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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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夜逃

四年,整整四年毫无音讯啊,他只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是在江湖上浪累了浪够了,准备回来安家落户养老了?

我压根不想理他,他纠缠不休,追着我回了大宅,我闭门不见,他则跑到我家房顶,但他不知,房顶上有我的义舅舅,义舅舅说:“他让你不开心,我替你揍他。”

我一惊,别打架啊!我倒不是心疼三公子被义舅舅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而是心疼我家屋顶碎裂的瓦片,大侠们,修瓦片要钱呐!

大喊叫停后,三公子负伤站我面前,念我称呼,我撇首不为所动,三公子沉默片刻,正要失魂落魄离去,我这才赶忙叫住他,他欣喜激动回头。

我说:“你把屋顶修好再走。”

再后来,他日日蹲我窗户外。

“你说要守丧三年,如若是三年内你父母不曾回来,你依然会和我成亲,我也说愿意等三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这话我确实说过,可我哪知道他的回答便是他的不辞而别,难道当初跟我多说两句会烫嘴?

“只是,在成亲之前,我想做完我想做的事,我知你是一个求安稳之人,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并未有兴趣,我怕你不让我去,怕你会挽留,怕你会哭,会闹……我想,等我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在他眼里,我形象竟然如此差劲,可我忍不住脑补,若当初他离开时选择与我正式道别,像我这样的恋爱脑,痛失亲人之后,没了依靠,大概率真会如他所说苦苦挽留唯一的一点慰藉,然若留不住,我会泪洒当场,把诏书毁得干干净净,跟他一刀两断。

我不打算听这些苦衷,一门心思只想退亲,他非要跟我较劲:“除非当今皇帝敢违背遗诏特允,这门亲事没有谁可以破,我将诏书公之于众,便是诚意。”

这诚意压了我四年,让我当了四年的笑话,他哪来的自信,凭什么认为我应该苦守等他?

我用诚意告诉他:“诏书上未写婚嫁日期,我可以做到一辈子不嫁!”

不日后,大公子和我酌酒一杯:“三弟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他常说要看遍天下,走遍天下,不论朝堂还是侯府,都束缚不住他,如今三弟既然回来要成亲,那说明这辈子,他定不会再走了。”

这事说不定,有一便有二。

二公子则告诉我:“三弟临走前,还让我俩兄弟关照你,想来,他对你是上心的,三弟妹,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得了吧,就你欺负我最勤快。

义舅舅:“感情,果然麻烦。”

“对对对,一个人过挺好。”

“可月牙玉佩,你还带着。”我开窗时,三公子站在窗前。

三公子的腰间,那枚星星铜铃也在,只不过,不仅缺点边边角角,还磨损严重,想来是他与别人打架,把它弄坏了吧。

我把脖颈上的玉扯下,放置窗台上,告诉他,我带着玉佩,只是为了可以随时还他。但他不收,我也不曾拿回,那块月牙挨着夜草,风吹日晒。

直到有天晚上,义舅舅把我从睡梦中摇起,带我跃上屋顶,让我自己看。我揉揉睡眼,因大宅离皇宫侧门不远,我看见,在禁军护送下,多辆马车从宫门狂奔而出,车旁跟着一串内侍宫婢,众人慌慌忙忙,在如幕布的黑夜里,飞快往一个方向而去。

这是……在干什么?

我看不懂,义舅舅也看不懂。

我俩不敢靠近,直至宫门关闭,我仍处在懵然状态,一眼见去,整个皇宫,忽然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火,除了隐隐传来各种大喊乱喊的声音,而后,宫门大开,另一拨宫人窜出来,如鸟散状,茫然奔逃。

义舅舅忍不住抓了好几个内侍宫婢,一问三不知,只说所有人都在逃命。

很快,义舅舅带我飞跃各个街道,发现有几处大官府宅亦是如此动静,他们将收拾好的东西装上马车,车上还有家眷老小,那些车辆往同样的方向奔去。

越觉不对劲,义舅舅在街上抓了个府丁问,府丁只说上面吩咐让所有人收拾细软,舍弃不必要的东西,快速出南城门。

南城门……

我与义舅舅赶到时,南城门两侧百姓皆被惊醒,百姓窃窃私语茫然无比,只远远目送着这次的惊天大动静,眼见一辆辆车被放出去,人群中忽有百姓大喊,北戎人要打过来了,小皇帝逃了!

