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话︱另一场压抑的单恋

“一直都更理性懂事？这算是夸奖吗？咋个听起来这么心酸呢？”晓婷凄然而笑，“我确实一直都在不停地提醒自已，千万不要行差踏错。目前为止的人生，我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她苦笑地看向明川：“目前为止，无论在任何公司工作，一旦去了就必须全力以赴；咋个能在打压和围攻的情况下生存下来，只要把对手都熬走了，我就是赢家。”

“……”明川没有说话。

晓婷很少这样直白地坦露出苦恼与脆弱的一面，正因为这样，她才希望能再多听一些这些平时根本就没机会了解到的、对方藏起来的最真实心情和感受。

“一直循规蹈矩、一直努力表现得更符合社会对于‘大人’这个身份的期待。我确实，很少任性过。”她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样，眼神空荡荡地望着明川。

“我一直在奔跑、一直在争取、一直在拼命从命运手里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但是明川，不知不觉中，我也已经30岁了啊。”

明川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她感同身受地应了一句：“是啊。不知不觉中，我们也已经……30岁了啊。”

晓婷对着她点了点头：“那些想要的、该要的，这一路上我都渐渐得到了。但只有一点……还有一项空白，是咋个也想去填满它的。”

“你指的……是爱情吗？”明川感到自已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被触碰到了。

面对这样茫然的晓婷，让她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到阵阵心疼。

她原先抓着晓婷胳膊的手，不自觉间就赫然松开了，然后沿着对方的手臂往下滑去。

最后，她温柔地握住了晓婷的手。

“我没见过那男孩，你根本就没向我们提过他。不认识却要去评价一个人，我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可是……”她尽可能柔声劝说，“你真想清楚了吗？那男孩可比你足足小上六岁啊。”

“那男孩可比你足足小上六岁啊。”

这句话确实戳中了晓婷的禁忌，但与在夏晨面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不同，此刻面对老铁明川，她却不假思索地想要作出反驳。

她嘴唇翕动着，非常想说：“就算小个六岁，那又咋样？这个时代还有谁会在乎这种事吗？感情这事只要你情我愿的话，连性别都可以不在乎，谁还会去在意啥子年龄吗？”

要怎么反驳、该如何解释，这些话术，对于坐上地产广告公司副总经理职位的她来说，实在太熟悉了。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抛出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语。

可站在她面前的是明川，那些职业性的话术，她一个字都不想用在这位老铁身上。

面对老铁，晓婷难以表述出内心的真实感受。

明川一心想要劝阻，却又不忍心让对方难受。两人就这样陷入僵局。

此时响起的门铃声，可谓是恰逢其时地帮着她们从这场各怀心事的沉默中解脱了出来。

晓婷开门的瞬间，王浩嘻嘻哈哈地冲她摇了摇手，他的身后站着神色复杂的显崧。

“你们总算来了。”明川双手抱胸地望着门口的两人，他们的到来，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人都到齐了，也就意味着可以开饭了。

四人围坐在餐桌前，每个人都是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除了王浩。

他如往常一般，夹起寿司沾上芥末酱油就往嘴里送，边吃边惬意地发表感受：“巴适！真不愧是晓婷，出手就是大方，竟然买了这么多菜来款待我们！”

显崧很罕有地没去配合他的话题，只管闷不吭声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烤鸭。

他的情绪表露得非常明显，任谁都能一眼看穿他正在生闷气。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的表现，明川明白，这个恶人只能由她来做了。

即使明知道要做的这些事注定吃力不讨好，但为了晓婷，她也必须得这么做。

“晓婷，你到底啥子打算？就这样和那男孩耗下去吗？”她直接捅破了这层勉强维系的平静。

听到这句话的晓婷，身体猛地一震，夹着的三文鱼寿司一个不留神，就沾了太多芥末，才咬上一口就呛到了。

于是向来优雅的她，一时也禁不住地咳个不停。

显崧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地看向她，嘴巴张了半天，愣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王浩继续一派气定神闲地吃着寿司，或许他是现场唯一没陷入这片波涛汹涌的心绪里的人。

明川刚想给她倒杯热水，显崧却更快地拿起了杯子。

接过水杯的晓婷，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咳着咳着，眼角却忽地有泪花渗了出来。

“晓……婷？咋个了？咋个了？”明川承认自已确实被吓到了，忙不迭伸手去轻拍对方后背。

就像她每次生病，晓婷来看她时总会做的那样。

每次她病倒了，晓婷总会这样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会好起来的，一定要好好休息撒。休息好了，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芥末……太呛了，呛得我都流出了眼泪。”晓婷边擦着眼泪，边拼命地挤出笑容。

她的三位老铁，却不约而同地接受了这句解释。

不，更确切地说，是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想要维护，给出这句解释背后的她那颗疲惫的心。

就在她终于止住咳嗽，并且看起来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以后，一直神态自若地尝着各种料理的王浩，终于正色地开了口。

“明川，这是她的决定，不是吗？”他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定，“如果晓婷她并没在消耗自已，反而从这段交往里获得了养分呢？”

