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手套
“我从不质疑,塞德里克。”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保持着笔直坐在观众台上的状态,斯莱特林的看台逆着光,她的脸蛋本来应当藏在阴影里,此刻却异常的耀眼。
光看嘴型塞德里克也能猜到她在说什么。
胜利总是激情澎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暇顾及周围的那些,无论是汹涌而来的好友,还是人们激情澎湃地呐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意思是——他当然感到兴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声音很难被听见。反而是那遥远的、细小的赞美声,他们震耳欲聋。
“塞德里克!”罗夫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部,发出了很重的砰砰声,把他从那种遥远的眺望中脱离了出来,“你到底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什么?”塞德里克回过神终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的天呐,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你居然在发呆?火龙把你的脑袋烤熟了?”罗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是却没有烤熟你的皮肉?你想要告诉我这个吗?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忍不住回了罗夫一个拍背:“嘿!可以管住你的嘴巴吗?大嘴巴?”
“从不。”罗夫黝黑的脸上露出不符合他肤色的窃笑,“我得说。得意忘形了吧,小子?”
“得意忘形?”塞德里克揽过罗夫的肩膀,和周围的人点头致意,紧赶慢赶地退出了赛场,“从不。罗夫。”
无论演习多少次,当你真正站在巨物面前的时候,你还是会感到恐惧,这是人们的天性。作为人类,情绪永远是你需要耗费最少得信息而得到最为直观的反馈——在人们还没有学习知识、知道如何处理事件之前,是天生的请教导人们如何活下来。
就像狗一样,敏感的狗受到惊吓就想要逃跑——而通常这样的狗会更容易活下来——他们总是第一时间离开想要狩猎他们的对象。塞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从那种毛孔倒竖的情况下逐渐平复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
学生们为难得一见到的庞然大物欢呼雀跃,来自看台的人们的惊呼声一声比一声高亢。
然后,第一场比赛就结束了。
艾伯特小姐坐在高台上,身子依旧向前倾斜,双手交握在一起,跟着人群一起散场。
空气依旧火热,就像球赛过后球迷们总是对发生的事件津津乐道,学生们也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火龙的相貌,火龙的习性,火龙的身躯,火龙的火焰,还有参赛者的容貌、肢体,动作,能力,人们在高台上向下望去,却渴望成为被其他人俯视当中的一部分。
克劳尼亚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没那么遗憾了,无论是残缺的名字碎片,还是错失的机会。人们失去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什么。如果站在比赛场上的人是自己,那么她一定没法得出这样的感悟。
天气开始变凉,艾米莉亚却依旧火热,在斯莱特林的深绿色里,她的兜帽是明亮的浅绿色,甚至更接近明黄,就像春天刚刚抽芽的绿叶。落叶掉到她的脸蛋上,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那种微妙的触感,把叶子拂到一边。她挡在艾伯特小姐和威尔逊小姐的中间,像一堵快活的墙壁。
洛伦兹的脸蛋总是白白净净的,或许和他们的学院在寒冷的地带有关系,阳光很少直直地照耀在他们的脸上。他在大部分时间里头总是懒洋洋的,就像是从来没有睡醒过、总是在中毒和睡眠之间徘徊的考拉。但是他比考拉聪明的多——克劳尼亚可以打赌他的大脑一定不会像考拉一样光滑——他总有快活的时刻。
就像现在,他惨白的脸此时此刻红扑扑的,根本不在意艾米莉亚在几个小时前怎样咒骂他们的校长(洛伦兹:我们也骂,姐们儿)。就在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如果克鲁姆用上了扫帚的话有没有可能将这场比赛推向高潮——变成一场没有任何难度的魁地奇表演赛时,直到一个人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哦。”事情发生时,洛伦兹还在扭着头和艾米莉亚争论哈利用的那招什么飞行俯冲的招式究竟是从哪个队伍里头学出来的,马上就被在一旁的鲁道夫狠狠地扯了一下。
“我没做错什么事儿吧?”洛伦兹护着他的衣领,嘴巴不满地蛄蛹着,毛领大衣被拉出了一道不完美的弧线。他顺着自己的毛领,不高兴地顺着鲁道夫严肃的视线看向路的正前方。
“打扰你们一下。”那人说,棕色的发丝在青天白日里反射着金光,“我可以借走一个人吗?”
“哦,霍格沃兹的勇士。”洛伦兹又高兴了起来,他的情绪似乎总是变化的很快,他的语调从恼怒又变成了一种懒洋洋的、近乎是戏谑的调问,“怎么了呢?”
“克劳尼亚?可以借一步说话吗?”霍格沃兹的棕发勇士微微地歪垂着脑袋,“可以吗,先生小姐们?”
“我们的荣幸。”洛伦兹又接话,他并不在意其他人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自然也不关心斯莱特林的黄金蟒小姐的脸色到底有多臭——老天,他以为她们并没有那么熟悉,不是吗?
