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话︱女人之间的战争
明川又想起那一晚，当着王浩和显崧的面，叔宏醉得整个身体都伏在她的腿上。
然后他在包厢的灯光下，露出了忧伤难过却又无奈的笑容。
“真想冲他们说老子还要和女朋友庆祝生日呢！老子还有朋友在等着我过去一块庆祝呢！今天要老子喝这么多酒真不得行！”
接着他重重叹了口气：“但是停不下来，但是已经停不下来了。就算再不甘心也必须要把笑容给挤出来，在客户面前不笑是不行的……”
当时的情况，不就和现在他所置身的场景相差无几吗？
不，现在他所面对的，不就和那个时候不得不违心去喝酒一模一样吗？
明川看着努力招架、却又完全控制不住局面的他，心里头不由得一阵刺痛。
经历了多年的时光流转，当相似的情景又在眼前发生，看着身不由已的叔宏，她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袖手旁观！
她必须……为叔宏做些什么才行！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无法停止。
权衡了一番利弊以后，最终内心汹涌的情感毅然冲破了职场规则的防线，明川忍不住脱口而出：“张总看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
她没能将这句劝阻的话说完，因为旁边的薇君已经留意到她了。
对方不动声色地伸手在桌下用力地按了按她的腿，压低声音问她：“你知道自已在干什么吗？”
那是很直接、也非常坚定地要她别多管闲事的警告。
若这是发生在青和关于工作的课题，或许明川依然会选择退让，但现在的她正站在过往今昔的临界点，怎么也不能够轻易退让。
她迎向薇君的目光，这是两人相遇以来，她第一次决定反抗眼前的这个女人。
索性没再回答对方的话，明川伸手拦下陈忠天向叔宏再敬过来的一杯酒：“陈总，我们要不要再点几个热菜？光喝酒不吃菜会很伤胃，我看张总现在也挺难受的。”
叔宏意外地看向她，他确实有些醉了，体力不支地用手撑着额头。
然后他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和声说：“没事，明川，我没事的。”
“你担啥子心呢？你们张总的战斗力可没你想的那么弱撒。”陈忠天将酒杯端到叔宏面前。
他盛情难却地伸手去拿酒杯。
然而明川在这时候直起身子，径自绕过薇君，在众目睽睽下从叔宏手中取过酒杯，擅作主张地和陈忠天碰了杯：“陈总，这杯算我敬你的。”
还不待陈忠天回应，她就仰头将白酒一气喝完，但酒劲对她来说仍算太烈了些。只喝了一杯，明川就接连打了几个饱嗝。
担心得叔宏戚起眉宇：“你不能喝白酒吧？别瞎逞强撒！都和你说了我没事的。”
“咋个会没事的，你都快醉倒了。”明川递给他一杯热茶，“张总，明天还有云馨谷的会要开，你总得悠着一点，毕竟明年要谈的是半年度推广策略。”
她故意将话往青和服务的专业度上引，这大概也是身为甲方高层所最关注的事情之一，而眼前的三位老总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她听见陈忠天打趣：“哟，这都演的哪出戏啊？看这关心劲儿，我还以为这姑娘是张总女朋友撒，幸好我们早就晓得祝总才是正宫，看来祝总以后得有个危机意识才行。”
“林总这算是英雄救美吗？”周强跟着起哄，“不对，林总是个女人，那该咋个形容……看来我没啥子文采，倒是一时词穷了。”
“周总你说得没错撒，这就一现实版的英雄救美。”王刚诙谐地应了一句，“张总就是那个美人。林总耍得了笔头、救得了美人，自然就是英雄了，谁说英雄只能是男人的？”
在场的甲方客户都笑了起来，于是叔宏也跟着笑了，边笑边活跃着氛围：“你们别乱说话撒，不然祝总回去可要和我闹得紧，要罚我跪键盘该咋办？”
他满脸红晕地陪着笑脸，这让明川很是愕然。
他很少在公司展露笑容。置身与多年前重合的场景，她还记得他当时如此愤慨。
然而在如今这种差点就要被灌倒的情况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居然还能笑得这么愉快？
为了配合话题，叔宏边笑边双手合十，玩笑式地对着明川微微俯首：“这位英雄，谢谢你替我挡了这一局，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将氛围烘托得更热烈，四个大男人就着这个话题嘻嘻哈哈地继续开着玩笑。
而薇君铁青着脸，来到明川身边伸手便拽住她：“明川，我们再去点几个热菜。”
明川完全能够猜到，走出包厢以后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
走出包厢以后，薇君脸色越来越沉，领着她刚走到僻静之处，就立刻发作：“英雄救美？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已在英雄救美吧？”
“我当然不会这样想……”明川淡淡地解释着。
“你理解男人做事的风格吗？做生意就是这样！当你自以为是去替张总解围的时候，有没想过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是在酒局上称兄道弟的？该不会以为只靠专业就能把项目拿下来吧？”
