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恋
我与表兄的矛盾缓和了一些,他念我年纪已不小,开始给我张罗终身大事,把帝都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到宫中学府里,美其名曰培养国家栋梁,以及给已有太子职务在身的大侄儿选几位年轻的老师,二侄儿虽然刚学会爬,倒也可以先物色一波。
我惊讶:“可他才三岁啊。”
“三岁,可启蒙习字了,不像你……”表兄停了停,没把话说的太难堪。
我只能暗暗感叹,这帝王之路,尚且是不易啊,于是,我和小表妹两个十四岁的女子,混入了学府,小表妹满腹珠玑博学多才,一不小心惊艳了众人,混了个帝都才女的称号,这大概就是她背着我偷偷用功的成果。
而我……让我吟诗作赋……他们只夸我……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们众星捧月般的把小表妹抬得很高,把我这个草包冷落在一边,我和小表妹又开始了较劲的日常,为了赢她,我只能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挑灯夜读,长长的头发都快薅没了,还是没一点长进。
那些字,我是认识的,组合起来,我也看得懂,甚至学起南夷那边的语言,我也学得不错,但是,怎么说呢,人各有命,我不是那块当才女的料,我做不了诗句,写不出文章,过不了考试,在他们这群顶尖俊才眼中,平庸至极的人,可不就是毫无价值的草包。
在这里,我要小小的责怪一下老爹,明明母亲那么优秀,一定是我那半分夷人基因不太行。
表兄时不时过来问问我终身大事的进展,可有看得上眼的俊俏公子,若有我喜欢的,需赶紧定个亲,再过个半载,他就必须得把人才放出宫去历练了,这些个青年才俊将来在朝廷必有作为,在帝都这寸草寸金的地,他们是非常抢手得很,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我怀疑,表兄在迫不及待把我抛售出手。
才十五岁,我急什么?
虽然我确实有了中意的心上人,有一日,我去藏书阁还那些从没翻过一页的书,准备再找些新书,随意在书阁闲逛,注意到角落里一层积了灰的架子,我拿起一本书清了清灰,书里笺条就此飘了下来。
我看着这张笺书,笑得直不起腰,这算是我十一岁以前的恶作剧之一,把宣纸裁成寸半,做成小书笺夹藏在那些不常用的书籍里,而书笺里的内容,我只能说,虽年幼无知,却又幽默风趣。
比如,这张小书笺如是写:
今天的月亮掉下去不见了,明天的呢?一只乖巧俏皮的小狐狸问。
别担心,明天会长出一个新的。一只笨拙呆板的大灰狼答。
我又在其他书里找到了另些书笺。
天上像只大眼睛,我是不是住在大人的眼珠里?乖巧俏皮的小狐狸问。
是啊,我们都是。笨拙呆板的大灰狼答。
我可以偷别人的聪明才智吗?乖巧俏皮的小狐狸问。
小狐狸不乖巧了。笨拙呆板的大灰狼答。
…………
不才,那只乖巧俏皮的小狐狸就是本人我,可这个大灰狼的字迹故意写的弯曲,不知是何人手笔,我再看书笺上鲜艳墨迹,应当是近期所为,继续四下看了看,架子底下遗落了一枚玉佩。
我忍不住的想,这个大灰狼……会是谁?
在不久之后,玉佩的主人找到了我,那人举止淡雅,姿容英秀,身着一袭青袍,是学府里混的最出色的俊才,他自持傲性,又知我品性,半年来都不曾跟我说过半句话,而我不喜欢他面色冷冷目中无人,自知高攀不上他这般的天才,也从未与他言语半句。
没想到,趁着四下无人,他忽然半路拦住我,开口与我说了第一句话:“郡主手中之玉,是我的。”
我惊讶至极,把玉还给了他,磕磕巴巴问:“藏书阁的那些书笺……是你答的?”
他似乎比我更惊讶,目光里藏着深深的疑惑,说:“我随手所答。”然后他缓了缓言语中常年的寒气:“郡主既有真才实学,何须再遮掩。”
见他青衣渐远,我脑袋里装了万个问号,难道那些只能作饭后笑谈的幼稚文笔也可算作是学识?他是在认同我吗?
