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下欲同
女王的寝帐与平日里总理战局、召开会议的主帐仅仅相距数米之遥。穿过两帐之间用以避风的帆布通道,她来到了灯火辉煌的主帐内。
绚丽的彩灯照耀下,原先布置在正中央的沙盘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碳炉、烤架以及一只被串在半空中接受炙烤的脱毛野猪,猪嘴里还塞了个青苹果。一些她熟悉的或陌生的身影正环绕在烤架四周,有狼,也有狮子。
洛波正和一个身着狮族军服,却明显并非雄狮的猫科动物互相劝酒,并头对头抱在一起说着一些男人之间才能理解的糊涂话,不时还异口同声地高唱“友谊地久天长”“干杯啊朋友”等完全跑了调的老歌;白狼布兰卡站在一旁与红发的雌狮一起投出鄙夷的目光,显是对于这两个臭男人已然无话可说,在相互对视一阵后,二位女士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发出一阵长叹;缺了只手的灰满倒没有跟着一起喝酒,而是和一只年轻雄狮面对面玩起了猜拳后你进我退的游戏,雄狮虽然身材高大,可不知为何手气差的离谱,眼下步子迈得都快成劈叉了,甚至不得不以左手撑地维持平衡,却依旧固执地举起右手继续比试剪刀石头布的功夫;另一只以半边刘海遮蔽左眼的雌狮用刷子将各种调味品与酱料均匀涂抹至野猪身上,不时调转方向把控火候,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喧闹;靠近正门的座椅上,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格林此刻却正在调试手头的竖琴,弹奏起一曲古老的狼歌,看得出他弹得很认真,只是手艺着实不敢恭维,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一只面相稚嫩的金发小雌狮,同样紧握着一管长笛吹奏相伴,在技艺上与格林完全旗鼓相当,小雌狮却是乐此不疲,将她另一位身材较小的金发姐妹逼得紧捂耳朵,远远躲去了房间的另一边;反倒是耍酒疯的那两位格外欣赏这鬼哭狼嚎般的管弦齐奏,扯起嗓子唱得更卖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打媳妇呢。
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原本欢闹的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愣地望向她,仿佛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姐你没睡啊?刚才本想去叫你的,但法奥那小子非说你已经睡了,所以就……”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布兰卡,小白狼有些责备地瞧了瞧方才与灰满他们一起嬉闹的女王侍从法奥,随后又重新以欣喜的神情走到她面前,“等下,难不成是我们给你吵醒了?那那那,真对不起了哈老姐……”
“没事,我是自己醒的。看起来你们挺高兴啊,是有什么好消息吗?”她勉力挤出一丝微笑,同时看向不远处同样向自己起身行礼的那四只雌狮与年轻雄狮,“这几位是……”
“女王陛下。”为首的红发雌狮欠了欠身,“在下玛莎家族的红,隶属于漂亮男孩殿下的部曲,此番奉命与格林小弟一起突入重围为贵军补充给养,同时被要求接受您的指挥,并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与贵军并肩作战。目前给养已全部运送到位,正由若尔盖公爵在外负责清点、发放与贮存,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这几位是我的姐妹和同僚。”言罢,白眼、金发姐妹与蒙格也纷纷行礼问好。
“老姐你可别听他们瞎说,啥‘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呢,漂亮哥可真太够意思了!”有些微微喝高了的洛波打了个畅快的酒嗝,原先黑乎乎的脸眼下也红得发亮,“整整一千六百匹军马的辎重啊,都够我们山上所有的狼和狮子吃上快半个月了,咱可再也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咯。哦对,他们狮族那边酿的葡萄酒可真带劲,香甜可口,一点都不上头,老姐你要不要尝尝?”说罢,他傻笑着向她举杯,随即将木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同时空闲的左手还想摸索着去再倒一杯,却让气势汹汹的白子抢先夺去了酒壶,“还没上头呢,话都说不利索了,不准喝不准喝!”
