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国自信

“你们好，我是Josef Ford，密西西比中国区总裁。”老外用纯正的美式英语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白雾一听此人是密西西比中国老板，更惊得灵魂出窍，五感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进来坐。”老外又道。

白雾好半天才与玉塘风对视一眼，玉塘风朝胸口拍了两下，用嘴型说“别怕，有我呢。”白雾这才稍稍踏实一点，走进了房间。

房间是总统套房，面积宽敞得好像室外的广场，仅大厅就比肖祺的整间办公室还大，室内光线充足，白色墙壁、水晶吊灯和油画上的颜料颗粒被映得极为明亮，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黄浦江两岸高楼耸立，波光粼粼的江面被阳光一照，如同万吨黄金在流动。

虽然如此，白雾还是不太相信这个老外就是密西西比中国区的老板。

毕竟胡琼瑟是个中国名字，她在脑海里构思的胡总也一直是个中国人，而眼前这个人是个年纪不小的白人！而且，Sabrina搞外遇，怎么也不应该搞到自己老板头上吧！万一被人发现，她脸往哪搁？

白雾因此站着不敢动。

老外递上两张名片，道：“听Sabrina说，你们是来和我谈测距仪项目的，难道就这样站着谈吗？”见白雾很拘谨，他又问：“需要用会议室吗？”

白雾一看名片，心头的怀疑少了少许。

名片上果真写着“Josef Ford，Mississippi China，President（密西西比中国总裁胡琼瑟）”字样，而且名片质地偏沉，色泽灿黄，像是纯金的。

白雾看了后，道：“有会议室，那太好了。”

老外会心一笑，带两人往左侧通道走，来到一间全透明的房间，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室外的高楼大厦。

“你们俩谁跟我谈？”老外停在会议室门口，问道。

白雾一愣，指着玉塘风道：“我是销售，会议由我主谈。这个男孩是我的助理，我给您演示公司介绍和样品的时候，需要他在旁边协助，能让他跟我一起进去吗？”

老外只是笑，并不答话。

白雾便知，这是无声的拒绝了，她看一眼透明玻璃，回头对玉塘风道：“那你在外面等我。”

老外指了指其他房间，道：“那边有游戏厅，电影院，咖啡屋，你想干什么喝什么，自己挑。”

玉塘风道：“你们进去吧，不用管我。”

老外领白雾进去后，玉塘风去客厅拖了把靠背椅放到会议室玻璃墙外边的走廊上，手一叉，坐进了椅子里。会议室的门关上后，外面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他便抱胸看着会议室里的一举一动。

会议室不大，只有八张椅子，两头各一张，长边各三张，靠门这边有投影仪和幕布。

老外在投影仪的另一端坐下，示意白雾在紧邻他左手边的位置落座。

白雾心里自然是害怕的，但隔着玻璃看到有玉塘风在，她又踏实了很多，便推着行李箱走到老外指定的座位旁边，道：“Josef，那我先连上电脑，给您讲讲我们公司的情况吧？之后我再给您讲解样品，最后我们一起商讨看什么产品最适合密西西比，以及总结会后的跟进工作，您看可以吗？这个过程需要一到两个小时，您注意安排一下时间。”

这是白雾常用的开场白，先说会议议程，再定时间，给会议定框架。

说完，她蹲下身，准备从行李箱里拿笔记本电脑和样品以及拜访客户的记录表。

这时，老外说道：“先不要急，你先用手机发一封邮件到我名片上印的那个邮箱里。”

白雾马上明白，老外这是在自证身份，这个疑问横亘在她心里，她不好意思说，老外主动提出来，她正中下怀，便真的听老外的建议，拿出小米Civi手机，把名片上印的josef.ford@mississipi.com输入邮箱的收件人栏，然后用英文打出“Josef您好，我是准针公司的白雾，很高兴认识您。”发了出去。

几乎同时，老外的苹果手机响了一声，他把邮件打开递给白雾看。

白雾看到，她的邮件地址和内容一字不差地出现在对方的信箱里，她这才相信，眼前这个人果真是密西西比中国区的头号人物！她急忙走上前去，伸手与Josef握手。

Josef也笑呵呵地从座位上站起，握住了白雾的手。

白雾趁机打量Josef，只见他大概五十岁出头年纪，皮肤相对这个年龄来说还算紧致，长相中等，头发熨帖，西装名贵，领带考究，略有好莱坞明星的派头。

Josef道：“今天我请你来，不是要跟你谈测距仪的。”

“不谈测距仪？”白雾狐疑道：“那谈什么？”

Josef道：“我听说半个月以前你在招聘平台上更新了简历，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对现在的公司不满意？密西西比你是知道的，全球一流的外企，待遇和福利都没得说，关键是品牌影响力和企业文化，是一般外企无法企及的。在密西西比工作，不但别人会高看你一眼，你自己也会得到灵魂上的升华。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密西西比工作？”

原来是想挖我，白雾想道，但此人这么做应该不是看重我的才华，而是想贿赂我，封我的口吧！

而且白雾理解，Josef说的灵魂的升华是指变成Sabrina那样，以为自己在密西西比工作就高人一等，甚至看不起中国人。

白雾当然不以为然。

“我们还是谈测距仪吧！”白雾笑道：“每家公司都有每家公司的长处，当然也就有它的短处。我是打算辞职，但那是在跟密西西比签完合作协议之后的事。”