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他当时以为我满腹才学,因母亲权势故意藏拙,但那时母亲失势早已不知所踪,没有人会再忌惮我,所以他才叫我别再遮掩。可笑的是,我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但是,当时我并未想太多,他成为了我心中的青衣郎,成为我年少时懵懂无措的相思单恋。
为什么是单恋?
毕竟我是小女子,怕被别人取笑,追他时不太敢明目张胆,即便是与他见面,也得是四下无人时,何况,我俩也说不了几句话,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真的毫无才学,因我纠缠而不厌其烦,对我的态度冷至了零下八百度。
尤其后来不知道谁放出谣言,说皇帝要在他们之中给我挑夫婿,他再见了我,比我的小小兔子还溜得快,仿佛我追上他,会断掉他后半辈子光明伟岸的前途。
以至于多年后,我母亲荣耀归来,他却无官可做时,他的夫人急的跺脚,拉着他往我家里蹦跶,说是见见自家亲戚聊些家常,我俩品着茶,相见尴尬,我问:“当年,你真的那般讨厌我吗?”
他的夫人瞧出了端倪,仿佛不知我们之间还有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哦,忘了介绍,他的夫人,就是我那位小表妹。
要不说小表妹是我的克星和死敌呢,她的才情学识,她的聪明智慧,她的光芒四射,不仅让我很嫉妒,还让帝都数位才俊为之着迷,连我的青衣郎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抢走了我的青衣郎,这是她赢过我,让我很惨败的一次,我觉得,我还蛮记仇的。
当年学府才俊们出宫后,果然很抢手,青衣郎的门槛都被名门望家踏破了,可青衣郎却一直不为所动。甚至我也琢磨着要不要让表兄替我去说个亲,只要表兄一出手,他定是逃不了我的手掌心。可我又想,如此用强权压迫,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我有点发愁,这一愁,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小表妹好几日心不在焉,人瘦憔悴,某日大半夜,她把我从梦中拉了起来,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说:“我不想做皇后,姐姐,你去给我求求情吧。”她还说,我最有话语权,表兄最是听我话,这话说的,仿佛我要天上星星月亮,表兄也能替我摘下来。
当时立后之事再拉上了台面,表妹仍旧是热门,而我估计是被拉入了黑名单,母亲人走茶凉,也就表兄还待我一如既往。我当然叫小表妹放宽心,毕竟表兄曾拉钩答应过我,压根不会立她为后的。小表妹听到拉钩两字,止住哭泣,看我的眼神跟看智障差不多。
而表兄多日后果然明确拒绝立后,在朝堂大殿上放话:“既已有太子稳固社稷,何须再择后。”
小表妹听及此事,立马上奏请旨出宫,表兄欣然应允,毕竟我已快十六岁,不再需要什么伴友,若再拘着小表妹便是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再而,让小表妹出宫,亦是坚决表明不立后的态度。
表兄怕小表妹因立后一事有损名声,为了安抚,给她提了郡主之衔,还说已为表妹妹备了嫁妆。小表妹虽做不成皇后,但到底有在朝堂站稳脚跟的父兄和高贵显赫的公主母亲,她本身又惊才艳艳,上门求亲的人只多不少,其中,我的青衣郎也包括在列。
等我知晓时,他们已定了亲,表兄亦觉得他们郎才女貌,还特意下了赐婚圣旨。
我十六岁,他们大婚,我这段不为人知的初恋便这样从未开始就已结束。
表兄让我给小表妹准备贺礼,毕竟有这么多年伴友情谊在,还特赐允许我出宫观摩他们的成亲大礼,难道,这就是杀人诛心吗?
我还是去了,亦是代表表兄出席,我记得那日府前红绸悬挂,钟鼓乐声不绝,我踩在了他们快要拜堂的点才去,一入门,新郎新娘携众人服礼,我念出表兄赠祝他们新婚的口谕及赏赐,红服束身的青衣郎接过赏赐清单,一礼拜谢,请我上座。
见青衣郎时,我有想过要不要抢个亲,破坏一下婚礼什么的,按照标准女配毁人姻缘的套路,我还要再竭斯里底深情款款的问:“你真的要娶她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是否,有片刻对我动心?”
可我最终什么都没做。
因为,我看见从不苟言笑常年冰面的青衣郎,在夫妻对拜声落后,对新娘子露出了宠溺甜意的微笑,他们离去的每一步,他都对她呵护至极。
我明白,他们才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