“当然这头猪不包括在内。”灰满也兴冲冲地指着烤架上的野猪说道,“真就是运气来了连山也挡不住,半个小时前我和黑三叔在南边接上了他们,正在回营的路上,从半山林子里突然窜出来只这么大的野猪,跑起来老带劲了,怎么追都追不上,剑齿兄都急得要拿弓箭去射了,可惜他箭术实在太烂,连射三四箭都没中。还得是黑三叔,直接出手抢过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射完看都不带看的,将弓箭扔回给剑齿兄后掉头就走。我们都还没回过神来呢,一百米开外的野猪就已经中箭趴窝了……只可惜黑三叔送我们回来以后还得接着回岗巡逻,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分享这道大餐……”
然而她并未过多关注烤猪的来历,却对他口中的另一个名词产生了疑惑,“剑齿兄?这是哪位?”
“他呀。”名为红的玛莎雌狮话语间颇有抱怨。她上前几步,抬腿踹起了那只醉死在地上的猫科动物,“这死鬼哦,一碰着酒就挪不开道……起来,起来!别忘了你可是老漂亮钦点的狮族远征军总指挥,当着这么多狼的面,还嫌我们狮族的脸面没被你丢光吗?!”
连踹了十几脚后,“剑齿兄”终于像是回了魂一般缓缓抬起了头,不过他并未去理会红,反倒是一边抹着嘴角的哈喇子一边将目光对准了正面的她。“呃,别闹别闹,我没醉……呃。”大猫使劲眨巴眨巴了双眼,似乎是想要辨清她的面容,“呜,你,你是……啊——”
伴随着一阵尖叫,原先趴倒在地的大猫顿时一蹦三尺高,仿佛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吓着了一般。
唔,我有这么吓人吗……还未等她在心底有所埋汰,却见那只大猫在落回地面的瞬间便已完成了立正、敬礼、鞠躬、单膝点地、低头等一系列标准动作,有些颤颤巍巍地说道:“在……在下天罚!老漂亮……啊不对,漂亮男孩殿下的卫队队长,此番特率领玛莎营与獠牙卫队加入贵军作战序列,女王陛下好!”
呃,这就是狮族远征军的总指挥?望着大猫那头顶上那毫无规矩可言的乱发,她着实有些无语。老漂亮还真是,永远都不能指望得住,居然能把这种无厘头派出来参与自己的作战,真让人有些绷不住了,但到底是过来帮忙的,而且还是老漂亮的人,总不至于再把他打包赶回去吧……
正当她准备机械地说出免礼之类的场面话时,眼前这只大猫却突然很没规矩地抬起了头,迎着她的目光露出了憨憨的微笑——无论是狮族还是狼国,这套行为可都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然而在看清大猫面容的一瞬间,她竟惊讶到略微有些失神。
四方的国字面孔,又粗又黑的一对直眉,看上去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脸庞上的斑点既像虎又像豹,还有一对灰不溜秋的眼眸……
“剑齿虎?”她愣了愣,吐出了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
不错,就是那个来自远古蛮荒的王者,一只略带一丝憨厚傻缺气息的致命刃齿虎。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动物园里见到他时,他正被关在小黑屋里,被一群长得像狼的狼狗欺负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她实在看不下出手相助,估计没过几天他就该彻底自闭了。不出意料的话,她应当是他所见识过的第一只智慧生灵,同时也算是第一个真真正正的朋友,很可惜还没等她教会他更多东西,他便被园方移笼送去老漂亮那边了……不过看来这位老哥离开她之后过得还算不错,在老漂亮这种臭味相投的领导熏陶下更是如鱼得水,眼下都混成卫队队长,管着一大票子部曲了,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抬手敲了敲有些发烫的额头,回忆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是在杜巴堡的议事厅,他正在保护区全体元首们的注视下,当着柳瓦夫人的面大声宣布自己的名字……“你是叫……天罚?”
“哇,原来女王陛下还记得我的名字!”他有些惶恐地接住她递来的右手,却见在她的手背上,分明可见三片有如圣痕一般绽放的黛紫色蔷薇花瓣——胎记?刺青?好像之前没有留过什么印象。
他以自己微闭的双唇轻触花瓣,并在完成吻手礼后又紧跟着开始了略显浮夸的捣蒜式磕头,还不忘接着装出一副哭腔,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般哑着嗓子叫嚷道:“呜呜,真是太感动了,光这一点,女王陛下可就比老漂亮靠谱多了,他可是一天到晚计较着我是该叫他‘殿下’还是‘少帅’呢……请问女王陛下这里还缺人吗?我现在真有点想跳槽了!能在女王陛下这边混,别说是吻手了,就是天天捧着您的脚丫子亲我都乐意啊!”
