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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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年前那回,豹伏寨的老九和程子,还有三个随从,共五人驾两套马车虏着王得善,出县城向西南经五肼再向南一路狂奔,于次日凌晨回到山寨。老九和程子去面陈大当家的金蛟龙,并请示如何处置王得善。金蛟龙嗓音洪亮、郑地有声的说:“像这种靠武功凌强示弱、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歹徒,废武功、阉命根!按老规矩办,去吧。”老九和程子得令后,把王得善从马车上直接抬进一间黑洞里,然后解掉捆绑的布条,抽掉布袋,再给他带上手铐脚链,俩人就出来洞口,关起厚厚的铁门后各自离去。

这个黑洞,一间屋大小,有一张床、一个小石桌,墙角处还有一个茅坑,铁门上开有一个能进出碗筷的方窗。也就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老九和程子领着一位满身酒气的大汉进来。王得善躺在床上刚能有些活动,见铁门开处,刺目的亮光里站着三个彪形黑影,他赶忙起了起身、头磕着床板哀求道:“好汉爷爷,饶命啊!……”那满身酒气的大汉轻声细语地说:“小伙子,莫害怕,爷爷不会要你命的,只是把你这好惹事的小家伙拿掉,不再惹事了就好啦,乖乖。”说完,向那俩人招招手说:“伙计们,来帮把手。”老九和程子会意,就过来到了床的两旁,俩人也学着大汉的声腔说:“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的让大汉爷爷把惹事的小家伙拿去,不惹事了就好啦。”说着,一人按住王得善的双腿,一人按住王得善的双手。王得善听这三人话语和善,一时也没领会话语里的意思,就乖乖地任他们摆弄。那大汉点起红蜡烛放在石桌上,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火焰上扫了几个来回。王得善突见一道寒光闪过,就寻着寒光便看到了那匕首,顿时,他就挣扎着喊起救命来。老九顺手把些破布子啥的塞进王得善的嘴里。那大汉边“乖乖”地说着,边麻利的褪下王得善的裤衩,左手拽紧那个绵软的还流着些臊液的玩意儿,右手上的匕首就飞快地削了下去,那吹发断丝的锋利,再绵软的玩意儿也是手到擒来。王得善拼力挣扎、呼喊都无及于事,随着刹那间的剧痛,他昏死了过去。

豹伏寨主大当家的金蛟龙有一种秘制药丸,叫“筋骨散”,这是他几十年统治山寨的利器。之前,只有爱女金明珠得此真传;之后,二当家的崔胜成为其乘龙快婿,也才得以真传。所谓“筋骨散”,其药效是:武功之人,连服三天“筋骨散”,其全身无力,筋骨如散架一般,功力尽失;但是停药十天后,还能恢复原有功力。如果连服“筋骨散”一个月,其武功便终生尽失、不得恢复,还落下个躯体有气无力的毛病相伴终生。“筋骨散”药丸遇汤水即溶,因此,二当家的崔胜便把药水倒进王得善的早餐里,连续一月有余。

王得善在那个黑乎乎的洞房里,生不如死的煎熬着。好歹,那个没了玩意儿的地方,总算像大肠头似的愈合起来;每天吃着上好的饭菜,也总感觉筋骨像散了架一样全身无力。他只能从厚铁门上那个小窗口分辨白天和黑夜。他每当看见那个小窗口放亮时,就用石块在墙上划一道杠。那天,他借着那个小窗口射进来的有限光亮,数了数他划的那些杠,不多不少整四十根。就在他为自己的前途未卜、后事难料的命运而悲伤地时候,那两个人又进来了。其中一个说:“王得善,起来,戴上头罩、绑一下手,送你回家啦!”王得善也懒得去琢磨“回家”的意思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只能任其命运的安排,是死是活随便!他被架上马车,随着马车一路的颠簸狂奔,大约大半天的功夫,马车停下来,他被解了双手后,接着被扔下马车,待他摘下头罩四处里看了看,那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王得善又回来了。这个消息在五肼集的街面上传得沸沸扬扬,那些曾经受其迫害、欺负的人,这会儿又极度的恐慌起来,该关门的关门,该躲避的躲避。尹掌柜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关门停业,以此撇清跟王得善的任何关系。可是,过了不几天,王得善成了废人的消息又不胫而走,大街小巷里人们笑脸相迎的第一句话,就是:大胆的干吧,那个祸害废了,还听说被割了那玩意儿,和太监一样的。尹掌柜也适时的开门营业,他把时间段把握的天衣无缝,神仙也想不到王得善被虏、被废会跟他有关系。就这样,不几个月的功夫,五肼集又回到从前那个商贾云集、店铺林立、经营贸易繁荣的景象。

孙文源与四妹夫刘广元话说的投机,酒喝的顺畅。有时世界很大,对面住的两个人不管离得多近也是形同陌路;有时世界很小,天涯相隔的人,不定哪时哪刻就会相见、相识、相知。一切皆因缘分使然。其实,还是那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在县师范讲习所,刘广元比孙文源低一届,是孙文源的学弟。有时,同届的同学还有不熟悉的,不同届的那就更甭提了。刘广元是富家子弟,交了高档学费,自然便住进高档宿舍区。高档宿舍区里那个自以为王的偏分头及其同伙,自从那次在孙文源和高齐民手里吃了亏,便一直对孙文源和高齐民这个阵营怯而远之,他们就把欺负的对象转移到下一届学弟身上。偏分头及其同伙,首先要把高档宿舍区里的学弟们拉进自己的阵营,而刘广元根本就看不惯他们的做派,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既然不从只有弃之,他们便把刘广元也列入了欺负的对象。

