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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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政变

回朝之后,朝中亦有政变。

大舅舅带兵围宫,把外祖父夺权软禁。

母亲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原来她离家一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小舅舅的病经一位大夫诊治,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小舅舅做了许多从小不敢做的事,骑马打猎习武,小舅舅心里有位心爱的姑娘,那姑娘也心悦小舅舅,但小舅舅因疾病缠身,怕耽误人家从不敢表明心意。

病情好转,小舅舅迫不及待定了亲。

外祖父念着小舅舅已长大成人,既然定了亲,人也该写入族谱,外祖父要给小舅舅改名改姓,因为此事,朝中吵了起来,分成了两派。

小舅舅是皇后嫡出,本该为嫡长子。

大舅舅是无名女子所出,是庶长子,如今还挂着太子一职。

小舅舅一旦进了族谱,便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既然连宗谱都入了,那下一步,这太子之位,是不是要改一改?

外祖父当时已年过五十七,从小他就是偏爱小舅舅的,打心里的很喜欢,总说小舅舅和他年少时很像,难不保外祖父年老昏花,想最后激情一把来一段废太子的戏码。

小舅舅并不想要什么名分,但外祖父一度坚持,谁都扭转不了,结果就在拜祖宗的前一夜里,大舅舅为了防止自己被干掉,不得不操兵要干翻自己亲爹。

我叹息一口,这操蛋的皇家呦。

母亲回来时,已成定局,外祖父软禁在宫中对外称病,实际太子掌权,小舅舅软禁在宫外,只有太医能进出,因母亲是女子,大舅舅认为她构不成威胁,并不忌惮她什么,她成了这个皇家唯一自由出入的人,也成了外祖父大舅舅小舅舅三人之间传话的纽带。

母亲问外祖父:“三弟弟入宗谱,很重要吗?”

外祖父反问:“我自己的亲儿子,为什么不能入宗谱?”

母亲再反问:“那我呢?我就不是你亲女儿吗?我就可有可无吗?我就不配入宗谱吗?我就只能永远姓赵吗?”

外祖父沉默了一下,大概明白母亲并不是来帮他的,而是来挖苦讽刺他的,甚至可能觉得他落得如此下场挺活该,他冷冷道:“那逆子想要退位诏书,我不可能给的,你滚。”

母亲常说,小舅舅是个很温柔的人。

此刻身陷囹圄,周围十来个人日夜监视,他先关心的还是母亲:“二姐姐,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爹爹也很担心你……”

他说话很温声细语,待人待物谦谦有礼,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举动,但他忽然说:“我错了,唯一一次,不仅把那姑娘耽误了,还把家闹得鸡犬不宁……”

小舅舅虽被软禁,但待遇却比外祖父好,病情一复发,大舅舅立马把名医都找来,不允许出任何一点差错。

很多人猜不透大舅舅的想法,面对自己的政敌,怎么还能这么仁慈。

母亲却说,他们不是敌人,是从小长大的兄弟。

大舅舅请母亲喝酒,有点醉了:“二妹,你应该最能明白我,爹虽然不喜你,但你至少知道自己母亲是谁,我若不这么做,就没有时间了。”

但外祖父宁死不屈,没透漏半个字,只说那人已经死了,还说不会给那女人任何身份任何名分,大舅舅的母亲,永远只能是阮姨祖母,其他的,不能妄想。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知道此事的人全无下落,大舅舅无从查起,他的母亲,仍然是一个谜。

母亲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才明白大舅舅说的没时间了,不是指小舅舅会抢太子之位,也不是大舅舅怕永远不知道亲生母亲是谁,而是另一件很难启齿的事,让他觉得没时间了。

听人说,大舅舅和阮姨祖母……

在我看来,阮姨祖母虽不是大女主,甚至拿了一个女配的人设,但她却也是个很传奇的女子,她原是夏朝郡主,与外祖父青梅竹马,是外祖父的初恋,但后来两人分道,阮姨祖母便化名云游四海。

这一游,阮姨祖母遇到了晋国皇帝,当了晋国皇帝十多年的宠妃,外祖父破晋国之后,许是为了弥补什么,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成了他后妃。

当然,不知情的天下人,会认为这段是佳话,毕竟把把亡国之君的一位貌美后妃收入后宫是新任帝王的基本操作,但这女子不仅能稳坐宠妃之位,得外祖父盛宠多年,还能当太子之母,就是传奇了。

所以,很多很多年后,帝都的杂谈话本子里,外祖父的女人有好几个,但到底最爱谁总会成为各位看客的热门谈论。

太子之母,对天下女子来说,是荣耀,对大舅舅来说,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根源。

我很不理解,天下人不理解,母亲也不理解,外祖父更是气得吐了一堆血,大舅舅到底为何如此痴恋,甚至为此做出举兵篡位的谋逆之事。

这次谋乱持续不久,仅仅三个月,此乱能平,一部分归功于我那位表姨。

十四岁的表姨在得知外祖父被软禁时,聪明机智的逃出了帝都,跋山涉水回了老家,而外祖父的妹妹,我的姑祖母,听闻外祖父并非因病让太子监国而是被监禁,立即暗中秘密联合多位将军,入都勤王。

