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秘密

之后奇奇怪怪的梦总是会在那个沉眠时刻出现，仿佛被神灵指引着，让他在那个的醉梦般的雨夜看见那一堆高砌万仞的骨骸，并跟着那神秘的荧火发现了地宫的存在。

深邃的甬道虽然错综复杂，却有一条蜿蜒直通向市中心的主干道，甬道的终点正是罗加现在的家。

分布有序的地下仿佛是地心深处死去的一座城，随处可见被侵略者洗劫过的痕迹，这里看似空旷如野，但那些本该繁衍生存的动物们的一堆堆白骨却赫然刺目，浮于其表的荧荧蓝光似乎昭示着它们曾经在此处的活跃繁盛。

初到此处，显然他是害怕的，这里攀爬着萋萋绿茵，幽亮的白骨散落其中，仿佛人间地狱，但比起地表的暗无天日，除了一堆骇人的白骨，这里的澄净的水与新鲜的空气竟仿若地狱仙境。

十字路口有一个封闭的石门，他一直不敢越界，只在左边的半十字里整理出那些骨骸，这种与前人一样敬畏生灵的做法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从那一夜起，他就像一只偷摸的地鼠，总是穿梭在腐败的地表与清新的地心之间。他不仅可以借助远观镜片提前知道月都军舰侵害地都的动静，还能让自己一次一次地藏在地宫躲过那些侵入肌肤的灾难雨。

想起这些，他都无比自责和懊悔。明明自己有提前知道灾难来临的能力，却因为担心被月都发现了远观镜片的一己之私，而眼睁睁看着地都无辜百姓深受病毒和垃圾的侵害。

他还没有那么伟大！——他不能让别人知道机器人的存在，更不可以让别人知道远观镜片的存在。

他并不畏惧私藏机器人而带来的罪刑，只是不想泄露藏在其中的秘密资料，那些都是他师傅毕生的心血。

那些隐秘的资料涉及着宇宙跃迁的秘密，就连那副远观镜片也是师傅在被强制跃迁去月都时偷偷留给他的。

他被迫留下其实早就肩负了责任，舍不得母亲也确是原因之一，但为了不被人利用，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空有其表的无能，就连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也被他蒙在鼓里。

自那次与师傅分别，他无一天不期盼师傅能从月都捎来消息，哪怕是一个坏消息，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等来。日子一长，仿佛身心也都融入到了废墟里，颓废的他对肩上的责任渐渐淡漠。直到遇见他们，遇见胡略略，遇见强盗三人和高林良以及小猴子，他才幡然振作。

“宇宙自有规律，过度消遣是自取灭亡。”这是师傅把远观镜片交到他手里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月都军舰启动时的轰鸣渐渐拉开师徒二人的距离，他落寞地站在被淘汰下来的人群里与悲喜交加的母亲紧紧相拥，军舰起飞时腾起的烟尘和沙砾将他们瞬间淹没，但师傅欲言又止的神情依旧定格在烟尘里，他也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师傅说，怔怔地就这样天地而别。

他将衣兜里的远观镜片摸了摸，突然有纸张的触感，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师傅另有交代，他把纸条小心地捏在手心，回到家才敢展开来，上面写道:“人类可以探索其他星球，但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侵略和占有，一旦违背自然法则，便会遭到反噬，那一天离我们并不远。”

师傅的话他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一字不差，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那句话是在提醒他小心还是在激励他去改变，如果是前者，他又能奈何？如果是后者，他又能奈何？终究他只是浩瀚宇宙中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

百无聊赖的他把师傅留下来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看，终于被他看出了名堂。在荧光的照耀下，那些隐秘的字迹才逐渐显示出来。

原来知我者莫如我师傅啊！

师傅知道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为了不被人发现其中的秘密，所以在那些冠冕堂皇的语句之间用了可擦墨水写下一行小字，这些小字在温热的保持下会褪去颜色，但一遇到极寒就会重现字迹。

师傅早就料到他会摸到那张夹在镜片里的纸条，并觉察到纸条的重要性，果然那张含有隐秘字迹的字条在他手心的温度里保持着无影无踪，直到回到家才被展开在寒冻的空气里，然后渐渐显现出字迹来:旧居，低能机器人。

当看到这一行字时，就像看见一把带血的刀子，他惊惧得全身颤抖，手心出汗，但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为了不被发现，他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字条烧毁。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选择在恶劣天气的黑夜里悄悄去到师傅的旧居，心惊肉跳的刺激感使他有种第一次做贼的惶恐。

“加，我等你很久了。”在黑暗里摸索了很久，突然一个生硬又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惊惧地望向四周，却从黑暗里望见一点绿光从远及近地放大。

“我是博士特地安排在此等候您大驾的机器人嘟嘟。”机器人从黑暗里露出身形，抬起手臂，发出“嘟嘟嘟”轻缓而愉悦的声音。

“看来我师傅已经把我的资料都给到你了，那现在你就跟我走吧！”罗加先是一怔，但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心中着急，转身就要趁着夜黑风高赶紧回家。

“是，主人！”机器人伸展四肢的咔嚓声像极人类运动前的热身，待各处关节都顺畅起来，机器人却拦住了罗加，“博士交代那对镜片需要由我来保管。”

罗加站定，迟疑地退了一步，心想师傅本就是交给他的，为何机器人要问他要？不会有诈吧？他在心里想象出各种各样的猜测，像一座定在风霜里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博士是为了你方便找到我，所以才将镜片先给到你，在你需要时，我会将镜片给你的，但时间不得超过半个小时，否则……”机器人还没讲完，罗加就知道了它话里的真实性，想起刚才轻而易举就找到机器人的情形，他不得不信，秒懂过来便忍不住将其打断。

“你叫嘟嘟？”罗加轻笑起来。

“是，同时博士将你设定为我的主人，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机器人恭敬地抬了抬手臂，嘴角同样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