一部分百姓仍是懵然,一部分则开始拦截,不让马车出去,守卫杀了起哄之人控制哄乱,说乱传谣言就地正法,皇帝怎会出逃。义舅舅有点不安,欲带我出去,但被阻拦,守卫问我们可有黄带诏,若无,半夜擅闯城门,罪当该诛。

义舅舅问我什么是黄带诏,我摇头,我在宫中待过数年,不曾听说这个名字。

关于这一夜,后世史官如此记载:此年八月十六,北戎大破北境,北境失陷,守将俱责,瞒而未报。九月,西北守将自立为王,与北戎勾结,北戎绕过数城,长驱直入帝都。

帝后惊慌,命朝臣连夜商议,有臣曰,西北叛变,北境应战失守,北戎强悍,我军微弱,无法阻挡,逃为上策,帝后以为是,遂割裂黄衣,盖玺分至重臣,以此为凭,帝后及亲信重臣随行将士皆从南城门连夜出逃。

但真实的情况,比这寥寥几句更残酷,史书只记载皇室朝臣,可留下来的百姓呢,可笑啊,夏朝的皇室和朝臣,便这样丢下帝都这座城,丢下城内供奉他们的上万无知百姓,为了争取逃离时间,甚至把百姓和满城的财富当做诱饵,毕竟帝都的繁华和狼狈出逃的皇室,帝都这块待宰的肥肉,对北戎来说更具诱惑力。

守卫自始至终监守皇室下达的命令,劝说百姓勿信谣言,北戎远在千里,怎会突然过来攻打帝都。直至一日后,小皇帝和太后逃离的消息传散开,城内人心惶惶,百姓暴乱,合力杀死守卫,破开城门。

可是,太晚了。

北戎已兵临城下,将帝都团团包围,黑压压的人头连成一线,密不透风,百姓逃出去一片,便死一片,后面的人只能被迫退回城内,关闭城门。

很不幸,我也成为了城内留守的一员,前几月时,我有听说北戎在与夏朝交战打仗,但北戎忽然撤兵,人人都说北戎战败,我军威豪。不曾想,几个月后,北戎席卷重来,猝不及防,挥师直逼帝都。

守城的两个月,是我一生的噩梦,在梦里,我总是看到他们身染鲜血,一个一个的倒下去……

在讲守城之前,或许我应该讲讲大夏朝的西北和北部,分析局势。

东海皇帝时期,夷人独大,控制着西北和北部诸小国,东海与夷人通过联姻维持友好关系。

晋国中期,夷人分裂,为南夷北夷,不久,南夷归附夏朝,北夷被灭。所谓南北,并不是晋国的南北,而是西北部有一条分界岭,上为北,下为南。

晋国末期,是最动乱的年代,各国纷争,中原大乱。

夏朝大统天下初期,外祖父忙着打天下,剿灭前朝势力,西北部无暇顾及。一股势力的消亡,会注定有其余势力的繁殖兴起,东胡、西羌、南夷成为西北部和北部的三大势力,其余则是零零散散的宛人,月人,戎人。外祖父花了很长时间,打了很多仗,才重新掌握西北部诸国的控制权,使他们臣服朝拜。

外祖父末期,西北诸国权力渐渐分散,诸国商量着脱离夏朝控制,母亲看透局势,利用老爹和南夷首领的关系,再通过南夷,与东胡西羌以及其余小国建立友好联谊。

表兄为政初期,戎人忽然狂肆生长,到处兼并领土,被称为北戎,北戎成为第四大势力。母亲派人多次出使,北戎首领油盐不进,为防守北境,母亲曾联合南夷西羌讨伐北戎,将其逼退。

老爹是南夷人,母亲有南夷的支撑,有西北军的威望,北境权势也尽归母亲手中,再加上西北诸国只认母亲不识表兄,表兄才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收权。毕竟,有边境控制之权,离造反不远了,表兄干掉了母亲,但同时也失去了西北诸国的控制,于是加强防守边境成为后期的重要政策。

大侄执政时期,北戎再度崛起,北戎和东胡合盟,多次袭击南夷和西羌。

那位南夷新首领已经故去,他的儿子南夷小首领继位,南夷小首领向夏朝求救,太后不仅置之不理,甚至控诉南夷多年来肆无忌惮向夏朝谋取财力,太后撤换表兄安置在西北的心腹,出兵讨伐南夷。

南夷腹背受敌,领土流失,眼见夏朝靠不住,于是投奔北戎,西羌也附上诚意,表示要为北戎效力。从此,北戎与夏朝的大战拉开帷幕。

以上局势可以看出,北戎强悍是一方面,夏朝自己作死更是出了一份力,太后将重要的西北权给了出去,以至于守将佣兵叛变,而朝中尽是庸碌的外戚,以至于北境守不住失陷,朝中无人可用,九岁的小皇帝和太后逃至西南旧都新建政权。

而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在史书里,在权位者眼中,百姓二字只是他们能肆意敛财的工具,不算是活生生的人吧,死几个,还是死一堆,都不过是个冰冷的数字,对他们好像没有太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