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从孙文源开学回省城后，因为正是秋种农忙，沈同福与村保长商量后，夜校停办一段时间。读书会按着孙首礼的提议，让各人把书带回家去阅读，每星期三和星期天到小学堂里交换书籍和交流心得体会。赵阁庄高群也加入进读书会来，因他离的远些，他便只在星期天傍晚来孙家小埠参加活动。下大雪后的第五天正是个星期天。上去两个星期天，他拿回高尔基的《母亲》用了两周时间看完，并作了详尽的笔记和心得体会。他决定，这回务必拿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

入夜，他按时来到小学堂。进屋后他惊奇地发现在十来个男人堆里，一位年青貌美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尽管几个罩子灯照着，屋里不是很亮堂，但他看得还是真真切切。他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扳过孙首礼的肩头、眼睛却直视着那女子说道：“首礼，你老兄也太不讲礼貌了吧，面前这位俊悄的靓妹，你老兄也不给引荐介绍一下，是不是太失礼啦！”孙首礼会意，便引着高群来至女子跟前，彬彬有礼地介绍道：“这位美丽的小姐芳名金翠玉，是孙文源的义妹，前几日刚加入到读书会来，也是一位能文善武的巾帼女杰！”金翠玉白了孙首礼一眼，噗嗤笑了笑，高群赶紧靠前一步伸出右手，嘴上说：“即是文源的义妹，当然也是我高群的义妹！”下面他的手已经和那只柔软的玉手握在一起，但感觉像被钳子夹捏着一般，他忍着疼痛继续说：“能结识如此貌美又文武双全的义妹，令高群荣幸之至！”金翠玉嫣然一笑，说道：“这么说您就是赵阁庄大名鼎鼎的高群义兄了，久仰久仰！”两只手还握在一起，那钳子般地不但没有松开的意思，而且还在聚劲！他想：如果不反制一下，她是不会罢手的。他便运一股气至右手端，加了一把劲，恰到好处地令她松开那只柔软的玉手。高群跟金翠玉打完招呼，便到沈同福这儿找《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沈同福从书堆里拿出递过来，他接了刚待翻看，却突然被人夺去，他明显感觉到夺书的那只手臂挥发出一股馨香，他便寻着看过去，确见金翠玉正洋洋自得地翻看着那本书。他就过去极尽礼貌地说道：“义妹，今日为兄特意为这本书而来，是否请义妹割舍承让，赐予为兄先读？”金翠玉笑嘻嘻地说：“愚妹也是求书若渴多日，还请高兄割舍承让为愿！”他想：高尔基的《母亲》已读完，应再连续的读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才能对苏联的政治、经济、社会有个较为完整的了解。于是，他就直接捏住那本书，向金翠玉恳求道：“义妹，请你松手，还是为兄先读为好！”金翠玉心想：这老高求书不成反夺书，正中下怀，刚才握手时的较量最后让他占了上风，这会儿要夺书，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她主意打定，就猛的抽回书，说道：“高兄，愚妹这回斗胆无礼啦！高兄如果从愚妹手上抢过此书，自然归高兄先读，不然，只好请高兄割舍承让给愚妹，但问高兄意下如何？”高群想：这美貌义妹初来咋到便锋芒毕露，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是决不敢如此造次！既然义妹下了挑战书，我老高岂有不应战之理！也正好与漂亮的义妹切磋一下武艺，何乐而不为？于是，他抱拳作揖向在场的各位弟兄道：“各位弟兄，咱们的小义妹青春靓丽，可巾帼不让须眉，这回高某便与义妹小拭身手，胜负自由各位弟兄公断。”大家伙也极想借此开开眼，活跃一下气氛，便同声喊道：“好！”还“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高群转身向金翠玉抱拳作揖，同时说道：“义妹，多有得罪啦！”说完，便瞅准金翠玉手中的书，一个健步过去，疾速探身伸手过去抓书。金翠玉急侧身躲过他的手臂，那书瞬时就到了身后。他便寻着那书的方位，先出左臂虚晃一枪，右手便像猿臂掏心，眨眼功夫，眼见着书到手边，不料她曲膝一蹲，书便落地。他眼到脚到，忽的一个侧翻，右腿踢向地上的书本。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书将被他踩到的那一霎，那书神奇的到了她的手上。也就眨巴几下眼的功夫，一个回合下来，那书还稳稳的捏在金翠玉的手上。高群略有沉思，他紧瞅着她手上的那本厚书，瞬时便想到近身突袭夺取的策略。他想到做到，便近身过去不给她活动的空间，两只手随着她的两只手而动，左右开弓夺她手上的书。那书在她的左右手上变戏法一样迅速转换着，有些招架不叠。金翠玉想：如此这般被高群近身相逼，压缩了她的活动空间极其被动。于是，她忽然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向前抛投的动作，高群来了个后空翻去双手接书，但那书并没有在他过去的方向落下，而是直上直下的落在了她的头上。高群知道中计了，就又闪跳回来，刚至她的近前，而她几乎同时又跳出三步远。俩人就这么追逐着跳来跳去，僵持了几个回合。高群又有了妙计，他纵身向她的方向一跃，虚晃一招，可身子又急转向她闪跳去的方向，他和她便在那个交汇处相撞，他摔倒在地，几乎同时她摔倒在他的身上，那本书也正落在他的手里，她的脸磕在他的脸上。待了一小会儿，金翠玉红着脸从高群身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衫、捋了捋头发，跟大家拱手作揖道：“打了个平手，嘻嘻！”高群站起来举着那本书说：“义妹，不是平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老高拿到啦！”金翠玉从襟怀里掏出一本书举起来，“咯咯”地大笑着说：“其实是愚妹赢了，说平手是抬举高兄。”高群忙看自己手上的书，书面上赫然两个字《毁灭》，他哈哈大笑着说：“义妹是计高一筹、诡道高手！愚兄认输。”围观的弟兄们看了一场精彩好戏，都感觉过瘾。沈同福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让大家散去。金翠玉问道：“天晚了，高兄还回去吗？”高群回答说：“愚兄在沈兄的铺上将就一晚，明早回，请义妹也早回去歇息吧。”金翠玉点点头，就摆摆手向家走去，还不时的回头看看。高群跟出门口来，目送那个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蒙蒙夜色里。