“呵呵,得了吧你。跟老漂亮混了这么久,别的技艺没见多大进长,反倒是溜须拍马的油嘴滑舌尽学的差不多了啊。”这一连串滑稽表现令她回忆起了某些愉快的往事,尽管忍受着低烧所带来的持续眩晕,可她还是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赶紧起来吧,地上多冷呢,你不怕着凉啊?”
“不敢不敢,一个小小的卑微末将,怎敢跟女王陛下没大没小呢。”天罚又再一次低头磕向地面,同时还不忘偷偷抬眼瞄了瞄紫葡萄衣摆下方裸露的半截小腿。都已经是冬天了,小女王的穿着却还是如此清凉,呵呵,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怕着凉呢……
“喂,玩笑开的差不多了吧。”一直把头埋在人家女孩子裙底下确实不怎么像话,终于是有人看不下去了,却见红姐径直上前揪住剑齿虎的耳朵,像是拎萝卜一般连带着大半个身子提拽而起,“清醒点,还说没喝醉呢,咱可是还有正事要干啊……”
话音未落,一旁的格林又跟着叫了起来:“对,该干正事!白眼姐,烤猪应该已经差不多好了吧,熄火熄火!咱是不是接下来该……”
“格林。”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严肃起来,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对烤猪跃跃欲试的格林又缩了回去,还在争抢酒杯的洛波与布兰卡随即同时收手,就连原本趴在地上的剑齿虎也立刻停止抵抗,乖乖被玛莎雌狮硬拽着拖回了狮族那边的班列里。她又一次地扫视一番在场诸位——“别忘了,我们可不是出来郊游的,维迦山外围还有好几万狗腿子等着我们收拾呢。除了另在别营的若尔盖家以及下山巡哨的黑三叔,人都到的差不多齐了,也该讨论要紧事了……”
“啊嘞,等等等等,还差一个。”格林又有些冒失地举起了手,“我这边的参谋还没到呢,要不让我去通知她?”
“你的参谋?”紫葡萄稍蹙柳眉微微沉思片刻,有些惊讶地道:“不会是……你把她也带进来了?”
“哇,你们在这里办烧烤大会啊?有这么好的差事为什么不叫上我呢。”话音刚落,又一阵清脆的女声闯入了营帐。
大家循声望去,却见门前一个身着游骑兵长袍斗笠的瘦小身影已然卷帘而入。天罚本以为是格林麾下的狼兄弟,岂料当对方摘下兜帽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猫科少女,耳畔短发流光,冰蓝眼眸通透,忽闪的睫毛与额前摇曳的茶色波浪微卷恰成节奏,肤似软雪,身形娇小,耳尖簇毛自然,纹理分布均匀,此刻正向大家欠着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小女不才,猞猁族云尾线,参见诸位狼大人,参见女王陛下。”
“猞猁?云尾线?”天罚在脑海中试图将这个两个词语联系到一起,依稀勾勒出了些许的印象。这位云尾线在一个多月前似乎来过马拉马拉,当时说是身为猞猁方面遣往灰狼那边的大使,恰好路过狮族东部,顺道前来访问一番交流感情,令漂亮男孩、老军师等一众大佬纷纷出面欢迎,只是那段时间天罚正带领宿卫连好兄弟们一起接受玛莎四姐妹的特训,所以未曾与大漂亮一起随行迎接,更谈不上跟这位猞猁大使有什么交集了。
猞猁隶属于小猫联盟,这个横贯于保护区西北的庞大政权其实并不算是一个正式的国家,而是由金猫、豹猫、猞猁、美洲狮等猫亚科动物国家组成的松散联盟,诸国名义上为攻守同盟,实则各自为政,且与东方的狮族、狼国相距甚远,故而平日里的外交往来也很少,再加上云尾线这么一个朴素的名字,剑齿虎甚至都不知道所谓的猞猁大使竟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小姐。
“玛莎小姐,天罚将军。”在向紫葡萄行礼完毕后,云尾线却也没忘记另一边的剑齿虎他们。她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亲切问候着他和玛莎四姐妹,并准确说出了他的名字,“先前你们与黑三老将军在半山坡的那番激战我可是全程目睹了哦,你来我往旗鼓相当,都堪称是当世罕有的高手,有你们作为强力外援,何愁此战不顺呢?”