“明天确实有重要会议等着张总去开，所以我一直在等祝总你去出面替他解围。”明川硬生生地杠了回去，“张总这个样子很明显已经喝不下多少了，我是站在公司立场才会出面挡酒。”
“我不觉得这是你职责范围内该插手的事。”薇君加重了语气，瞪向她的眼神如雪般冰冷。
“只要我还在这个职位上，我就依然是青和的部门策略总监。”明川笑了笑：“既然你不方便，那就交给我来做，反正我只是一个小角色，而且客户看起来也没啥子恼火迹象。”
“小角色？”薇君嚷了起来，“你是青和的策略总监，你知不知道……”
然而这一次，明川毅然打断了她。
“是的，一个光棍司令的策略总监！被剥夺了所有实权、像个撰文指导一样在做执行的策略总监！全成都恐怕也只有青和会让总监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紧紧握着拳头，她用更愤怒的音量盖过了薇君。
对方看起来非常诧异。
就算不情愿，也一直努力配合与迁就她的明川，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她很不适应。
然而明川倔强地迎向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我不管你是不是张总的旧识，你现在是代表公司来到这里，而身份就是青和的部门策略总监！”薇君脸上的寒意越来越浓，“你以为我就愿意看着张总被灌吗？他可是我男朋友！”
“……”明川一时语塞。
对方趁势声色俱厉对着她一顿训斥：“这个项目的合约程序还没走完，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该懂得公司运营要钱、发薪水要钱、跑关系也要钱，所以拜托你乖乖坐在位置上就好！”
她承认对方的话才是这个社会的处世准则。
或者眼前这位副总经理的心态，远比自已更加符合这个社会、还有职场对于“大人”的期待和定义，然而即使如此……
明川也还是想要坚持以自已的方式，去为叔宏做些什么。她觉得自已必须……要为他做些什么才行。
“很久以前，张总还很年轻的时候，曾经被灌过酒。我还记得那一晚，他吐得特别厉害。”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缓缓再开了口。
迎着对方锋利的视线，她毫不妥协地继续了下去：“我的闺蜜也曾经因为饭局被灌酒，然后在我家里醉倒。所以我特别清楚，要在这个世界得到啥子，在背后就得付出啥子代价。”
“我没兴趣听这些！”薇君将手一挥，不耐烦地试图打断她，“你记住别再碍手就好！”
“不，祝总，你必须听完，因为我会照着自已的意愿去做。”她倔强地坚持，“你们可以把责任推给我。张总他已经喝了太多酒，我看不出任何如果他不再喝酒，这项目就没戏的迹象。”
“你说什么？”薇君吃惊地睁大眼睛，“你知道自已到底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已在说啥子。”明川径自向前走去，穿过对方身边时，她暂时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如你所言，我是个策略总监，对于局势如何，我多少总还是可以判断得出来。”
然后她没再看薇君一眼，直接找服务生选了几个热菜，看得紧随其后的对方刚瞪眼。
回到包厢重新落座后，她们又被三位甲方高层拿来开涮了一番。
“点菜咋个都这么久？”陈忠天敏锐地观察着她们的神情，“该不会在外面为了张总打起来了吧？”
“我们张总可真受欢迎！”周强配合着，“被南北妹子争抢的感觉如何啊，说说看嘛，张总！”
“你们别开玩笑了，我怕好不容易才招进来的策略总监被吓跑了。”叔宏故意苦着脸诉苦，指尖向装着白酒的杯子伸去，顾虑地看了看明川，最后还是选择拿起了茶杯。
明川舒了口气。
无论他是否还在意她的看法和意见，只要他不再勉强自已，那她的挺身而出就值得。
她故作从容地挟着菜，内心却是忐忑难安。
今晚她明显已经得罪了薇君，无论之前她是怎样的隐忍与谦让，这些都会因为今晚的冲突而化为乌有。
但此刻，她决定不去为以后的事情烦恼。
好在甲方老总们也没再给叔宏劝酒了。
谈兴正酣的他，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她们之间发生的这些小插曲。
可是为什么，在这场叔宏应对自如的酒桌龙门阵里，明川总觉得，他的眼里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忧伤和心事呢？
每当他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来时，她总是在那张醉得通红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就恰似多年以前，他在她面前醉倒时，卸下所谓的男人坚强外壳后，在她心疼的凝视下，所流露出的那种淡淡且忧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