“呵呵！听起来你似乎真的是来谈生意的。”Josef张开五指，双手并拢支在桌上，道：“那么你应该听Sabrina说过，密西西比截止到目前还没有跟中国工厂合作过，未来也没有这样的计划，对吧？”

白雾点头道：“是的，听她说过。”

“那么你也应该能理解，密西西比不跟中国工厂合作的原因，对吗？”Josef收紧目光，道。

白雾听了这句话，看了这个眼神，马上意识到Josef对中国企业的态度与Sabrina是一样的，都充满了轻视，白雾内心有一块不容触碰的领地被刺了一下，她马上说：“Sabrina认为中国企业喜欢赚快钱，而密西西比喜欢花时间钻研技术，双方的文化差异大到无法逾越，您是指这个原因吗？”

“Sabrina说的是事实，”Josef双手相握，伸出两根食指掩在自己唇边，道：“密西西比只做所有产品品类中最顶尖的0.1%的生意，而中国企业只做中低端80%的市场，两种企业的追求不同，很难走到一起。”

难怪Sabrina那么看不起中国企业，原来她的傲慢都是从上层传染来的。

“所以你也认为，中国企业不配与密西西比合作？”白雾已经感觉到脑海里有一张拉紧了弦的弓，随时可能发射出去误伤他人。

Josef看白雾的眼神似乎带着杀气，语气也比刚才低沉很多，便不直接回答，只笑着微微点头。

白雾犹豫一下，还是说道：“Josef，请恕我直言，按我的理解，一家企业坚持站在潮头浪尖上，当然没有错，也很难，但是这样的企业如果只把技术局限在美国，那我想，这不是一种有远见的发展思路。技术发展犹如滚滚长江，它是流动的，开放的，永无止境而且充满变数的。今天占据制高点的企业，不代表它能永远占据制高点，就好比美国的苹果手机，福特汽车，特灵空调，他们虽然现在还占据微弱的优势，但是他们哪一家不是被中国企业穷追不舍？”

Josef不愿听这些话，把身体往靠背上靠，试图离白雾远一点。

白雾忽略Josef的肢体语言，继续说：“至于5G，无人机，高铁，电力，造桥等等，如今这些行业哪一项最顶尖的技术不是掌握在中国企业手里？又有哪一项美国没有投入人力物力进行开发？为什么最后却是中国企业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呢？”

Josef摊手道：“你说的或许没错，中国毕竟是个人口众多的国家，有几家企业做得不错也不足为奇，但密西西比是个只做仪器仪表的公司，你用放大镜去整个中国寻找，如果能找到一家摸到我们屁股的工厂，我给你脱鞋，可以吗？”

白雾听Josef的比喻有点轻佻，但她没有在意，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黄河是流动的，动态的，中国生产仪器仪表的工厂那么多，今天或许离密西西比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明天呢？后天呢？”

Josef笑道：“明天后天我们早已跑得更远了，说不定绕地球一圈，跑到你家去了。”

白雾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道：“最近我在看一部电视剧，讲的是六七十年前中国的科学家造原子弹、氢弹的故事。那时候那些先辈连原子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的资料就是你们国家原子弹的一张照片。他们就开始摸索，三四年就把原子弹造出来了。以前2G，3G的话语权都掌握在美国手里，现在5G最前沿的技术在中国。中国所有领先的技术都是后来居上的，这说明什么？”

Josef把右腿搭到左腿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雾，示意她继续。

白雾接着说：“说明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是无穷的！仪器仪表行业之所以暂时落后，只是因为各行各业的技术发展有先后次序，顶尖的人才还没有集中汇聚到这里来。仪器仪表对于中国来说只是一小块业务，紧迫性不高，但这不代表这个行业没有高手。”

白雾笑眯眯地盯着Josef道：“准针就有一个为测距技术奉献终身的科学家。但他只是前锋，其他行业顶尖的科学家迟早会汇聚到仪器仪表行业来，那时候他们会一起发力，重新定义仪器仪表的行业秩序，到时候站到潮头浪尖的，一定是中国企业！而且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中国将成为未来世界的中心，包括各行各业的技术。”白雾也靠到椅子上，轻松地说：“我想您比我站得高，看得远，对此一定比我更有体会。”

“密西西比抛弃中国，就等于抛弃未来。”白雾最后总结陈词。

白雾说这番话时，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大国自信，加上她端正的五官，精致的妆容，卓尔不群的气质，使她看起来像披着一身霞光，没戴蒂芙尼却远比蒂芙尼耀眼。

玉塘风隔着玻璃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也被她浑身的光华深深吸引。

Josef也不例外。

Josef舔了一下嘴唇，放下二郎腿，微微倾斜身体，凑到白雾近处，道：“你很自信，也很有野心，当然，也很漂亮，老实说，我很喜欢你。”

白雾听Josef的赞美，不但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欣喜，反而多了一层防范心理，道：“谢谢夸奖，这么说您认同我的观点？”

“我不认同。”Josef十指相扣，单手压在会议桌上，侧身看着白雾笑道：“但这不妨碍我喜欢你。”

白雾转头看一眼玉塘风，见他还在，便打算朝Josef说点什么，敲打他一下。

Josef忽然鼓一下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又十指交叉，将手臂放在桌上，笑道：“刚才是你想跟我合作，现在我告诉你，我想跟你合作！怎么样，高兴吗？”

白雾当然高兴，连忙坐直身子问：“您是说，您打算和准针一起开发新的测距仪型号？”

“不是，”Josef道：“我说的合作，是指Sabrina那种类型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