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饿殍

暝色之下的海洋苍黄而幽深，拍打着地面的浪潮像极了巨大幽灵的触须，退去时留下许多碎裂的贝壳和海螺，团团围住露出基脚的建筑物当做祭献于深夜的礼物。

地球在极端的冷缩与膨胀之间让仅存的人类差点几经灭亡。

罗加并不记得自己已是第几次搬家了，利用感知芯片和最低级的AI机器人“嘟嘟”的提醒，他总能顺利逃过海侵和速冻。

大多数和他一样留守在地球上的都是穷极可悲之人，然而他们没有谁会因为房子而忧愁。

跃迁至月球的富人把他们带不走的房产悉数低价转让给了留守在地球上相对之余较为富有的人——阮金。

在祖辈们曾经做梦都想拥有一套房子的妄想里，阮金算是光宗耀祖了，现在他拥有地球上所有的房产和地产。

那些跃迁离去的人把地球称之为“地都”，月球称之为“月都”，他们以发达的科技和蛮横的野心霸占了月球，并以至高无上的特权对地球仅剩的资源进行强取豪夺。

像罗加这样掌握着点科学技术的人才之所以没有在那次大跃迁离开地球，是因为他舍不得他的家人和生息与共的地球母亲。

唯一留存在地都的年轻科学家只要给阮金提供一定的充饥之食便可以任意挑选最安全的房屋，而没有特殊能力的地都人，只能出卖苦力住在最差的房子里——生死未知。

地都人靠着人类停滞不前的文明和技术，在城市断残的墙缝和瓦砾间种植出生机可危的粮食，以简单过滤后的海水熬汤已成为他们充饥的主食。

曾经覆盖在大地上的绿意盎然和辽阔花海，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久远的传说。

“你应该去研究如何让种子在石缝里长出硕果，如何让地都人生命延续，而不是去研究那些死去的烂骨头……”

望着书架上摇摇欲坠的远古生物化石和一大堆卷角泛黄的科学书籍，海浪拍打的声音远远地穿透过年轻甲骨科学家的耳膜，一遍一遍地将母亲的遗嘱送进他胆小怕事的心底。

“他们是在作死，作死！地都早晚会枯竭，到时候月都人也会一个个死去。”

像是回答母亲最后的遗言，他紧咬住干瘪的嘴唇，鲜血一点一点被牙齿用力压榨出来，怨恨使他对肉体的疼痛麻木，月都璀璨的光辉照进冰冷敞阔的屋子里，孤独的身影一直在猎猎颤抖。

孤孑的他之所以还活着，得亏母亲一天一天忍着咕噜断肠的饥饿硬生生要将他的余生充实。

母亲临终前嘱咐他一定要归顺月都，只有离开地都才会过上无忧的好日子。

打开那满满的粮仓，颗粒饱满不匀的麦粒和稻谷从指缝里沙沙漏下，也许地都就他最富有了吧，那个首富阮金知道了，恐怕也会拿地球上所有的房产和地产与他交换吧？

为了活着，金钱和梦想都不及眼前的一粒稻谷，何况是一所冰冷的房子？

“嘟嘟，把你的眼睛借我用用。”突然颤抖的身影挺拔起来，转过身对角落里安静的AI机器人吩咐。

接到指令的嘟嘟来到主人身旁，从太阳穴的位置打开一个隐形的小门，取出一对薄而透明的镜片，双手递到罗加面前。

这是一对本来要上缴给月都的高科技远观镜的镜片，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对这种强夺制度的反感，罗加的师傅只交出了那个躯壳，最为重要的镜片却被偷偷转移到了他的手里。

在一番简单操作下，薄而透明的两张镜片又有了它精准望远的超能作用。

“加，可以还我镜片了吗？”半小时后，机器人嘟嘟来到窗户边拍了拍定睛望向远处的主人。

“我终于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他们在靠什么而活。”凭借一双千里眼，罗加以优越的地理位置发现一个惊天秘密，连识别到他的惊恐的AI机器人都为之颤抖着，发出连续的“嘟嘟”声。

“......，加！该还我镜片了，超过半小时以上，你的肉眼就会有被灼伤的危险！”只有看护作用的机器人并不明白主人的惊恐和喃喃自语，提示一番后却依旧发出一声微颤的长鸣，立在他的身后静静等待。

千里眼所及之处是汪洋之心，那里有一个坚固的冰堡，——那是两极端天气经久累月的杰作，乍看像是直通天地的支柱，实则被别有用心之人经营出一个繁华的夜市。

千里眼聚焦处显现出一个个刺目的红点，放大看去，那里有着堆叠如山，骇人的人类尸体。

人来人往间，那些忍受不了饥饿的人正在购买被分割出来的尸体的一部分，这让尚在温饱里的年轻科学家惊掉了下巴——怪不得不见饿殍遍野，原来已被有心之人利用。

还未取下镜片，就仿佛已经被人抽筋拔骨，身子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此时，地都唯一的科学家的脑袋里仿佛被人捅了蜂窝般，有一万只愤怒的蜜蜂在焦灼地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无边无际的恐惧从远处笼罩过来，如饿狼猛虎般强行占据他复杂的思绪，空白了他一切感知和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