“九一八事变”后,刘广元也积极参与到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的各项活动中,游行、发传单、贴标语、演讲唱歌等等。而偏分头及其同伙脱不开其阶级的反动本性,对讲习所进步师生们组织开展的各项抗议活动,极尽干扰、抵触、甚至破坏之能事,气焰十分嚣张!这一天,刘广元和几位同学在讲习所墙外贴标语,正被偏分头及几个同伙撞见。偏分头阴阳怪气地说:“几个毛孩子不自量力,凭着书不好好念跟着瞎胡闹,你们几个在这里贴贴标语,日本人就退了!?”另一个痩高个同伙呲牙咧嘴、得意洋洋地说:“一群蠢猪,屁事不懂,日本人进驻东北,还要建立满州国,实行东亚共荣!……”没等他说完,偏分头向另两个同伙挤了挤眼,双手做了个扣的动作,那俩同伙领会,一个便夺过刘广元手上的浆糊盆,反手扣到刘广元的头上,另一个却拿来些红的、绿的标语往刘广元头上贴。偏分头嚣张地吆喝道:“这样最好!标语贴在头上,成了流动宣传啦!哈哈!”恰在这时,宋老师、孙文源和高齐民等同学出大门,亲眼目睹了那边的闹剧,宋老师大喝一声道:“住手!真是反动至极!”偏分头等同伙一看大事不好,拔腿想遛。孙文源和高齐民分别箭步过去,横腿挡住了偏分头等同伙的去路。孙文源扭住了偏分头的右臂,偏分头疼得“嗷嗷”叫着,一个劲的求饶。高齐民把那个扣盆子的、糊标语的一手一个的抓回来,厉声说道:“你俩把这位小同学的头上、身上的桨糊都处理干净了,才能饶了你们,不然有罪给你等受!”说完,将二人的手臂一扭一提,俩人就喊着:“照办!”“照办!”宋老师说道:“你们几个把这里都整理好,回去后再做处理!”偏分头等同伙忙点头应承着。

刘广元不无感慨地说:“那次幸亏你和宋老师还有那个老高及时赶到,不然小弟我就惨了!也许,那回就和大舅哥投了缘,谁又想得到这以后居然和大舅哥结了亲家成了一家人。大舅哥,今日咱可说好了哈,以后在外头干什么大事,可别忘了你四妹夫。”孙文源把他这几天筹办读书会的情况简略地说了说,刘广元面露遗憾地说:“如果不是我明日回县里上课,今晚我非得住下来参加读书会不可。”孙文源说:“既然你已是我的四妹夫啦,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送走了四妹妹和四妹夫。孙文源从古槐树下回到宅院里,也正碰见爷爷找他。爷爷说:“文源,你这会儿赶紧跑趟腿,去五肼尹掌柜你二叔那里,给我买封洋火和打瓶洋油,不然,今夜里就要摸黑啊噢。”孙文源看日头尚早,他也有心去看看尹掌柜二叔,便愉快地答应着去了。

他还是走那条熟悉的山路。正是仲夏季节,小埠山上郁郁葱葱,那条石板路被些荆条、藤蔓、蒲草遮盖住,走在上面就像踏着绿茵茵的地毯。爬过小埠山、穿过莲花山、跑下鹊儿岭,尹记杂货铺便到了跟前。他进到尹记杂货铺里,便被尹掌柜叫进了里屋。尹掌柜问:“放了几天的暑假?”他回答说:“大约一个半月,这个期间正是过了麦收还不到秋收,也不算农闲,也不算农忙,暑热正盛,二叔这里倒是个好去处。”尹掌柜“哈哈”笑着说:“文源,干脆这一个多月来给二叔看铺子得啦。”他还没想到这一层,但听尹掌柜这么一提醒,他倒马上回答说:“二叔,我来给您老看铺子可不能白干,我要挣工钱,怎么样?”尹掌柜又“哈哈”笑着说:“雇工就得付工钱,天经地义。文源,你来干一个月,二叔给你十块大洋,三天一块大洋,怎么样?”他摆摆手说:“二叔,不用那么多,五块大洋就足。”尹掌柜说:“在省城念书,用钱多多益善嘛!”他说:“二叔,这您知道,济南乡师是免费的,在那里读书花不了几个钱,我主要是挣些书钱,让我们那个读书会有书读。”尹掌柜就问:“文源,你在哪里办了读书会?”他回答说:“在村里,就是我那些小学堂的同学,晚上在一起读书学习。”尹掌柜马上严肃的说:“文源,你这是在靠拢那个组织,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千万小心!”他不得不佩服尹掌柜二叔的政治嗅觉,他说:“二叔,用读书会是不是太显示,您看怎么叫比较好些?”尹掌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以为办个夜校还行,明面里多放些三字经、百家姓、庄农日用杂字这样的书,你那些书平时放在暗处。教村民认字学文化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他说:“二叔,您真是智多星啊!”

爷俩这么拉着,不经意间屋里暗起来,孙文源就说:“二叔,我是给爷爷买洋火打洋油来了,再不回去,爷爷就得摸黑啦。”尹掌柜没答话,而是又去闭了闭屋门,转身过来走到橱柜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个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放桌子上打开,原来是一把小巧玲珑、乌黑发亮的小手枪。尹掌柜沉痛地说:“文源,这是你贵叔的那把枪,他从武术学堂回家前放在我这里的,他说在家里带着枪多不好,就要我先给他收着,不想……”他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文源,这把枪你收着,也是对你贵叔的一个念相,在外闯荡也可防身,拿着吧。”孙文源也抹了抹眼,就拿在手里看了看,再用绸布仔仔细细的包好收进兜里。尹掌柜吩咐伙计把孙文源要的东西包好。乘着暮色,孙文源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