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跋涉文学社”在全校范围内征得社员近60人。社长本该是由李红豆来任的,但是因为李红豆还只是初一的小妹妹,很多师哥师姐们很是不服,所以社长一职迟迟未能找到合适人选。最后谢老师认为,公平起见,让全体社员一起来竞争这个社长:每人在三天内交出诗歌一首,由谢老师及其他一些语文老师组成的评委团根据诗歌的优劣来裁决到底该由谁来担任社长一职。这个方法得到了大部分社员的同意,有人觉得规定为诗歌有失公平。文学岂能只容诗歌一家?
谢老师知道诗歌是李红豆的强项,而且他本人在文学中也就识得诗歌一家,当初重组文学社的时候就有改为诗社的打算。于是他就跟其他的语文老师商量:我们学校有很浓的诗歌氛围,且有着优良的诗歌传统,远的诗人有谁谁,近的又有谁谁,组建一个专门的诗社是众望所归。最后集体讨论的结果是:“跋涉文学社”在正式成立的第7天改名为“跋涉诗社”。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紧锣密鼓的“选社长诗歌大赛”。并且时间上由原来的三天改为现在的两小时,并且统一以《诗歌》命题,地点为学校的阶梯大教室。半小时没到,李红豆就回来了。
“这么快?有抄出来吗?让我看看。”钱爱书很惊讶。
李红豆眯着眼睛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把手上的白纸递给钱爱书。
李红豆写的是首现代诗:
《诗歌》
诗歌是旧书架上
蠕动的蛀虫
是谁说过
它会幻为彩蝶
诗歌和我青梅竹马
一同在澡盆里,翻滚
后来我对酒当歌
换作一个个的,冬梦
在寒冷中入睡
独自骄傲
昏暗的角落,冷漠
一直想要从那经过
瞧见诗歌清瘦的
脸和颧骨
“你一个十四的小女孩,怎么还对酒当歌了?”钱爱书说。
“此我非我,懂不懂啊,你!”李红豆说。
几天后,结果出来,李红豆的诗相对成熟,社长“宝座”落入李红豆之手。“跋涉诗社”最后的注册社员是58位。一夜之间,李红豆成为全校的知名人士,大家开始惊讶,这小姑娘,原本以为一文不值的,想不到写得一手好诗啊。惊讶之余,好些人就从各个侧面去了解李红豆,于是他们发现了,原来李红豆的父亲他们的班主任是位著名的诗人。
李红豆赢得很多男生的关注,包括高年级的男生,他们从所有可能的渠道去打听李红豆的消息或是接近她,80年代末,90年代初,文学正处于陨落的时代,追求文学等于把自己送上一条死路。因此才女日见绝迹,物以稀为贵,人之常情。可是这一切,李红豆丝毫没有觉察出来,她仍旧每天除了上语文课就睡觉,抄好了数学作业就交给钱爱书,然后屁股一拍,走人,美其名曰:社里事多,这等学习的杂事就懒得清理了。
诗社的事的确还真不少。刚成立诗社的时候,李红豆和谢老师商量,是不是应该找个名诗人给社里题个名,再给社里计划着的《跋涉诗刊》题几个字。这主意跟谢老师一拍即合,谢老师并且说:“你就让你爸出出主意吧。李老师急人所急,一定会答应的。”“你怎么知道我爸……”“我跟李老师学过写诗的,只是李老师肯定不记得我了。”
“不行,我不能依靠我爸。”李红豆不答应。
“好,有志气,这才像李老师的女儿。”谢老师不知是在夸李红豆还是在自我解嘲。
后来不知道李红豆她爸帮没有帮她,反正几个飘逸的草书“跋涉诗社”镶进镜框里挂上了学校图书馆二楼最东边的那间大屋子的门樑的上方。
“跋涉诗社”的日常活动安排在每周逢双的晚自习,社员们齐聚在社里一起听谢老师讲诗,然后大家一起写诗,一起讨论诗歌。谢老师也把他写的诗给大家看,鼓励大家把自己写的诗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跋涉诗社”成立3周之后,就开始在全校范围内传播他们的《跋涉诗刊》,第一期刊发的是“选社长大赛”中的优秀作品。校长在首刊的首页对此次活动予以高度评价:“这是我校诗界的非凡举措……是一个新的转折点……”
江北中学,曾经有好的诗歌氛围,后来随着大环境走向了没落,以至于“晨曦”文学社停社三年之久。听小道消息传播,这跟校长有关,校长同时兼的是“数学组组长”的职务。所以大家都说,数学才是江北中学的正统。
不管学校重视还是不重视,谢老师李红豆对“跋涉诗社”绝对是百分百的投入。不说别的,单说那半月出一期的《跋涉诗刊》,自己要写稿不说,作为主副编的师生俩,必得事事亲为,认认真真审好每一篇稿子。起初几期不对外征稿,诗社每位社员每半月至少要交一篇诗稿,然后再由大家讨论该刊出哪些稿件,这样倒也大家分担,轻松一些。几期过后,大家普遍觉得江郎才尽,不得已,只好向社外求助。
征稿启事随同《跋涉诗刊》发出以后,校友投稿的热情远远超出了李红豆的预期。既然大家都这么支持,不把诗社办好就太对不住大家了,李红豆一股劲儿的扑在“跋涉诗社”上,一点都不像一个初二学生的样子,钱爱书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诗歌有何等魔力,让李红豆如此痴迷。
同样对李红豆猜不明想不透的还有范岩,在李红豆成为社长之前,他认为李红豆是问题学生,自从李红豆荣登社长宝座之后,当然令很多同学刮目相看,包括他。他开始打心眼里觉得,李红豆是班上的怪才、才女,以前种种诸如上课睡觉之类的毛病,大概就是诗人的独特个性吧。
范岩是个完美学生,成绩优异,遵守纪律,上课积极回答问题,优点不胜枚举,更可怕的是,他的体育也很强。范岩的拿手好戏是足球,他有一伙不错的玩伴,学校附近的粮站有块空地,是运粮车歇脚的地方。这块空地很快就被范岩一伙发现了,每天下午都要去那踢得满头大汗才罢。
李红豆反感范岩,这让钱爱书有点费解,范岩这人虽然有点傲慢,但也不至于让人反感。可是在李红豆的嘴里,范岩就是败类的代名词。
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李红豆每天昏天黑地的看《历史》背《政治》,热锅上的蚂蚁般熬夜补数学读英语;可到临考时仍旧一点信心也没有,“罢了,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希望老天看在我这两只熊猫眼的份上,不要让我亮红灯。”
李红豆的黑眼圈没能感动天,至少没能感动老师们。七门功课有六门不及格,这在江北中学是史无前例的,所以领通知书那天,校长特意把李红豆叫到办公室,问她来年作何打算。李红豆说:“我也想学好,可是我就是没兴趣读书,我也想过要考好一点,但是……唉,我不知道……”
校长端详了李红豆老半天,然后笑笑说:“我跟你爸是同学,你跟你爸一样,爱诗如命,可是你爸分得清轻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还小,文学最重要的是积累,不能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