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月初二早晨，尹秀娟的娘家兄弟尹文韬，赶了一辆马车早早的来到古槐树下。尹秀娟抱着士信，士勋领着士仁，在尹文韬的搀扶下坐上马车，奔五肼集而去。

这一回，尹家的闺女又凑到了一起。大姐尹秀婷就是稀罕不够三妹尹秀娟的仨儿子，一会儿抱抱士信，一会儿逗逗士仁的，过会儿又摸着士勋的头问道：“士勋，你知道不知道你爹为什么没有回来过年吗？”没等士勋开口，尹秀娟急急地去握住尹秀婷的一只胳臂问：“大姐，你知道文源的消息？快快告诉我！”尹秀婷指了指在那边说话的白旭，对尹秀娟说道：“三妹，莫急躁，三妹夫好着呢！待会儿你大姐夫会告诉你的。”尹秀娟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就直奔到白旭的跟前。白旭看了看来至跟前的尹秀娟，就转脸对别人说：“对不起，失陪一会儿，我和三妹说说话。”接着就迎着尹秀娟说：“三妹，咱到那边聊聊。”俩人到了客厅的里间。白旭说：“本来年前就应该去孙家小埠告诉你，省得让三妹和家人着急，这不回来的晚，一忙就没时间了。……”尹秀娟急急地说：“大姐夫，不要紧，您现在快说说文源的情况就是。”白旭笑着说：“我这就说，自西安事变之后，国共两党达成停战、合作抗日的协议，为了充分体现国共合作的诚意，国民党蒋总裁发布命令，就是允许共产党人到国军驻防部队里做争取抗日的工作。我现在省党部属下的国共合作协调委员会工作，三妹夫孙文源受共党SD省委支派到国军石友三的部队作争取抗日的工作，就是由我从中协调去的。”尹秀娟像听明白了似的点点头，但又疑惑地问道：“大姐夫，那文源他不读书了，是不是去当兵啦？”白旭似是非是的点点头，回答说：“也可以说是去当兵了，但是文源是以共产党员的身份去国军里，并不是正式的兵员。这样的事咱们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楚。石友三的部队驻防在鲁豫交接处菏泽一带，离得远，以后回来看家的机会少之又少了，三妹要有些思想准备。”白旭说了这么多，尹秀娟就只听明白了她的丈夫不读书了，而是当兵去啦。知道了丈夫的消息，还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情况，她的心里是喜、是忧，还是惊、是怕，五味杂陈搅乱了她的心绪，她陷入了沉思。白旭看着尹秀娟魂不守舍的样子，宽慰她说：“三妹，你没事吧？三妹你也不要过份担忧，我会想方设法加强跟三妹夫联系的。”白旭的话令她回过神来，她在自己的心里说：“应该这也是早就预料中的结果，出征何问桑梓地，硝烟处处皆沙场，但求他勇敢机智护金身，刀枪不入保平安！”她看了看白旭，笑了笑说：“大姐夫，我没事，以后还需大姐夫多照应些。大姐夫，我去那边啦。”

尹秀娟出了里屋，来到姊妹们之间。尹秀婷正把士勋、士仁、士信仨弟兄排为一队。一岁的士信刚会挪步，还不怎么受约束。尹秀媛咂咂着嘴说：“看看，这小弟兄仨，和他爹孙文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叫人好喜欢呀！好想领着一个走啊！嘻嘻。”接着转向尹秀娟说：“秀娟，快给俺一个吧！给俺哪一个呢？”尹秀娟笑着说：“二姐，你能抱走哪个就要哪个吧。嘻嘻。”听娘这么一说，士仁就领着弟弟士信朝娘跑过来，弟兄俩各抱住娘的一条腿不松手；士勋就扎起马步，那意思就是定桩在此，谁也别想带走。一看这场面，首先大姐尹秀婷咯咯地大笑着说：“二妹，你看这三兄弟多齐心啊，你一个也甭想带走！咯咯……”场地上响起一片“咯咯”地笑声。

