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峰回路转
“金猊大人、吉吉将军,请恩准在下为您而战!”
随着叛军阵线因挪出决斗场地而造成的混乱逐渐平息,王都守备军队伍里率先挺身而出的是一只身材远比周围战友更加高大的黑猩猩战士,所着刺头军制式黄色皮甲背心上用紫色颜料写着个歪歪扭扭的“24”;他有着高耸的鼻梁、深陷的棕色眼睛以及刀削般的面部轮廓,连带着雕塑般的下颌线和炯炯有神的目光立刻给人以坚定和专注的初始印象;短直黑发整洁有序,浓密的眉毛增加了他面容的立体感,鼻子虽然无任何特别之处,不过胜在比例协调,倒也是增添了面部的对称感,手臂肌肉发达、肩膀格外宽阔,连带着微微上扬的厚嘴唇,共同展示着他的自信和旺盛精力。
黑猩猩先后朝金猊与吉吉拱手行礼,随即朗声宣布了自己的身份:“在下不才,刺头军第八街道‘湖猴营’所属战士,布赖特,编号二十四,但是他们一般都习惯叫我的另一个名字——‘黑吗喽’!在下曾五次夺取刺头军职业自由搏击联赛MBA(MalouBattleAssociation)总冠军,并蝉联了18届MBA全明星阵容,对自己的武艺颇有自信,御前决斗的这份荣幸应当归我所有。在下是天生的杀手,注定如同闪电一般在角斗场上快速而精准地了结对手,大人、将军,请允许在下出战!”
话音未落,周围的阵列中迅速响彻起一连串的惊呼与尖叫声:“布赖特?不就是号称‘强爆了’的那个黑吗喽吗?!”“我的天,居然是他,我跟他以前是一个营的,每次出勤执行任务就属他跑得最勤,我们都叫他‘劳动达模’,简称‘劳达’!”“他曾教授给我们自由搏击的独门绝技:一仰化叹,二仰化叹,三仰化二铁,四仰化三铁!”“你知道班达罗格凌晨四点的样子吗?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每天早上四点都会起来健身、练武,我认识他几年了,风雨无阻!”“忠于战友,热爱队伍,劳达可称为完猴!”
好家伙,来头不小啊,看起来绝不能掉以轻心……其实光看对方的面相,天罚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四面铺天盖地的欢呼与吆喝实在过于响亮,给他带来的无形压力反而要比黑吗喽本身要高得多。当看到站在显眼处的金猊大人以浅笑的神态微微颔首以表同意时,全场的呐喊声再次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若不是看在班达尔们各个手舞足蹈得不像是刻意表演,天罚差点把这当成了对方心照不宣的集体战术,旨在以声浪提前炸穿他的耳膜作为开战之前的下马威呢。
“感谢大人的垂青,着实不胜感激!在下发誓:将为刺头军、为班达罗格,也为整个班达尔·洛格而奋战到底!”
在抬手向金猊大人致敬完毕后,布赖特有如明星偶像一般来回招手回应着周围自己“粉丝”们的欢呼狂潮,过了良久方才再次开口道:“曼(即吗喽们,班达尔互相呼喝时的缩称)!这种感觉真的很疯狂,我今天站在这个场地,和你们一起,背后还有我的战友。我所能做的真的就是感谢,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的支持,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感谢你们的鼓励……时候差不多了,噶索尔、拜嫩姆,取黑吗喽的兵器来!”
