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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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真相

等了多日,没把三公子盼来,却收到表姨邀帖一张,母亲带上我,登入门庭冷落的公主府。

国公表姨夫,曾是受外祖父重用的年轻俊才,是表兄的心腹大臣,是大侄的辅政老臣,表姨夫一家亦是南逃的成员,逃至旧都时,表姨夫对抛弃帝都一事总是指责说教,太后嫌他聒噪,将其闲置。

而二侄为帝后,对于逃往旧都的朝堂官宦有如下处置,愿意表达衷心,便继续用,不愿意,则收缴官宅家产,但若强烈指责外加言辞侮辱,那便是人头落地。

表姨夫属于第二种,他甘愿留在旧都,可惜其五十六岁之龄,一无官二无财三无住所,日子越过越清贫,表姨身为大长公主,受尽外祖父的宠爱风光无限,何曾吃过这种苦,没多久缠绵病榻,表姨劝他回帝都向母亲服软,撑了大半年,表姨越病越重,表姨夫还是回来了。

对于帝都这座公主府,母亲并未收缴,表姨回来时到底能有个住所,表姨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她拉着母亲的手,很是感激,她问:“二姐姐,你有恨过我吗?”

母亲言语淡淡:“都过去了。”

讨厌过恨过,但都过去了,母亲已然放下对表姨的成见,表姨却声声叹气,说了许多话。

当年外祖父对表姨的那些宠爱,有一半是该属于母亲的,外祖父难以表达,且母亲从不服软,便转移至另一个人身上,填补那点无力的心虚。

甚至表姨的夫婿,一开始便是外祖父为母亲而挑选,只是母亲太过展露锋芒,表姨夫亦是才华不绝,这两人一文一武联起手来,无人可敌,外祖父总怕江山旁落,为制衡母亲,便让表姨夫和母亲争锋相对,导致他俩成了半辈子的政敌。

表姨夫从未想到,母亲竟然肯放弃半辈子的志向,扶持我那二侄为帝,两人坦然坐下,表姨夫敬了母亲几杯酒:“我敬你是个巾帼女子,敬你坦坦荡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逃之事外戚专权,表姨夫一介文弱书生,以一人之力阻止不了,为护小皇帝,只能跟随南逃,母亲知表姨夫能力卓绝,不愿埋没人才,于是回敬他,欲诚邀表姨夫重归朝堂,为大夏百姓谋福。

表姨夫终是答应,但最后一杯敬酒,表姨夫忽然说:“我敬我们之间,无缘无份。”

母亲怔愣半响,而她身后的我,嘶了口气,我想,若是能与表姨夫单独聊聊,说不定能挖出段单相思的故事,但我没那个胆,只能到此为止。

母亲告诫我,别跟老爹提。

我连连点头,毕竟在朝堂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老爹头脑冲动打起来可不好,我说:“娘亲,这算是咱们的秘密吗?”

从公主府出来,便遇到了小表妹,她从破旧马车上落地,我极为吃惊,曾经高高在上倾国娇色的惊艳才女,如今面色焦黄憔悴,粗衣布衫补丁极多,旁边还有她大女儿二女儿以及刚在襁褓的小儿子,她的眼中,再无那股少女的傲气灵气,只有空洞至极的无力感。

小表妹刚从旧都回来风尘仆仆,因暂时无处可去只能回娘家,又让两个可爱的女儿叫我表姨,叫我母亲姨祖母,而我未见她丈夫,没敢多问,匆匆道别。

不日后,小表妹携她夫婿登门造访。

表姨夫回了朝堂,而青衣郎的官却无着落,小表妹岂能不急,她不敢找我母亲,只能来找我。

见到这位青衣郎,想起曾经往事,再想起那日小表妹拖家带口无人帮扶落魄的惨样,我忽然有口气咽不下,青衣郎一家因得罪太后,混的挺惨,不可能提前得到撤逃的消息,可他自诩清流不畏权势,却亦是南逃之一,想不到我当年眼光竟这么差劲。

一时冲动,我想考验这个男人,好让小表妹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用极其矫揉造作的语气,对旁边这位让夫人来走后门做官自己却面色灰白不发一言的青衣郎说出那句:“当年,你真的那般讨厌我吗?”

“郡主金尊玉贵,我并不讨厌。”

我微微一笑:“若是如今让你再选择一次,你是选妹妹还是选我?”

在小表妹震惊的眼神里,我倒是明白,青衣郎从未跟她说过有关于我的事,我正等着,青衣郎说要选我,而我便懒懒说这只是开个玩笑,以前你爱搭不理,现在高攀不起,这妥妥的非常带感!

可他不按剧本走,他冷冷看着我,以为我想让小表妹难堪,想侮辱他,可他却又不能当场发作,我都快能听到他牙齿咬碎之声:“郡主再如何金贵,也不及她万一,我对郡主从无念想,请自重!”

