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狂妄自大
我一直都觉得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父亲，一定会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冷漠的父亲。我可以给孩子在人生的大方向上略加指点，让他变成一个独立又自由的人，但我也不愿意和孩子讲太多大道理，更不愿意和任何人过多地表露自己内心的感情。如果我看上去热情友好，那都是出于社交上的礼节。
总的来说，我一定要和人群保持一种疏离感，这样才能保持更加冷静和理性的思维。我不知道瓦斯特怎么会想到让我去多加关照李斯特的身心健康，这件事肯定是格里菲斯去做更好。一来格里菲斯和李斯特都来自雅各布星，算是老乡。二来格里菲斯生性活泼乐观，身上总带着一种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的欢喜劲。而我呢，除了之前略加研究过雅各布星的绘画艺术外，连雅各布星语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突然想到瓦斯特大概看到我的简历上写着我曾经在高中修习过半年的雅各布星语，瓦斯特对我的了解仅限于泰坦对我的系统性数据描述。可泰坦就算知道我的履历，知道我的身体机能情况和战斗力那些参数，还有所谓通过人格测试做出来的人格评分数据，但那只是标准化的测量数据，泰坦的数据系统再强大，未必就了解我心里真的在想什么。人的心理永远是最微妙和复杂的构造体系之一，神经系统的构造和机制就算可以从生物基础科学视角得到详尽至纳米级的解释，但心理问题真的都可以归结于生物基础的成因吗？
人与人在生物特质上就算有区别，比较起心理特质上的区别，前者就真的显得微不足道了。灵魂的东西，到现在都未能通过科学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但现在瓦斯特就像把他本该做的工作移交给我一样，用一种拜托了的口气和我说：“李斯特就拜托你了，一会你和他一起吃个午饭，聊聊吧。”
《星球荣耀》高段游戏每级正式比赛后都有长达一个月的休假时间，一个月后晋级的队员们才会回到训练营再进行一个月左右的训练，再次迎战。这次回去，我没有和亚特、瓦尼一起乘第二天上午的航天飞机回到马太星，而是决定吃完午饭，乘下午的航天飞机独自回马太星。
但是一早上我就收到瓦斯特的信息叫我中午和李斯特一起吃饭并且“多和他聊聊”。李斯特真不是三岁小孩了，但我接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如同收到一个需要我照顾一个小孩的任务一样。在休息时间，我向来喜欢独处，如果不是亚特偶尔找我一起吃饭或是喝咖啡，我几乎不和人在一起消磨闲暇时间。但碍于面子，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瓦斯特让我“关照”李斯特的请求。
本来瓦斯特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对根据泰坦的数据系统给出的最有可能退出游戏的高段玩家进行心理干预，尽量减少退出游戏的玩家数量，或者即便他们坚持要退出，也要通过心理干预，降低他们传播对《星球荣耀》负面评价的可能性。因为不少高段玩家都在社交媒体上拥有一定数量的粉丝和媒体关注度，这些自媒体的公关关系也需要《星球荣耀》中的工作人员进行多方位的维护。
瓦斯特在请我帮忙前还和我倾诉了好一段，让我不得不答应他的请求，他说道：“每届高段比赛到7段晋级8段和10段晋级11段这两段的晋级赛完了之后，都有大量的玩家退出，前者一般是因为不适应高段训练和比赛的形式，后者是因为不想自己本人完全进入真实的游戏体验，所以退出了……这两个时间段，我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真叫人为难啊……”
“嗯嗯，是吗……这游戏本来就可以随时退出，也不怪你……”我试图找出点安慰人的话，瓦斯特继续说道：“徳雷尼斯又要让我写分析报告，为什么有这么多退出率了，上次没写好就被他骂了……心里真的很难受……搞得我一连发烧了三天，还要坚持完成大量的工作。”
瓦斯特提起的徳雷尼斯是神迹联合军第十三军后勤保障部的部长，是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中年军官。有一次，我在营地的咖啡厅排队买冰激凌，他正好站在我前面，看到我还对我十分亲切地打了个招呼，满脸挂满热情洋溢的笑容，实在看不出原来他对下属是如此严厉……我突然想起来亚特说过5团团长阿巴德是生化机器人的那话，不知道徳雷尼斯部长是不是也是……