这两只“布赖特亲卫队”的成员齐声应诺,随即一左一右抬举着队长的武器走上了台前。天罚本以为会是巨斧或是长刀之类符合黑吗喽健硕身材的重量级武器,谁知却结结实实地开了番大眼——居然是一截快有两公尺长、碗口般粗细的铁棒子,还刻意以植物的汁液作为颜料涂装成黄澄澄的醒目铜色。铁棒看起来倒也颇有重量,令负责运送的噶索尔和拜嫩姆喘息连连,可到了黑吗喽手里却左右拿捏自如,甚至还能像螺旋桨般举到头顶高速飞旋、呼呼生风,直看得十多米开外的天罚暗自冷汗直冒——好一股蛮劲,这黑吗喽真有些手段!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保佑自己手头这把匕首争点气,最好能在自己彻底陷入赤手空拳的窘境前多撑上几个回合。
以杂技般的手段将铁棒抛至高空并又一次稳稳接回手中后,却见黑猩猩忽的大喝一声,将铁棒横置胸前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剑齿虎,不必手下留情,来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吧!刺头军湖猴黑吗喽,请战——哦哦哦噢噢噢噢!”伴随着全场班达尔一致呐喊着的“劳达”,黑吗喽将大脚向地猛蹬,以同样凄厉的咆哮声猛冲而来,高举于头顶上的铁棒从远处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在周围灯火的渲染下形成了炫目而又鲜明的金色轨迹,直往天罚的脑壳进逼。
天罚当然不可能自信到认为自己的脑壳足以坚固到硬生生扛下这当头一劈,以单薄的匕迎面格挡也同样不甚现实,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腾挪步伐快速向后退却,令铁棒顶端自停留于原地的残影末端擦肩而过。“噔!”铁棒猛烈撞击地面的刺耳磕碰令在场最近一圈的班达尔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一击不成,黑吗喽立刻借由旋身的动作重新挥舞起铁棒,“哼,想逃?闪电旋风劈——”话音刚落,他已有如横向侧倒的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从招式名称与表现形式来看,这招确实来得古怪,完全出乎天罚迄今为止的所有对战认知,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歇斯底里般喊出自己的绝招看上去虽酷,实际上却对自己手头的力道与速度毫无加持。
在继续以后撤主动控制着双方距离的同时,天罚用尽全力起伏胸腔调整自己的气息,他们就这么在方圆十多米的范围内来来往往不断兜着圈子,挥舞的棒身不时从距离胸口、手臂和头颅仅几寸的地方划过。天罚也在试图展开还击,可无奈对方的铁棍比匕首长出太多了,足以限制他的浑身本领不得施展,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尽力去维持自身下盘的平衡,避免后撤的步伐不至于沦为溃逃,同时试着以匕首自侧面对铁棒的挥击轨道施加影响,可惜这样的努力就跟凭空砍苍蝇的翅膀一样无济于事。
眼见场上的战局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态势,场下黑吗喽的粉丝们叫得可更起劲了。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站在前排的刺头军开始有如敲锣打鼓般顿挫拍击相互的兵器,在敲响节奏的同时与更多的战友们异口同声地随声呐喊起早已准备的应援词:“胜败不在乎,得失本一家。再看剑齿虎,纯粹数据刷。哪像我劳达,出手三十加。今天八二六,曾经六二八。短短几个月,进步如此大。赢不赢无妨,姿势美如画。劳达尽力了,坚强是劳达。普天皆膜拜,壮哉我劳达。你说他不行,你行你上啊……”喊完一遍还不够,还要有两遍、三遍,比起面对面的激烈搏杀,这反而更加强化了烧灼天罚内心的无名焦虑。
喂,打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吧……剑齿虎有些绝望地看着黑吗喽一次又一次反复抡举铁棒,其动作之凌厉丝毫不逊色于决斗的初始,仿佛这沉重的兵器并未对他的体力造成过多负担,反倒是天罚自己左躲右闪,不知不觉间竟已被逼到了决斗圈的角落,可供周旋的余地愈发不容乐观,只怕不等黑吗喽的体力被拖垮,就该先轮到他遭殃了,除非他能想到好办法率先变局……唉,说到底还都得归咎在这不趁手的武器上,倘若此刻并肩作战的是他自己的瓦格哈尔,又岂能轮得到黑吗喽这种货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嚣张!
“不必怨天尤人,也无需自怨自艾,假若己所拥有的现状已成定局,那就心平气和地坦然接受。身处战场之上,你不必在意整体的战局,只需着眼于眼前自己力所能及的攻击范围就可以了。”怪尾巴一针见血的指教依旧历历在目,“你的尊严与生命由你的攻击范围决定。如果武器力不能及,那就充分动员上你的肢体,千万不要让自己的武器束缚住手脚,必要时,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将成为你在战斗中的助力……”
对,是这样的!没必要想的太多太长远,毕竟如果总是害怕着失败,那你在事实上就已经将自己作为失败者定义了,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自己,又怎能奢求命运垂青与你适当的怜悯呢?低头不是认输,是要看清自己的路,仰头不是骄傲,是看见自己的天空。伟大无需多言,一鼓作气冲到终点直至问心无愧,这就对了!
