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益的互补力量

考虑到这些警告，我们现在可以转向更为宽泛的问题了。在过去，尽管有很多人对此表示担心，但技术进步并未造成大规模的失业。

当我们回顾过去几百年来实际发生的情况时，会发现让我们祖先忧心忡忡的问题是技术变革对工作产生的消极影响，机器的确在某些方面替代了人工，但这仅仅是故事的一面。机器不可能替代人类，它们只是对自动化的任务进行了完善，从而提高了人们做这份工作的效率。纵观历史，始终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发挥作用：替代力量损害了工人的利益，而有益的互补力量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这种有益的力量常常会被人们忘记，它以三种不同的方式在起作用。

1. 生产率效应

新技术进行有益驱动的最明显的方式是通过互补的力量来帮助人类。即便新技术取代了一些工人的工作，但也常常使其他工人的工作更有效率。想想英国的纺织工，他们幸运地发现自己在 18 世纪 30 年代可以操作约翰·凯伊发明的飞梭，或者在 18 世纪 60 年代使用着哈格里夫斯发明的珍妮机。与仅依靠双手的同时代人相比，他们能够纺出更多的棉布。这就是生产率效应。29

我们在如今的工作中也可以看到这种生产率效应。比如，卫星导航定位系统帮助出租车司机在不熟悉的道路上行驶；或者建筑师通过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软件来构造更复杂的建筑；或者会计师使用税务计算软件来处理更难、更棘手的计算问题。结果，所有人都有可能变得更擅长他们的工作。以医疗为例，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在 2016 年开发了一种系统，该系统可以通过活检来检测人们是否患有乳腺癌，且准确率为 92.5％。相比之下，人类病理学家的诊断准确率能够达到 96.6％，当人类病理学家使用麻省理工学院的系统进行诊断时，则能够将准确率提高到近乎完美的 99.5％，新技术使这些医生在识别癌症的工作中表现得更加出色。30

在其他情况下，新技术可以使某些任务自动化，不再由工人来做，从而使工人更有效率地完成剩下的工作。想象一下，如果大量实体的法律文件审查工作由一个自动化的文件审查系统进行，该软件可以更快地审查相关材料，在许多情况下也可以更精确地找到对应的法律材料。31现在，同一位律师可以将注意力转移到与提供法律建议有关的任务上，可能是与他的客户面对面交流，或者将其解决问题的能力用在一个特别棘手的法律问题上。

在所有这些情况下，如果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把较低的价格或质量更好的服务传递给客户，则人们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可能会增加，对工人的需求量也会随之上升。因此，通过生产率效应，技术进步以一种非常直接的方式与人类的发展相辅相成。技术进步使人类更擅长其所从事的工作，从而增加了人类对工作的需求。

2. 做大蛋糕效应

经济史还揭示了另一种互补的力量以不那么直接的方式帮助过工人：如果我们再次将经济看作一个蛋糕，那么技术进步可以让蛋糕变得更大。如前所述，在过去的数百年中，经济产出大幅增长。以英国为例，从 1700 年到 2000 年，英国的经济增长了 113 倍。与同一时期其他欠发达的国家相比，这算不了什么：在同样的 300 年里，日本经济增长了 171 倍，巴西经济增长了 1 699 倍，澳大利亚经济增长了 2 300 倍，加拿大经济增长了 8 132 倍，而美国经济惊人地增长了 15 241 倍。32

凭直觉，这样的增长很可能对工人来说也是有益的。随着经济的增长，人们变得越来越富裕，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收入、更多的工作机会。的确，有些任务可能会被自动化并丢给机器去做。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量会增加，对生产这些商品和服务的工作的需求量也会增加。因此被取代的工人可能会找到与之相关的工作，所以这里也会包括一些尚未实现自动化的工作。

曾任美国总统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的拉里·萨默斯很早就阐明过这一点。20 世纪 70 年代，作为麻省理工学院的一名崭露头角的学者，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有关自动化的争论中。用他的话说，当时在校园里，“愚蠢的人以为自动化将使所有工作消失”，但“聪明的人明白，当生产更多的产品时，就会有更多的收入，因此需求也会越来越多”。33当今最重要的劳动力市场经济学家之一大卫·奥托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人们过于悲观……人们越来越富裕，他们倾向于消费更多，因此这也会创造更多需求”。34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肯尼斯·阿罗也同样认为，从历史上看，“机器取代人工”并没有增加失业率。“经济发展确实为工人找到了其他工作。当财富增长时，人们就会将钱花在某些事情上。”35

3. 更新蛋糕效应

最后，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学界也对工作的互补力量提出了第三条途径。由于技术进步，经济不仅实现了增长，而且实现了转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以不同的方式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应。如果我们把经济看作一个蛋糕，新技术不仅让这个蛋糕变大了，而且也改变了这个蛋糕。以英国经济为例，我们注意到它现在的产量是 3个世纪前的 100 多倍。但是，其产出以及生产方式也已经完全被改变了。500 年前，经济主要由农业构成；300 年前，到处都是工厂；如今，到处都是写字楼。36

同样，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这些变化对失业工人的帮助。在某些时候，某些任务可能会被自动化，并交给机器。但是，随着经济的长期变化，其他领域的工作需求也会增加。而且，这些新出现的需求活动可能尚未实现自动化，因此工人可以找到与之相关的工作。

在美国就可以看到这种不断更新蛋糕的效应。你可以看到流离失所的工人在不断变化的经济中跌跌撞撞，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不同的行业并完成不同的任务。一个世纪前，农业是美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1900 年，每 5 个工人中就有 2 个受雇于农业。但是自那以后，农业的重要性大幅下降，如今它的雇员人数占比不到 2%。37其他的工人都去了哪里？他们进入了制造业。50 年前，制造业取代了农业：事实上，在 1970 年，制造业雇用了 1/4 的美国工人。但随后，该行业也出现了相对衰落，如今只有不到 1/10 的美国工人受雇于该行业。38这些被解雇的工人去了哪里？答案是服务业，现在服务业雇用了超过 80%的工人。39这个关于经济转型的故事并不存在什么明显的美国特色，几乎所有发达经济体都遵循类似的发展路径，许多欠发达经济体也在效仿。401962 年，中国有 82%的人从事农业；如今，这一比例已降至 31%左右，相比美国降幅更大，速度更快。41

“做大蛋糕效应 ”表明，我们的焦虑是因为我们的前辈目光短浅，无法看到未来经济的增长，而“更新蛋糕效应 ”表明，他们也遭受了想象力的挫败。我们的祖先没有意识到，在未来，经济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又会如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挫败是可以被理解的。例如，在 1900 年，大多数英国人在农场或工厂工作。很少有人能预料到，未来，一个单一的“医疗保健”组织——英国国家卫生服务局，雇用的人员将比在该国所有农场工作的工人数量还要多。42当时尚未出现医疗保健行业，并不像我们现在所认知的那样，而英国政府是这个庞大的医疗保健体系的雇主这一想法，也会显得非常奇怪。毕竟，当时大多数医疗保健服务都是由私人或自愿提供的。今天的许多职位也是如此：搜索引擎优化师、云计算专家、数字营销顾问和移动应用程序开发人员等职位，都是几十年前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