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坑洞
打开粮仓的那一刻，母亲节衣缩食的凄苦面目跃然于眼前，似有劝阻和不舍。
犹豫片刻后，把心一横，崛起的光芒乍现于年轻科学家苍苦的眼里，他决然把那些从仓门簌簌落下的粗粝之粮填满旧背包。
仿佛要远行般，在出门前扭转过头来对低级别机器人嗫嗫吩咐：“一定靠窗户近一点，只要有光照，你就能长久续航，但，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立刻听话照做。
看见嘟嘟靠窗而立，罗加才安心关上门，从一根扎进水泥且裸露在外约一尺的钢筋上拉出一根绳索，然后矫健地蹬腿溜滑直下。
划过壁立千仞的涯壁，在落入一地泥泞的一瞬间，罗加悲凉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个世界是有多久没有见着太阳了？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时不时有飞影点亮翅膀般围绕在远离地都的月球边围，那是月都人正在失重状态下自由翱翔。
月都基建上的彩光折射在飞行者的身上，与保持平衡的绿色指示灯融合成一圈彩色绒光，在与地都越来越远的距离间，那光彩只是一个个跳跃的亮点。
人各有志，天地有别。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任天由命吧！
罗加只抬头望了一眼，便再也不敢仔细观察，毕竟只能仰望的东西都不现实。
夜幕沉沉，众星之中唯独月都绽放异彩。
肩背上的使命一点一点压迫过来，天差地别的现实逼得他近乎窒息，他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用微薄之力换回地都人的一点点人性。
丢掉绳索，绕过惊涛骇浪拍打的砾石路，一路跌跌撞撞，在山麓间滚爬了几次后，才发现走过的路鲜有人迹，似乎不曾有人家定居在过往繁华过的破旧建筑群里。
是的，这里环境太差了，一不留神就会死在海侵的夜里或者速冻的凌晨。
环顾破败不堪覆满青苔的斑斑驳驳的砖墙，罗加并不死心，驮着粮食的旧背包死死勒入臂膀的肌肉里，如负千斤，疲惫与疼痛交加不堪。
残破的危房里处处透着诡异，罗加摸索着，一路敲响可能有人在的门户，除了远处的浪涛声一迭一迭送来，周围一片死寂。
未能如愿的挫败感让他想起那些来往于冰堡和大陆间的人群，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他心里这样想着，保持积极的心态，坚信一定会把粮食安全送到需要的人那里。
跋涉千里的汗水融化了出门时的冰霜，使他惨白的脸逐渐红润起来。
他一边前行一边观察有利于人类居住的地貌，果然这样找过去就有了收获。
翻过城市边缘的山头，灯火依稀，累瘫的年轻科学家似乎嗅到了人间烟火味。
正当他惊喜时，一阵地动山摇，滚落的石子弹跳于足下，“啊”一声惊呼，他顺势滚落了下去，期间还不忘在慌乱中用双手护住装满粮食的旧背包。
斜如滑毯的陡坡，铺盖着一层速冻时期少有的温度，千疮百孔的坑洞散布之上，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狂轰乱炸，密密麻麻无不透出阴森恐惧。
被坑包拦下的罗加苦苦支撑着被划伤的身体，踉跄着爬了起来，顶着好奇，一头探向微微发烫的深坑，——坑深不见底，蕴集底部的红浆不时吐着粉色泡泡，像煮开的粉色巧克力酱。
正当看得入迷，欲往下坠的背包突然翻过头顶，在重力的拉扯下，罗加的大半截身子直直向深坑里栽进去。
危急时刻，把手伸进胸口想掏出呼救装置来召唤嘟嘟，可是连按了几下都没有反应。起初他以为是没电了，后来才想起自己离开嘟嘟太远，根本没有办法呼叫。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葬身于此坑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钝响，忽然在他身旁止住了声响，晃动的地面在颤抖中缓缓平息。
感觉到被用力抓起的一瞬间，他得救了，他欣喜地以为是嘟嘟跟了过来，只可惜在折身立稳时，他才看清楚他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一位有着密实长发、肌肤如同白月光一样的少女。
与常人不同的是，少女背后卷着一个满身是刺的厚重金属壳，少女置身其中，仿佛是刺猬精灵的化身。
刚才的地动山摇就来自于这奇怪的少女和她厚重的壳，罗加很快就陷入深沉的思考里。
“你的包里是不是人类肢体？”少女瞪着失惊不小的陌生男子，手里闪着金属光泽的尖刺似乎在等待回答“是”时就刺进对方的心脏。
“不……不……不，当然不是。”深深望了一眼差点要了他命的深坑，罗加回过神来，慌忙挥舞起手，不忍心地望向坑洞，眼里尽是痛惜之色。
“那你鬼鬼祟祟做啥？是月都的奸细？”少女见他慌张，对这个着装干净的陌生人更是充满了敌意，尖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月都奸细？当然不是，我……就是一个过路的。”尖刺的冷光抵在颔下，被俘虏的年轻科学家连敷衍的谎话都不会编，他只能通过不停咽下口水来估量少女杀心的轻重。
“过路的？你住哪里？包里到底是什么？”少女见他痛失背包的神色忧郁黯然，铁定要问出个底细。
“实话告诉你吧，背包里装的是稻谷和麦粒。”说出实话的罗加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抵住下颌的尖刺已经贴近了肌肤。
“当我三岁小孩？不要说一背包，我这辈子连一捧稻谷都没见过，你会有一背包？地都会有你这样的富裕之人，呵，恐怕早就被强盗惦记了吧？”少女完全不相信，冷嘲大笑后，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罗加怔怔不敢有丝毫动弹，比起少女对自己的疑心，他对奇怪的少女所产生的好奇更甚。
“看你年纪轻轻，即便是从懂事起也收集不到这么多粮食，莫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尖刺几乎要插进男子的咽喉，陷入无边想象的年轻科学家才恍然顾及生命安危。
“我是留在地都唯一的科学家罗加，我的粮食是我母亲忍着饥饿为我活下去而储存，我是因为……是想把粮食送给饱受饥饿的人，所以才糊里糊涂进了这样奇怪的地带，只可惜，那么大背包的粮食尽毁于此坑。”
为了长话短说，罗加把人吃人的画面略去，只想尽快说明来龙去脉好脱身。
少女并未觉得眼前的男子有夸大其词的嫌疑，眼神明显有了细微的转变，抵住亮明身份的年轻科学家下颌的尖刺猛然被收回，在空中甩出扇形光弧，锃的一声缩为短节。
“地都人需要的是粮食，不是考古死去的生灵。”
少女把变短的尖刺插入背后壳里的空位，微笑着对刚才的行为表示失礼，话语里却充满了不屑和讽刺，显然她知道留在地都唯一的科学家是属于哪个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