“喂,剑齿虎,拿出你之前大闹王都守备队时的勇气来啊,别当懦夫!”一旁的吉吉还嫌他们打得不够热闹,于是以双爪拢作喇叭状朝场内喊道,“胆小鬼,有种就光明正大地打,黑吗喽拿的是棍子不是刀,挨他一下又死不掉,别老躲躲闪闪啊!”其他金猊党羽也同声附和,并紧随其后响起了一系列嘲笑与嬉闹,“劳达,闹够了,别再跟他浪费时间!”
或许是来自观众的催促激发了斗志,场上的黑吗喽随即像是打了鸡血般发出了怒吼,他不仅越打越激动,连连挥舞铁棒的同时还嘟囔着一连串毫无头绪的文字,“你以为我会怕你?错了,黑吗喽最后一次被吓到还是在六岁学空手道的时候!总有一个人要赢,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却见黑吗喽再次将铁棒高举,由原先的横行扫荡改为纵向劈砍,“有本事来接住劳达这一招——泰山陨石坠!!!”
“打个架话还这么密,你到底是来耍杂技的还是来废话的,你嘴不嫌累,我耳朵都嫌累了……”天罚默默吐槽了一嘴,随即再次毫发无伤地完美避开,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未选择转移向周边早已愈发捉襟见肘的空档,反而是结结实实向后跃了一大步,瞬间平地腾挪出数米之遥,两个心跳的间隔后,背后果然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反馈——伴随着一连串惊叫,他以背对的身姿与站在场地边缘观战的几个班达尔撞了个满怀。
观众席最前沿的班达尔成了格斗擂台外围环绕的警戒绳网,在后方同伴们起哄般的推攘下,他们又将撞在自己身上的剑齿虎重新弹回了格斗场内,只不过嬉皮笑脸的他们绝不可能猜到,这恰恰正是天罚想要达到的效果。
因为转瞬之间,他便又与正面战场上迎头赶来的黑吗喽狠狠撞在了一起,面对面相拥,脸和脸之间近到甚至可以接吻。
单论对打时的武器,那的确是一寸长一寸强,可一旦格斗由面对面搏杀升级为贴身撕斗,反而就变成了一寸短一寸险。这阵突如其来的猛攻的确大出黑吗喽意外,因为在如此近距离之下,他引以为傲的武器优势便彻底宣告为无用,不仅在蓄力冲撞之下平衡尽失,沉重的铁棒更是随即应声落地。
尽管布赖特依旧在困兽犹斗般乱挥爪子,但天罚的出手更为迅速,他充分发挥自己身体素质的优势,以空闲的左手环住敌人,将黑吗喽犹如恋人般紧紧抱在前胸,右手则高高举起匕首,连带着身体摔向地面的趋势一并朝向敌人的面门狠狠刺去——
到底还是身体失衡影响了攻击的准度,未经磨砺的刀口自黑吗喽腮帮子的左侧擦皮而过,伤害有所欠缺,不过给对方造成的恐惧效果倒是实打实的。“哇他砍俺腮!”黑吗喽的惨叫声与鲜血一并喷涌而出,几乎与此同时,他们一起摔倒在地,反复的翻滚厮打将原本齐整的大殿地毯折腾地乱七八糟。
黑吗喽或许能靠着武器上的优势在正面格斗中压制天罚,可一旦进入贴身厮打的局面,谁都别想胜过来自更新世蛮荒的致命刃齿虎,怪大叔、玛莎姐妹和五哥教会了他使用各式兵器,但他很早以前便已掌握了与生俱来的本事,这可都是他在荒郊野外和各路猎物、天敌日夜对垒时积攒下的经验谈,更是也是生灵最初级、最野蛮同时也是最实用的原始记忆。
匕首不知何时也已经脱手,天罚干脆就势骑在布赖特身上,两只臂膀左右开弓,将疾风骤雨般的铁拳狠狠倾泻在对方的脸上,失去武器上的优势后,黑吗喽肉体上的劣势顿时原形毕露,不过一会儿便被揍得满脸老包,唯一能做出的反击却只有以爪子遮住双眼高呼“孩子们劳达错了”或者“不要打脸”之类的浑话。好不容易趁着天罚打累了的攻击间隙,黑吗喽连忙以肘代刀撞向侧腰,靠着一手肘击将剑齿虎掀倒在旁的同时就势抓起滚落在旁的铁棒,哪知天罚也是打急眼了,压根就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来不及起身便干脆伸出大手直接迎向铁棒,以可能废掉一只臂膀为代价的觉悟在半空中表演了一出空手接白刃——或者说是接白棒——方一接手天罚就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手感不对,砸在掌心的力道固然十足,可所传递出的疼痛反馈却格外软绵,根本不像是实心大铁棒正常该有的伤害。仔细察觉之下,他又惊讶地发现这根粗大的铁棍抓在手里却是毫不费劲,甚至比五哥教授自己剑技时所用的细竹剑更为轻飘,与其粗长的外表完全无法匹配,不仅如此,伴随着他与黑吗喽你来我往好似拔河般的来回抢夺,肢体偶然间的碰撞所感受到回荡声也同样出人意料的反常,莫非——