晌午，坐完酒席、吃完饭，二姐夫杨洪春悄悄地拉着尹秀娟到了屋外，他说：“三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个空隙跟你说说，到这霎才赶上趟。”“二姐夫您快说就是。”她催促着说。杨洪春说：“三妹，这刚过了年，就是去年暑假期间，三妹夫孙文源没回家是吧？……”尹秀娟纳闷：今日这是咋啦，还真巧了，怎么文源暑假、过年的没回家，都和这两个姐夫有关？甭管怎么样先听听再说。她就问：“二姐夫怎么知道的？”杨洪春说道：“这件事已经时过半年，并且那个印务所也已经撤离，就不在保密范围之列了，但牵扯到我的身份问题，组织上同意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这件事情，也需要你对我的身份严格保密。”她听二姐夫说了这一大串，原来二姐夫也是和文源一样的人，她严肃地点点头，又听他说道：“在益都云门山西部有个陈家庄小学，我现在就被派到这所小学里教书，这所小学后院紧靠一山坡，山坡下面有一山洞，省委机关印务所就在这个山洞里。去年暑假期间，三妹夫孙文源来这里工作了一个多月。三妹，我只能跟你说这些，牵扯其他的事情就不能乱说。”她肃然起敬地看着二姐夫，郑重地点点头。他左右看了看，又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大姐夫白旭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对他要格外小心，不能讲的话绝对不讲！”她怔了下，接着严肃地点点头。没想到，这大半天的时间解开了她心里的所有疑惑。她开始为丈夫所做的、所奔忙的工作而自豪！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丈夫祈祷：征途坎坷多艰险，妖魔鬼怪舞蹁跹，长缨在手何所惧，斩尽顽敌保平安！

在一年多的共同学习工作、并肩战斗的日子里，金翠玉和高群结成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产生了相携与共、忠贞不渝的崇高爱情。

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北沟两侧的崖壁上，暖水河的沿岸，一簇簇的青翠欲滴，一丛丛的柳烟飘飞，红的、黄的、白的花朵点缀其间，成双结对的蝴蝶翻飞于枝叶间起舞，一群群的蜜蜂徜徉在花丛间哼唱。这一天，阳光明媚，春风拂面。金翠玉和高群欢快的行走在赵阁庄去孙家小埠的路上。金翠玉孩童似的头前跳着、跑着，不时的俯身采摘些路边的野花，咯咯地笑声在田野里荡漾。但见她：下穿浅蓝肥脚宽松裤，上着枣红碎花紧身袄，略施脂粉淡描眉，头挽云纂绢花饰；虽然不是那么的浓艳，但也像是新媳妇的妆扮。高群身着浅灰色学生装，微风吹动着他的小分头，稍稍凌乱的发丝倒显出更加自然的气度；他神情刚毅又和蔼可亲，气宇轩昂又平易近人；他欣赏着金翠玉活泼灵动的浪漫，又咀嚼回味着新婚之夜投身爱河的甜蜜；他要尽到让爱妻永远幸福快乐的义务，更要担负起为千千万万的人妻争求幸福快乐的责任。

知道今日是金翠玉回门的日子，孙文菊早早的在古槐树下，等待着一对新人回家来给老人们行叩拜之礼。合宅院里，只有她孙文菊知道金翠玉和高群，已于三天前在多位同志们的参予、主持下，举行了简单而热烈的革命婚礼。那天，一对新人，打破了千百年来婚嫁礼俗的枷锁，勇敢地践行了当代青年喜事新办的新风尚。没有彩礼，没有嫁妆，没有花轿鼓乐队，也没有鞭炮齐鸣红对联。有的只是两相辉映的大红花和相依相靠的两颗红心。这才是至真至纯、至圣至洁的爱！物欲横流下的、沾染着铜臭的‘爱’，不过就是一笔肉体交易的买卖而已。

金翠玉和高群兴高采烈的行至古槐树下，孙文菊忙赶过去拉住金翠玉的手说：“翠玉姐，咱们先到爷爷的屋里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金翠玉娇羞地微笑着点点头，泛起些红晕的面容更加妩媚动人。老太爷正在饮茶看书自得其乐，猛见俩孙女和高家后生进屋里来，忙起身说道：“翠玉啊，去赵阁庄好几天啦，这咋回来怎么看着像新媳妇了。”孙文菊忙过去拉着爷爷坐到椅子上，边说道：“爷爷，您看的没错，翠玉姐就是高大哥的新媳妇了，这不是三日回门给您老磕头来啦。”金翠玉忙拉着高群跪到老太爷的跟前，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老太爷忙让着俩人起身，又说道：“翠玉啊，你看你这孩子，出嫁也不和爷爷说一声，爷爷好给你准备份嫁妆，你们等着，爷爷去给你们拿磕头钱。”高群忙过去按住老太爷的胳臂说道：“爷爷，不用。我和翠玉这是新事新办，一切的礼俗都免了。”金翠玉也握住爷爷的一只手说：“爷爷，都怪孙女不好，事先没有告诉您。”孙文菊忙说：“爷爷，翠玉姐和高大哥这是举行的革命婚礼，现在队伍里都时兴。”老太爷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说道：“革命婚礼，好啊！甭管怎么办，只要俩人和和美美，大家伙高兴就行！爷爷就祝福你俩幸福美满，早生贵子啦。”

