝气之刚怯;音量属于太阴,别大小以权肺之强弱;音色属足少阴,察润枯以测肾之盛衰;音域或属足太阴,析宽窄以蠡脾之盈亏。肝刚、肺强、肾盛、脾盈,则丹田之气沛然而金鸣高亢矣。”足厥阴肝主魂,肝气刚强则发音高亢;手太阴肺主气,肺气强盛则音量洪亮;足少阴肾主水,肾精匮乏则发音干涩失润;足太阴脾为后天之本,脾气不足则发音无力;故从声音的高低、音量的大小、音色的圆润、音域的宽阔可以帮助辨别脏腑之虚弱,从而指导治疗,证之于临床,这些观点很有指导意义。

多涕症和喉源性咳嗽是干老新制定的两个新病种。

多涕症常见于儿童和体弱的老人,临床表现为鼻涕量多无制,擤之难尽。在小儿,鼻涕为黄浊,偶见白色;在老人,则均为清稀,且常常在进餐时,涕量骤增,流出鼻腔。小儿多见实证,治宜清泄肺热,可用泻白散合苍耳子散,常用药如桑皮、地骨皮、苍耳子、辛夷、薄荷、甘草等;老人多为脾肾阳虚证,可用缩泉丸。缩泉丸原是用于治疗脾肾阳虚而致遗尿的。干老认为,肾主水液,无论是遗尿还是多涕,其原因都是脾肾阳虚,肾气不能控制水液的正常运行,治疗原则应该相同,所以用乌药、山药、益智仁等组方以温补脾肾,均能取得好的效果。

喉源性咳嗽的特点是咳嗽因于咽喉作痒,咽喉中疑似有痰,患者竭力想把痰咳出来,却总是剧烈干咳,无法咳出痰来。常常是一天之中有几次阵发性的发作,患者咳得面色通红,颈爆青筋,十分难受。检查肺、气管、咽喉,除了轻度充血以外,并没有大的病变。干老提出了喉源性咳嗽的新病名,制定了用疏风宣肺、清心泻火、养阴润燥、滋阴降火、活血化瘀等治疗方法。

二、临床辨证,病症相兼

1.干老在临诊中强调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通过五诊,了解病因、病史,分析疾病的病位、病机,通过十纲辨证指导立法选方用药。除综合辨证外,干老对具体症状亦有独特的辨证经验。如耳鸣辨证,有哄鸣音,且音调高、音量大,拒绝外来噪声(即听到外来噪声而心烦讨厌或鸣声更响)者为实证;鸣声低微,音量较小,能接受外来噪声(对外来频率相似的噪声不拒绝或可以掩盖鸣声)者为虚证。耳聋初起,伴有耳闭者,为肺气不宣或痰浊上蒙;伴心烦失眠者,为心火上炎;伴口苦,血压波动者,属肝阳上亢;久聋常见气滞血瘀;疲劳后加重者,属气血不足;眩晕站立时加重,平卧时缓解者,属气血不足,清阳不升,反之则为肝阳上扰。鼻塞呈交替性,活动后能缓解者,为气虚;持续性鼻塞,活动后不能缓解者,属血瘀证;鼻涕清稀者,常为虚寒所致,但肺热亦可出现清涕,是“金遇火甚可化为水”所致;清涕如水,遇冷、遇热即自淋者,多为肾虚不固,需结合鼻黏膜色泽及体征来判断。咽部淋巴滤泡散在性增生,病在肺肾,属阴虚;淋巴滤泡团块样增生(数个滤泡融合在一起),病在脾土,为气虚。中鼻道有脓涕潴积者,为鼻渊,多为胆移热于脑;下鼻道积有浊涕者,属鼻窒,属肺热证。若声带肥厚、室带肥厚、声带息肉、小结呈苍白色黯者,多为血瘀夹痰;嫩泽淡白如水泡样者,多为痰湿夹瘀。口干不择饮者为血瘀,口干择温饮者为阳气虚,口干择冷饮者属胃热;咽痒呛咳者多属风邪束肺,咽痒灼痛,午后加重者属相火上炙;脑纹舌如遇咸、酸刺激而疼痛者属阴虚,无反应者为生理性。脓液热臭者属火,腥臭者属湿,无味质稀者属虚。

