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抗争
“我就知道你会跟上来。”君士坦丁轻轻地笑着,大难临头,他反倒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就连那枯草似的头发也柔松了不少。
“所以呢?”老人站到了君士坦丁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了湖面,“你现在是这么想的?”
“倘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君士坦丁反问道。
“倘若是我,这般形势早就已经不过是生米煮成熟饭了。怎么做都无所谓的话,那还不如顺从一次,在国破家亡前,体面在战场上,而不是在军营里。”老人耸耸肩,露出个琢磨不透的笑来。
“所以才说你讨厌啊,亚历山大。”君士坦丁脸上的沟壑叠起来一道又一道,是他带着苦笑着摇摇头,“你知道我的选择......还明知故问。”
他指着那片茫茫湖面,眼神里只剩了决然和坚定:“亚历山大,你应该听过吧?那群冰河人的神话......”
“我可不会他们的语言。”老人撑着围栏摇了摇头。
“那可真是扫兴啊。这么不解风情......”君士坦丁笑意吟吟地看向了他,满是一副在说“你这老小子”的模样,“不过,让我自己亲口来说倒也无妨......只不过这样,显得我自己是有点孤独了......”君士坦丁再次苦笑着重新望回了湖面,太阳正途径眼前。他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四溢的光,阴影被独留在了指隙。
“战士的故土是杀戮,在号角声中苏醒,在杀戮中绽放,然后必然在夜色下长眠。”君士坦丁娓娓道来。
“是冰河蛮子独特的美感。”老人便点点头。
“亚历山大啊,”君士坦丁转过身来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一脸无奈而笑着的表情,“你一直是一个好演员。”
“何以见得?”老人倒也不否认。
“怎么说呢?”君士坦丁按着下巴小小地思索了下,“刻意贴合每一场戏的演员,是角色的傀儡。”
“金玉良言。”老人笑着点点头,鼓了鼓掌,仍旧是不否认。
“你这人啊,可是真讨厌啊。”君士坦丁又是摇了摇头,又是叹了叹气,直到极力地表达了下自己地不满之后,他便又突然好像故意不让人察觉一样地苦涩一笑,大摇大摆地要走下船去。
“对了!”他突然回头,眼睛里满是阳光的倒影,“那个孩子,我看得出来,你只有在他身边时,才会撕下面具吧?”
“怎么,莫非将军现在是想夺人所爱?让我落个孤寡终身?”老人张开手来,看着困在了指隙的人来打趣道。
“只是想提醒你,好好待他。”君士坦丁头都不回的走下船去,“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但那孩子,是一位荣耀的尼禄公民。”
“我会记得的。”老人也知道那位转身下船的将军不会再有什么回应,便转身过去要看看景观。一轮红日正入眼里。
“什么嘛,”老人抬手遮了遮光,“这不是,还没到黄昏吗?”
太阳以不可窥见的速度悄悄向着西方降落。第一批接触到的白云已然染上了绚丽的红霞。
“不过,时间也所剩无几了啊。”
临近夜里,君士坦丁在自己的营帐里召开了军事会议。这次他是最后入帐的。撩起帷帘来,一股子死气腾腾便呼之欲出。君士坦丁尽量不去感受这份压抑,面色凝重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君士坦丁将军!还没到时候吗?”他刚一入座,一位将军便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质问道。
“当然。”君士坦丁也毫不客气地,风轻云淡地回应道。
整个会场在难得的一瞬沉寂后,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军帐里身居高位的十余位将军,刹那间变成了一群狂吠不止的独狼、一堆嗜杀成性的猎犬。一块大口的稍稍夹杂着猩猩血丝的肉块激起了这群久日未尝饱腹的野兽的血性,他们已然失去了作为人的理性,听不进去再多的话,只剩了战斗和征服的欲望再耳边低语,在脑海里炸裂。
君士坦丁忍耐着,没有说话。他知道老人所说的顺从是对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更是感受颇深。但他并不打算就此当个懦夫,他再等一个时机,来将他最后的话倾泻而出。
将军们逐渐累了,抗议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
突破口。
君士坦丁仰着头,脊背一如既往地挺得板直,眼睛高高的吊起的同时也睁得老大,宛若一对各执一半的兵符,是一副绝对命令的姿态:“听我说几句吧,同僚们。”
会场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最近的几个小小的胜利让大家都欢心鼓舞着。”君士坦丁双手交叉,平整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认为一条几近完整的,几乎可以搭载数千余人的战舰可以算作‘小小的胜利’”,第一位发言的将军再次站起来打断了君士坦丁的发言,“最主要的是,战斗已经不单单是我们的意思了。”
君士坦丁斜着眼睛看了过去,眼神中满是不怒自威的恐吓。将军被吓得打了个寒蝉,将眼睛迅速转向了对坐的另一位将军。
“我没有和你们辩论的想法,也没想着能说服你们,”君士坦丁的手指悄悄地向上抬了一些,“没有意义。至于最后要做的决策,想必你们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在我做下决定的时候解决我了吧?”
君士坦丁的眼睛横扫了过去,大多数将军都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你们想怎么样,我不会管,没有心情,也没有余力,”君士坦丁手指相碰,立起了金字塔,“我就只单单提醒俩句,事出反常;还有就是对面的那位将军,可是带队从天险乌拉诺斯山翻越而来,进入我国国土的。之后的,就此看来,我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营帐内一片沉默。诚然,君士坦丁说的都是事实。大家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有希望......君士坦丁看着这一群突然成了哑巴的人,突然觉的大抵是......
呼!用力掀开帷帘的声音,打断了君士坦丁的遐想和所有的希望
“说完了吗?”帷帘被高高扬起,一个得意洋洋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布匿。他身后跟随着,君士坦丁派回首府的信使。
“怎么,【奥术污染】治好了?不凄凄惨惨地像个女人一样大叫不止了?”君士坦丁并不抬头去看他,黑色的眼仁无缝贴合着他稍稍抬起的眼皮之上。
“自然,”布匿却未曾反讽回去,反而是用着满是得意地,虎虎生风的大踏步走到了君士坦丁的桌前,一手支撑,一手抓着方才还是由信使捧着的那张质感细腻,外表光滑的上好羊皮纸,头狠狠地歪斜着,宛如俩只父子关系一般大小的左右眼也倾斜着予以轻蔑的余光。
“需要我念念吗?”布匿吹着轻快的口哨。
“不劳烦。”君士坦丁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还是念一念吧,给你个心里准备,”布匿一抖手腕,强调了下手里的纸张,稍稍直起腰杆来,俩手捧着纸张说道,“君士坦丁,避不迎敌,延误战机,辱我国威,现处于撤起职务,押回首都问责。”随即重重地将这羊皮纸排在了桌子上下嘴唇高高地撅起,同样挺起的下巴上布满了它的阴影:“现在,可听清楚了?”
“我就说哪怕再怎么冲昏头脑,也不该这般鲁莽失智,”君士坦丁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了最开始发言的将军,“原来是有个小丑在后场压轴,可真是出乎意料啊。”
“听清楚了吗!”布匿死死地盯着君士坦丁的眼睛,但这话却显然已经不是在和他说了。
几个将军突然站起身来,迅速制服了君士坦丁。随后,布匿再次换上了那副得意洋洋,绕过了桌子坐了下来,对着右手边上低着头的、早就是油汗满脸的、小小的眼睛高高吊着的盯着他、却敢怒不敢言的胖将军庞贝仰起脸来,满是嘲弄地说道:
“看着我干什么,继续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