天罚也赶忙回礼,同时又有些困惑,“三脚猫的功夫随意巴拉几下而已,实在是让小姐见笑了。不过……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您又是从哪里看到我们的呢?”他的疑惑不无道理,毕竟身为文职的大使,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大后方的使馆里当好客人的身份才是,哪有跟着主人一起出来打仗的啊……
“别提了,这可都怪我哦。”那壁厢,格林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老姐是不赞成让她一起随军的,但最后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下,还是被安排到我那边当参谋了……嘻嘻,说起来真惭愧啊,大家都说是我在老姐那边被包围以后各种雷厉风行当机立断,避免了后军的崩溃,但实际上包括向狮族友军靠拢、分兵加入漂亮哥远征以及选拔精锐游骑兵之类的重要举措都是由云尾线小姐拍板决定的,我也就是负责打打下手而已。唉,既然有这么多把柄在别人手上,我当然只能老老实实的带着她一起进来了……老姐你不会生我气吧?”
“无妨,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个朋友多个主意。正好人都到齐了,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紫葡萄清了清嗓音,说来也怪,一谈到现实的军事,她那原本混沌的思绪反而逐渐变得通透了,尽管眼下营帐内的沙盘已经被野猪和烤架取代了位置,可标识着各处兵力与地形的态势图却依旧顺利在她脑海深处重新铺展而开,并随着形势的变化而进行着相应的调整。“狮族友军今夜的突击虽然成功为我们送来了援军与粮草,可如此一来,对面的敌军想必会愈发警惕起来吧,这也就意味着相同的战略对他们来说差不多已经完全免疫了……”
“所以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更有一系列的硬仗、大仗等着我们,我们也该开始拟定后续的作战方针了。”言罢,她将紫色的眼眸重新投向剑齿虎,“漂亮哥的小弟有什么主意吗?你家小狮王不辞千辛万苦给你们送进来,应该不是为了拉你们跟我一起陪葬的吧?”
“我——没有主意,漂亮老哥嘛——他也没有。”天罚故意将声音拖得老长,直到身边众狼传出一片失望的哀叹时,他方才紧跟着把下半截句子快速吐出:“但是我家军师有啊!”
“临走前,他老人家可特意给我塞了一只锦囊,说是上山面见女王陛下后方可打开,我们接下来只要照着他的方针走,必然万事无忧!”剑齿虎嘿嘿坏笑一阵后,从口袋里取出锦囊,向着前方高高掷出。紫葡萄看起来并未像其他狼那样惊讶,像是早已料算到了一般,她仅仅只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平静抬手接过剑齿虎掷来的锦囊,取出其中所藏的那叠草纸,老军师那浑厚有力的字迹顿时映入眼帘。
她朗声读道:“突围一事,须从长计议。待与天罚等会合后,请小陛下稍敛锋芒,无需出寨应战,只管守住山头各处险要便是,不出一周,敌军必将锐气尽丧,无力发起攻势。七日之后,我部将联合豺族、野犬友军,再度于南线与敌展开炮战,小狮王殿下亦会亲率北军南下参战,主攻敌军西侧,干扰敌军判断。若不出意外,敌军必会以为贵军将从西南方向突围,从而调遣更多兵力投入此间混战,则东面防线必然空虚。若真如此,小陛下即可趁势向东发动总攻,直驱常洛腹地,终结战局!我等将于外围静候佳音,等待小陛下的好消息。坏男孩军团参谋老疤面谨敬上。”
“高明啊!真不愧是老军师,随意指点指点便是一步妙棋,战局顿时豁然开朗了!”伴随着灰满的振臂高举,周围的绝大多数狼也紧跟着开始了欢呼。
“呵呵,别高兴的太早啊,要按老军师的要求,咱可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头待上七天呢。”红还是一贯喜欢无情泼冷水,“贵军已和敌军交战半月有余,且不说伤亡多少,这一路过来,我看四面营垒外围的阵地与工事都已经报废得差不多了,要让你们再守一周,怕不是太过勉强哦……”
“不怕不怕,这不还有咱们吗?”蒙格生怕引起灰狼那边的不快,忙紧跟着打起圆场道:“我们獠牙卫队可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汉,红姐你那些玛莎雌狮也是素来骁勇善战,虽然数量少了点,但防守起来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这次咱还有这么多的灰狼友军呢。我们狮族的战士再厉害,也只是擅长平原作战,要论在雪地真刀实枪的动功夫,当然还得仰仗诸位狼兄弟指教了!”