2.耳鼻咽喉口腔疾病,大部分为黏膜的病变,干老将其辨证归纳为10个主要方面:

(1)辨色泽:正常的黏膜色红而润泽。深红而鲜艳,是属热证;色淡无华,属寒属虚;黯红、紫红,属于血瘀之证。辨颜色要注意光线,日光和灯光不同,强光和弱光也有差异。如果经验不足,可以观察黏膜颜色时与其口唇相比较,一般患者无重病时,口唇的颜色能反映其黏膜的正常颜色,因此可以用来比色。

(2)辨疼痛:疼痛重者,实证为多;疼痛轻者,虚实夹杂。耳中疼痛,多属肝火;齿根疼痛,得温热(如热敷、红外线照射等)而减轻者属寒,疼痛伴烧灼感者属热。

(3)辨肿胀:肿胀有虚实,实证肿胀为局限性,病程短;虚证肿胀呈弥漫性,病程较长。肿胀兼见疼痛者,多属实证。肿处按之无痛,是属虚证。

(4)辨肿块:肿块是指黏膜内或黏膜下有可以触及的包块。肿块之辨,关键在于其软硬及出血与否。良性肿块大多较软,触之不易出血,例如痰包(囊肿)之类。恶性肿块大多较硬,触之易于出血,且伴有疼痛、溃疡、张口困难、口眼斜等症状。另有《寿世保元》所述“茧唇”一证:“唇肿起白皮,皱裂如蚕茧”,即慢性剥脱性唇炎。此形似下唇肿块,实则不然,是属痂块,由风邪入络,气血不行,久而成瘀致病。

(5)辨斑点:斑点在黏膜,大多应引起重视,尤其是口腔黏膜。白斑、红斑均易发生恶性变。白斑患处红白相兼,而红色区深于他处者,属热;白斑局部兼以糜烂,多因湿浊上蒸;线条状的斑点出现在颊部等处,亦多属于湿热。白斑处黏膜角化,甚则有韧硬感者,属瘀血之证。

(6)辨溃烂:辨黏膜溃烂,要注意发病部位、病程及黏膜的颜色。①部位:溃烂在于舌,以心火上炎或心脾积热为主,有时尚须细分舌上部位。如唇、颊、腭、龈,新病多属胃火,久病则多脾虚。溃烂在喉部及鼻咽部,必须引起高度警惕,因此两处是癌性溃疡好发部位。②病程:新病溃烂,多属火热之证;久病溃烂,多属脾虚而湿浊、湿热上蒸。溃烂日久不愈,应注意是否为恶性肿瘤。③颜色:溃烂色黄属热;色白或灰属虚、属寒。溃处周围充血,属热;溃处周围色淡,属寒。

(7)辨假膜:假膜是指黏膜溃烂处上覆白腐物,形如白膜者而言,又称伪膜、义膜。对此,首先要辨清楚是否为假膜。若以棉球、棉签轻拭即去,黏膜无出血,拭去以后亦不再复生者,则为浮腐物而非假膜。假膜一般色白,高出黏膜,轻拭不易除去,重拭后方能拭下,暴露一出血面,但不久又能再生。假膜常见于白喉与口糜(口腔白色念珠菌病)。前者假膜坚韧,不易捣碎,更难拭除,部位咽喉为主,有时蔓延到口腔或气管,其病因属外感疫毒;后者假膜质松而厚,似凝乳、雪片,部位在口唇、腭、颊,或在口底,多见于小儿,其病因以湿热上蒸为主。此外,有少数咽喉、口唇的疾患亦可出现黄色或灰白色假膜,应与其他症状、体征结合进行综合辨证。

(8)辨痒:黏膜病证常常出现痒的症状,尤其是鼻腔和咽喉最为多见。从病因分,初病多属风邪,久痒则多因于相火;从部位分,在鼻腔或齿龈作痒多因于风邪,在咽喉作痒,则风邪与相火两种病因均较常见。