这根铁棒是空心?!
眼角的余光望向场外,噶索尔、拜嫩姆依旧站在前排为劳达呐喊助威,他们蹦跶得格外活跃,故而很容易便能将他们从一众乱哄哄的班达尔中辨认出来,可在印象里,他们几分钟前不还因为搬运铁棒而累得几近虚脱么……再联系到这前后的一系列反常,天罚登时明白了大半——呵呵,好一个“布赖特亲卫队”呀,不愧是忠于战友,热爱队伍,连演戏都要替劳达演全套的,真是精彩极了。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当最后一层虚伪的假象被无情撕去后,赤裸裸的黑吗喽在天罚的铁拳面前那可真是再无还手之力了。还没等劳达的支持者们把这一轮助威词喊完,空心铁棒——更确切点说应该叫铁管——便已被天罚硬生生掰成了麻花,然后折成两段将其主人打了个头破血流。“哦,孩子们,劳达谢幕一鞠躬,黑吗喽精神永存……”最后哀嚎出这一嗓子后,两眼一翻的布赖特就此昏死了过去。
天罚确信,当满脸沾染血污的他重新从地面上爬起时,自己这副煞星般的模样绝对是吓了周遭的旁观者们一大跳,不说原本助威掷地有声的“布赖特亲卫队”们顿时宛如冰雹打过的油菜花般集体失声,就连环绕四面八方的包围圈也是肉眼可见地宽松出了不少,因为几乎所有班达尔都在以惊恐的神情逐步后退。倘若眼下他以昨天大闹王宫时那般立即施展突击手段,这帮噤若寒蝉的吗喽们绝对是万万无法阻拦住自己的;但很可惜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宫门早已封锁完毕,他就算把脑袋削尖了钻也是插翅难逃,更何况他此番出手的目的也绝非是为了逃命,自己提出的规矩,当然还是要由自己来遵守了。
“既然胜负已分,那么在下的使命便也完成了。”他以拱手的姿态远远朝全程目睹一切却始终喜怒不形于色的金猊大人微微俯身,“接下来,就该到贵方遵守诺言的时候了,还望大人不要忘记自己先前向我等立下的誓言……”
“胜负已分?不不不,这才哪跟哪呢?”还没等金猊做出回应,另一边的吉吉又开始作妖了,只见他以滑稽的神情捂嘴狂笑,却还是故意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语气,这无疑让他看上去更加欠揍了,“天罚先生,您到底是个外人,对我们班达尔·洛格的规矩还只是略懂皮毛,仅仅一场潦草的对决怎么可能打动诸神的意志呀。我们班达尔的先祖认为,倘若双方能够连续不断地派遣代表上台参战,那么上天的诸神便能愈发感受到我等芸芸众生对他们的崇敬,也更乐于在审判中做出属于他们的判决——根据古法,在任何御前决斗中但凡有一方失势,只要场下有人愿意自告奋勇接替上场,那么便应当视作有效,御前决斗将继续进行,直到一方倒下后再无观众施以援手。天罚先生您那边究竟准备如何我不大清楚,但是据本将军所知,我们班达尔·洛格这边愿意排着队自告奋勇参加御前决斗的勇士可还多着呢……”话音未落,全场数以百计刺头军战士随即齐声大吼作为回应。
“别胡说八道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班达尔古法里还有这一套规矩!”还没等天罚及时做出回应,他身后的莫格里便已率先开口抗议了,“嘴上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实际上不过只和你们口中那些天神一样百无聊赖,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按你们所说,天罚他岂不是得跟你们所有人轮着全打上一遍咯?”
