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举手投票
许进厚清了清嗓子，道：“密西西比这个客户名气很大，我以前不是特别了解，刚才查了一下他们的资料，感觉离我们蛮远的。”
许进厚停了一下，看肖祺的脸色，斟酌字句接着说：“我不是对公司的产品没信心，有两点我们就很难做到。一个是产品性能，密西西比的DS60精度达到了±1毫米，听说是莱卡代工的，我们现在的产品虽然比其他国产品牌要好，但是相比莱卡博世还是有差距的。还有第二点就更难了，密西西比的所有产品都在美国生产，咱们总不可能把技术转让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生产吧？”
“所以我觉得密西西没有中国供应商，也有他们自身要求不合理的原因。”许进厚总结道。
白雾的注意力放在那张照片上，回过神来后错过了许进厚前面的那段话，只听到后面这句总结，一下想起蒋蔚然说“密西西比不跟中国企业合作，是怕受到中国企业不良风气的毒害”，忽然觉得蒋蔚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像许进厚这种观点，工厂不向行业先锋看齐，反而污蔑人家规则不当，这是一家有追求的企业该有的态度？
只是她现在仰人鼻息，除了鄙视，也不好奚落别人。好在许进厚顾及自身利益，没有在报销的事情上中伤她。
肖祺又问夔青青，道：“小夔，你怎么看？”
夔青青与肖祺坐在同一排，与肖祺只隔着庄梦蝶，她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笑道：“他们业务部的事情，什么销售额，利润，开发难度，我不是很懂，我只从我们市场部的角度说说我的看法。如果我们真能跟密西西比合作，那我们准针的品牌就能获得一个强有力的背书，继续强化我们高品质的形象。以密西西比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准针完全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节省一大笔宣传费，树立起高端的形象，进一步拉开与豪爽、镁钛等竞争对手的距离。”
由此可见，夔青青是支持白雾的。
而且她特意强调“节省一大笔宣传费”，也是在为白雾的报销寻找理由。
“是的！是的！”Iris主动发言道：“现在市面上的高端产品基本上都被莱卡、博世、喜利得垄断了，我们的E8和E9出来一两年了，还没卖出去几个。如果我们一上来就跟密西西比这样的公司合作，那以后其他一些高端品牌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来。要说开发难度，雾姐的客户没有一个简单的，她还不是都一个个开发出来了，所以我觉得密西西比这个客户有必要跟进。要跟进肯定就不能收客户的转账，至于餐费，我个人觉得相比合作带来的效益其实没那么多。”
Iris比夔青青说得更直白。
Beth马上反对道：“跟密西西比合作的好处谁都知道！但是坏处你们想过没有？白雾刚才提到我们的技术储备比国内的竞争对手强，但是放到国外呢？高总不见得打得过莱卡博世吧？中间差距多大，谁知道？如果跟密西西比合作，这个差距就要弥补，怎么弥补？还不是靠烧钱。技术开发烧钱可不是一万两万就能搞得定的，指不定赚的钱还不够花的钱呢！”
驰明瑞道：“这倒是实话，高总手上那些工作都是烧钱的火坑，真要是放手让他搞，他就神气了，多少钱都能扔进去。”
这句话直击肖祺的心窝。
肖祺本与高邱因为公司的发展路线之争长期不合，高邱所有的研发投入都是自掏腰包，如果真让高邱主导研发，那开支势必要肖祺承担，到时钱花出去不说，以后他肖祺在公司里还能不能发号施令都很难说，因此他面色一沉。
这个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驰明瑞的眼睛，为了加大砝码，他又问Selin和Lexie：“你们有什么想法？”
Lexie一向不参与这些派系斗争，眼睛只盯着笔尖，道：“我没什么想法。”
Selin看一眼驰明瑞，又看一眼白雾，又看一眼肖祺，低下头道：“我……我不知道。”
驰明瑞倒不强求，对肖祺道：“肖总，目前总的来看，跟密西西比合作肯定是有益的，但是现在应该还不到时候。我们不妨再等等高总，看他那边什么时候在技术上有重大突破，我们再重启这个项目也不迟。”
白雾现在一听驰明瑞讲话，心里就来气。
她理解驰明瑞说的“等”就是暂时关闭项目，这样不但报销将成泡影，连她往后的计划都将搁浅，白雾岂肯罢休，便将手机一放，准备反驳。
就在这时，肖祺说道：“大家说的呢，都有道理！你们所有人的发言归根结底都是技术，我虽然懂点技术，但是说到细节，还是高总最在行，所以呢，这个问题就暂时不要讨论了，等我问过高总的意见之后再说！”
又是一个“等”字。
这一招白雾很熟悉——负面决策从不在会议上公开表态，这是肖祺的惯用伎俩，等到散会后，他再随便找个借口，叫个中间人去通知结果，谁想推翻结论，就得先过中间人那一关。
上次白雾与他大吵一架，就是因此而起。
这次白雾学乖了，她不再直接喊“我不同意”，只是慢慢站起身，轻声说道：“肖总，我的想法跟您一样，和密西西比合作，一切问题都是技术问题。但正是因为所有问题都是技术问题，所以我们才更有必要尽快和密西西比建立合作。”
白雾见肖祺没有马上打断她，又道：“您想，公司的目标是上市，现在最大的阻力是什么？一是销售额不够大，二是利润不够高。第一个阻力还好解决，多做几个促销单就可以，但是第二个呢？促销单做得越多，利润就越低，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做高利润的订单，中和一下促销单的毛利。现在密西西比就是绝好的机会，我觉得我们不能放弃。”
