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本讨论贝多芬交响曲的新书问世，有必要说明理由。读者们或许质问，针对这些居于古典音乐会核心曲目的著名作品，我们究竟能在耳熟能详的现有水平上添加何物？在海量信息瞬息可及的今天，人们有理由猜测，关于贝多芬的一切重要资源皆能唾手可得。
然而，这并非事实。他的个人生活与职业生涯尚有不明之处，更不必说对于其作品和艺术演进的深度理解。本书的写作目的，在于把贝多芬交响曲作为独立的艺术作品加以介绍，具体关注这些作品的历史、传记和创作起源。与以往其他伟大作曲家不同，贝多芬为后世留下了大量音乐手稿，记录着他所谱写的几乎所有作品的创作进程。这份遗产包括他在家中案头使用的草稿本，以及他在室外随身携带的袖珍草稿本。它们展示出作曲家的创作活力，毕生致力于将“寓于我心中的一切感知”（他在1802年的“海利根施塔特遗嘱”中如此写道）付诸笔端。作曲家对这些不断累积的音乐草稿精心保存，反映出个人力图将内心的创造世界加以保护，免受日常生活苦难的威胁。
贝多芬的草稿本最初由先驱学者古斯塔夫·诺特伯姆［Gustav Nottebohm］展开研究。此人是作曲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朋友。他在草稿研究领域的论文与专著至今仍具有基础作用。然而由于多种原因，仅有少量草稿以可靠的版本出版。这不仅由于贝多芬的音乐记谱比较难于辨认，而且因为二十世纪的贝多芬研究和更为广阔的历史音乐学已经向着其他方向迈进。时至今日，仅有占全部总量百分之二十的草稿完成译谱，而第一本关于贝多芬草稿本的综合目录直到1985年才由道格拉斯·约翰逊［Douglas Johnson］、阿兰·泰松［Alan Tyson］和罗伯特·温特［Robert Winter］编辑出版。[1]
本书以我多年的贝多芬教学与研究为基础，并直接受到我的近作《贝多芬“英雄”草稿本：点评版》的影响。这部草稿点评版本于2013年完整出版，前后花费七年时间。它是由我和同事阿兰·高斯曼［Alan Gosman］合作完成的。[2]这个草稿本汇集了有关《“英雄”交响曲》及其同时代其他作品（包括《“华尔斯坦”奏鸣曲》）的大量已知草稿。这一项目坚定我的研究信念，即对于艺术杰作原始文献的不懈研读是洞悉作品的重要根源。这种研究能够在历史、传记和音乐分析之间建立联系，并且展开了伟大作曲家内心音乐世界的空前景观。
这项研究的更多成果参见本书附录。它是对目前已知的贝多芬各部交响曲早期乐思记录的简明汇总。最近，贝多芬交响曲的概念草稿（尽管并非全部）由艾丽卡·布尔曼［Erica Buurman］的开创性研究加以讨论。[3]她的研究涉及全部多乐章作品的草稿（单乐章作品草稿除外），并且包括其他体裁作品的草稿，例如弦乐四重奏和钢琴奏鸣曲。
我的附录虽然仅限于同贝多芬交响曲有关的草稿记录，但是也包括那些为起草单独乐章而写下的乐思。附录中包含的概念草稿［concept sketches］只有少数被作曲家在后期创作中加以运用，例如声名显赫的《“英雄”交响曲》。这些概念稿中还包括了《第五交响曲》两个乐章的最初乐思。虽然这些乐思同样呈现于“英雄”草稿本中，但是直到多年后《第五交响曲》创作成型阶段才被重拾应用。在本书与《“英雄”交响曲》《第五交响曲》有关章节中将对这些草稿记录详细讨论。
概念草稿中最具吸引力的部分是那些被作曲家标有“Sinfornia”或“Sinfonie”的一系列草稿片段。作曲家将它们记录下来，不断寻思着发展成交响曲的可能性，尽管这些乐思最终停留在原始阶段而未被采用。例如，我们在1809年的贝多芬草稿中发现了有关G小调和G大调交响曲的简短乐思，甚至关于一部A小调交响曲的短小记录。三年之后，当作曲家投身第七和第八交响曲的创作中时，他还记下了一些有关D小调、降B大调、E小调和降E大调交响曲的乐思，尽管这些乐思仅仅在他的想象中闪烁无定。所有这些记录充分证明，交响曲乃是作曲家一生不断追索和实践的创作领域。这些简短记录显示出作曲家的九部交响曲植根于丰饶的创造性沃土之上。对于这一背景的认知能够助人理解最后的成品，并能在更广领域透视作为一位交响曲思想者的贝多芬肖像。
总之，本书可被视为针对每部交响曲而写的一系列音乐历史评论的合集。在部分章节，历史与传记背景显得格外突出，而在其他章节里，我则根据历史文献为读者展示更为丰富的创作背景。本书直接印于纸面的音乐谱例数量甚微，而其他所有谱例均可参见互联网址（musicexamples.com）。
这个写作项目孕育多年。我特别感谢众多给予我帮助和建议的朋友与同事，包括阿兰·高斯曼、西奥多·阿尔布莱希特［Theodore Albrecht］、马修·克朗［Matthew Cron］、露西·特纳［Lucy Turner］和伊利莎白·威廉姆森［Elizabeth Williamson］。我的同事杰罗米·尤德金［Jeremy Yudkin］认真阅读书稿，并给予宝贵意见与评价。我特别感谢迈克尔·奥克斯［Michael Ochs］为此书及以往书籍的出版提供的专业编辑和中肯建议。我也同样感谢W.W.诺顿公司音乐编辑马瑞白斯·佩恩［Maribeth Payne］和迈克尔·福维尔［Michael Fauver］在写作各个阶段的审读和帮助。我还要对我的妻子埃娃·布瑞·彭曼［Ava Bry Penman］在我的写作过程中给予的鼓励和耐心表示感谢。最后，我要用此书纪念我的母亲玛德琳娜·瓦特尔·洛克伍德。她是一位诗人和作家，在我十六岁时把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Jean Christophe］放到我手上，点燃了我对音乐与文学的爱好。本书献词页的诗正出自她手。
路易斯·洛克伍德
布鲁克兰，马萨诸塞州
注 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