“嘻嘻,也不是不行嘛,当然比起让大家一拥而上乱刀砍成肉泥,眼下一个一个挨个伺候的车轮战已经算是非常仁慈的了。天罚先生,本将军还是要郑重声明一下,倘若你在诸神眼中果真是正义的一方,那你便不应当畏惧于此,毕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假如你连个信服自己的同伴都找不着,那不正恰恰证明了你所身处的立场是有罪的嘛!加油,你不是很会整事么,之前在我们面前振振有词得挺振聋发聩,怎么这会儿不继续演讲了?没准你再张张嘴,还能找出六七个愿意挺身而出的帮手呀!”
呵呵,找六七个帮手,此时此刻身处敌对势力的十面重围,你倒还不如说让我找六千个,反正都是一样的废话……天罚有些绝望地扫视一番全场,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明确针对自己粗鲁谩骂、诅咒与嘲讽,真可谓恶意满满;反观自己这边,大白牙等山魈侍卫非死即残,早已失去了战斗能力,至于那些原本口头支持自己的主和派大臣们,眼下更是一个个的全成了缩头乌龟,光顾着在刺头军长矛利刃的威逼下抱团瑟瑟发抖了,与其指望他们,天罚还不如直接把自己掰成两半使,剩下的就只有……莫格里,但这更不可能了,自己此番的奋不顾身正是为了保他周全,倘若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反过头来令他深陷其中,那岂不是彻彻底底的本末倒置么。
就在天罚完全沉默之际,伴随着班达尔们的新一轮欢呼,他们那边已经顺利推举出替补上场的第二名选手了。
“黑吗喽算什么废物,也配腆着这张老脸来当刺头军的代表?咱们MBA的脸面都快让他败光了!”立体和端正的五官是非常标注的黑猩猩相貌,双颊蓄起的浓密胡须好似黑漆漆的密林,体格与面相上与其说是粗犷,倒不如形容为“狂野”——肩膀宽得好似一堵墙,手臂与大腿更是粗得像是小树干,原本穿在其他刺头军战士身上尚显格外宽松的皮甲被他爆满的肌肉硬生生塞出了紧身衣的既视感,水桶般厚实的铁锤紧握在手也仿若小孩子用的扫把棍。
力量可以练,武艺也可以练,但是最终能够决定上限停留在哪儿的,终归还是要交由最起始的天赋来说了算,而毫无疑问,眼前这只新上台的黑猩猩恰恰就有这种傲视群猴的天赋。
“大家既然都认识我,那我就少介绍两句吧——勒布隆,刺头军第二十三街道‘热水营’,编号六,这也是我的幸运数字!不做上一个谁,只做第一个我,剑齿虎,别以为打趴一个劳达就显得你很有本事,我告诉你,重铸MBA荣光,吾辈义不容辞!你最好不要乱走神,因为我把天赋带到这个赛场,同时也就意味着——该到了大火收汁的时候了,马上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第一赛区的压迫感!”