要说这些话的真假成分，白雾自己也分不清，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镜子里的影子，她都认为有必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肖祺并不接话。
庄梦蝶道：“肖总也没说要放弃啊！”
白雾陪笑道：“我知道肖总是要跟高总商量，我有个想法，可以让肖总和高总的讨论更全面一点，就是我们可以借密西西比的技术，来提升我们自己的技术水平。您知道，E8和E9出来这么久了，销量没怎么上去，除了我们缺少背书以外，质量不过关也是个重要因素。上个月我们不是测试过Clock的样机吗？其中E9测了三十六台都不合格……”
这个话题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白雾陪着十二分小心，道：“我听高总说，这是因为肖总您从成本和售价考虑，降低了成品机的配置。如果能和密西西比合作，这些就不是问题了，密西西比只要品质，价格都好谈的。密西西比内部的技术人员都是行业里的翘楚，通过跟他们的接洽，说不定我们可以得到他们的指点，让我们少走几步弯路，在短时间内突破技术瓶颈。”
肖祺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白雾不信肖祺真会考虑，又道：“如果我们真的能达到密西西比的要求，那我们的产品性能就不仅仅是国内第一了，那时候连莱卡博世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庄梦蝶烦躁地用两根手指夹着圆珠笔，用笔尖和笔帽敲打着桌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雾没理她，继续说：“到时候不但我们会在中国出名，在行业里出名，更会以第一家密西西比的中国供应商创造历史，在全球出名，在普通大众里出名，说不定还会获得官方媒体的报道。”
这是“名”的诱惑。
肖祺表情有些松动，但仍不回应。
庄梦蝶道：“说得你好像把订单拿下来了似的！跟密西西比合作，好处多的是，用得着你啰嗦？你要是有这闲心，还是去想想怎么把那两万多块的饭钱赚回来吧！”
“我知道了，”肖祺突然说：“看下一页吧！”
白雾内心翻江倒海，她明白眼下是她最后的机会，想到玉塘风发来的那张足以起死回生的照片，她不翻页，只捏了一下衣领，又道：“让密西西比帮助我们提升技术，E8，E9的品质就能提升上去，高端产品的知名度就能打开，我敢肯定在国际部的努力下，我们可以很快拿下史丹利，得伟，米尔沃基，麦太保等等一系列全球知名的高端客户，把公司利润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这是“利”的诱惑。
庄梦蝶急于报上次的一箭之仇，没等肖祺回应，猛把笔摔在桌上，笔弹飞了出去她也不管，踹开椅子走到演讲用的电脑边，在键盘的空格键上使劲一拍，道：“下一页！你听不懂吗？！”
白雾看向肖祺，想弄清他的态度。
“继续吧。”肖祺道。
肖祺的态度就是不表态，但此时此刻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而且含义很明显。
至此，白雾只能承认本次公关失败。
接下来，她只能收拾心情，本着专业素养把PPT的第三部分讲完，讲到Iris忘记带卷尺，她也会笑，但那是合乎气氛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之后她又提到产品目录，说越来越多的客户拒绝拿纸质的产品册子，嫌它们太笨重，建议给产品目录改革，做成电子版，最好做到只要用手机一扫，就自动发送到客户的邮箱。
夔青青认真地记了下来。
会议结束时，大家收拾东西离开，白雾把“肖总”两个字含在嗓子眼上几次想吐出来，总觉得喉咙干涩，卡住了，待肖祺站起身推开椅子准备走，她才终于拼劲全力，喊道：“肖总。”
肖祺回过头道：“还有事吗？”
其他人见肖祺停了下来，都把本子放下，端坐在位置上不敢稍动。
白雾身体前趋挤出笑容，道：“肖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说说看。”肖祺道，他收回迈出去的腿，却不坐下。
白雾在眉毛上挠了两下，咽了口口水，道：“肖总，我感觉我这边出货的事有点繁杂，而且收款的账单被玉塘风搞得一团糟，哪些货发了还没收款都不知道。所以我想，咳，能不能请公司把玉塘风再请回来？他进来以后，除了帮我分担那些发货对账的事以外，还可以给部门其他人打打下手，我们也就能多腾出时间开发客户了。”
肖祺还没说话，驰明瑞先说道：“最近你又没什么重要项目在推进，花点时间把手上的项目理清头绪就好了！实在不行把玉塘风叫来帮下忙也是可以的嘛！”
白雾不理驰明瑞，对肖祺道：“其实不光是我，Lexie和Iris她们的客户也越来越多，多个助理也能帮她们节省时间。”
肖祺脸色铁青，看向庄梦蝶。
白雾没等庄梦蝶开口，忙说：“肖总，这次科隆展收集到的新客户其实挺多的，但是有些不是很大，部门的客户池里也有不少比较有潜力的小客户，我们都没时间开发。要是玉塘风在，我可以教他开发客户的方法，让他兼职一些客户开发工作，他悟性比较好，可以把公司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
肖祺双手按在桌面上，环视众人道：“这样吧！咱们这些人，同意给白雾招助理的，把手举起来。”
肖祺话音一落，会议室顿时冰冻一般安静下来。
过了半分钟，白雾扫一圈会议室，竟没有一个人举手。
“散会！”肖祺道。
肖祺当先走出会议室，然后庄梦蝶，许进厚和驰明瑞等人都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夔青青和Iris，两人安慰白雾，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白雾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哭一会。