但凡别的男主角能有他这份觉悟,鉴婊能力强,眼睛不瞎,也不至于被我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智商不足的小配角虐恋拿捏整个剧本。

对于小表妹,我曾嫉妒她,羡慕她,老天爷给了她光环,让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让我做配她的绿叶,小表妹一直都在赢我,多年来我耿耿于怀,我是真的记仇啊,但终究,小表妹再一次赢了,她儿女双全,有疼爱维护她的丈夫,比我这个孤家寡人强太多。

这点伎俩并未给他夫妻俩的感情雪上加霜,考验很成功,成功的印证他们之间的情比金坚,也成功的让我在看自己的笑话。

再如何金贵,也不及她万一。

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是甜言蜜语,对我来说,是十万暴击,是扎心的刀子,我心痛极了啊,难受啊,母亲不喜欢我便算了,未婚夫跑了我也没怎么着,如今,连初恋白月光大灰狼都来嘲笑我!!!

结果,我被气哭了。

青衣郎出身清流,自持才学向来孤高冷傲,待我等平凡人也从不礼貌,却唯独不知如何应付这种阵仗,他大底没想到,只一句话,便把能让他后半辈子青云直上的权势的女儿给得罪哭。

此事闹得众人皆知,帝都谣言蜚语,说我看上了青衣郎的美貌,逼他休妻,他拒绝之后我便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说我有三公子仍不满足,竟还想养外男……

冲动是魔鬼,我真难。

后来,终于等来老侯爷和三公子,我以为他来退亲,却没想,挂着红绸的数箱聘礼被抬入,塞满了堂厅,老侯爷与我那两位高堂言笑晏晏,甚至都已经开始商定婚期。

这……你们不问问我是否愿意?

不问问三公子是否愿意?

我俩默默缩在角落,我还真问了他:“你不是来退亲的吗?”

“你傻啊。”他没好气:“全天下都知道我俩被先帝赐婚,殿下再有权势,也绝无可能违背先帝之命。”

我苦恼:“那怎么办?”

“将就着过吧。”

他一脸不情愿的回答,让我这颗良心惴惴不安:“可我不想将就啊。”棒打鸳鸯这事多损,我要给自己积点阴德。

“那你想怎样?”

“你才傻啊,我若能有办法,哪用得着问你。”我白了他一眼,忽想到什么:“要不然,你们趁早生米煮成熟饭?”

他问:“我和谁?”

“废话,当然是和李姑娘。”

提及李姑娘,他抿唇轻笑了下。

这一笑,仿佛让他回到了七八年前的那个阳光少年,他会故意把我丢街上戏弄我,会在月下送我定情信物,会无时无刻打趣我,只是那些人的死,让他得背负起候府的责任,成为候府世子,他从来都该是个很开心的人啊。

我很久没见他这样笑过,不免愣住,可一想到他是因别人而笑,心里忽然似尖刺般疼。

难道,这就是余情未了?

这就是道长说的姻缘不满?

他又问:“那你呢?”

“我……”

没来得及回答他,小表妹在门口求见,我将小表妹带去我院子,她进屋之后有些拘谨,行事举止不同年少时那般明亮落落,说来我也不知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难道成婚做了母亲会变样吗?

她当面谢过我,因我为她夫婿说话,让他在朝堂能有一席之地,而我说:“是我母亲愿意看重他。”说来,青衣郎认为这是求来的官,不肯上任,母亲把他招到家中聊了半日,不知是如何说动,才让他甘愿赴任,只不过官职在外地,小表妹算是来同我辞行。

聊及许多往事,我俩终是释怀,但是,她说了件特别奇怪的事:“当年在学府,我写了些书笺夹在喜欢的书中,不曾想有人回应我,一来二去便有了联系,有一次,我忽见书旁放置了块玉佩,拿起来不知所措,正巧在书阁撞到先帝,他见我手中之玉,说这样式不像宫中独有,我害怕被发现与人私信名声有损,便说这玉不知是谁遗落在书阁,于是交给先帝,让先帝代为找到主人,后来我便再没回应过那些书笺,再后来很奇怪,却是姐姐你拿着玉找到了我夫君。”

“他一直以为你便是那个与他传信之人,后来与我成亲,因怕我误会,他从未提起过此事。”小表妹笑了笑:“前几日,我与他吵架,他终于把此事说了出来,我俩弄清因果,才知道,是他当初弄错了。”

“当年南逃之事,我娘放消息给我,是我逼着夫君离开,若是他留下来,我真的不敢想象,没有他,我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小表妹继续说:“当年太后针对姐姐,我并非不想帮,实在是有苦衷有无奈,我曾偷偷见过你在街上卖菜,常让我的丫头照顾你的生意,姐姐身处困境,却从不俱他人目光,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不如姐姐敢作敢为。”

“他错了。”我愣着:“那,那我也错了。”

小表妹不懂:“姐姐说什么?”

我脑子一团糊,回忆直冲大脑。

表兄在马车里宽慰我:“不如,你只当大灰狼从未出现过,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

表兄将我抱下马车,浅浅的回应我:“小狐狸,别担心,明天会长出一个新的月亮。”

错了,都弄错了。

回想起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活生生像个笑话,错的不是青衣郎,错的是我。

原来,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