围场的观众席又一次炸开了锅,“快看快看,小帝皇终于坐不住了!”“哼哼,管他是剑齿虎还是剑齿狗,‘阿克伦锤’定叫他有来无回!”“狂野猩,快砸烂那家伙的脑壳,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血伤烂’!”“勒布隆!勒布隆!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你给了我心跳,还有几度灰……”喧嚣之声不绝于耳,只不过这一次,天罚已经再不把这些吹嘘性质的场面话往心头放了,毕竟先前的黑吗喽造就证实了班达尔们的口头吹出来的货色到底是怎样的含金量,与其为了这个自己吓唬自己,还不如省点力气好多打几个敌人呢。
“狂野,震撼宇宙!”虽然在口头上瞧不起前面的黑吗喽,小帝皇倒是一如既往地继承了前辈的浮夸风范,只见他一边怪叫着奇奇怪怪的招式名字,一边高举自己的铁锤朝天罚猛扑过来——铁锤?它并不像标准军用战锤那般附带破甲专用的尖刺,从外观上判断撑死了也就跟马拉马拉军营里武器师傅打铁时用的锻锤差不多性能,但毕竟尺寸和材质摆在那里,真要往脑壳上狠狠来一下子那滋味也绝对是不好受的。
一般来说,铁锤的克星当属能完全平摊分散伤害的弧面防具,比如说骑士板甲或者盾牌,不过很可惜,这些天罚都没有,甚至连之前那柄匕首都在跟黑吗喽缠斗的时候意外搞丢了。头破血流的危机近在咫尺,他到底还是只能继续像方才那般抱头鼠窜,忽左忽右地连续回避铁锤的抡举,偶尔动作稍显迟滞,不幸让铁锤狠狠划过肢体与肩胛,反馈到大脑颅腔内的也是灼烧般的清晰痛觉,心间潜藏的最后一丝侥幸就此被无情击碎了——好家伙,跟之前那个徒有虚名的小丑黑吗喽截然不同,眼前这位小帝皇使的可是彻彻底底的真家伙啊!
一直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短柄铁锤又不比修长的铁棒,即便是在拉近距离后的贴身近战也绝不会影响到它的施展空间,足以令打倒黑吗喽时所用的突击战术完全失效。说来说去,像先前那般耍小聪明的手段确实也只能解决一时的困局,毕竟打铁尚需自身硬,光明正大的御前对决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家伙到底还是说不过去的。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在哪里找到合适自己的武器呢……
那些被他狼狈逃窜姿态逗得捧腹大笑的刺头军士兵们自不必说,想必都是不愿意借他武器的,可除此之外呢?大臣与贵族们上朝时按规定是不准携带武器的,手中所能保留的仅仅只有在用以誊抄大王旨意的竹制笏板;内侍打扫的随从们倒是有不少杂七杂八的工具,不过真要拿个扫把或者簸箕上台对垒,他估计唯一的胜算就只有期待敌人与一众班达尔们自个儿活活笑死了;莫格里在先前演讲时向全场展示了自己那柄传承自父亲英雄王的华丽刺剑,可是那又太细了,给勒布隆拿来当根牙签确实合适,正儿八经与大铁锤硬碰硬实在过于勉强……可恶啊,偌大个班达罗格宫廷,难道就找不出一件趁手的家伙吗?
“天罚先生,留神!”身后骤然响起一声高呼,原来新一轮袭向面门的铁锤在半空中忽的调转了角度,转而以极为巧妙的弧线砸向了天罚的胸窝。天罚连忙终止住脑海深处的多余念想,靠着一手扭腰侧仰从斜刺里扑出铁锤的攻击范围,连滚带爬地摔倒在方才提示声的来源处——原来正是因重伤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大白牙。“天罚先生,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嘶嘶嘶,好疼好疼,应该没摔坏尾根骨,不过……咦?”龇牙咧嘴的天罚登时一愣,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嘴角也悄然过度为愉悦——他看到了大白牙肩膀上插着的那支剑。
那是大白牙他自己的剑。
毫不意外,身为路易王的贴身侍卫,他当然享有持械上殿的权力。尽管在政变的混战中山魈同样被不幸打倒,武器也被刺头军士兵粗暴收缴,可谁知就在方才金猊部下试图带走莫格里而情绪激动的大白牙奋死挣扎之际,那个负责看管俘虏的吗喽竟然脑子一热将长剑原物奉还了——只不过是以将剑身狠狠插入山魈身体这种残忍手段达成的。
大白牙确实伤的很严重,但好在并不伤及要害,更重要的是他自个儿虽然不能上场帮忙了,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剑帮不上忙呀!
