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妄言诽谤
片刻的冷静之后,范豫才又看着丁勇问道,“你说,去年冬天羊竖突然加重的税收?”
“是!”
丁勇道,“邑主大夫应该很清楚,咱们卫国近几年虽有戎狄不时侵扰,但却并没有天灾大祸,因此税收一直并非太重。
加之范邑土地肥沃,粮产颇丰;往年即便是偶有重税,但至少百姓还能够留下些口粮度日。
可就是去年冬天,不知为何邑丞大人突然下令说卫君有令,要提前征收今年的课税;非但征走了百姓的口粮,更是连粮种都搜刮了...”
“提前征收了今年的课税?还有这种事?”
范豫怒不可遏!
丁勇道,“邑主息怒。其实,提前征收课税在以往也是有先例的。”
“哦?”
范豫一愣,倒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丁勇随即解释道,“只因若提前缴纳的话只需正常税收的一半,因此虽说是让百姓自愿,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缴纳的。
然而,去年冬天的征税却是如数上缴,且不再是自愿而变成了必须!
因此也才导致了冬耕之时,百姓便已无粮可种...”
“他可曾说为何要如此?”范豫问道。
丁勇道,“未曾解释,羊竖大人只说是卫君的政令。”
“即便是君上的命令,也不能不顾惜百姓的死活!”范豫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
然而此时丁勇忽又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这件事,据小人所知事实却也并非如羊竖大人所说....小人之所以几次三番的让邑丞大人寻些粮种出来,是另有原因...”
“有何话尽管说出来,何必吞吞吐吐!”
范豫忍不住的说道,“你既是跑来寻我,又有何话不敢说的呢!”
“邑主大人...只是这件事小人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丁勇仍是有些犹豫。
“说!”
范豫早已失去的耐心,怒道。
丁勇伏地偷偷看了眼范豫,发现他正怒目而视的看着自己,心头一阵慌乱。
但是再想想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好容易争取的机会,他还是将心一横,直起了胸膛道,“其实据小人所知,提前征收课税确有君令,但君上却也并没有令要按实数缴纳!
甚至也没有言明要所有百姓必须上缴。
羊竖大人此举,根本就是中饱私囊!”
“你确定?”
闻听此言,范豫再也忍无可忍,脸色变得极其铁青。
“小人...小人虽无实证,但也可保证此事绝不会错!”丁勇道。
范豫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看着丁勇说道,“丁勇你可知,作为里正你诬告邑丞是何罪过?”
“小人知道!”丁勇抬头看着范豫道,“诬告上司者,示众,绞!”
“你不怕死?”范豫紧盯着丁勇道。
“怕!”
丁勇实话实说道,“但小人也知,如果再无粮种春耕,怕是非但百姓会被饿死,就是小人也难逃饿死的命运!”
“这不是你敢诬告邑丞的理由!”
范豫直接反驳道。
他知道丁勇的意思绝不是因为自己要被饿死,才来诬告羊竖。
空穴来风,势必有因。
只是范豫也在提醒丁勇,做事要有理由,正当的理由!
也唯有此,才能服众,才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范豫沉吟道,“念你敢说实话,我便可包你不死,哪怕你说的未必是真!”
“啊...谢,多谢邑主大夫!”
丁勇喜不胜收的俯身跪谢。
“而你,是因为确实察觉到了羊竖的为官不正,坑害百姓才站出来为民请命的,可是如此?”范豫淡淡说道。
“是!”
丁勇立即会意点头道。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范豫忽又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要查,更要听听其他人的说辞,包括羊竖!不过,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存有私心要诬告羊竖,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稍稍一顿,范豫又道,“丁勇,你可敢随我去邑府同羊竖对证吗?”
“有何不敢!只要能让百姓有口饭吃,不至饿死,丁勇死又何妨?”丁勇挺起了胸膛说道。
“好!要的就是你为百姓的这个公心!”
范豫再不多言,迈步便走出了房门。
刚一走出宅邸的大门,早已有马车等候在了门口。
只是,范豫却直接让门人将马解开,他要骑马去邑府。
门人想劝说他,这不合身份规制,邑主在邑中是需乘车而行的,但范豫可不管这些。
他现在要的是尽快去邑府,解决此事。
看到范豫面色不善,门人焉敢再说。
遂解下马匹跪地为凳,却发现范豫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个翻身便跃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丁勇自是不敢怠慢,一把夺过门人手中的缰绳,策马跟了上去。
...
昨日一众官吏没有见到范豫,只得到的回话是一切事务今日在邑府商议,因此才一大早,平日里冷清的邑府便也热闹了起来。
邑府的院中,各司小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个新来的邑主。
无一例外的,众人的口中似乎颇有微词。
傲慢无礼!
就算是上大夫回邑城,也是第一时间便要接见各司官吏,更何况范豫还只是给下大夫。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晋国人,而非是卫国贵族。
此种受爵,本身就不合列国祖制!
有知道范豫身份的,更是添油加醋的一番宣告。
片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对范豫的来历一清二楚了。
“什么?他便是那范昭子的儿子?”
“呵!也是真够无耻大胆的,竟腆着脸受了君上的封,来这范邑。他不怕被晋国智氏的追杀了吗?”
晋国智家的家主智瑶,以战功闻名列国。
他的武道修为之高,让晋国其他四卿都甘愿俯首帖耳,更有传闻即便是晋国的国君在智瑶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唯恐有失礼之处。
这样的人物,谁人不知?
而智瑶要追杀的人,便是这个新来的邑主范豫!
“他是怎么躲过智氏缉捕的?怕不是苟且在污淖偷生的吧?”
“一定是的,要不然他会不懂士人礼数?敢拒我们于门外不见?”
“如此未开化之人,怎敢受君上封?”
“这是见利忘义,不仁不义!”
“也是怨我国君太过仁义啊!若不是感恩当年范昭子协助君上继承国君之位,又怎会给这种人赐爵呢?”
“君上封赐是因为君上念及旧情,但他接受就是他的不对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吗?”
有知道过往范氏与卫国纠葛的人,开始感叹。
“范昭子就是好人了吗?当年的朝歌之乱,还不是因他范氏而其?虽有恩与君上,但却也与我卫国是有仇的!”
“可不是!只恨那智氏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这么一个祸害!”
“哎!我范邑百姓从此有苦了...”
邑府的院内议论声声,不绝于耳。
然而,却也在此时,一个汉子忽然从堂内走出,冷冷的看着院中的一众小吏道,“诸君子如此妄言邑主大夫,妄言国君之策,难道是在说我卫国君上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