“不止是兄弟,还有姐妹呢。”白狼布兰卡轻笑着从队伍中走出,“玛莎大小姐威名远扬,就连我们狼国都素有耳闻。两年前的洛干河战役,正是您与麾下的玛莎营奇袭了犬族驻扎于湾儿岭的指挥中心,干净利落直接斩首,致使敌军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就此溃退,取得保护区救亡联军的首胜,甚至一度惊动了人类的联合国高层,着实令人佩服,但正如您说的,一味的防守想必不是贵军的特色吧。我家陛下向来仰慕贵军,这才委托我组建了一支类似的雌狼亲卫军并模仿着加以训练。此番并肩作战,我和诸位狼姐妹们都很想知道,究竟是哪边要更胜一筹呢,一直躲在营垒后面靠防御自保可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不光你们,就连我也不赞成哦。”还没等红有所回应,一旁的云尾线却笑着鼓起了掌,吸引了一众不明缘由的困惑目光,“布兰卡小姐说的没错,一味的防守确实不是最佳策略,外围的友军正拼了命的为我们创造机会,我们自然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我们的大部队确实需要留守阵地,等待战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一定要被动应付,更得主动寻找属于我们的机会。依小女之见,我们完全可以准备几支机动兵力,轮番趁夜袭扰各处阵线的敌军,敌人若以重兵围剿则及时转移,若以轻兵驱逐便干脆直接聚歼之,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直打得他们头昏脑涨,再也不敢主动进击,我方残破的主营亦可获得保障,甚至就算我们稍后向东发起总攻,其余各处战线的敌军想必也不会再有贸然干涉的欲望,为我们接下来的作战提供了更加安全良好的环境。”
“妙啊妙啊,妙不可言!真不愧是我的好参谋!”格林忍不住大叫道,“只是这几支机动部队的指挥人选……”
“就是我们了吧。”红毫不意外的主动请缨,“我们玛莎家的姐妹们自从几个月前东岸那一仗打完以后,便再也没有参与作战了,整天陪剑齿虎和他那伙傻小子们瞎折腾闹着玩,也是时候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何况这还不是正式开战,只是执行点袭扰的小任务,简直不要太轻松好吧。”
“我们也跟着一起!”布兰卡不甘落后,“狮姐姐们不习雪原作战,光她们去,我可担心她们连回来的路都找不明白。让我带着亲卫军一起去,绝对的马到成功,也好让她们见识见识我们雌狼爪牙的利害!”
“那好啊,我可是挺期待着狼崽子们的精彩表现呢。毕竟你们这些小雌狼的建制是对我们玛莎营的模仿致敬,若是你们出师不利,丢的可不光只有你们的脸呢。”天罚原本还担心布兰卡的挑衅会引起红姐的不快,谁知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呵呵微笑着向白狼伸出了右拳,“究竟哪边更胜一筹,就让我们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一言为定,我们可不会让狮姐姐失望呢。”布兰卡同样骄傲地迎上自己的右拳,与玛莎雌狮在半空中对击,这自然又引起了在场诸位新一轮的齐声呐喊与猛烈掌声。
“啊,烤猪……”在这一片满堂欢呼雀跃中,唯有蒙格发出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再不吃的话,是不是就要凉透了……”
不止是他,其实在座的诸位对于烤猪的现状都是心中有数,只是女王陛下还在现场主持,他们也不好贸然上前大吃大喝破坏会议氛围。方才的欢呼与掌声顿时哑火,灰狼们纷纷心怀忐忑,悄悄抬眼望向他们的女王。
“啊?是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紫葡萄并未出言责怪,而是同样面露出惊讶的神色,“怪我怪我,拖太长时间了,真是抱歉……不过没事,现在也还来得及。”她主动走到烤架旁拿起方才被布兰卡没收的酒壶,一一斟满桌案上排放的那些木杯。
于是不出意外,原先中断的烧烤大会又如此愉快地继续进行了。
在确认现场所有灰狼和狮子都拿到酒以后,紫葡萄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为了胜利,干了这一杯!”