“对不起,哥们儿借一下剑,到时候我会还给你的……”
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解释了,身后来自勒布隆的追击步伐已是愈发紧逼,天罚唯有狠下心来径直伸手去拔眼前的剑柄。
“你说什么?嗷——”
伴随着大白牙的犀利尖叫,剑齿虎甚至都来不及再调整身位,跪坐于地的他直接以背对敌人的姿态扬展右臂,倒握长剑朝自己的身后猛挥而去——哐当!令骨头震颤的巨响,剑身与锤面在互相交错的瞬间迸出激烈的火花,小帝皇的猛烈攻势在距离天罚后脑勺两尺开外的半空中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诶,这剑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的确大大出乎了敌人的意料,趁着勒布隆手忙脚乱以铁锤招架长剑的空档,天罚连忙催促紧贴地面的双膝快速启动,借由多余的冲劲令身体在半空中整整旋转出惊人的一百八十度弧线,并在与敌人对上眼的瞬间奋力挥出空闲的左拳,狠狠砸在了那副臃肿的丑陋面门上——这下,可改轮到小帝皇一面哀嚎一面连连后退了。
天罚在落地稳住阵脚的同时还发出一声猛烈的咆哮,周身随即汹涌起无形的杀戮之气,犹如原始的野生拟态附着于周身的武魂觉醒;长剑在手,他终于不再是被动挨打的窝囊废了,他可以对万恶的敌人施展有效的反击了,尽管粗糙生铁锻造的班达尔制式单手剑用起来远不如心爱的瓦格哈尔来得顺手,但对他来说,只要能让当面之敌剑剑见血那就足够了。
吼声刚落,剑齿虎随即突前猛冲,手中的长剑飞也似地朝小帝皇挥舞而去,挽出一朵迅捷的死亡之花,刹时间剑锋无处不在,左左右右潇洒自如,其速度之快,甚至令周围观众都难以用视线准确追踪,只见剑身上来自山魈的鲜血有如热风中的雨点溅洒开来,在勒布隆身前绽开一片亮如闪电的赤色光芒,又好似流星般朝四面飞溅直至照耀整个房间。
顷刻间攻守易势,剑齿虎的眼眶泛红发热,死死紧盯敌人的骇人神态分明传递着恨不得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的可怕暗示,肾上腺素在全身发挥着作用,以至于每次长剑挥舞而出的瞬间,脑神经都在收获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反馈,简直让他完全找回了过去在狩猎场上驰骋、搏杀的快感;虽然大铁锤也不时磕碰到他的肢体,可这根本无济于事,彻底进入狂热状态的大脑屏蔽了一切负面感官,迟钝的痛觉对他来说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遥远世界,根本无法对他手头上一轮快过一轮的劈砍造成任何阻碍。
反观对手,一分钟前还气势汹汹的“小帝皇”此刻早已丧魂落魄,所能做的唯有在连连招架的同时踉跄后退,脸颊和左手手臂不知何时各挨了一剑,滴答流淌的血迹无疑让他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只有口头上的谩骂诅咒依旧不落下风。“别得意的太早,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废物!”歇斯底里的怒吼像是尝试着在气势上重新找回场子,又像是为了强行抑制心底油然而生的深刻恐惧,但硬实力的差距始终是难以逾越的壕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伴随着舞跃的长剑划破黯淡光晕,勒布隆几乎条件反射般平举铁锤组织防御,谁知就在两件兵刃擦碰而过的瞬间,天罚又灵巧地抖了抖持械的手腕,长剑在手中仿如活物,立即以甩鞭的姿态调转剑脊狠狠抽打敌人的手背,黑猩猩的手臂早已麻木,再加上激烈的鏖战令锤柄淌满血水与汗水,被一招缴械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却见剑齿虎一剑递出后紧接上反手撩拨,数十斤重的铁锤脱手后便如断了翅膀的大鸟一般旋转着飞出去很久,最后狠狠镶嵌入角斗场另一端观众们眼前的大理石板,与地面裂纹一并扩散开的还有周围班达尔如落潮般的集体退散。
“快,干掉他!”一片鬼哭狼嚎的尖叫声中,莫格里清脆的声线显得格外突出,“千万别心慈手软!”