从老太爷的屋里出来，孙文菊说：“翠玉姐，你和高大哥结婚的事，今早上我和二婶说了，二婶直埋怨我没早告诉她。这会儿咱们过去你可要早有些思想准备。”金翠玉笑着说：“我才不怕娘数落呢。”高群说：“这见了丈母娘，你可得多替我美言几句，一些事情上多替我打打掩护。”金翠玉说：“看，你想的倒美，你不言语的就把我拐到赵阁庄去，又不言语的就成了你的媳妇，这会儿你倒是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自个去面对吧！”孙文菊帮腔道：“就是，翠玉姐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高群挺了挺胸，勇往直前的样子，金翠玉“噗嗤”一笑说：“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仨人到了她娘孙刘氏的屋内，正好尹秀娟和孩子们都在这里，三岁半的士仁跑到金翠玉的跟前童声稚气地说：“姑姑，当了新媳妇啦，啊噢！”他嫲嫲孙刘氏说道：“士仁，这里哪有你翠玉姑姑？这是哪家的新媳妇走错了门。”尹秀娟就搬来两个凳子要金翠玉和高群坐下。孙文菊拽着金翠玉和高群说：“来，先来给二婶行礼。”“这是哪家的闺女和女婿啊，来咱家里行得哪门子礼呀！？”孙刘氏不依不饶地说着，还扭回了身子。尹秀娟捂着嘴嗤嗤地笑着，士勋问道：“嫲嫲，您的眼神不好是咋的，这明明是翠玉姑和高群叔，您怎么还不认得了呢？”孙文菊说：“士勋，你嫲嫲这会儿不刚眼神不好，心里还带着个有色眼镜，把人都看歪啦。”说着推了一把高群，他会意，就转过去到了孙刘氏的跟前说：“大娘，不，我还是随着翠玉叫娘吧，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拐走了您老的宝贝闺女翠玉，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孙刘氏仍然扭着头，埋怨道：“她是三岁的小孩啊，你拐她就顺从地跟你走啊？她这么大的闺女自个就没个主意呀？不言语、不出声的这叫咋回事呀，闺女出嫁还有瞞着娘的！”高群倒是犯了难，他两手相互搓着，一时也没了招数。金翠玉一直站在那里笑着静观事态的发展，她感觉这会儿该她出马了，就过来抱住她娘的肩头，脸贴在娘的耳根处，撒娇地说：“娘，您就别装啦！来，看着闺女笑一个。”说着就把头探过去，和娘对着脸看，她娘终于憋不住了，就噗嗤地笑出了声，并用手指戳着金翠玉的鼻子说：“娘再狠心也敌不过闺女撒娇的招数！”高群俩手相碰，高兴地说：“攻堡垒，看来只会强攻硬打不行，有时还要会软功夫。呵呵！”尹秀娟“嘻嘻”笑着说：“高兄弟，知道俺翠玉妹妹的厉害了吧，以后可不许欺负她。”高群“呵呵”地笑道：“在下哪敢欺负她呀！她文武双全的，她不欺负我，就是在下的造化啦！”孙文菊翘起大拇指说：“高兄倒是说的大实话，天底下能欺负了翠玉姐的还没出生呢，嘻嘻！”孙刘氏站起来握着金翠玉和高群的手说：“我这个闺女就是鬼精灵，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你高群也不赖，娘这下可放心啦！”说着，像是一时心酸，接着泪湿眼眶的说道：“就是闺女出嫁，当娘的也没送份嫁妆，心里总感觉委屈了闺女！”金翠玉给娘擦着眼泪说：“娘，闺女和高群这是新青年新事新办，不久的将来都会是这样的。……”没等她说完，孙文菊一字一句地说：“这就叫‘革命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