(9)辨脓血:一般而言,脓之生成,为邪正交争产物。无邪不作脓,正虚亦不能成脓,故化脓性病变多为实证。但亦有邪毒未去、正气已虚之证,即所谓“散固不能,成亦不易”之境,则须扶正托毒。辨脓方法:脓黄而稠,速成速溃,是为实证,多因阳明热盛,兼染火毒而致;脓白而稀,难成难愈是为虚实夹杂,多因肺胃不足,虚火上炎而致。黏膜出血,鼻腔最多,齿龈次之。辨出血要辨色、质、量,其中量之多寡最有意义。虽言色红质稠为实,色淡质稀为虚,但血色总是红赤,混夹涕水唾液则又难分其稀稠。唯出血量可以明辨,量多势急或夹杂脓血,是因胃火燔灼,血热妄行之故;出血量少势缓,点滴而渗,是属虚火上炎或气不摄血之证。病程较长者,要注意有可能兼夹瘀血。

(10)辨气味:人之口中,均有一定的气味。正常情况下,自己不能闻到,亦不为他人所感觉。口鼻咽喉病变,或是有全身性的疾病,常使气味加重,人称“口臭”。对于气味,详审细辨,又可分为数种。气味呈枯焦臭者,为肝火内炽,或心脾积热;如臭鸭蛋气味者,多属胃热;似鱼腥臭者,为血虚,或血虚有热;类同肮脏抹桌布气味者,属脾虚湿浊相兼;近于尸体腐烂气味者,多见于恶性、坏死性病变,例如走马牙疳(坏死性龈口炎)、鼻咽癌等。

他还总结了三字经便于记忆:

疼痛:风上腾,见表证;红而肿,热毒盛;肝阳升,痛必甚;虚象疼,轻而钝。

瘙痒:皮肤痒,风和湿;多嚏痒,过敏质;喉久痒,相火炙。

肿胀:红肿热,白肿痰,漫肿气,久肿衰。

流脓:虚或寒,清且白,黄和稠,热毒迫。

充血:深红热,淡红寒。久病晦,似猪肝;新病艳,如染丹。

出血:血离经,分虚实。热迫营,涌出急;脾失统,缓渗滴。

积液:积液生,是痰浊。清白稀,因寒作;黄而稠,热与毒。

三、博采众方,继承创新

1.徐灵胎《医学源流论》指出:欲用古方,必先审病者所患之症,悉与古方前所陈列之症皆合,更与方中所用之药无一不与所现之症相合,然后施用,否则必须加减,无可加减,则另择一方。干老在临床上灵活运用经方治疗耳鼻喉科疾病。如用麻黄汤、桂枝汤、真武汤、小青龙汤治疗肺气虚寒或脾肾阳虚型过敏性鼻炎,见鼻黏膜苍白,鼻涕,清稀量多,或伴有哮喘遇寒而发作加重者,轻症属肺气虚寒,卫表不固,可用麻黄汤、桂枝汤调和营卫、温肺而宣通鼻窍;兼见畏寒、肢冷,小便清长,动则喘息者属脾肾阳虚,可用真武汤、小青龙汤温补脾肾,止嚏敛涕;用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治疗慢性鼻炎;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治疗急性喉炎;泽泻汤治疗梅尼埃病;五苓散、防己黄芪汤治疗非化脓性中耳炎;独参汤、四逆汤、黄土汤治疗鼻出血;猪肤汤治疗慢性咽炎;半夏厚朴汤、甘草小麦大枣汤治疗梅核气;桂枝茯苓丸治疗声带息肉;百合地黄汤治疗干燥性鼻炎、萎缩性咽炎;甘草泻心汤治疗口疮等,都在临床上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另外,运用古方名方,如三拗汤、二陈汤治疗分泌性中耳炎,龙胆泻肝汤治疗化脓性中耳炎、鼻窦炎,七星剑汤治疗耳、鼻疖肿,六味地黄汤治疗慢性咽炎等,也在临床广泛运用。