“最近也是，可真是累死我了啊。”瓦斯特继续抱怨着，一时打断了我的揣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瓦斯特，但心里暗想是他未免有点太认真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如果他因为有人退出而倍感压力，那我也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觉得好受。毕竟玩不玩一个游戏都是玩家的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我意识到我和他的立场本来就不同，既然他选择向我倾诉这些，那我就不好单纯地站在玩家的角度上不对他所说的一番话表示理解，最后我说道：“真是辛苦你了，那李斯特的事，我就先同他聊聊吧。”
我以为李斯特会真有什么心理问题，于是决定耐心地听他倾诉一番。谁知道和他在食堂碰面开始用午饭时，他先是狂妄自大地吹嘘了一番自己原来在雅各布星所从事的星球贸易类的工作让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他根本不缺钱花，只是后来政府出台了一些法律法规，让他自己的这部分生意没那么好做了。然后他又开始抱怨《星球荣耀》这款游戏的设计是多么低端，他本以为高段位的游戏会让他有不一样的游戏体验，没想到完全配不上他这种“高端玩家”云云……
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完全在胡说八道，他训练时候的样子直教人不忍猝看。明明是他自己跟不上训练的内容和强度，他非要说是游戏的设计有问题，不符合他聪明的脑袋和强大的实力，然后他又说：“你知道这奖金也太少了吧。我自己做个游戏，都要比这个游戏厉害得多嘞。”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一种无所谓的鄙夷之情，但出于礼貌，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就一直默默地边吃听着。李斯特越说越兴奋，他从自己设计游戏的话题，突然又扯到他在雅各布星的一个老兄，如何通过自己的个人能力，创立了一家小型公司，开发雅各布星的新生物能源李昂冰草能，但理论上那种生物能源的使用又存在着极大的技术难题……
“那位老兄曾经叫我和他一起赚上一笔，但我实在瞧不上他让我做的那些事，每天去冰草试验田里做些类似农活的科研工作，股弄些他自己发明的高科技玩意儿，提取冰草能量样本……”
我实在不能忍受他极度自我中心的侃侃而谈和毫无廉耻的自我吹嘘，也许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位乐于倾听的朋友，所以我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和谦逊善良使我说出的话，对于一个目中无人的狂妄自大者来讲无疑是最美妙的乐音，我说道：“你可真厉害啊，李斯特。”
此时，李斯特从我眼中看到的一定是他自以为的“崇敬之情”。
在一通漫无目的的吹嘘过后，李斯特终于收到了我的“崇敬之情”，他喝了一口冰镇可乐，心满意足地看着我笑了笑。然后他突然眉头紧促，凑近了身子和我悄声说道：“你不觉得，不管是阿巴德还是泰坦这次没让我们上场，实在是他们的损失吗？”
“我们可和他们不一样，来这游戏也是浪费……”“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絮叨着，然后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你也是，利莫。我们可与众不同……”
当李斯特把我和他并归为一类人时，还反反复复强调“我们”“我们”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反胃，但还是喝了一口清凉的橙汁，把火石烤鸡肉生生咽了下去。
我和李斯特还有乔之所以没被派上场比赛，确实是因为我们是高段位比赛的新人。而且我的阿凡达雷切利和西蒙的巨石兽功能类似，堂吉诃德和约翰尼的狮心王也是类似功能的阿凡达，有了他们上场，我就没必要上场了。
李斯特和乔的阿凡达跫音怪和魔法公主作为法术系的阿凡达，有格里菲斯的彩虹精灵和露娜的冰风少女上场了，也没必要非得上场。智能系统泰坦推荐露娜上场肯定也是知晓她的法术可以化解对方水兽带来的洪水攻击，推荐约翰尼上场肯定是因为狮心王和狄更斯的维京猎人比起堂吉诃德打双人配合强力输出在节奏上更合适……我虽然知道这些，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和李斯特说太多。
在李斯特不停絮叨，我就快要听不进去之时，姑姑珍妮特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她说亚里士多德几天前出门玩后回来就一直病怏怏的，好像是病了。
我草草吃完一顿午饭，就和“伟大的”李斯特道别，乘飞行器前往契诃夫航天基地。我真后悔没早点和亚特、瓦尼她们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