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守望
怔在原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优柔寡断和软弱，她竟然对一个已经失去生命价值的少年迟迟下不去手，她当然也知道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得知真相后，即使她不动手，他也会自己动手的。
“略略姐，谢谢你对我手下留情，你不用给自己施加压力，我会自己了结的，小猴子还在等我呢，我会去找他的，”从胸臆中吐出一口寒气，高林良苦笑着望了一眼浑浊得令人窒息的深空，眼里突然闪现出一抹涤荡浊气的清亮，摇着头改口道，“算了，我怕我死了会把病毒传给他，算了吧，就让小猴子死后安宁一点好了，但愿病毒不会被带进轮回里。”
冷冷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里放出冷锐的光来，不可置否地盯着这个对自己充满了杀气的大姐姐，“我感染了病毒，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被感染了，只是比我发展得缓慢一点？”
“这……”少年出乎意料地将胡略略刚要为之辩解的话哽在喉咙，竟不知道要怎么向这个濒临死亡的少年解释。
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生病的经历，仿佛有着百毒不侵的身体。同样去过昱廷诊所，同样侵染在这片毒气袅绕的空气里，她却毫发无损。没有办法解释个中缘由，她只能像尊石像般在那冷茫的注视下哑口无言。
“别想了，”高林良看了看自己越发浮肿的肌体，又看了看完全没有丝毫变化的胡略略，豁然开朗地笑了起来，“我想是病毒不舍得吞噬一个美若天仙的大美女吧，所以在你还未被感染前，赶紧离开吧！”
和医生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坚决，不详的预感笼罩在胡略略纠葛的心间，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要发生了。
高林良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把迷你号折叠小刀——那是小猴子曾经从垃圾堆里捡来送给他的。
他犹记得小猴子给他说:等将来种出了粮食来，我们就可以养鸡养鸭，我们可以去小河边和它们一起游泳，然后找来树枝支一个架子烤鸡腿，到时候就用这把小刀分肉吃，你一口，我一口。
小猴子每到说起吃的时候总忍不住往喉咙里咽口水，他到现在都记得小猴子从想象中得来的满足感，那双雪亮的眼睛虽然偶尔透着狡黠，但多数时候令他心疼。
小猴子和他一样都未曾见过真正的鸡鸭，那些都是小猴子从别人的书上看来的，虽然不知道鸡腿鸭腿真实的味道，但最后灭绝的猪的肉还是记忆犹新的，总之，是比喝西北风更美的味道吧。
他轻轻抚摸着那把有着特殊意义的小刀，将它缓缓展开，仿佛是到了实现小刀真正价值的时候了，朝自己脖颈处狠狠划了下去，似鲜血而苍白的液体从最深的口子里喷洒出来，很快与飞扬的尘埃凝结在一起，似白色琥珀般坠落，铮铮地与废墟中的杂物发出清脆的响声。
浮肿得四肢合不拢的身体，竟像抽干了血一般异常惨白，带着他的微笑倒在了废墟里。
来不及阻止，更像是故意不去阻拦，异常冷静的胡略略眼睁睁看着少年为了地都最后一搏而牺牲，不慌不忙地找来一些干柴，将少年默默火葬。
就在火光映照出大片明亮的时候，她收到一条来自月都的机密信息，她将除她以外的地都火焰勇者数目一一清对之后，深深望了一眼那轮渐渐暗淡的月色，——月都也正在生死存亡里挣扎了吧，她预感到其对地都的攻击也越来越近了。
胡略略收回视线，捧了一抔代表着高林良的灰烬装进随身的小布包，定定地深思着什么，又突然将小布包扔进了大火里，决绝地朝市中心狂奔而去。
她还有好多话想对罗加说呢，和嘟嘟的赌约还未见分晓，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越想脚下越有力，遥远的目的地仿佛一下就缩短了好几倍，很快她就到了绵安。
但是眼前，却让她大吃一惊。
市中心不知何时已经被夷为平地，一时间她竟找不到罗加家里的坐标，她心急如焚，却突然眼前一亮，想起那片日渐旺盛的苔藓来。
嘟嘟被电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般重放起来，她从残垣断壁里好不容易找来一截带有铁钉的木条，一路点着地面向深处探去，转了很久她才在一处被炸得最彻底的废墟里看见了噼里啪啦作响的零星电光，她高兴得丢掉了手里的木条差点跳起来。
稍作镇定后，望向远空混沌天光里依稀可见的隐形巨型透明体一瞬划过，她知道，那是月都军舰将最后留在地都的奸细们都运走了，包括那个无能的阮金。
看见那巨大的光色消弭，她才安心地毫无顾忌地大刀阔斧起来，徒手抛开那堆沉沉的废墟，找到仅容一人身进入地宫的口子。
发现头顶又有异响声，藏在地宫里的人同时停下了手上的活，纷纷谨慎地朝着响声来源走去。
在细沙簌簌落向头顶，眼看就有人闯进地宫时，大朱示意所有人闪开，挺身将一根钢钎瞄准动静之处。
当一张脸俯瞰下来遮住刚刚抛开乱石露出的光线时，豁然看见一根杀气凛冽的铁尖对准了自己，胡略略不禁失声尖叫起来，洞里的人也被吓了一大跳，然而还是罗加反应得最快，一把将大朱刺向洞口的手拉了下来，“住手，是略略！”
胡略略被罗加双手接了下来，众人却仍旧期待地齐齐望向洞口。
“别看了，赶紧把这个洞严密封起来。”胡略略知道他们正在张望高林良和医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首先想到的还是那致命的病毒。
“高林良呢？医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罗加向地面扑棱起来，眼周跳动着因为激动而紧张起来的神经。
“别上去，他们都死了，外面全是毒气，快封起来，否则，我们都会死！”看着不顾一切往外扑棱的罗加，胡略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我，我没有把他们带回来，我……我们也不能没有你！”
胡略略的话像是给所有人当头棒喝，打飞了他们所有的期待，只留下一片空白，有一种被强敌逼死在墙角的窒息感，与先前的期待形成了巨大落差。
待大家冷静下来，胡略略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后，整个地宫里只有绝望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