“为了胜利!”迎着闪烁的彩灯,大家纷纷举杯。
相互碰杯而激起的酒花间,照映着山上山下无数有如星河的营火,也同样反射着在场每个人灿烂的笑颜。
古语云:上下欲同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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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传说中的龙之剑是么,呵呵……”
在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的瞬间,天罚突然听到了耳畔响起的一丝冷笑。低沉、沙哑,又带有些许金属性质,这声音的出现太过出离于预期,以至于他不由得心头一凛,方才下肚的果酒顿时化作冷汗,从背心后汩汩而出。
等一下,这声音……
他绝对在哪里听过。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却见眼前的视野顿时化作一片血红,像是自上而下滴落的鲜血延展开来,将他所在的空间完全包裹,从听觉、视觉再到触觉,他与外面世界的联系被彻底隔绝了。他感觉呼吸愈发沉重,粘稠的空间仿佛有意识般缠绕于周身,他根本无力抵抗,甚至就连维持现有的站立都相当困难。属于他的世界眼下仅仅只剩下了完全黑暗的底色,以及无数道被血痕割裂出的,有若万花筒般的碎片。
这令人熟悉的滋味……他的内心被一道宛如惊雷般的预感击中,仿佛是感应到了一抹向上微扬的冷峻嘴角,正在他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朝自己进行着世间最傲慢的嘲讽:
“你所洞穿的,究竟是我这颗邪恶的心,还是伙伴们的生命……”
“我可很是期待呢,哈哈哈哈……”
冷笑的余音尚未消散,突如其来的剧烈灼烧感随即笼罩了他整片脑海,视野顿时模糊,混沌的世界仿佛天崩地裂般自四面八方向他压来。他忍不住发出惨呼,将手头酒杯丢开,同时以右手用力抱头抵抗痛苦,左手则拼了命向声音最后消散的方向挥舞,试图去抓住那个折磨自己的家伙,可终究只是徒劳。
为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
这样痛苦的过程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触自己的肩膀。无意识的他几乎条件反射般迅速抬手,将那玩意儿抓至面前,用自己最熟悉,同时也是最原始的抵抗本能施展反击——塞入口中、狠命噬咬!
“啊——”
一阵猝不及防的尖叫彻底压过脑海中残余的耳鸣。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右侧脸颊便几乎同时遭受到了一股急速飞驰而来的猛烈打击,连带着他整个身子一起如陀螺般抽至半空旋转数圈。直到后脑沉重地磕着地面,他这才发现裹挟自己的沉重感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就连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当他捂着脸重新坐直起身子后,第一个重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红的气忿神情,她双手相握紧捂胸前,光洁的右手手背上还清晰留有着两道甚煞风景的齿痕……这是他干的?
“你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一阵狂叫发癫,亏我还好心想要关照呢,结果你居然还咬我?”大姐头有些愤愤不平地喊道,除了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杀气,大半个脸颊也莫名烧得通红,但对于方才深陷噩梦的他来说,此时此刻她的责骂可真堪称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像个小丑般狼狈地侧倒在地上,除了红以外,紫葡萄、格林、灰满还有玛莎雌狮们全都围绕在不远处,纷纷向他投以关切与焦虑的目光。再联想到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他恍若隔世,有些分不清究竟哪边是现实哪边是幻境……
“看起来应该是没事了,呃,除了脸上——玛莎小姐的那一拳确实给劲儿……天罚兄,你现在感觉怎样啊?”他又感觉到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覆盖上自己肿胀的脸颊,回头发现却是云尾线正跪坐在旁。
“不要紧吧,莫非,你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吗……”小猞猁那扑闪扑闪的冰蓝眼眸深处分明透露着好似能看穿一切的通彻。
“我……我没事……”他捂了捂布满虚汗的额头,摇晃着脑袋重新站立起身,并强撑出一丝微笑并用力摆了摆手以表无碍。“酒喝太多发了点酒疯……大家见笑了,以后一定注意。”
可是在他的心底,思绪却已然愈发沉淀。
“龙之剑……是什么?”待确认伙伴们已经各自散开重新回归烧烤宴会后,他忍不住默然自语道。
莫非是——在说我吗?
在帐内某个阴暗、隐蔽的角落,不知名的冷笑划过诡异弧线的同时,血色的写轮已然扩展至整个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