2.干老在临床上还善于创新,如他用于治疗耳鸣、耳聋的“冲击疗法”“泻离填坎法”,治疗过敏性鼻炎的“脱敏汤”“截敏汤”,治疗慢性咽炎的“健脾益气法”“轻清轻养法”等等。针对咽鼓管阻塞、气压变化而致航空性中耳炎,他创制经验方“升清流气饮”(药物组成为:升麻3g,柴胡3g,黄芪 10g,青皮 6g,木香 3g,乌药 6g,川芎 3g,蔓荆子 6g,菖蒲 3g),是根据《疮疡经验全书》中20首“流气饮”,结合航空性中耳炎有气闭、气滞的特点化裁而成。针对过敏性鼻炎患者鼻黏膜色红,并有口干、舌红、苔黄等热象表现,这种证候被干祖望教授称为肺热证。治疗此证,他创制了一个专门的方剂,名为“脱敏汤”,其组成为:茜草、紫草、墨旱莲、徐长卿、蝉蜕。临床应用时还可配伍桑皮、黄芩、枇杷叶等。他灵活运用先贤经验于临床,如“鼻塞治心”“耳聋治肺”等,并触类旁通,以古方归脾汤新裁,改用五味子、酸枣仁、山药、当归、龙眼肉为五味合剂,治疗眩晕症,在临床取得很好的效果。

3.干老还提出了耳鼻咽喉科的“脾胃学说”。他认为,虽然五官的归经属脏不同,例如肾开窍于耳、肺开窍于鼻、心开窍于舌等等,但这些器官都位于人体头面部,都属于“空清之窍”,有赖于人体清阳之气上升而营养之,才能发挥正常功能,这就是《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说的“清阳出上窍”。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主升,胃主降。清阳上升,浊阴下降,须依赖脾胃之运化功能。金代名医李东垣则提出:“饮食入胃,先行阳道,而阳气升浮也。浮者,阳气散满皮毛;升者,充塞头顶,则九窍通利也”;“内伤脾胃,百病由生”。干祖望教授认为这些理论对五官科临床很有指导意义,健脾补土,益气升阳之法是五官科的重要治疗法则。临床上对于耳鼻咽喉科疾病患者,脾气虚弱,稍一劳累即发作或加重,病变局部肿胀、色淡,分泌物清稀,伴有面色㿠白、头晕、语声无力、食少、大便溏薄、肢倦乏力、舌质淡胖、脉细弱等,即可采用此法,选方以补中益气汤或四君子汤、六君子汤为主。像慢性咽炎,以前医生只知用养阴的方法来解决患者的咽喉干燥,不知有些病人咽部干燥是由于脾气不足,津液不能上承而造成的,对于这些病人,用凉性的养阴药只会加重病情,必须用健脾益气的方法才有效。又如慢性鼻炎,不能仅用温阳来缓解鼻塞不通,还需考虑脾虚不足,清阳不升,而加用益气升清通窍之品;慢性中耳炎耳内潮湿、分泌物清稀等,亦应采用健脾化湿法治疗。

4.痰之为病,在耳鼻咽喉科颇为常见。干祖望教授对痰证的治疗尤有心得,积数十年经验,制订了治痰九法。他认为痰的含义并不限于咽喉、气管的分泌物,广而言之,体内一切败津腐液皆属于痰。还有一部分有形的结块、无形的经络阻滞亦可责之于痰。9种方法如下:

(1)蠲风痰:风痰即风邪侵犯之后产生之痰。风有内风和外风之别,中风之类属于前者,耳鼻咽喉科所见风痰证以后者为多,如《医学入门》所谓:“风痰,外感贼邪。”此类风痰证病程较短。常见于喉痹、喉风、喉喑等疾病,症状有:痰质清稀,或伴发热、恶风,往往还有咳嗽等肺经症状。此法选用加味六味汤,常用药如荆芥、防风、僵蚕、薄荷、桔梗、陈皮、紫菀、杏仁、枇杷叶等。

(2)温寒痰:寒痰常见于喉痹、喉喑。症状有:咯痰清稀,色白或灰。治疗寒痰要用温法,取《医宗必读》的理中化痰汤加减。常用药如干姜、半夏、白术、茯苓、苏子、高良姜、小茴香等。

(3)清热痰:《医学入门》说:“热痰,因厚味积热或外感邪热所致。”热痰在耳鼻咽喉科疾病中殊为多见,尤其是咽喉疾病,如急性咽炎、急性扁桃体炎等等。症状有:咽喉痰多,色黄而稠,或有咽痛,黏膜深红,甚至化脓。干祖望教授认为,“火为痰之本,痰是火之标”,欲治热痰,清火为先。选用清气化痰丸之类。常用药如浙贝母、竹茹、天竺黄、胆南星、枳壳、黛蛤散、黄芩、山慈菇等。