而勤王能成功的关键,是阮姨祖母自缢。

面对突然打进来的大军,大舅舅起初还抵抗,能有几分胜算,而后听闻消息,他心神大乱,放下了武器。

外祖父重掌大权后,怒不可竭,抽了大舅舅十几鞭子,直呼逆子,把大舅舅扔去了诏狱,不仅拟旨废太子,还赐下有名的赴死三件套。

大舅舅选中的毒酒被母亲打翻了,母亲在雨里跪了三天,求免大舅舅一死。

外祖父气急了,对母亲说:“你冷眼旁观,什么都不做,是认同你大哥所作所为,你怪我不把你当女儿,你也没当我是父亲,你有本事跪,那就跪吧,跪个十年八载,我也不会改主意!”

大舅舅最终没有死,但小舅舅没了。

在母亲跪了第五天的时候,小舅舅发病太急,没有一点征兆,没有其他遗言,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封备了很久的毁亲书,他希望他心爱的女子,能另嫁他人。

外祖父痛心疾首,头发本来白了一半,现在,另一半也白了。

皇家子嗣单薄,本来也只两儿一女,如今小儿子死了,大儿子在诏狱,女儿也与自己不对付,外祖父关着房门,很自觉的反省了自己很多天。

直到喜事降临,大舅舅的原配,产子。

那女子是名门闺秀,是外祖父很认可的儿媳,发生这样不耻的事,那女子应是受了太大打击,心中郁结,没过几天,就去了。

一连串的事情,外祖父打击很大,终是放大舅舅出了诏狱,被送到另一个地方监禁,永生永世不得出来。

母亲操办了小舅舅后事,小舅舅心爱的姑娘不愿另作他妇,一直守着小舅舅。

母亲操办了阮姨祖母的后事,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母亲操办了太子妃的后事,看着襁褓中的娃娃,这个从一出生就没爹没娘的孩子,觉得自己顿时没那么可怜了。

母亲去探望了一番大舅舅,告诉他孩子很可爱,但大舅舅并不关心,听到阮姨祖母以帝妃之礼厚葬,并且永远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时,大舅舅跟疯了似的破口大骂。

本来,骂就骂吧,只要不传到外祖父耳朵里,谁也不知道,但有些狗腿子,是非要闹事,外祖父气急攻心,年老昏花,听信谗言,出馊主意,给大舅舅塞了两个美貌女子过去。

我仿佛读懂了这一次层意思,既然那么痴心,就看你碰不碰别的女人。

大舅舅是真不碰,还说他无福消受,让外祖父自己留着。

我仿佛又读懂了这层挖苦讽刺的意思,外祖父年事已高,即便有心,也真是力不从。

大舅舅撕心般说:“你根本不爱她,不懂她,她只是你和别人置气的棋子,你把她囚在这里,死了还不放过……”

底下狗腿子觉得大舅舅失势,想讨好皇帝得好处,不搞事不罢休,使劲折腾大舅舅,到最后,竟然偷偷给大舅舅下药,母亲赶过去时,大舅舅把自己双手都快啃烂了,忍着那种极致的折磨,宁死不碰。

这一家都是疯子,彻底的疯子!

母亲崩溃不已,冲进大殿,把外祖父狠狠说教了一顿。

外祖父血压崩得老高,有个这么跟自己杠的女儿,实是不幸,但他已无亲近之人,总不能对自己女儿下手,外祖父一时怒急,把那几个狗腿子砍了。

我哀叹,伴君如伴虎,普通人家的父子争执,旁人尚不敢偏帮,何况是皇家父子,这几个狗腿子真是为了青云直上不要命。

后世人读到这段史志,有少部分人会替大舅舅惋惜,大舅舅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治国之能不差,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不更狠一点,非得要等退位诏书到手。

但我更好奇母亲发现的不可思议的事是什么,直到后来我听到宫中给阮姨祖母敛衣的老麽麽念叨,我整个人震惊了,当真是不可思议。

一个女子,当了晋国皇帝十多年宠妃,当了外祖父几十年宠妃,抚养了三个自己不相干的孩子,最后传出丑闻自证清白的女子,她至死都是清白之身,那一抹圆晕的赤色朱砂……

这段事,尘埃已定。

外祖父把小孙子养在自己身边,为了朝局稳定,立其为皇太孙,表姨陪伴外祖父左右,常常把他逗得开怀大乐,仿佛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一笑而散。

表姨勤王有功,在公主的位份上晋无可晋,涨到了万户食邑,风光无限,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才是亲女儿。

可事实,是外祖父并不待见自己亲女儿,眼不见心不烦,母亲自请去旧都,外祖父盖了个戳子,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