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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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挨打

晚上很晚张晓林才垂头丧气回家,像一片被晒蔫的菜叶。

张先贵在院门口吞云吐雾,瞥了儿子一眼,没有吭声。张晓林背着空背篓打他身边经过,也没有一句话留下,一步一挨,自顾自走进院里。

刘碧珍知道儿子没有把钱借回来,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很失望。

“没关系,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总有办法的。”话是说给儿子听的,但她实实在在是在宽慰自己,“赶紧去吃饭,再晚点饭真就馊了!”

张晓林没有应声,放下背篓去了堂屋,刚迈进门槛,凳子还没有坐实,冷不防被奶奶从背后锤了脑袋瓜。

“背时娃,饿死鬼投胎!”

“妈,他是你亲孙子,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碧珍总能在老太太身后神出鬼没。

“哦,你生的背时娃偷我东西,我不该骂?”

“妈,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家可没有小偷小摸的人!”

“我的糖不够数,不是他偷吃了,难道还是你偷吃的?”

“越说越没谱?”不过吃几颗大白兔奶糖也不是什么家丑,刘碧珍就懒得计较了,倒是老太太动不动就敲儿子的头,她心里很不舒服,自己的崽不能老被人欺负,亲奶奶也不行,“妈,我就晓林这么一个儿,要是你把他敲傻了,别怪当儿媳的六亲不认!”

老奶奶扭头一看,儿媳妇一脸正色的样子有点吓人,半点不像开玩笑,再回头看看孙子傻呆呆的样子,突的心虚起来,喃喃道:“哟,别真给我打傻了吧?以前被敲木鱼都知道犟个嘴闹个脾气,至少对我翻个白眼儿,今天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哩?”

刘碧珍看出儿子心里藏着事,只当是他在晓红那里借钱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心情沮丧,便没多问。

夜里林间聒噪,不得宁静,张晓林辗转难眠。

爸妈房间黑灯瞎火,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睡,在门外都能听见他们的叹息声。

“还没睡呢?正好,跟你们说个事儿。”

父亲回复道:“晚了,有啥事明天再说。”

“等不了,憋着难受!”

话音刚落,门吱嘎响了起来。

“莫慌,等你妈穿身衣裳。”

进屋后张晓林却勾着脑袋,半天没有憋出个屁来。一只飞蛾扑打着昏黄的灯,饥饿的蚊子在暗处嘤嘤嗡嗡。张先贵点了一支烟,耐着性子等儿子开口。

“钱没借着不要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爸妈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刘碧珍以为自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张先贵附和着。

“爸,妈,你们别为我上大学的事费心了。”张晓林把心一横,“我想好了,大学……我不上了!”

张先贵惊愕,烟屁股从嘴里掉下来,落在大腿上,引起一阵手忙脚乱。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威胁,此刻张先贵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不上……”

“啪!”

张先贵根本不给儿子把话说完整的机会,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又脆又响。

张晓林捂着火辣辣的脸,歪着脖子瞅着面目狰狞的父亲,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恐惧。就在眼冒金星的那一瞬,他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起多年以前的一幕——怒火中烧的父亲一巴掌打在跪地求饶的姐姐的泪脸上,令她鼻血、牙血直淌……

刘碧珍心疼死了,捶打丈夫一拳,嚷道:“背时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啊?你再打他一巴掌试试!”

张先贵还不解气,又狠狠两耳光,却拍在自己的老脸上。

“你疯了!”刘碧珍赶紧拽住他的手。

看到父亲歇斯底里的样子,张晓林鼻头一酸,眼泪簌簌而下。

“给老子滚!”

刘碧珍可不想大半夜鸡犬不宁,赶紧半撵半哄把儿子推出门外。

到了院子里,刘碧珍压低声音埋怨说:“不就是一点学费吗,又不是啥过不了的沟沟坎坎,爸妈有的是办法……以后可别说不上大学的傻话,除非你想把你爸气死。”

“妈,姐的日子过得不好,很不好,有时间去看看姐姐,能帮就帮她一把吧。”

刘碧珍一怔,随即漠然说,“现在她后悔啦?那还不是她自己作践自己。”

“我不是曾国强那样的畜牲,巧英也不应该过我姐那样的日子。”

刘碧珍一惊,忙问:“你当真跟巧英有那种事儿?”

“嗯,有过一次。”张晓林沉默片刻,而后鼓足勇气承认了,又说,“所以我要跟她在一起,她要在深圳打工我就跟她一起在深圳打工,她要回宝山镇我就留在宝山镇,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她,巧英她……也怀孕啦?”

刘碧珍莫名惊恐起来,心砰砰乱跳,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应该没有,我不知道。不管怎样,我需要负责,不能辜负她对我的好。如果她在外面受苦,我咋能心安理得的去省城念大学呢?如果没有我,巧英可能过上我姐那样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一想到这个我就难受……”

张晓林把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告知母亲,那一刻突然感觉心里石头落了地,轻松许多。

张晓林的态度似乎很决绝,刘碧珍也不知道怎么劝才管用,只好把他不想上大学的原因又讲给张先贵听。

怕什么来什么,一双儿女都栽在早恋偷吃禁果上,张先贵又气又恼,痛心疾首。

“咋办?”

“咋办?”张先贵撂下狠话,“试试看,兔崽子真敢不去上大学,那他从今以后别认我这个爸!”

随后两天,父子俩谁也不搭理谁,家里气氛非一般窒息。

张先贵生了两天闷气,然后病了,几十年铁打的身子骨,感冒都没犯过几次,这回居然毫无征兆地垮了,先是窜稀,以为吃坏了肚子,也没当回事,人已经脱水不成人形了才去镇上医院打点滴,治好了窜稀,但是人却失了神魂一样打不起精神。

嘴上不肯承认但是张晓林心里特别自责,必然的,父亲生病是因为自己的叛逆。一遍遍望着父亲憔悴不堪的面孔,他那不念大学的决定开始动摇了。

“爸感觉好些了吗?”他不敢直接问病人,间接向母亲打听。

“唉……”母亲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没有回答,却叮嘱说,“以后可千万别说不上大学啦,更不要让你爸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