(4)润燥痰:燥痰一证,诸科少见,喉科独多。燥痰之生,关键在于虚火上炎,肺津不足。症状特点为:咽喉有痰却难咯出,或咯出少量黏丝样痰,常作“吭、喀”清嗓。检查患者的咽部,可见其黏膜干燥,甚或萎缩。治疗燥痰,确非易举:化痰不可香燥,生津又戒寒凉。对此,干祖望教授取用《罗氏会约医镜》的清燥汤加减。常用药如川贝母、瓜蒌仁、沙参、麦冬、百合、天花粉、青果、桔梗、竹茹等。除了上述药物以外,尚可取梨汁或萝卜汁作为食疗,效果也很好。

(5)理湿痰:湿痰亦常见。凡耳鼻咽喉的分泌物黏稠、量多者均可从湿痰论治,如耳闭、鼻息肉、鼻渊、口糜,也可目为湿痰证候特点:分泌物黏稠、量多、色白或灰,头重昏蒙,胸闷泛恶,口中黏腻,或有甘味,舌苔白腻。选用二陈汤及其类方。常用药如半夏、陈皮、佛手、枳壳、茯苓、前胡、白芥子等。

(6)攻顽痰:顽痰在耳鼻咽喉多种疾病都可见到,较典型的是一种慢性喉病——室带长期肥厚。干祖望教授认为,这类疾患往往在舌苔脉象均无明显变化,但局部病变属久不能化之痰,必用攻法。方选礞石滚痰丸,配伍消痰散瘀之品。常用药如礞石、沉香、大黄、海藻、海浮石、海蛤粉、鳖甲、穿山甲等。

(7)消结痰:所谓结痰,指痰浊结聚而成有形之物者,在耳鼻咽喉科有会厌溪囊肿、咽部潴积性囊肿、声带息肉、声带小结、室带肥厚等。症状表现因结痰所在的部位不同而各异,临床上主要根据局部检查而确诊。方选四海软坚汤。常用药如海藻、海螵蛸、海浮石、昆布、山慈菇等。

(8)健脾制痰:《医宗必读》说:“脾为生痰之源……治痰不理脾胃,非其治也。”痰证日久兼见脾虚不运的表现,如食少、胸脘痞闷、便溏、四肢乏力等,应健脾制痰。方选六君子汤。常用药如人参(党参)、白术、茯苓、半夏、陈皮、佛手、香橼、金沸草等。

(9)益肾制痰:《医贯》对此法论述最详:“肾虚不能制水,则水不归源。如水逆行,洪水泛滥而为痰。”肾虚生痰有两种情况:一是肾阳虚,无火;二是肾阴虚,有火。肾虚无火者取金匮肾气丸,阴虚火动者用六味地黄丸。不过,干祖望教授认为,此证属无火者多,抓住分泌物清稀、量多无制这一关键,用温补肾阳法常常奏效。常用药如制附子、肉桂、熟地、山萸肉、茯苓、益智仁、菟丝子、补骨脂等。