洛伦兹奇怪地看了威尔逊小姐一眼,但很快又笑意盈盈地把头转了回去:“顺带一提,先生,你的魔咒非常的令人惊艳——如果你来德姆斯特朗,一定会有更高的成就。”
“哇哦,”塞德里克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的荣幸,谢谢你的赞美,先生。”
鲁道夫继续保持着他冷漠的态度,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原谅他,先生,他总是孜孜不倦地希望把所有他喜欢的人拉到我们的学校,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洛伦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十一月的天气开始变冷,等他们走到湖边,水里的那些带着水汽的风扑到脸蛋上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更加明显。德姆斯特朗的大船在湖面中心摇晃,看着鲁道夫一把把洛伦兹拉到甲板上,他们才终于正式地道别。
天气阴沉沉的,或许是天气冷,或许是很快要下雨了,这回克劳尼亚分辨不出来,如果是夏天,她能够嗅到空气中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水汽,但是现在这个天气,甚至看不清乌云和天空屏障的区别。她并不感觉冷,龙皮手套非常温暖,就像被人握住的手,如果没有干燥咒,她觉得她甚至可能在流汗。
艾米莉亚和威尔逊小姐拉拉扯扯,终于离开了水边,向着城堡的方向走去。
“我一会儿就来。”克劳尼亚向他们点点头。
学生们成群结队地从会场出来,穿过茂密的树林,塞德里克从来没有想过霍格沃兹能够容纳那么多的人。当然,他也并不觉得霍格沃兹小到没法容纳多一些人——只是——只是现在这个场合,他并不想要那么多人观看。
“恭喜你。”艾伯特小姐率先发言,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老天,如果可以携带魔法道具,你真应该穿一件防火外套而不是别的什么。”
克劳尼亚意有所指,塞德里克觉得自己的脸蛋发热。
“当然,克劳尼亚。”他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刚刚换上的衣服,“天呐,我可没有裸奔的爱好,lass。”
“可以猜想到。”克劳尼亚耸了耸肩,“你不属于奔放的那一挂,不是吗?”
他们两个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克劳尼亚在魔法袍宽大的口袋里头掏来掏去,可以看到硬制的盒子在厚重的魔法袍里头露出了一个角——这确实不太常见,她总是喜欢把那些小物品用缩小咒,然后一起塞到某个空间背囊里。
她似乎准备了很久,有一个什么东西。塞德里克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没由来地紧张了起来。
“啊,是的,克劳尼。”他舔了一下下嘴唇,“怎么了?”
“之前答应你的东西,迟到的礼物,塞德里克。”克劳尼亚终于把那东西从她的口袋里头掏了出来,一个硬制的盒子,用黄黑色条纹纸...不,是一种布?
“这是什么?”塞德里克摩挲着礼盒的表面,感觉自己有一种买椟还珠的荒谬感,但是他总是这么好奇。
“你说包装吗?”克劳尼亚又咯咯笑了起来,“仿布纸,麻瓜最近很流行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是的,没错。”塞德里克完全拿过了包装盒,“如果你要当面送给我,为什么还要把它包装起来?”
“天呐,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对吗?”他开始拆包裹,一层又一层地把精美的包装拨开,然后打开翻盖的盒子,“或者你可以选择不要把他们绑的那么紧?”
“我想这是礼貌。”克劳尼亚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里,两排牙齿,看起来对他的受苦感到心满意足。
“老天,你有的时候真的像一个————”塞德里克没有继续他的评论,他被这礼物吸引了。
一双纯白的、带着龙类特有的,凹凸不平的表皮的,龙皮手套。每个细节都缝合地恰到好处,塞德里克终于戴上了它,它如此的光滑,但是却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我没有戴手套的习惯。”塞德里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老天呐,这也太贵重了。”
“我知道。”克劳尼亚说,“但是,但是,塞德里克,如果你要工作——你要到丛林里,你总是需要一双手套的——而龙皮手套在什么场合都很实用,就算你进入酒会而忘记把它们脱下来,人们也只会以为你在扮演哪一位姑娘的白马王子,而不会想到你在到达会场的一分钟前还在密林里面摩挲树干。”
“天呐...”
“你没有资格说你不收下这个礼物,塞德里克。”艾伯特小姐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他,“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对吗?你应该记得的?”
“我记得...我记得,克劳尼。”塞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嗯...回报?”她似乎对这个回答非常惊奇——是这样的,艾伯特小姐总是这样,塞德里克知道这一点。她总是喜欢付出,看到人们收到礼物之后露出惊喜的笑容,好像这样她就已经收到了回礼。但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当她付出,人们就会忍不住想要给她回礼,即使她表现出并不在意,但是...但是人们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看到她同样惊喜的表现,收到礼物时候的心潮澎湃。
她总是在向外给,但是却并不经常往回拿。
塞德里克把手套摘了下来,放到了口袋里,手里拎着盒子和褪下来的包装。他笑着摇了摇头。
“是的,回报。”塞德里克说,“你不能要求我收下你的礼物之后,什么都不还给你,嗯?”
“啊,这一点,我还没有想好。”克劳尼亚精明的脸蛋上偶尔露出的呆滞的表情,让塞德里克想要发笑,但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时机——至少不要露出那样想要嘲笑的表情,他遏制住自己的动作,勉强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
“是吗,克劳尼亚?”
“是的。”是的,艾伯特小姐有的时候希望得到回报,比如商业交换的时候,出于礼貌不得不买一些并不拥有与他们的价格具有相同价值的产品和人们虚与委蛇的时候,她非常希望这些礼品能够让她得到相应的回报。但是朋友之间的礼物——她从没想过这个,看到了,喜欢了,觉得适合了,那就买下来,那就做出来,那就送出去,这很简单。
艾伯特先生是这样做的,达芬女士也是这样做的。所有人都很开心。她没想过把商业的模式套用到友情当中来。但是现在——塞德里克说,他想要一个交换。
“我欠你一个。”塞德里克说,“你可以提任何一个要求,克劳尼亚,我很高兴,这种高兴用语言没法形容。我要给你一个承诺,你一定要收下,好吗?”
他诚恳地望着她,他们明明站在一起,但他的眼神却很像在仰望一个站在高处的什么人。
“无论什么,我都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