“养分?”明川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果晓婷在这段关系里，获得了让她更好去爱自已的力量，那她和那男孩的关系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撒。”王浩在明确表明态度的同时，又巧妙地维护了晓婷的立场。

“啥子叫‘获得了让她更好去爱自已的力量’啊？！”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听到这句话的显崧，居然抢在明川之前嚷了起来。

那完全是极端不忿的怒吼了，连明川也被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

“王浩，她可比那男孩大上整整6岁撒！就算那男孩不在意年龄差，他爸妈又咋个看呢？而且要是晓婷对这段关系足够有信心，她又咋个会一直瞒着我们呢？”

显崧爆发得实在太过突然，王浩半天才反应过来：“干嘛？你这是吃了火药撒？好端端干嘛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因为你一点都不知道，对晓婷来说啥子才最重要！”一向脾气很好的显崧，这次却罕有地动了怒，对着王浩就是一顿毫不客气的猛呛。

“她这个时候就该找个安安稳稳的人！一个她不需要这么藏着掖着的人！作为老铁，你不把她拉回正途就算了，居然还坐在这里乱说一些怂恿她玩火的话！”

“到底咋个了嘛！我啥时候怂恿她玩火了？”王浩一脸无辜，想弄清楚他突然发火的原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最重要是当事人的想法，没必要非把我们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撒！”

“强加个锤子！和你说话太烧脑子，我不想和你说了！”显崧心烦意乱地挥手示意王浩安静。

他从来没在老铁们面前这么冲动过，意外的王浩和明川不由得面面相觑。

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径自转向晓婷：“那男孩真的这么重要吗？他到底给了你啥子我们不能给的？明川说得对，别和那男孩再这么耗下去了！或许你该认真看看四周……”

“显崧你到底咋个了嘛？到底是不是在耗下去，只有晓婷自已才最清楚、也最有发言权吧？我们别只站在自已角度，去强迫她做我们自认为对她好的事情撒！”

王浩看不下去地想要阻止显崧，他亲昵地按了按对方的肩膀，试着缓和与安抚对方的情绪。

然而显崧一把拂开了他的手，露出更心烦意乱的表情。

这个朋友团里公认好脾气的男人，此刻明显已经处于失序的状态。

这不是王浩所熟悉的他。

这完全不是从小就和王浩混在一块、自打交上朋友后基本就没怎么红过脸的他。

更不是朋友团里最温和、最沉得住气的他。

看到他这样激动，就连身为发小的王浩也不再敢随便招惹。

而他的反应，也远远超出了晓婷和明川的预料。

“显崧？为啥会发这么大火？”晓婷试探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不让人省心！”显崧情绪一时没收住，对着晓婷又是大嚷了一通。

反应过来后，懊恼不已的他，一把抓过酒瓶就直接往嘴里灌，甚至连清酒都流了出来，顺着脖颈淌到T恤上。

这种举动把三个老铁都给吓着了。

原本他们是为了晓婷的秘恋才聚集在这里的，结果最后显崧居然变成大家关注的焦点。

这形势转变得实在太突然，大家一时半会都没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显崧灌了大半瓶清酒，然后再懊恼地将酒瓶“砰”地一声搁在桌上。

“晓婷！”双颊泛红的显崧，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喘息很重地看向她。

“你真没察觉吗？这么多年来，你当真一点也没发现吗？我的心意……”

“啥子？”王浩讶然叫出声来。

“？！”明川紧紧掩住面颊，试图掩盖自已太过吃惊的表情。

显崧这句话的威力，不吝于一桩撞向大钟的巨木。

在场的老铁们都仿佛听到了“咚”的一声巨响，并且同时都受到了强烈的情感冲击。

作为当事人的晓婷，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诧异与震惊当中，而显崧则五味杂陈地看着她。

大概总算把这么多年极力压抑和埋藏的感情表达了出来，之前还很激动的他，一下子就像个泻了气的气球，陷入到和她同样的迷茫与惘然里。

而晓婷显然花了很大力气，才从这股震撼里回过神来。

面对仿佛定了格似的显崧，她忽然觉得自已很难开口。

她完全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才好。

半瓶清酒下肚的他，此刻眼里看到的只有晓婷，甚至一度忽略了身边明川和王浩的存在。

显崧重重地喘息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再挤出第二句话：“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人生，总是潜藏着各种难以预见的不可思议：有时是跌落低谷后迎来的一次翻盘机会，有时是绝望下收获的一段温暖恋情。

但人生最奇妙之处在于，往往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的人，其实却藏着自已从未知晓的另一面。

就比如，此时终于在朋友团面前爆发了的显崧。

看到处于爆发中的他，明川从惊诧里反应过来后，内心随即涌现出浓浓的柔情与疼惜。

难为他忍耐并隐藏了这么久。她心疼地想。

喷涌而出的告白，打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也彻底震荡了四人之间维持了多年的平衡。

明川觉得，对此刻围在餐桌前的他们来说，这都将是彼此生命里所难以忘怀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