此外,要注意的是痰证往往同其他证候(如气滞、血瘀等)夹杂出现,所以临证还必须分别各种证候的主次,变通裁方。

四、临床用药,别具一格

干老曾说:“药物治病,有利有害,故而处方如布阵、用药如用兵,如处方调度不精,用药不审,盲于冲锋于前,不顾其后,定得败北、草菅人命。”辨证施治的方法应该是“固定安排,灵活应用”。所谓固定安排:一是指每个病有常见的证型,每个证型有常规的治疗大法和代表方剂;二是指耳鼻咽喉,有相对的归经属脏,例如耳为肾窍,病位的归经属脏的分析也应该灵活。因此干老用药,都要审其药物的四气五味、升降浮沉、有毒无毒、归经性能等,然后配伍使用,并据患者的年龄、体质、患病部位范围等不同,用药也就不同。不同季节,用药亦有特点。如春季多风,肝木偏旺,用药应多疏风、柔肝,如桑叶、菊花、白芍、当归;夏季炎热,用药宜清凉,如生地、连翘、茅根、竹叶;长夏湿困,用药可择芳香健脾,如藿香、佩兰、陈皮、薄荷;秋季干燥,用药宜润,如沙参、麦冬、百合、天花粉;冬季严寒,用药可温,干姜、肉桂、附子、仙茅均可。婴幼儿用药宜少,体虚者药忌苦寒,血压高者慎用升麻、柴胡等。干老用药的特点是:味少量轻,一般处方,药味控制在10味左右,剂量多在3~10g,偶有重镇药物用至20~30g,如牡蛎、磁石、石膏等。干老认为:耳鼻喉科,位于上焦,事属空窍,以通为用,用药宜轻。正如《温病条辨》所说:“上焦如羽,非轻不举。”如治疗咽炎,咽痛咽干,常用“轻清轻养”法。轻清,选用桑叶、桑皮,以及“五味消毒饮”的金银花、紫花地丁、蒲公英等;轻养,则用沙参、麦冬、石斛、芦根等滋养肺胃之阴又有清热作用的药物。临证见到咽痛较甚,可加连翘、竹叶、薄荷;大便秘结者,加全瓜蒌、当归;痰多者,加天竺黄、川贝母。又如,急性咽炎和急性鼻炎,都可以由风热之邪所引起,治疗大法也可以相同,处方也都可以选桑菊饮、银翘散之类,这就是中医“异病同治”的原则。但是,两种病的病位不同,前者在咽,后者在鼻,因此用药还是应该有所区别:前者可加入山豆根、蝉蜕、金果榄、射干等;后者可加入辛夷、苍耳子、马兜铃等。这就体现了同中有异,灵活应用。

诸如此类,干老总结了一套经验,在临床上既辨证施治为主,又兼顾症状部位而选择用药。例如:

耳科一般引经药:苦丁茶、夏枯草。

耳闭气塞:菖蒲、路路通、马兜铃、柴胡。

肝阳上升致疼:石决明、天麻、钩藤、荷叶、白蒺藜。

肾阳虚致耳鸣耳聋:补骨脂、肉苁蓉、仙灵脾、仙茅、蛇床子、韭菜子。

肾阴虚致耳鸣耳聋:枸杞子、墨旱莲、女贞子、桑椹子、龟甲、鳖甲。

神经性耳鸣耳聋:磁石、五味子、黑芝麻、胡桃肉、葛根。

鼻科引经药:辛夷、白芷。

风热致头疼:蔓荆子、桑叶、菊花、藁本。

鼻塞,鼻甲收缩良好:升麻、葛根、石菖蒲;鼻甲收缩不良:桃仁、红花、乳香、没药、五灵脂、三棱、莪术;遇寒而作:桂枝、细辛、荜茇、荜澄茄。

鼻涕量多:鱼腥草、鸭跖草、鹅不食草、金荞麦。

鼻涕黄浊:龙胆草、黄芩、山栀、芦根、桑白皮、白芷、辛夷。

鼻涕清白:诃子肉、荜澄茄、细辛、鱼脑石。

鼻涕带臭气:藿香、佩兰。

咽喉科引经药:桔梗、马勃。

风热致疼:薄荷、山豆根、前胡、牛蒡子。

热毒致疼:金银花、金锁匙、金果榄、土牛膝。

风热致燥:蒲公英、芦根、天花粉、生石膏、大青叶。

阴虚致燥:黄精、玉竹、石斛、玄参、沙参、麦冬、阿胶、乌梅。

扁桃体肿大:挂金灯、山慈菇、马鞭草、白芥子。

分泌物过多:天竺黄、莱菔子、海蛤粉。

实证作痒:茜草、紫草、荆芥炭。

虚证作痒:黄柏、知母。

声门水肿:胆南星、竹沥、白僵蚕、楮实、皂刺、猴枣粉(小儿用)。

咽喉异物感:厚朴花、山楂、沉香曲、苏梗、半夏、旋覆花、代赭石、陈皮、佛手、焦麦芽。

急性嘶哑:蝉蜕、射干、麻黄、菖蒲。

亚急性嘶哑:莱菔英、胖大海、罗汉果。

慢性嘶哑:木蝴蝶、血余炭、凤凰衣、白蜜、鸡子清。

口腔引经药:升麻。

口臭:藿香、佩兰、白芷。

口疮:生石膏、人中白、蔷薇花根、甘中黄。

齿痛:马齿苋、红甘蔗皮、补骨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