其实用不着提醒,天罚当然也不是傻子,杀鸡儆猴这个道理他怎么着还是知晓的。
“很抱歉,在下别无选择,只能这样了!”在低声咕哝出些许歉意后,天罚再度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剑身挥击延长线随即与勒布隆左肩与右腋之间的对角线完美重合,只需一下,便可将对方的整个躯体完美地削为两截……
啪——
当天罚注意到这股突如其来的杂音时已经太晚了,银蛇般凭空飞舞而来的鞭子精准自后方卷住了他的手腕,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视野的右下方又几乎同时冒出了另一个漆黑的阴影,直直闯入他的攻击范围,然后——他被高高抛到了半空中,过了好久方才连滚带爬地摔回地表。
“不要以为勒布隆是孤军奋战!”
“谁想伤害小帝皇,得先问问我们!”
眼见着这两道意料之外的身影挺身出现于格斗场上,场下观众原本略显颓废的情绪又瞬间被再次点燃了。
“噢噢噢噢!孩子们快看啊,是热水三巨头!”其声势之浩大,简直超越了过往两位巨星选手登场时的总和;“狂野猩!”“闪电猴!”“迷踪步!”“猛龙王!”“全明星!”大家争相呼喊着三巨头的绰号,各种奇奇怪怪的称呼五花八门,倘若是有不知情的观众,恐怕还会以为场上出战的人数足足有实际中的三四倍。
而当天罚扶着晕眩的脑袋重新坐直起身子时,这两只同样健硕的黑猩猩战士也已经按照规矩开始朗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了——
“刺头军第二十三街道‘热水营’波士,编号一!”伴随着洪亮如钟的发言,波士将自己所持巨型鳄鱼剪狠狠敲响。
“刺头军第二十三街道‘热水营’维德,编号三!”与沉重跺脚声一并响彻的,还有维德手中长臂划破空气的刺耳轰鸣声。
他们与身后的勒布隆互相碰了碰拳,随即与后者异口同声地齐声宣布道:“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为兄弟,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金猊大人、吉吉将军,我们三兄弟异体同心,请允许我们作为一个完整的集体出战此次的御前决斗,为我班达尔·洛格的万世荣耀添砖加瓦、尽己所能!”
“喂喂喂什么情况?!”眼见依旧维持看热闹态度的金猊丝毫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忍无可忍的莫格里也终于再度发出了抗议,“这恬不知耻的车轮战就算了,怎么着又还耍上赖了!连一个小队都能当做个体上场作战,历史上的御前决斗哪有这样的先例?你咋不把在场所有王都守备军都结为异姓兄弟,凑够个一百零八好汉一起上场呢?还口口声声所谓遵循古法,要点脸吧!”
“不不不,大王您可错了,我们绝无任何违背古法的意思,只不过嘛……嘻嘻嘻。”对面的吉吉将军又以假惺惺的笑声作为回复,“大家都知道,班达尔的先祖们是如此的伟大,以各项条文法规明确圈定了我们所有吗喽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合理范围,老早就把不能做的事情都给挑明了不是吗?那这不就也意味着,没有说明的事情,那就是他们允许的嘛——就像是在御前决斗上让小集体以个体身份登场这件事,古法上确实没有说可以,但也没有说不行呀。至于所谓的没有先例,那就创造先例呗,总得有前人敢开先河,后人才好因循守矩嘛……”
“好一个因循守矩呀……我呸!”天罚终于是重新以长剑支撑站起,他在将口中血沫吐在脚下的同时不忘咬牙切齿地追加上自己的评论:“卑鄙、下贱,厚颜无耻!”
“谢谢夸奖,哈哈哈,毕竟卑鄙也是一种态度嘛……别在决斗场上三心两意了,先好好想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以一敌三吧!”
“不,你错了,天罚他也不会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