这个冬天里，雪特别的多，一场接一场的。好像，上苍要把攒了几年的存雪，一股脑地倾泻下来似的。天飘落下的是七菱雪花，到了地面就成了雪粒，转而结为冰片。旧的还未消融，新的又覆盖下来。地之万物，不管是美的丑的，还是净的脏的；不管是色的盲的，还是黑的白的；也不管是好的坏的，还是善的恶的；……统统被冰雪封藏起来。虽然是冷光寒彻，但一时之间，世界确是一片洁白干净。只有等待春天的阳光，再还给世界本来的面目。

三百年古槐披起一身洁白，整个地看上去就像一座傲然的雪峰，挺立在那儿，展示它不屈不挠的风骨和身姿！宅院里那一片青砖瓦房，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屋檐上垂着棒槌一样的冰凌，宣示着滴水成冰的那道严冬风景。前后里外的院里，都堆砌起高大的雪人，一个一个的默默地守护住宅院里的酷寒。没有火炉的屋里就像冰窖，孙老太爷最担心的是小学堂里的孩子们。他便搬进后院孙寿常的屋里居住，跟他三儿抱团过冬，把自个屋里的火炉全套地搬去小学堂，为孩子们送些力所能及的温暖。宅院里各家各户也都效仿老太爷的办法，屋里没有火炉的搬进有火炉的屋里，这样各人都不受冻又节省了柴火、煤炭。于是，孙文娴、金翠玉都挤在娘的屋里搭伙居住；孙文菊搬来尹秀娟的屋里抱团取暖。

在一个屋里住着，时间久了，背不住磕磕碰碰。孙文娴就是看不惯金翠玉跟娘的亲热劲。这天夜里，睡了一小觉的孙文娴醒来，见自己身旁的被窝里空着，她仔细一听，金翠玉和娘在里屋内咕哝、咕哝的说话，她便下床向里屋看去，但见金翠玉居然钻进了娘的被窝里。她顿时火冒三丈，顺手扯起金翠玉的盖被，就向娘的床上扔去，火刺刺地喊道：“以后你就刚在娘的床上睡就是，别出来！”金翠玉说：“我就进来跟娘说说话，碍你什么事啦？小心眼！”“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小心眼！嘤、嘤……”孙文娴犟着吵了几句，还嘤嘤地哭起来，睡在嫲嫲里侧的士勋被吵醒也“咧咧”着哭起来，他嫲嫲说：“士勋不哭，睡觉，哈！”她又抬头说道：“都老大不小的啦，没为着事吵什么吵！？都回去睡觉！”这屋里的动静，倒把那屋里的尹秀娟和孙文菊引过来，尹秀娟先说道：“六妹、翠玉，姊妹们在一起亲近的日子一天少起一天，何必为些小事伤和气。”孙文菊直率地说：“我知道为什么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翠玉姐姐去跟秀娟二嫂睡，我来跟六妹睡一床。”说完就去拉金翠玉上那屋去了。尹秀娟笑了笑说：“娘，先这么着吧，六妹也别委屈了，睡吧。”不一会儿，都平息下来，夜又静悄悄的，只是寒风没有安分的时候，不停地吼着摇晃各屋的门窗。

经过这一折腾，尹秀娟和金翠玉都没了睡意。尹秀娟见金翠玉头枕双臂、仰面望着房顶出神，就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问道：“翠玉妹妹，想心事了吧？”金翠玉没回答，而是侧过脸来瞅着尹秀娟傻傻地笑。尹秀娟捏了一下金翠玉俊巧的鼻子，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第一眼相见就擦出火星，接着就出题难为人家，这后来便痴痴呆呆的有了心事，这就叫一见钟情！嘻嘻。”金翠玉抽出手来去挠尹秀娟的胳肢窝，口里娇嗔嗔地喊道：“我叫你坏！……”尹秀娟“咯咯”地笑着、扭动着身子，直到吵醒了士仁，俩人才停下。尹秀娟把着士仁撒完尿，又睡下后对金翠玉说：“妹妹，好眼力啊！这高群可是堂堂一表人才，配咱这如花似玉的妹妹，可说是天成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金翠玉心里甜蜜蜜的，可嘴上道：“谁知道人家心里是咋想的？”尹秀娟说：“妹妹啊，这以前高群都是每周日来一次，自从见了你之后便周三也来了，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嘻嘻。”金翠玉又双手垫着后脑勺瞅起房顶来，尹秀娟就说：“妹妹呀，别瞅房顶了，快睡吧，养足精神，明日可是星期天噢！”金翠玉探探身吹息了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心里有那个美好的向往，肯定便做那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